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水瑤是被一陣爭吵聲鬧醒的。

“嫂子，這餅子給你了，水瑤吃什么？你看她病成這樣……”

一道尖利的聲音打斷她：“那跟我有什么關系！她都快死了，還浪費這餅子給她干什么！拿過來——”

“不行！”先前那道溫和的聲音添了幾分強硬，“一人一塊！這是水瑤的！大嫂，你別太過分了！”

程水瑤費力的掀起眼皮，模糊退去，首先看見的一道瘦弱挺直的背影，正前方還立著一個邋里邋遢的婦人。

兩人正為了一塊餅子爭執不休。

她轉首看去，見自己身在一處山洞，山洞里聚著幾十號人，個個帶著鐐銬，面容頹敗，洞中升起的火堆旁，圍著十幾個帶刀的兵卒。

什么情況？

一股記憶突然竄進她腦海里，程水瑤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可能穿書了。

穿到了她剛看過的那本《我在古代當反派男主》里！

好死不死的，還穿成了書中大反派蕭霽的炮灰原配！

這炮灰跟她同名同姓，是戶部尚書程玉堂的庶女。

照理來說，她一個庶女，是配不上反派蕭霽的，但誰讓蕭家“謀逆叛國”，全族流放三千里，國公嫡子也變成了戴罪之身。

而原本跟蕭霽有婚約的原主嫡妹自然不肯嫁過來，偏程玉堂又要面子，怕被人罵落井下石，于是就在國公府被查抄的當天，一頂小轎就將原主這個不受寵的庶女抬了過去。

說起來，原主本來可不算什么庶女。

程玉堂這人，乃是妓女之子，因著長得好，也有幾分才氣，叫江南首府之女江燕燕瞧上了，召為贅婿，兩人也過了幾年恩愛日子，生下了原主。

后來程玉堂高中狀元，忌諱入贅之事，又因為攀上了安平侯府的高枝，便毒死了江燕燕，將江家家財收入囊中，去了侯府貴女入門，原主好好的一個嫡女，生生變成了庶女。

而現在，程水瑤要代替她，跟人一起流放了。

想吐血。

她就是現代一個小小的美食主播，去公園玩的時候碰見一個小孩子落水，跳下去救人，結果就把自己淹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也不至于穿到這么一個倒霉人身上啊！

一個短命的原配，穿了有什么用？

再體驗一次死了的感覺嗎？

最后還是爭執聲將她從生無可戀里拉了出來。

程水瑤強撐著坐起身，虛弱的咳嗽一聲，擋在她面前的婦人立刻回身，關切的蹲在她面前：“水瑤，你醒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婦人名喚謝吟，是蕭霽的母親，原本也是丈夫愛護，兒女敬愛的國公夫人，一路流放下來，哪還有往日里風光無限的模樣。

謝吟噙著淚，哽咽著道：“都是我們蕭家害了你，若非……你也不至于受這種苦。”

程水瑤心頭苦笑。

這跟蕭家有什么關系？

別說蕭家的事屬于無妄之災，真要怪，也只能怪原主他爹假清高，真虛偽，生生把自己女兒推入死地！

她張著口，想說些什么，喉嚨卻干啞的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謝吟見了，連忙喂她喝了口溫水，又將手中的餅子遞給她：“餓了吧？來，先填填肚子。”

程水瑤渾身都在發虛，搶過餅子就啃起來，吃的急了，差點噎到嗓子，謝吟忙道：“慢點。”

原先跟謝吟爭執的婦人頓時不樂意了，罵罵咧咧的：“小賤皮子還挺命長！”

謝吟臉色頓時變了，“大嫂，你說話注意點！你是長輩，怎么能這般粗鄙？”

“粗鄙？”婦人程氏冷笑一聲，陰陽怪氣的，“我可比不得國公夫人您文采斐然，金尊玉貴！呸——都什么時候了，還跟我擺什么國公夫人的架子！”

“你以為這還是在國公府的時候，誰都得讓著你！”

謝吟氣的臉色煞白：“你！”

“我什么我！”程氏冷哼，“嫌我說話難聽，塞住耳朵不就行了！要不是蕭振恒，我們又怎么會落到這個地步？哼！他此刻只怕在外頭倉皇逃命，說不定連命都沒了，你還囂張什么……”

一道身影突然奔過來，鋒利的目光如刀割般刮到程氏臉上：“大伯母，慎言！”

程氏猛地往后一退。

來人身段頎長，面容俊朗，一身邋遢都擋不住他身上貴氣凜然，那雙偏長的杏眼微微瞇起，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抿起，聲調低而微沉。

“我把話放在這兒，還請大伯母聽好了。”蕭霽道，“父親不在，還有我蕭霽在這兒。誰要是再敢欺負我的家人，哪怕是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我都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我說到做到。”

他沉沉的目光壓下去，壓出程氏一身冷汗，竟說不住一句譴責的話來，倉皇的躲去了山洞一角。

蕭霽雙目微合，再睜開時眸中冷光盡去。

他回過身：“母親。”

謝吟神色哀傷，卻強扯出一個笑，七歲的龍鳳胎蕭子杰和蕭如雪圍上來，皆仰頭看著她。

程水瑤好不容易將餅塞進肚子里，又灌了一壺水，才勉強有了幾分飽意。

她抬起頭，看向蕭霽，昔日風光無限的國公世子，戰場上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亦是將來天下聞之喪膽的——暴君。

一朝顛覆，全族流放，親人死絕，唯有他一人活了下來，被蕭家暗衛找到，一路隱姓埋名，忍辱負重，暗中發展勢力，五年之后，趁天下大亂，一路殺入帝都，屠盡皇族。

而后登基稱帝，天下皆翹首以盼太平盛世，卻不想送走了荒誕昏庸的狗皇帝，卻迎來一個暴虐的帝王。

他粗暴驕盈，橫征暴斂，戰事未平就大興土木，征發勞役，不聽勸諫，亦好殺人取樂，百姓苦不堪言，不過三年天下各地就揭竿而起，反抗暴政。

他仍不知收斂。

他潛意識里仍覺得天下負盡蕭家，他要讓天下人全都給蕭家陪葬。

最后被憤怒的百姓逼到了新建好的攬月臺上，一把火燒死，如此亦不甘心，又將他焦黑的尸骨剁的七零八碎。

程水瑤心頭唏噓。

不過還好，現在的蕭霽還沒有黑化，流放路上再艱苦，也沒有將她這個便宜妻子給扔下。

哪怕她一路重病。

她偷偷抬眼去看蕭霽，卻撞入一雙沉凝的眸光里。

蕭霽緩緩走過來。

路上艱難，又是冰天凍地，哪怕蕭霽是鐵打的身子，都有些受不住，原本健碩的身體都瘦弱了不少，臉上也有幾分病態的蒼白。

但那雙眼睛里，卻涌動著鋒利的光芒。

程水瑤不免有幾分忐忑，細長的手指捏著衣角：“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