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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終篇

紫木楠棺,水銀覆面。

再見你時,我的心竟莫名的疼痛,兩千年的時光,兩千年,原來我早已忘卻了你的容顏。

一、輪回相逢君何處

我一直都不記得我出生時,一塊烏漆麻黑的石頭竟然從天上掉下來,砸壞了父親的藏金庫,當然我也不可能記得那時候的事,但我卻忘不了四歲那一年,大雪紛飛的那一日。

“此乃天煞孤星,留在沈家終是禍患!”那個長滿花白胡子的老頭指著哭鬧不止的我,義正嚴辭的說到。

于是,我從沈家的大小姐淪落成沿街乞討的小乞丐,那一年我四歲零九個月,那一年是道光三十年。

山河飄搖,餓殍遍野,國難為國,家難成家,外面的世界烽火硝煙四起,四方圍天的家宅依然爭斗不斷,母親離世,通房丫鬟,再娶繼室,通通都容不下一介幼女。

也不知記得那段日子是怎么過的,只有被驅趕,被唾棄的聲音深深印在了心底,后來也忘記流浪到了哪里,被當地一婦人送進了育嬰堂,那段日子才算有了遮風避雨之所。

到了七歲那年,我被阿離帶回了“家”。

阿離是離悅坊的老板―離尋旊,只有我敢叫他阿離。

“阿離,阿離,我們永不分離!”阿離是誰呢?我其實都不曾見過他的面容呢。在我記憶里最深最深的美好也只有那雙將我抱回離悅坊的手,潔如白玉,暖如朝陽。

沈家終還是敗落了,在他們拋棄我的十個年頭后,家破人亡,可這與遠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的我又有什么關系呢?彼時,我蒙著面紗在正廳內為阿離泡著清明雨前的武夷巖茶,不時的偷看他那銀白色的面具,真的很想一把摘下來瞧個究竟。

“下次你再盯著我看,小心你永遠也不能回離悅坊了!”說罷,“碰”的一聲,置下茶杯佛袖離去。

阿離從未對我如此說過話,后來我才知道沈繚煙注定是沈家的人。

阿離因有急事便離開了杭州,可巧的是離悅坊的舞娘扭傷了腳,不能為花魁璃娘伴舞,而璃娘卻指著名的要我隨她上臺,我知道阿離是如此寵愛著璃娘,她的話我可以不聽從嗎?緩緩踱上臺的那一刻,琴音飛揚,臺下一片叫好聲。

“你為什么不能再等等?為什么不能……”在我跌倒了那一瞬間我仿佛聽見了阿離的聲音,那么傷悲,那么難過,那么絕望。

我醒來時,額頭上的疼痛依舊。

“醒了就好!”

梨木雕花窗窗前負手而立的阿離,背對著我說道:“離悅坊已盛不下你了,該你償還的我也不能就如此讓你拖欠著!”我錯愕的看著那道筆挺的背影遠去,至直消失,臉頰濕了一大片。

我可以將阿離的話算作“我不想看見你了嗎?”我忍著疼痛慢慢的收拾著那些沒有一件屬于我的東西,我在等一句,一句能讓我留下來的話。

終究,我還是沒有等到。

兩日后,楚家的人就將我一舞震江南的沈繚煙迎回了家。

我終于知道阿離為何總要我帶著面紗,從不允許我以真面目示人,就連他都不曾見過我及笄之年的容顏。

沈家欠著楚家大筆的錢財,沒有錢還,就拿這傾國傾城的沈繚煙還吧!

楚湘笙,那個滿臉傷痕的男子,楚湘笙的父親慈愛的握著他的手,滿面笑顏,喜悅之情不言而知。

“笙兒,你雖然容貌盡毀卻依然能娶到這普天之下最美的女子——沈繚煙!哈哈,我們終于可以離開了!”

我不等楚湘笙的到來,就迫不及待的掀開紅的刺眼的蓋頭。

“我想見阿離!”我在逃出門的那一刻,一頭撞到了楚湘笙的身上,隱約間我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抬頭看見他面容的瞬間我瘋得似的逃開。

“阿離,阿離……你在哪里?”楚府大院內回蕩著我絕望的呼喊聲,我怕楚湘笙,怕他那滿臉縱橫交錯的傷痕。

“我在這兒,不要怕!”陰冷竹林內,我瑟瑟發抖,阿離擁著我,輕聲安慰到。

我抬起頭看見了我曾經無數次想見的阿離,那絕美的容顏在柔和的月光下熠熠生輝,可我卻哭了,好像是有誰將我拋棄了一般。阿離的眼內是我從未見過的驚慌,他用略微顫抖的手擁著我。

“給我抓住他們!”竹林外燈火璀璨,照亮了阿離熠熠生輝的面具,我卻感覺到自己將要回到原本。

“白頭依然笑天下,不若初擁少年狂。”我好像又聽到了阿離的聲音,那么孤獨,那么苦澀,那么哀傷。

我和阿離被一群黑衣男子帶回了楚宅內院,楚穆姜滿臉怒氣,瞪著通紅的雙眼指著我怒罵道:“你這賤人!害我楚家永不得超生,如今到了你該還債的時候,你以為你忘了前世一切就可以煙消云散了?”我并不理睬他說的那些瘋話,只怒目以對的向他追問阿離的去向。

楚湘笙拉著楚穆姜,央求道,“父親都那么久了,孩兒早已忘卻……”

楚穆姜冷笑著:“忘卻!好一個忘卻!來人,去把那副畫給我拿上來!”

“不!父親!”我看著被人反手扣在柱子上絕望的楚湘笙,悲傷哽在喉間,不能言語。

當那幅畫全部展開時,楚湘笙已不再反抗,我震驚不已的接過那幅已泛黃的畫卷,帛錦上的女子笑靨如花,碧釵金步搖,青絲懶挽,眉黛輕展,眼眸里是裝不下的甜蜜,一身紅衣華服。

那分明是秦時的衣服,但那女子面容卻與我何其相似。”

“阿離!”

“不!”楚穆姜從我手中拿走那幅畫并將那幅畫遞過楚湘笙時,我分明聽見了他在叫,“阿離!”他在叫楚湘笙“阿離!”

地宮內,層層的石門被楚湘笙,不,是阿離打開,我一直以為我喜歡阿離。

二、前世別離浮生夢

紫木楠棺,水銀覆面。

“我一直都不曾叫過你的名字,我怕我一開口就會將你喚作楚兒。”

我迷茫的看著棺內的五十歲左右的男子。“楚兒,他才是你愛的那個人——嬴政!”

“嬴政?你當我還是小孩兒嗎?你千萬別再告訴我他就是秦始皇嬴政!”我被阿離的話徹底激怒了,瞥了一眼蒼老的可以當我爺爺的秦始皇,準備離開這鬼地方。

“楚兒,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好嗎?”我看著帶著面具的阿離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不再言語,只死死的盯著那石壁上的畫像,我癡癡的看著那近百幅的壁畫,聽著阿離講述著兩千年前楚兒與嬴政的故事,回憶如泉涌,淚如雨下。

我后來叫楚婀旊,是秦國陰陽師豐常大人楚穆姜的妹妹楚璃胭的女兒,母親楚璃胭是秦王宮中的舞姬,她生下我的那一年就死了,宮中的女子怎么能生下不屬于秦王的孩子,有人說我其實是有父親的。

三、安得流年借歡顏

我跪在地上重重的垂下頭,腦袋里不斷回映著他的面容,面若凝脂,長眉入鬢,雙目狹長璀然,鼻梁挺直,果是一個陰柔俊美的“舍人”!難怪趙太后愛之切切。

“起來吧!”他的聲音溫如朝陽,可他的心卻冷如千年寒冰!

我用手支撐著硬邦邦的地,好不容易才爬起來,一個趔趄差點又摔倒,香木榻上的她笑聲盈盈,雙手輕撫著不見明顯的肚子,是怕她的笑聲驚到了腹中的那塊肉吧!

“你瞧她這模樣,細眉緊蹙,小臉通紅,怕我的緊啊!站都站不穩了!”那個在他懷里素裝款款的女子,便是一國太后,瞧這兩人多像一對平民夫妻!想罷,嘴角不由得向上輕揚,那么遠的距離,他看的可真清楚,“你笑什么?”

“回稟大人,奴婢見太后與大人甚像一對平民夫妻!”我對他不是不會撒謊,而是沒有必要撒謊,我相信床榻之上的女人不會討厭我的——這句話!

在他們卜卦假語你搬來這座咸陽西北二十里處,幽靜而華麗的雍城故宮時,我成為了他們唯一帶走的宮內女子,那時我總是在想,他會不會知道我就是楚璃胭的女兒,不然怎么會帶一個編制在秦王身邊的宮女過來?他們就不怕那個日漸集大權于一身的秦王嗎?

我想我是多慮了,他白日要宴請門客,夜里得陪著那位身懷六甲的秦國太后,我在雍宮待了兩月有余也不曾私下見過他一面,更別說那些我藏在心中想問他的話,莫非是要爛在心里了?

四、才嘆少時初相遇

幼時我被養在咸陽宮南角的一處冷宮,里面住著那些無兒無女的先王姬妾,少時的我混跡于那些或瘋或傻的女人身邊,習得了一身裝瘋賣傻的本領,從不知道天高地后,直到我遇見了他們!

那是秦王政五年的秋天,我十四歲生辰的那天,冷宮里除我之外最正常的女人——清安姑姑,終于帶我走出了冷宮,那個我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我厭惡極了,至少那時候我是這樣認為的。

姑姑常年穿著一身素服,宮里那群瘋子總是說她在為她們送喪,我到不這樣認為,許是我一看慣了吧!因為我穿的衣裙全是姑姑的舊衣該做的,可是今天,姑姑丟了一個灰布包裹給我,叫我動作快點,別叫她等久了!

對,沒錯!身著玉蘭花暗飾的月白色迤邐曳地長裙的女子就是我!

我非常不習慣的踩了一次又一次的裙腳,終于踩壞了!

我嘟著嘴看著離我漸漸遠去的姑姑,四十多的老女人,走起路來風風火火的,一眨眼都消失在了一望無際的王宮花園里。

我委委屈屈的蹲在那棵桂樹下,一陣秋風襲來,點點桂花落在的身上,天知道我是不是真有瘋病!那條薄如蠶翼的裙擺被我“呲啦”的踩掉一邊后,我竟然犯起混的將它從裙子上撕下來蓋在腦袋上,偏偏起舞了!

一舞過后,我一副想享受的模樣,倚靠著桂樹,閉著雙眼,嗅著鼻尖淡淡的花香。

“哪來的女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衣不蔽體,成何體統!”一陣清冽的聲音傳至我的耳間。

我“騰”的一下張開已睡意泛濫的雙眼,眼前少有的一片朦朧,白紗前五官棱角分明的他,眼里一抹寒光略過,攝人心魄,仿佛是一道無盡的深淵,看他那劍眉飛揚,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看起來平靜似水,可我卻有些懼怕了。

我想扯下頭上的面紗,忽又想到他若是瞧見了我的面容豈不是更加糟糕!想了想去就只能露出我的看家本領了:“大哥哥,大哥哥,我是小妹妹,小妹妹跳舞舞,大哥哥笑一個!笑一個嘛!笑一個!”

他眼里涌出一陣浪潮似的驚詫,未幾,又浮現出一絲笑意,忽見他伸手過來,我急忙蹲下,一只手緊緊的抱著他的藏青色錦袍下深藏不露的一只腿,一只手使勁的按在臉上,大叫著:“打劫啦!抓壞蛋啦……!”

我不要命的呼喊,終于喚來了消失已久的姑姑,我只見她跪在地上,絮絮叨叨的向那位玉樹臨風的男子請著罪,讓他饒恕我這一回。

我一直在回想,姑姑將他喚作什么?為何我毫無印象?看著他消瘦卻挺拔的背影,心里沒來由的一陣失落!

一路上,姑姑都不理我,她的枯黃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綠的瞪著我,就是不說話。

我坐在石凳上,腿上覆蓋著一件黑色的長衫,據說這是我表哥的?是的,坐在我對面的他大約二十出頭,滿頭的青絲用玉冠束起,俊美的面龐帶著些許笑意,目若繁星,眉宇間透著淡淡的哀愁,英挺的鼻梁下是那張若淡如水的唇,“小妹,你以后就跟我們生活吧!”

我不知道這是從哪里蹦出來的大表哥,我是不喜歡那王宮南角的清安宮,可我舍不得清安姑姑!

哦!對了,我壓根不知道姑姑叫什么名字,小時候我問她該喚她什么,她總是一面和煦的笑著,一面叮囑道:“隨你吧!反正你要記住!我不是你娘親就對了!”

那以后我便喚她姑姑,認得少許字后,我就開始時不時的喚她清安姑姑,在后來總覺得不顯親切,又開始喚她姑姑。

“姑姑,我不要和這個男人走,管他是誰!”我緊緊地攥著姑姑的手腕,淚眼婆娑的乞求道:“姑姑,以后我會乖乖的織布,乖乖的替那些瘋娘娘洗衣做飯,姑姑我會孝順你的,姑姑你不要丟掉我!不要丟掉我!”

姑姑把臉轉在一邊,并不理睬我,但我仍然聽到她壓抑著的哽咽聲,我想肯定是眼前這個家伙覬覦我的美色,哄騙姑姑來認親的。

原來我的百般不舍終還是敵不過所謂的血濃于水,十四歲生辰的這一天,花香襲人,我看著姑姑的略微佝僂的背影,真的是此生不復再相見了嗎?

五、似水流光染華年

他叫楚湘笙,是一個二十一歲長得也很俊美的討厭鬼,我是很討厭這個人的,因為是他帶我離開了那個無憂無慮的清安宮。

婀旊,是他給我取的名字,在這之前姑姑都是叫我野丫頭,我對這個文縐縐的名字其實是雀躍了許久的,但因為太難寫,如今我又有些厭煩這個名字了。

楚家大宅位于咸陽城的東岸巷,家童百人,門客無數,我被他們兩父子一直養在深閨,舞文弄墨,琴棋書畫依然樣樣不精,身邊教導阿媽、丫鬟、護衛不計其數,我曾一度懷疑我是被他們軟禁了。

待在楚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最盼望的便是每月十五雷打不動的“探監日”,我覺得我是被監禁了,可他總是說這是為我好,所以憑著這個爛理由我就打算不喊他哥哥了。

“湘笙,你今天給我帶的什么好吃的?”

“你就只記得吃!”

“我也記得你呀!”

“那你就不能尊重一下你的兄長嗎?”

“那你的告訴我楚穆姜的妹妹到底是誰呀?”這個問題他從來都不愿意回應我,每回我依舊死性不改的問他,就盼著哪日他煩了,總會告訴我的。

關于楚穆姜,湘笙的父親,我母親的哥哥,那個目前只對我說過三句話的男人。

“婀旊是個好名字!”

“果然長得與你母親有幾分相似!”

“你就好好的呆在我們楚家,記住是要好好的呆著!”

相對于嚴厲刻板有余的楚穆姜來說,湘笙對我真真的是極好的。雖然每月只能見他一次,但每日總會收到他讓別人帶給我的手信,美食,新奇玩意…….久而久之我便若有若無的忘記了清安宮,也曾在午后慵懶的陽光下幻想著有一日嫁予一家境殷實的俊美男子,閑然自得的完此生。

六、癡笑紅塵多蹉跎

如今想來可真是好笑,在清安宮我學會了裝瘋賣傻,在所謂的家里我學會了沉默,沉默。

湘笙在來看我的第二百一十六次時終于忍不住了,他有些頹敗的倚在黃木鏤空花窗前盯著一臉怨氣的我,思索了好久,唉聲嘆氣了無數次,冷峻的面容愈加寒意四生,我略微有些懼意,奈不住骨子里自小養成的倔強,不說就是不說!就是要用死寂一般的沉默向你宣告,我打心眼里想離開這里,從半年前的裝瘋賣傻,到兩個月前的沉默不語,各種花招輪番著上陣,結果,只有屢戰屢敗的我獨自揮旗吶喊,你從來只是在一旁或喜或憂的陪著我,每日過來陪著我半天。

瘋傻時我會不停的打鬧身邊的丫鬟,爭取做到不自己洗漱,不自己梳妝,更不會讓別人碰我,當然我還是會自己乖乖的穿好衣服,等你來瞧又犯了瘋病的我,那時候你也許真的以為我瘋了吧!

你遍尋秦國名醫,不惜以身試藥,換來卻是我每日安靜的坐在銅鏡前等你為我梳妝,那時候你甚至覺得我就要恢復正常了,其實我是不忍心每日見到你時,你那張俊美的臉上絲毫不見血色,整個人也瘦的如枯木一般,我怕我還沒來得及真瘋你已離我而去。

后來,我真的安靜多了,我會一個人蹲在池塘邊的柳樹下唱著歌兒,也會一個人爬到樹上看星星,也會無數次的偽裝自己,想要逃出這個禁錮我的深宅。

有一次我真的有機會離開的,可當我從你房前經過時,我看見了你,你對你的父親說著這輩子我聽過最窩心的話,你說:“楚兒,再瘋再傻她都是我今生最割舍不下的楚兒!”

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我明白善良的人是不會傷害愛自己的人,所以我偷偷摸摸的溜出楚家大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又大搖大擺走的回來了,我真怕我走遠了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湘笙。

這次棄權的大逃亡以我絕對的失敗而告終,因為楚穆姜在看了滿面春風的我之后,非常生氣的咆哮道:“楚婀旊,你若有你母親半分的慧心,也不至于做出這種丟家棄祖的事!”稍頓半刻又轉身對站在后面一臉緊張的湘笙氣道:“真瘋真傻得事恐怕也只有你這沒心沒腦的小子信!”

后來我私下猜想,楚穆姜就是個老狐貍精,他是故意讓我裝瘋賣傻,好有理由讓湘笙日日與我呆在一起,讓我舍不得離開湘笙,那時候我甚至以為他想讓我做他的兒媳婦,我才不愿意呢!

雖然湘笙與我幻想中的相公差不了多少,但是我只當他是兄長。

湘笙為此生了我好久的氣,足足一個月沒來看我,也不讓人給我帶吃的,也沒人關心下我的日常生活,我也日漸消瘦起來,沒有了那些零嘴兒,我的整個精神支柱也快崩塌了。

你看,他還是聽到了我變成啞巴的事了,他沉著臉走到我面前,將一盒栗子糕丟在我面前,半晌見我不言不動,又只得從窗前默默的走到我旁邊,后來索性搬來坐墊我對坐下來,我埋下腦袋故意不想看他,眼角卻又忍不住的上揚。

他嘴角輕揚,眉毛緊緊的擰在一起:“楚兒,如果你真的那么想離開我,上次又何必跑回來?你回來了又如何,還不是這般痛苦!都苦!”

聽到湘笙苦澀的而又沙啞的話,我心里一顫,又不想被他看出來,只得將手從木幾上面挪下來,藏在衣袖之中緊握著。

從此以后,你每日必來,給我吹簫為我撫琴,說著外面的新奇趣事,我從來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著自娛自樂的你,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個多月,今天你還是忍不住了。

那句話從你的口中一個字,一個字的如豌豆一般地蹦了出來,辛酸而又那么落寞,從此我的夢碎了。

“楚兒,你可以離開我了!楚兒,我舍不得你!楚兒,你在那里怎么可能會幸福?”

半個月后,我真的離開了楚家大宅。

湘笙送我進宮時向我耳語,“楚兒,我陪著你裝瘋賣傻,為的就是讓父親相信你真的……呵呵,我情愿你當初真的一去不回,也不愿意你如今再入宮門!”

我訝然無語多時,只得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我不過就是一宮女,十年期滿就可以離開了。

看著一臉悲凄和心疼的湘笙我只得轉身款步離去,若是讓他看見我撲簌直落的眼淚,恐怕他的不舍定會讓他犯下不該有的罪過。

七、故人舊來初相識

我被楚穆姜送到了那座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咸陽宮,所有的疼痛、無助、失望、傷悲……只能用心里那個小小的期待來填滿,唯一,那就是快兩年不見的姑姑。

我被頌公公帶到了秦王住的寢殿,豐常大人就是楚穆姜,他掌管著秦國大小的宗廟祭祀禮儀,為了將秦王冠禮做到十全十美,我作為楚家的女兒,熟知一切禮祀禁忌,更為方便照顧秦王在雍城行冠禮時時生活起居,以確保在冠禮一切順利,我需要提前進宮熟悉秦王的生活習慣。

我不知道是誰編的爛理由,后來阿政告訴我,若我的確夠聰明,秦國的后宮中會多一位夫人的,那時候我才知道,我不過是楚穆姜的一枚護身棋子,我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保楚家的榮耀。

和我一同進宮的還有呂丞相的義女,名喚顧瑯雅,她略長我長我一歲,生的那叫一個傾城傾國,絕世而獨立。

第一次見她時我凄慘的不像話,冰冷雨水打濕了我本就破舊的衣衫,我那時肯定特像一只剛從水里爬出來的落湯雞,我頹敗的模樣很是惹人憐愛嗎?她從宣安室內打著荷花覆面的油紙傘款款向我走來,一襲青墨裹裙,外罩著一件純白貂裘裹面的披風,風鈴一般的笑聲,小姑娘來我屋里躲會兒雨吧!再換件衣衫吧!著涼了可不好了。

天下竟然有這般的好事,雖說現下離我自己的住處不遠,但不妨在外面多呆一會兒,免得回去又只有發呆,我暗暗想到,急忙口上言謝,緊步尾隨其后。

從她口中我才得知她是呂丞相的義女,等下月初九便會被秦王冊封為這宣安室真正的女主人,秦王已經擬好了封號,端安,位居二品美人。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時,恍惚見好像看見有一黑色身影掠過,顧瑯雅笑說我被寒氣迷暈了眼,許多年后我才明白,你的那句“白頭依然笑天下,不若一擁初朝少輕狂”說的便是今日。

八、紅葉相思懶纏綿

自從我遇見顧瑯雅后,原本苦澀并不安然的生活開始變得讓我措不及防,在我第十次被清安宮的侍衛趕走時,她滿含悲憐的對我說道:“不若去求求大王吧!

我驚愕的看著她,雖說我非常愿意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淡笑看他人,但畢竟這是在咸陽宮。

顧瑯雅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和善,這是楚穆姜飛書與我的,叫我小心與之交往,對此我從不曾理會,可是如今她竟然叫我去求秦王,這還真奇怪!在這不大不小的咸陽宮,她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當然這只是針對妄圖與她搶秦王的狐媚子,她從來都只是這般稱呼那些年紀輕輕卻已然作古的女子。

我一直奇怪她為何獨獨對我這般好,在我聽聞了她的事跡后我很難將她和那個雨下喚我的明媚女子聯系在一起,終于在一次相聚中我不經意的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卻只是宛然一笑,別人說什么我都不怕,只要大王愛我,信予我,便足矣!

我猜想這肯定是她那位愛權如命的義父干的,她替養自己的爹背了黑鍋還能說什么?可心里的不安卻仍舊隱隱作動,并不我是多心,只是每當她說“狐媚子”時,那股壓抑著憤恨依然會從牙縫里滲出幾絲,我的不安即源來于此。

我只得低頭笑著,有些哀怨的嘆道:“我來宮里已有足月,說是來交予他行禮之忌的,你看我連他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

顧瑯雅很是親昵的握著我的手,淡然笑道:“好東西總是留到最后!”

我不解,她也不解!只是催促著我見了秦王定要讓他同意我去清安宮見姑姑。

見秦王的日子平淡無奇,本來我曾幻想有朝一日來個完美邂逅,讓她對我好感倍生,從此放我和清安姑姑遠離這是非之地。

不過世事弄人,我以匍匐的姿勢趴在地上,回憶著一年多前,桂花樹下的那男子,我想我究竟是不是記錯了,秦王有那么多兄弟,也許長的像也不足為奇,不一定真的是他!

“你要趴在地上多久!”天啊!連聲音都那么像,我不要那樣“完美”的邂逅,我不敢抬起頭,生怕被他認出來我就是那瘋子,我挺著筆直的腰板站著,就是固執的垂下眼眸,許久,寂靜的櫟陽殿被我的一聲尖叫劃破!

他不知何時來到我面前,還不待我反應前面多了一個人時,已被他纖細冰涼的手指鉗住下顎。

我被迫抬頭看著他,眼睛忍不住的想合上,他似乎有些氣急,死死的盯著我看了半天,只見他嘴角飄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等他松手后,我急忙后退了兩步。

他挑了挑眉,清冷的眸子里滿是戲謔:“怎么?我嚇著你了?”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對著他狠狠的點了點頭,還沒頭沒腦的嘟囔了一句:“一點都不懂的憐香惜玉!”

他本來已轉身準備離去,聞得此語后雙肩一陣大的抖動,忽的拂袖大步流星的向我靠近,待我退至墻角時他才停下,一只手將我的肩死死的抵在墻上,一股透心的疼從肌膚傳至骨髓。

“呵!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個憐香惜玉法?”他一臉溫和的笑容卻抵不住手臂發出的力量,我一度懷疑我是被兩個人困在了這里,你看他那無邪的笑容,多么迷人心海!再看他那卡在我肩上青筋凸顯的手,多么讓人懼怕!

我生來就是一倔強的主兒,本想和他僵持下去,卻不想在與他四目相對的剎那,心里的一處柔軟瞬間崩塌,喉間蘊著一掬酸水仿佛隨時都要涌出來,眼睛也有些模糊起來,嘴里不由自主的說道:“你在思念誰?”

恐怕你從來不曾想到,會有一個人在初次見你時,竟會看見你眼里埋藏的如此之深的思念!當然,我也不曾想通,為何那時的我會在你眼里看見了那么多無法說出口的悲切,直到我離開的那一刻才明白,有些東西始終是注定的,比如你,比如我!

你看見語出驚人的我淚流滿面,急忙放開,眼眸驟然緊縮,兩只手倉皇的為抹去我臉頰上的淚水,可我的淚猶如斷了線的雨珠,就是停不下來,你的眉頭緊蹙著,眼神開始有些慌亂,溫和的聲音抵在我耳際,你說你只是想嚇唬嚇唬我,太沒輕沒重的了!

我緊緊的抱著你,久違的溫暖涌上心頭,似曾相識的感覺真好!你不知所措的將手放在我的背上,囁嚅著:“楚婀旊,你的病可真不輕!怕是真的瘋了!”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偷偷的把手從你腰間的衣縫穿進你隔著內衫的身體,死死的揪了一把你本就精瘦的后腰,看著你捂著后腰,疼的齜牙咧嘴的樣子真的格外好笑,心中頓生一絲沁涼的快意。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龍騰團云圖繪面的朱色圓柱后躲著,畏首畏尾的探出腦袋瞇著眼睛,一面淚流,一面哈哈大笑的看著你,你那時候的眼神可真的能殺死一個人,但我突然間覺得你今生都不會忍心動我一根毫毛的,至少那時候我是這樣的肯定!

等你安撫好自己的腰時,我已恢復如常,你遠遠的瞥了一眼我,神情淡漠的說道:“如若你真的夠聰明,這咸陽宮中會多一位夫人的!”

夜里我躺著床上細細的回想著白日發生的事,猛然間我才驚覺自己不過是顆棋子,護楚家榮耀富貴的棋子,原來他的那句話何曾是對“我”說的,他說的怕是楚家吧!原來我和顧瑯雅沒有什么不同,我們不過都是為家族在這亂世之中求得一生安樂富貴罷了!原來湘笙眼里的糾痛無奈都是為我而傷,只是如今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白日總是與你待在一起,心里不安的悸動早已被我藏在了你再也看不見的深淵里,你對權力的渴望猶如我對自由的渴望,對于大權在握在呂不韋你一直以禮相待,對于身居后宮的顧瑯雅你一直愛之如己,對于我莫名其妙的存在我你似乎從來都沒有什么不適宜。

阿政,你我似乎都忘了那日在櫟陽殿混亂的相遇,我們一直平靜的和對方相處著,我以你貼身侍婢的身份跟著你游走在前朝與后宮之間,你凡事都不避諱我,我有時更像一個啞巴待在你身邊,看你在黃暈的燭光下批閱奏折,替你端茶磨墨,為你撫琴揉肩……顧瑯雅總是在你召見她后來找我,無論白日黑夜,她說的最多便是清安姑姑,以及我何其幸福!

有時我也想開口想你討個賞,讓我見見姑姑,只是我卑微到塵埃的身份有何理由?

楚穆姜對于顧瑯雅已經是美人的位份氣妒不已,看我已淪為婢女的身份更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湘笙的到來時我想象不到的意外,他依舊一身白衣長衫,只是整個人消瘦了很多,眼里盛滿了憂色。

我不曾想到湘笙會來做楚穆姜的說客,楚兒,這秦王宮里就是一層地獄一層天堂的地方,你必須在這中間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要么天堂要么地獄,別無選擇!我不求楚家權富千秋,我只愿你一生安樂!楚兒,我無力保護你,是我沒有本事!你若自己不學會堅強,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替你勇敢的!

在送走湘笙后,我對于自由的追求瞬間跌落冰點,怎么自由就那么難?

我開始慢慢地接受這王宮里的生存法則,低眉頷首的喚你大王,你并不詫異,還少有歡愉的夸獎我懂事多了,有時候我累到極致時,總感覺你的目光會在我身邊停留半刻,我開始試探著讓你放我離開,哪怕是冷宮,你卻特別生氣的讓我閉門思過,從此我不敢再提!

九、落月清輝蛺蝶飛

我的安逸生活僅于此,楚穆姜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向我講訴了母親的故事,我一直是有父親的,這是那些瘋女人告訴我的,我卻沒有想到會是他!

母親楚璃胭在選入宮中作舞姬之前,遇到了我的父親,他小母親兩歲,是一名樂師,初遇母親時便不可自拔的愛上了,朝夕相處的兩人猶如干材遇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后來母親備選入宮,他那時并不知道母親肚里有了我,只是憤恨母親愛慕權貴榮華,狠心的和母親斷了聯系,后來再也沒人見過他,母親生下我不過月余便被處死,歲終不過十九。

我每日見秦王從太后宮里回來總是一臉烏云密布,宮里流言四起,說太后養了一面首,那面首是一舍人,現下看來那傳聞是真的,只是不切實際而已。

那夜你喝了很多酒,遣走了所有的宮人,只留我和你對飲,你雙頰通紅,嘴里不斷的飄散出酒氣,說來真是可笑的,你的母親與我的父親私通!

你仰著頭怔怔的望著我,滿眼郁憤,卻扯著嘴角笑吟吟地問道:“你說我可是她的親生兒子?”

我強忍著撲面而來的酒氣,軟語答道:“大王肯定是太后的兒子!”

你卻滿臉的失望,悲憤,不斷地叫嚷著:“我問你我是不是呂不韋的兒子!!!!”

我被你的問題嚇了個冷戰,這樣的禁忌咸陽宮里誰敢提?誰又真知曉?

你見我不語,忽而哼笑道:“你看他怎么不讓自己的親生女兒進宮做我的妃?”

我仿佛知道了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心忽上忽下的沒有節奏的跳著,一只手捂著嘴,生怕不小心問出什么不該問的。

你看著我這幅模樣,一陣狂笑:“我身體里流著的血怎會是呂不韋那狗賊的?你莫不是信了?”

我搖著頭,還是不愿說話,你卻拉著我并肩坐下,將有些冰涼的身子倚在我身上,苦笑著說:“我是她與父王的親生兒子又如何?她何曾為我思量過?如今竟然在宮中養起面首?今日她竟然讓我稱那人為假父!”

你的疼痛我又何曾不知曉,我也恨他,拋棄我的母親,如今在你母親的懷里怡然安笑,可我又如何能對你說呀?

事情的變化永遠不及計劃,自從那夜你醉后說出那些不是秘密的秘密,你我之間好像所有的隔閡都消失了,只是我怕的是這樣的幸福是假象!

那日我淋了些雨,不想引來高燒不退,嗓子仿佛是久未逢甘霖的土地,竟似要裂開一般,我閉著眼聽著窗外雨聲滴滴答答的打落在屋頂,真想在屋頂敲個洞,一解燃眉之急。

夜里我實在撐不住了,閉著眼拖著沉重的身子爬起來,想倒一口水喝,腳還沒有來得及落地,整個身子就好像沙袋一般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我不知道你何時進來,只知道你的衣衫有些許濕潤,抱著我的時候讓我火燙的額間傳來了細細密密的涼意,你一勺勺的喂我喝下了滿滿一碗的“苦水”,我一直閉著眼睛,雖然知道這不是夢,卻還是怕一睜開眼睛你就消失了。

你微涼寬厚的手掌覆在我的額間,輕聲說道:“為什么不告訴我?怎么?已經睡著啦!”

我抿嘴失笑,想來暗夜里你并不曾瞧見,過了一會兒便又聽你驚呼著:“你的額頭都快燙死我啦!”

我被你嚇了一跳,躺了一天的身子雖然泛著酸,此刻卻只能卯足勁爬起來,一只手撐著床榻的邊沿,一只手拉著你的手臂,哪里知道你一個大男人身子那么不穩,我才剛剛從被褥里探出半個身子,眼看就要坐立起來,誰知你竟然撲面而來,唇齒相契的瞬間,剛降下的溫度又陡然上升,我急忙推開你,你卻低低笑著,復又把我擁在你懷里。

這樣的濃情蜜意維持不過三五日,那天的陽光刺眼的緊,咸陽宮里一片靜謐,你得了一件珍玉,囑托我給太后送去。

我懷著忐忑、期待、憤慨到了章臺宮,不想我并沒有見到那兩人,聽宮人說他們兩人訣桑閣里卜卦,我將這話告訴政的時候,他的目光倏忽一冷,凜冽嘆道:“你看就要變天了!”

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法子讓他們把我帶走,我一直記得你的囑托,你說你害怕有朝一日再也不能見到我,你害怕天下之大不會再有你的安身之所,你害怕這看似美好的王位終究會是一場噩夢!

我聽懂了你不甚明顯的暗語,也藏著自己的小心思,想看看他,想問問他,也想不要那么恨他,這也許是我唯一見他的機會,還有你給我的一個承諾,他日歸宮之時即可滿足我一個心愿。

十、風云慘變誰人諱

那日是太后生產的日子,他格外緊張的在門口來回走動,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我其實也有點緊張,那里面的女人我厭惡,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與我卻血脈相連,我遞給他一方繡著玉蘭花的手帕,他并不曾細看,只是淡淡地的對我說:“繡工不錯,以后給桓乙繡個平安囊吧!”

桓乙是他給他們兒子取好的小字,他們早讓術士推算出肚里孩子的性別,如若是個女兒,他們恐怕也不會大費周章的搬出來吧?

趙太后果然為他生了個兒子,他每日都留在大政宮里,抱著胖嘟嘟的兒子,好不喜愛,我在一旁為桓乙繡著平安囊,他將桓乙哄睡著之后便與我對坐下來,今日是王太后的生辰,阿政將她接回了宮,跪拜起身的時候我看他眼里竟有萬分的歡喜。

他將衣袖里的玉蘭花手帕掏出來遞與我,滿面柔情凝視的我,我被他這樣怪異的眼神嚇了一跳,額角兩際悶悶地的發疼,他看出了我的不適,便坐直了身子,一臉暖意的笑道:“婀旊,你長的真像你娘!”

我好像被人當頭一棒,“你知道我是…..”

不待我說完他便接著說道:“我知道你是璃胭的女兒,我知道大王讓你來這兒的目的,可那又如何?我不會在乎的!”

我不清楚嫪毐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兒,但從他的口中我才看清楚了整個事情的真相。

十七年前,他不過還是懵懂沖動的少年,遇到了母親是他人生最美的意外,他們相知、相愛,他明知身份懸殊卻不忍心放棄,等他應楚穆姜的要求某得官職回來時,母親已經被選送入宮,他千方百計的進入章臺宮,還沒有來得及見到母親就被楚穆姜帶走了,在咸陽郊外的他撿回了一條命,后改名換姓投靠了呂不韋,等到呂不韋愿意助他一臂之力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并沒有提及與我有關的任何言語,這樣的結果本來就已經殘忍的讓我無法接受,難怪楚穆姜說母親有慧心,用自殺的方式保得楚家榮安!

那日夜里我獨坐在大政宮西角的獨角木亭,想著那個看似薄涼的嫪毐,他說他這輩子唯一愛過得女人是楚璃胭,對于趙太后他只能說今生辜負她了,他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保護他的至親,這個至親是不是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母親沒有愛錯!

你從后面抱著我,嘆息道:“不要流淚了,我該拿你怎么辦?”

我沒有預料到你會來天雍城,心里滿滿的惆悵被你的一句話打落的四散,我的愁苦你怎會知曉,我又怎么能讓你知曉!

嫪毐告訴我,不管我來這里是做細作也好,是來報仇也好,他要的只是我一生平安幸福!我的一生有多長?他是這樣的心愿,湘笙也是這樣對我說,我不敢不小心的走好在這里的每一步,如履薄冰的每一天。

你臨走時讓我好好的侍奉太后,別讓她做出什么逾越王室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母后已經生下了嫪毐的孩子?我看你并沒有太多情緒變化的臉,想來你還不知曉吧?也許你真的以為嫪毐就是一“舍人”。

嫪毐和太后外出游玩時總是會帶著我,無論做什么事情,說什么話,只要和我有關,他便顯得格外緊張,我若有絲毫的不悅他就滿眼的愧疚,奇怪的是趙太后對我和嫪毐在她眼皮下過分親密的舉動竟然沒有絲毫的怒意,也許她是知道我的存在的,能從一介混跡于花燈酒坊的風塵女成為一國太后,憑借的怎么只會是美貌?

從嫪毐口中我得知前朝的爭斗愈加白熱化,呂不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卻只能順其心意,在無限寵愛顧瑯雅的同時也暗暗的扶持著楚穆姜,你是想坐山觀虎斗吧?只是楚穆姜畢竟是一方士,比起商人出身善專研朝堂之事的呂不韋差的可不是零星點點,你好不容易能參與一些真正的朝政之事,如今為了愚固的楚穆姜你輸的衣不蔽體!

秦王七年秋,我十六歲的生辰,嫪毐問我想要什么禮物,我并不愛與他多說話,只是又不忍心不理他,只說讓他不要對我過分的好,聽到這話的他笑得異常開心,站在他身旁的太后亦滿臉的欣慰。

他帶著湘笙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不得不說那時候他慈愛的眼神讓我頓感暖意,我低聲言謝,他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我,很是欣然的接受:“難得你如此與我說話,我先走了,楚公子會在這里住些時日的,你放心!”

湘笙告訴我,前朝之事已經殃及池魚,而他就是那條也生活在池塘里的魚,嫪毐的崛起已經是必然,趙太后雖然居于雍宮,但是手中的權力依然不容小覷,大將軍蒙騖的意外離世讓整個朝堂更加動蕩,秦王五年五國聯軍攻秦的殤跡猶存,如今內憂外患,恐怕有秦王受的了。

嫪毐拉攏湘笙許是為了我,他是那么的憎恨楚穆姜,阿政對湘笙的封賞出乎我的意料,楚穆姜在朝堂的落敗換來的是湘笙的如魚得水,他至少還是感到欣慰的。

秦王政七年末,你的冠禮仍沒有舉行,因為彗星的出現冠禮推遲兩年,正好與你的父輩行冠禮時間一致。

秦王政八年初,太后又懷上了嫪毐的孩子,湘笙回到了咸陽,據說是你下的命令,太后少有的玩笑道:“看來他這是怕湘笙近水樓臺先得月,估計嫪毐會傷心些時日了!”

一個月后阿政將我接回咸陽,無名無份的我在他身邊享有無上的榮寵,對于后宮里的血雨腥風我從來都招架不住,你卻對此一笑而過,說天下不會有人敢傷害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是嫪毐和湘笙兩人拼勁了全力才護得我安然無恙,對于步步緊逼的呂不韋他們只能一忍再忍。

湘笙對于朝堂上陰謀算計、爭權奪利早已顯的力不從心,楚穆姜見我受盡寵愛,也受盡算計,看似榮華在手,實則岌岌可危,他每日必托人帶話于我,讓我早日求得一名分,不要一度退讓,他年紀大了,恐怕再也不能護得楚家安危。

在太后的極力要求下,嫪毐被阿政封為長信侯,以上陽郡為食邑,又以河西、太原等郡為其封田,在當時看來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建議,嫪毐的謀計完全可以與呂不韋相抗衡,阿政必然可以從他們之間得益。

同年,你的同胞弟弟長安君成蟜在屯留造反,呂不韋協同大將軍王翦平息了叛亂,太后拔下發簪自刎以求你保成蟜一命,你卻說如今你的弟弟就敢叛亂,來日你的兒子定會效仿,不若現在給他們一個示警,用一個長安君換來王室的安穩,值得!那時候,我突然覺得你好冷漠,好無情,你凄然笑道:“出身王族,哪有兄弟之情?今日他若不死,來日你只會看見我血淋淋的尸體!”

十一、絕岸深處憫殤塚

秦王九年,是我和你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顧瑯雅肚里就快足月的孩子沒了,呂不韋將大量的鐵證擺在你的面前,我跪在朱雀殿外聽候你的發落,你按顧瑯雅的要求將我囚禁在清安宮。

蛛網密布的清安宮,冷風咻咻吹打著破舊的梨木紋門,雜草眾生的院落,哪里有姑姑的身影?三日后,顧瑯雅身著一襲蘭色挑絲云雁織錦長裙出現在我面前,她蒼白的面容帶著絲絲詭笑,纖纖細指劃過我不斷滲著血的嘴唇。

顧瑯雅唏噓不已;“楚婀旊,瞧你這形容怎么比我還憔悴啊?”

我斜靠在惡臭刺鼻的床榻上,手里握著湘笙送的蘇合香,看著她上揚的嘴角,心里一陣顫動,眼前一片黑暗,鏤空的紫檀木香盒摔得四分五裂,滿屋的香氣伴著她風鈴似的笑聲縈繞在我身邊。

從顧瑯雅的口中我才知道姑姑早已經死去,就在我離開的那一年,大雪把她的身體掩蓋的嚴嚴實實,三日后才被人發現,我恨你的謊言,你的不信任,你的無情,難怪你每次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我,可真的難為你找了那么多的借口!

嫪毐不斷在朝中擴張自己的權力,呂不韋向來有先見之明的派人在朝堂上將太后和嫪毐的奸情大而廣之的披露出來,你怕是再也不能沉默了。

秦王政九年的四月,咸陽頭頂的天空一片蔚藍,風把咸陽宮道上的大樹吹的梢頭搖曳,散發出清涼的春天的氣息,不過這些我都看不見,在清安宮從大雪紛飛的隆冬到百花初放的春朝,你從來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你的天下如今可好?

只是你是否預料到在你去雍郊舉行冠禮時,嫪毐動用你的玉璽和太后璽發動了叛亂,攻向蘄年宮。

不管你有沒有想到,反正呂不韋早已在蘄年宮布置好三千精兵,嫪毐那時才知曉我被你關在蘄年宮的消息是個圈套,于是引導其僮仆、門客和軍隊發動政變,要誅殺呂不韋。

當他把我從重兵把守的清安宮救出來時,我才發現我早已原諒了他,只是始終沒有叫出那聲父親,我幫著他逃離咸陽時,他滿身的傷口不停的沁出鮮血,讓我心疼不已。

政權在握,你早已不是以往的阿政,我用肚子里的孩子乞求你放嫪毐一條生路,你說你只能答應我保他全尸,可是當我從血泊中醒來時,嫪毐,這輩子我從沒有喚過一聲父親的嫪毐被你下令車裂,我在城樓上看著他的身體四分五裂的散落在泥土上,血跡染紅了我的眼睛,你滿面的笑意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你說我是故意的,孩子沒了留著嫪毐的全尸有何用處?你命人摔死了那兩個孩子,我的弟弟,你的弟弟……你把瘋癲的太后囚禁在帶給她一生悲痛的雍城萯陽宮,太后對嫪毐的愛許是真的,否則她明知嫪毐不曾真的愛過她,為何還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只是兩個孩子的慘死,讓她再也承受不起這些命運帶給她的傷害!

同年,鄭國的亓璟公主嫁與你,秦國的王后應該就是她了吧?只是我晚萬萬沒有料到,你大婚的當夜會來到醉醺醺的跑到我居住的弋陽殿,你的強迫讓我對你的恨意不減更增,我看不慣你日漸暴露的狂性,無情,冷血!

你命那個清雅的如一泓清水的亓璟公主送我離開咸陽宮,在城樓下她婉然嘆道:“端安夫人的計謀你是比不上的,你可曾知曉大王被她威脅不得已才將你囚禁在清安宮,他其實怕失去你的!”

我抬頭看著站在城樓上的你轉身離去,你放心會有人與你并肩睥睨你的盛世江山!

我和瘋癲的趙太后住在雍城的萯陽宮,起初那幾個月幸得夜夜不斷的蕭聲才讓睡得格外安穩,六個月后我生下了你的第一個孩子,三個月后孩子被你抱回了咸陽宮,交由已是鄭國夫人亓璟公主撫養,我一直奇怪你為何不封后,你沉默了一會兒,寂寂的道:“一年前我告訴自己,誰生下了我的第一個孩子誰就是王后!”

我心中一悸,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吞噬著心口,只得凄然笑道:“你的后宮不應該有我的!”

你劍眉輕挑,冷笑道:“你放心!這孩子是綰殷的!”

眼里的氤氳在你離開后掙扎著涌出了眼眶,我忍不住地哽咽,淚水止不住的從寒冰似得臉上滾落而下,瘋癲的太后也跟我慟哭不已,兩個失去孩子的女人在寒風中緊緊依偎在一起。

預期中的封后大典并沒有如期舉行,每年祭祖時你總會帶著扶蘇過來看我們,只是從不與我說話,自始至終只在一旁看著我與扶蘇玩耍,扶蘇一口一姨娘叫的我心口泛疼,有時鄭國夫人也會帶著扶蘇過來看我,她的嘴里初了頑皮的扶蘇便只剩下你了,她說我初懷孕時夜里總是很難安眠,你每日夜里策馬加鞭的跑來為我吹簫,才哄得我能安然入睡。

我驚詫不已,只能淡笑道:“他是怕我再把肚里的孩子弄沒了!”

秦王十年十月,呂不韋被你免除相職,顧瑯雅被你三尺白綾賜死,我一直憐惜她,不管她是不是故意讓我喝下那盞加了麝香的米羹,我不會也不愿意告訴你!

這一生我都不想再靠近你,也不想求得你的諒解!

湘笙和楚穆姜早在嫪毐叛亂前就被你派押到驪山北麓為你修建陵寢,彗星又一次劃過了秦國的天空,湘笙以國師的身份重回咸陽,扶蘇很是喜歡湘笙,這讓我感到萬分的放心。

我囑托湘笙好好的教導扶蘇,別告訴他的身世,別讓他步你的后塵。

秦王十二年,呂不韋自殺,被你驅逐到巴蜀的嫪毐門客陸續返回咸陽。

十二、緣盡榮悲一生醉

那夜月光皎潔,桂花樹下我一襲紅色鸞鳳和鳴的織錦長裙,腰間束著一條月白色綾帶,三千青絲綰成髻,斜插著一支綴紫色流蘇的鎏金步搖,眉心一點紅。

一陣風過,芬香撲鼻的掛花落在石桌上空置的酒杯,鳩毛蘸烈酒再也不會痛了。

身子抽搐不停的我只能任由湘笙把我抱到暖意猶存的床榻上,嘴角汩汩而出的液體染黑了他潔如白玉的衣衫,我顫抖的手使勁的攥著湘笙的衣袖,張著嘴半晌才說出話:“若是有下輩子,我定要多喝幾碗孟婆湯,將他…..”我的氣息變得急促起來,湘笙雙目通紅,厲聲呵斥不準我再說下去,我用盡殘余的力氣擠出一抹微笑,嘶啞的聲音旋而不絕:“我要將他忘得干干凈凈!若我有來世還能再愛一個人,我希望那個人是你,因為你的愿望就是好好的……愛我,不是愛天……?”

你滿面悲痛的跪在我床前,眼里滿滿的驚懼,我想我再也觸摸不到的你溫柔了,如今只能換來你悲慟連綿的眼眸。

你泛白的指節不停的為我擦去嘴角源源不絕的烏血,歇斯底里的怒吼著:“旊兒,我來接你了!你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我……”

我沒能聽完你的話就已合上了沉重的雙眸,沒有想到臨走前還能再見你一面,看著悲傷的你我卻感到無言以對,你的痛我也悲,你的不舍我也難棄,只是你我只能就此錯過!

秦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稱始皇帝,廢后宮。

秦始皇三十七年,十月,始皇巡行會稽,瑯琊,途徑沙丘崩,子胡亥為二世皇帝,扶蘇、蒙恬賜死。

十三、風華千年旎夢斷

在你臨死前,你下令將湘笙的臉用火燙的刀劃開了無數道口子,哪怕輪回相遇,我定然也認不出來他,湘笙和楚穆姜吃下了你特命人研制的長生不老丸,你說你要來找我,你怕你再也追不上我了,扶蘇浪跡天涯遠離皇室之爭,是你給他最好的結局。

我沒有想到,你真的那么愛我,阿離說事實會被時光淹沒,只是他不愿意我永世的痛苦。

母親生下我的那一年,姑姑也生下了一個女孩,母親為了不連累楚氏一族自殺后,遺愿是設法將我帶回楚家撫養,姑姑希望她的孩子可以遠離宮中的爾虞我詐,就把我和她的女兒互換了,楚穆姜把姑姑的孩子帶回家撫養到九歲,那個叫姈雀的女孩兒就因風寒離世,那時候楚穆姜也知道了我還在宮中,便沒有對外說姈雀已經死去。

五年后,嫪毐從呂不韋的口中得知母親曾經產下一女,便設法博得了趙太后的寵幸,只是我已經離開宮中了。

贏政九歲時被呂不韋重金接回王宮,那時候的清安宮還不是冷宮,姑姑是里面的掌事女官,還是趙姬的太后在那里住了有十來日,后重獲寵愛就搬離了偏僻的清安宮,那樣算來我們初次見面應該是快五歲的時候,只是我對這段記憶早已盡忘卻。

后來在掛花樹下再次相遇,曾經是你乳母的姑姑求情放我離去,他便知曉我就是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野丫頭,隱藏內心的愛戀決堤而出,他一直以為我就是姑姑的親生女兒。

五日后,他帶著紅木鸞駕出現在清安宮,想冊封我為夫人,姑姑怕我再入虎口,就從宮外買了一女孩的尸體騙說他,我生了豆子,不治而亡,為了讓秦王相信,也為了讓關于我的秘密從宮里消失,姑姑死了,帶著那群認識我的瘋女人永遠的離開了。

贏政再次見到我時,便是那日我淋成落湯雞的時候,那時候他只覺得我形似桂花樹下的女子,心生憐憫才讓顧瑯雅帶我進屋子躲雨,那道黑影就是他的。

他明知道我是嫪毐的女兒卻仍舊把我帶在他身邊,為的只是利用我來牽制嫪毐,所謂的初次相見,我說的那些話將他內心的計劃打的一片零亂,日久相處更讓他放不開我,只是心里最初的美好仍無法割舍。

那時候他發現我很有可能就是他心里那女子,以至于我在雍城時他會不顧危險的跑來見我一面,只是所有的計劃無法停止,無法挽回,無法改變。

當我讓他帶我見清安姑姑時,他最不想看到的真相被一一印證,他不能不殺嫪毐,呂不韋的爪牙遍布朝野,是他所不能控制的還很多,而且呂不韋是知道我的存在,誅殺嫪毐三族的命令已經被昭告天下,他不得不為我的性命以最慘烈的方式殺死嫪毐,這也是嫪毐的心愿,他心甘情愿死去,只要我好好的活著,

桓乙兩兄弟被你送到倭國,并沒有死去,亓璟公主的出現不過也是為了與外邦交好,而且她是你少時在趙國的青梅竹馬,心地善良,謀計無人能敵,你相信她可以護得我以及扶蘇的周全。

你知道我們的孩子是被顧瑯雅害死的,所以你才不顧多年的情分將她賜死,你想讓我在秦國一生無虞,所以才拼勁全力的想為我打下一片安穩的盛世天下。

你一直讓人研制長生不老藥,只是我卻早早死去,你怕我來世和湘笙重逢,便讓他生生世世活著,以為我只能和你輪回相遇。

我的眼淚早已流盡,心也似碎片般的散落在胸腔內,阿政你現在在哪里啊?阿離說你就在我面前,我看著你蒼老的面容,腦袋嗡嗡作響,悲戚不能自己:“我是說這世的他,這世的嬴政!”

你的小兒子怕你還沒有下葬身子就已經腐爛,便在你身體里灌了大量水銀,楚穆姜恨你讓楚父子不得超生,便將你從他一手打造的驪山陵寢中偷運到陰水極重的南國之地,只是水與你八字相克,你永世不得超生,永世!

十四、今朝莫忘兩相依

湘笙說,無論他們選擇何種方式死去,他們都不能轉世輪回了,這是贏政下的詛咒以及他郁結的執念。

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我愛上了他,并且心甘情愿的嫁給他,只是現世的我愛的是阿離不是楚湘笙。

楚穆姜早已厭倦了兩千年不老不死的生活,但他害怕死去后沒有來世,所以一直尋找轉世的楚婀旊。

夜色微涼,湘笙跪在楚穆姜的靈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悲痛道:“父親,你不要怪我,楚兒的命運不該由我們來決定!”

楚穆姜死了,他滿含笑意的死去了,只是他輪回下世的愿望怕要落空了,湘笙不想看他的父親再痛苦的活下去,便與我假意結為夫妻。

湘笙離開我的那日,月色亦如我前世別離的那晚,微辣的烈酒滲入心脾,湘笙你要原諒我,我不想再讓你陪我老去,我知道你早已厭倦了這日復一日不死的生命,對不起,我真的不愿意讓你再為我傷心難過。

阿政,是嚇唬你們的,一定會有來世的,你不要忘了我,來世我定會喚你一聲哥哥。

阿政,對不起!這一世我不要你再渡我過河了,我一定會認得你,那個一直在奈何橋前徘徊,冷月下孤寂的身影,沉默不語的渡河人就是你對不對?你說人都會有來世,除非他自己不愿渡過去。

你說你要等一個人,等她原諒你,原諒你所有的殺戮,所有的過去,所有的傷害,這樣你就可以自己渡河離去,去找那個你一直牽掛的人。

恍如隔世,煙雨江南,橋頭站立的默默少年,紅塵醉如歌,眼淚迷離了視線,道一句遲來的愛過,今生再也不會錯過!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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