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世界都是黑灰色的，茫茫無邊，一片死寂。

腳邊是殘磚敗瓦，放眼望去，都是這樣。黑色的是血，順著破碎的地磚縫隙彎彎曲曲的流出來，干涸凝固留下的痕跡。像不規則的蜘蛛網，遍布在每一個角落。腳下，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伸向遠方，伸進霧里。

這就是白辰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景象。

這景象自己已經看過了不知多少次，早就看習慣了。白辰的心底平靜無波，他沿著那荒草叢生的小路，慢慢的往前走著。

遠處的景色永遠都包裹在霧里讓人看不清，明明不用多久就能走到的，可是走近了后，更遠的地方又變得模糊了。腳下的路上還有沒干透的血跡，一腳踩過，能印出一個個的血腳印。

灰蒙蒙的天空上有不知道是什么的黑影從白辰頭頂飛過，但他并沒有抬頭查看的意思，只是繼續安安靜靜的走著。

走了一段路后，一個聲音忽的響了起來：“阿辰......”這聲音很縹緲，在這個世界回響著。

這聲音讓白辰停下腳步，他站在原地，平靜的目視前方。

和以前一樣，這次也是走了307步后，出現了聲音。

依然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個聲音。

聲音似乎從四周聚攏過來，離他更近了一些，這次的語氣中帶著一些埋怨：“那天，你為什么......不救我......？”

唯獨這句話，無論已經聽過多少次，白辰心里依然會一緊。

“......對不起。”半晌，白辰低了點頭，開口說了這三個字，可是他心底也明白，無論說什么，都改變不了接下來的事情。

果然，話音剛落，那個聲音陡然變得凄厲起來：“對不起？！什么叫對不起？！統統是借口！你就是個叛徒！我已經死了！要你這句道歉有什么用！”

“枉我這么信任你！”

“我以為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可到頭來，還是你害死了我！如果你跟著我，我也不會挨那九天雷刑！也就不會死！難道不是嗎！”

......

聲音逐漸變大，越來越凄厲，里面夾雜著憤怒和悲傷，還有無盡的怨恨，裹挾著這些負面情緒，這聲音在整個世界回響著，讓人聽了感覺喘不過氣。白辰的表情終于不再平靜，那一句句帶著強烈怨恨的質問，讓人越聽越感覺到窒息，也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扎在他心口。他感甚至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人緊緊掐著，想說什么，但是又說不出來。

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還在持續，周圍的景象也出現了破碎的跡象。

縱是記憶中的景象比他現在看見的景象凄慘千萬倍，可那種施加在白辰身上的窒息和無力感，只增不減。

尖銳的嘶吼聲不知響了多久，突然平靜了下來，轉瞬間變得無比溫柔。

“阿辰，你現在過的怎么樣啊？我好想你。”這次，聲音里沒有怨恨和悲傷，反而帶著一點小姑娘的撒嬌。

“阿辰，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的時光嗎？我好懷念啊，如果還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是啊，曾經的時光......

白辰的眼底多了些柔和，過去的日子，確實很美，也是他這輩子珍藏的回憶。

“阿辰......”

“阿辰，我站在你身后了，你就回頭看看我嘛~”

隨著這個聲音的落下，已經有破碎跡象的景象仿佛一塊被打碎的鏡子般徹底裂開，而且很快就消失不見，白辰的周圍變得白茫茫的一片。

“殿下......”

回頭又怎么樣呢？事情已經發生了。白辰雖然心里是這么想的，可是身體還是轉了過來。對于這個人提的要求，他從來都不忍心拒絕。

轉過身后，最先映入白辰眼簾的，是一灘暗紅色的血跡。血跡還沒有干，甚至還在地上緩緩流動著。

縱然見慣了生死，可看見這景象，白辰的心底依然在微微顫抖。他慢慢的把視線往上抬起，看見的是一個大理石臺階，這些血就是從這石階上流下來的。

他太清楚這些血都是誰的了。

再往上看，石階的最頂端，耷拉著一片暗紅色的衣角。

在白辰的記憶里，這衣服應該是銀白色，上面有著用金線繡的云紋，可現在卻被鮮血浸染了。

心臟好疼......

白辰強迫自己抬頭繼續往上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瘦削的，仿佛風一吹就會斷掉的人。這人的身體被特制的鎖鏈捆著的結結實實的吊在半空中。身上還有很明顯的外傷，有的新傷還在緩緩的滴血。那人低垂著頭，凌亂的頭發和血污擋住了臉。特制的鐵鏈雖然很細，但是上面刻畫了特殊的符文，那些符文閃爍著暗金色的光，有的因為沾了血，散發出來的光芒還帶著一絲猩紅，這場景落在白辰眼里，格外的刺眼。

“殿下！”無論這場景出現多少次，白辰內心都不希望這是真的。他跑上去想救人，可當跑到臺階下的時候，有一個無形的屏障，硬生生的把他隔開了。

整個世界忽然暗了下來，在束縛著那人的頭頂上方，一個巨大的烏云旋渦正在形成，白辰清楚的看見那云層中夾雜著閃電。

那是雷刑的前兆！！

“不要！！快停下！殿下，您醒醒啊！！”白辰大吼著，使勁捶著那看不見的屏障，可屏障紋絲不動，哪怕他把自己的手錘的生疼，也毫無任何反應。

烏云卷積的速度越來越快，閃電也越來越多，聚集在卷云中心，積蓄著能量逐漸變得讓人從心底感到恐懼。

“殿下！！”

一個渾厚而威嚴的聲音在這個世界響了起來：“時間到，行刑。”

閃電仿佛聽見了這指令般，瞬間朝著那被鐵鏈捆著的可憐人劈去。

“不要！！快停下來！！”

恍惚間，白辰看見那人已經干裂的嘴唇動了動，之前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白辰……我恨你。”

我恨你。

話雖然短，但字字誅心，白辰聽得清清楚楚。

不是！不是這樣的!

“殿下!”

白辰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額頭上已經布滿冷汗，手也僵在半空，朝著摸不到的天花板。

……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