年關將至，臘月的夜晚。

日頭已落至地平線下，四周一片昏暗，冷森森靜悄悄，感覺不到生命存在的跡象。

堯人靜靜地轉向開著的窗戶，凝視著黑暗中浮現的草木枯萎的冬日庭院。

“那么，這樣真的可以嗎？”

在他身后發問的是身居軍中要職、與堯人關系密切的軍人大海渡征。

燈光微弱寒氣襲人的室內，除了他倆，主要負責輔佐天皇執掌政務的親信內大臣也在。

現任內大臣的鷹倉是在堯人開始代替天皇處理公務時就任此職的。他還不到三十五歲，因其年輕、優秀、頭腦靈活，而且與自己年齡相仿，堯人將其視為最信任的臣下之一。

堯人輕輕點點頭，沒有轉向他們兩人。

除夕夜在宮中舉行的除邪儀式已于黃昏時分結束，就像在為明天開始的緊張日程做準備一般，周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在天皇身邊擔任侍衛補佐[1]的宮內大臣及侍從長都不在場，室內只有他們三人。

“甚可。今陛下失蹤一事，不該被民眾知曉。若軍隊傾巢搜救，也會被人覺察……反正當前無論如何都難找到，倒不如讓民眾好生休養，待年后便恐難似今日這般安寧。”

前幾天被認為是由異能心教策劃的天皇綁架事件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可如此重大的事件，堯人竟對國民隱瞞。

堯人一閉上雙眼，眼前映出的便非此時此地。白雪皚皚的帝都，似乎連人們爭斗的聲音都聽得真真切切。而在不久的將來，這一幕將成為現實。

堯人能看到的未來還不多，通往那種狀況的路徑也無法清晰地顯現出來。但直覺告訴他，這樣的未來已成為時代洪流，勢不可當。

既然如此，當前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養精蓄銳等待那滔天巨浪襲來方為上策。

“來吧。”寒風裹挾著院內所剩無幾的枯葉吹了進來。

堯人像是打了個冷戰，他伸手關上拉門。

“陛下不會有事吧？”

鷹倉似乎很不放心地問。

“應是無恙。異能心教概不會為取父皇性命特意大費周章劫走父皇。”

堯人說完，在坐墊上坐下來。

“于吾而言，父皇就此退位亦無礙……”

“怎么可以，這也太……大逆不道了。”

對他略含自嘲意味地吐露出的真心話，大海渡用多少帶點責備語氣的聲音嘟囔著，鷹倉也啞然失聲。

看到臣下們如此明顯的反應，堯人微微吊起嘴角。

身為統率一國之人，正因為民眾考慮，而甚至盼望生父死去。正如大海渡所言，堯人也對自己這過于無情的言語震驚不已。

僅剩權威和地位的陛下和手握實權的堯人，顯而易見，雙帝并立的現狀只會引發爭端。

要是異能心教直接殺死天皇，一切將變得多么簡單啊！

如此視之，吾非人哉！

民眾將堯人他們當作流著神的血液的家族來崇拜。自己必非同常人，故乃薄情寡義耳。堯人略帶調侃和嘲諷地想。

“另外，二位，那件事是否有進展？”

“很想說一切順利……但做不到。軍中反對意見較多，還是有難度。”

“這邊也一樣。以宮內大臣為首，很多政治家和官員都表示反對。”

“這是自然！可若以效率計，此乃上策，望二位一定想方設法推進下去。”

“必當全力為之。”

“遵命。”

“要盡快！”

看到大海渡、鷹倉兩人畢恭畢敬地向自己行禮，堯人悠然地將胳膊肘抵在扶手上托起腮。

堯人擁有的天啟異能尚不完全。

雖不知其機制，但不正式登基帝位就不能得到神的認可，也就無法獲得完美的天啟異能。……據說是這樣。

故此，跟歷代皇太子一樣，堯人可預知的未來也很不穩定，或荒謬絕倫，或只有區區數秒，根本無法看到想看到的未來。

就在前幾天，也因這異能的不完美招來惡果，令現場一片混亂，連齋森美世都差點兒被異能心教劫走。

雖然著急并不會有助于異能的加強，但當下也必須通過可見范圍內的預知片段，盡可能準確地預測未來，并制定相應的對策。

“……此路，當真可行？”

關于必將抵達的未來，可以看到一些必要元素。不過這畢竟不是全部，還需要不斷摸索。

堯人這次的策略，最終是吉是兇？

被認為能夠通神、能夠聽見神的聲音的堯人，此刻除了跟常人一樣反復思考，別無他途。

注釋

[1]補佐：輔佐，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