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嘯在耳邊。

帶著濃重的血氣如霜。

她精疲力盡，無奈的看著自己第一條白色的長尾零碎的散成飛絮，飄揚在白茫茫的天空中，消失殆盡。

第一命，就這樣被她浪費了。自降生以來，她阿母就囑咐她，狐生九命，斷尾換生。

切珍之、惜之、護之。

斛兮姩百年來也謹遵母訓，但今天她沒有忍住，出手了。作為唯一只活了一百年的九尾狐，她命珍貴得很，除非特殊情況，她從不出山。

但現在不得不出山了，百年來，森林被人類侵占，將大批動物掠奪，甚至劫殺。已經很少有供野生動物生存的地方了。

她的族狐，也在一次山林火災中離奇喪命。

從亂石上爬了起來，一個身材極好的秀美佳人，呼出一層薄薄的熱氣。

盡管是冬天，這山谷里的溪水還沒有被凍住，她從山上躲避捕獵人的追逃，摔下來掉入了小溪里。

溪水摻雜著狐貍的血，變得格外艷麗。

斛兮姩身著寸縷，身上的白裙子還是去年從山下小矮房子里偷的。現在破破的，她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精致的臉上布滿臟兮兮的泥土，胳膊被山崖上的倒樹劃傷，血已經凝固，變成一朵白芍花。

斛兮姩沒有多想，就繼續朝著水源的上方走去。

阿母曾經說過，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去人類城市，那里有好人，也有壞人。斛兮姩信了，想到那個曾經將她抱在懷里，給她講故事的女人，她眼角不知道為什么，氤氳起了水珠。

一滴，一滴的散在了空中。

抬手擦了擦臉，斛兮姩自嘲的笑了。

沒有在駐足，她果斷的走近了那遠方矗立的高樓大廈。

狐貍的視力非常敏銳，幾乎是人類的四倍，在夜間更是一流的王者。

“不要，不要，放開我……”

是恐懼，斛兮姩瞇起眼睛，藍色的瞳孔熠熠生輝，微微抿嘴，腳下卻不停。

斛兮姩搖了搖頭，有些憤恨的自語道：“該死的人類，對著同胞也這樣的心狠手辣。”

斛兮姩話音剛落，正要對滿臉恐懼的女子動手的大漢便看了過來，有一個黑臉大漢直接兩眼色氣橫生。

“哪來的美女啊？！”

斛兮姩看著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似乎知道，她為什么趕過來了。

三個大漢踹了一腳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女子，兇相畢露，搓著手激動的朝斛兮姩沖了過來。

“美女，一個人在林子里啊！來！讓哥哥們好好疼疼你吧！”

幾個大漢環顧四周，互相對視一眼，便如同惡狼一般要抓住斛兮姩。

斛兮姩看過很多人類的話本子，豈會不知道這群人要做什么？她避也不避，直接迎面出擊，渾身的力量凝聚到手上，雙手直拍兩邊的大漢的頭顱，兩個大漢嘴角蔑視的笑了。

“來給哥哥們撓癢癢吧……啊！”

話剛落，兩個大漢便發出痛苦的尖叫聲。

明明看起來柔弱的手卻如同巨石一般碾壓在他們的頭上，直接不受控的向中間的大漢撞去，三個人的頭顱直接撞爛。

瞬間倒地，抽搐起來。

牽拉在粉碎的臉面上的眼珠里只有恐懼、震驚、不甘。他們恐怕從沒有想過，更不敢相信，會死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手里。

斛兮姩淡漠的看著三人抽搐的身子，厭惡的拍了拍手。

“真臟。”

光著一雙細嫩的玉足，輕輕的朝前走去。此時地上的草絮比沿路的石子柔軟多了。

斛兮姩彎腰，打量著在地上發抖的女子。

“喂，你還好嗎？”

女子身上都是血，看起來竟比她還可憐，滿頭的污穢，渾身顫抖的樣子仿佛在經歷著極大的痛苦。

女子身體僵硬了一下繼續抖了起來，從黑發中探出一只眼睛，聲音宛若最后一場春風一般細弱嘶啞：“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疼啊……好疼……”

斛兮姩心中微微波動，伸出手將擋住女子面孔，纏成死結的頭發撩開，一個可怖的臉露了出來。

右眼被挖掉，左眼雖然完好無損，但布滿血絲和疲憊。嘴巴被黑色的絲線縫了一半，額頭上還被插著一個白桿子，四方的小紅布。

斛兮姩被嚇了一跳，后腿一步，她見過的人類都兇神惡煞，或者冷漠優雅……卻沒見過這樣慘的人類。

阿母不是說人類有好人嗎？斛兮姩有些動搖。但森林已經毀了，她只能向前走。

“我叫習姩，我媽媽很有錢，很有錢……救救……”

斛兮姩剛想說些什么，結果就見那氣若游絲的女子砰的一聲歪倒在了地上，身體慢慢不再發抖，以一個半跪著抱肩膀瑟縮的姿勢一動不動。

斛兮姩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地上的人。

只覺得硬邦邦的。

“習姩，我也叫兮姩。”

斛兮姩猶豫了一會，便在不遠處刨起了洞。過了不知道多久，一個小小的洞做好了，但還有點小，斛兮姩抱著習姩尸體的時候，使勁才塞了進去。

“人類真麻煩。”

塞進去習姩后，她拿了一塊石頭將洞口堵上，嘴里念念有詞：“保佑你，變成九尾狐，可以活九次！”

回應她的是寂靜。

山林已經漸漸黑了起來，這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但她并不是很在意，去哪都一樣，只不過聽從了阿母的安排。

現在她已經不想去了。她覺得人類太壞了。

破壞了她的家，傷害了她的家人。甚至還自相殘殺。不像它們狐貍，抱團取暖，友好相處。

就在不遠處，一束燈光打來，走累了坐在石碑上假寐的斛兮姩忍不住扭頭躲避光照。

“誰在哪里？！”

斛兮姩耳朵動了動，只好起身：“我。”

朱訪聞聲，拿著手電筒照了一下她，警惕的問：“你是誰？大半夜在林場干嘛？”

“我迷路了。”聲音小小的，魅魅的，帶著些許迷茫和擔憂，令人忍不住心神蕩漾。

朱訪拿著手電筒的手搖晃了一下，看到她的面孔，才移開手電筒。

好冒犯的行為，他怎么能把光直接打人家臉上。朱訪有些慚愧。那是一個極美的女生，那雙眼睛好像狐貍，不敢多看，好像深海一樣。

朱訪悄悄的深呼吸。估計是出來游玩的大學生，這幾天旅游團很多，還都是大學生隊為主。

“你還能起來嗎？”

他剛才注意到她坐著石頭上，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

斛兮姩這才站了起來，身上的白裙子落在修長的腿上，完美的腰身玲瓏有致。

她臉上淡淡，帶著一陣清爽的澄澈，宛若勿入凡間不諳世事的公主。

朱訪喉結上下滾動，想要拉住她的手，想了想又作罷。

不一會便帶她去了最近的一個警察局。

年輕的警察剛入職便被安排了夜班，正叫苦連天，就被迫趕了出來。

聽說是個絕色美女。

不經意間路過落地鏡，一個修長瘦削的身影，眉宇間是還未退盡的青澀。

……

“叫什么名字？”

“習姩。”

“哪個習，哪個姩？”

斛兮姩頓了一下，魅惑的眸子里漣漪起疑惑又轉瞬而逝。

“不知道。”斛兮姩搖搖頭，眼神沒有聚焦的看向身側的朱訪，朱訪正對著斛兮姩發呆，看見她看過來，尷尬的點點頭，慌不擇言：“她是來旅游的大學生。”

朱訪吞了一下口水，他這是在干什么，怎么胡說八道呢？

小警察瞪了一眼朱訪，“你，出去！”朱訪被這聲明顯的指責驚住，只好順從的出了審訊室。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鬼使神差的就多嘴了，仿佛被蠱惑了一般。

“哪個學校的？”

“宴安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