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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深愛著這座城
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去。
離開家鄉已有六年的時間了。從起初充滿期待的來到BJ,到現在完全淪為一個幾乎癱瘓的打工人。曾經吸引著我的車水馬龍,高樓的內透,穿著白領的男女挺著身子提著公文包穿梭于十字路口……如今卻推攆著我離開這里。
最后一次,我拼命地擠進一號線。真不明白,走到哪里都甩不掉這些詭異的狂人,是衣衫襤褸還是衣冠禽獸,衣冠禽獸起初是個中意詞,誰知后來如何變為謾罵的詞匯了,正如我們這些年輕人,初到BJ一直給自己加著油,直到完全喪失了夢想,就開始對自己進行謾罵了。
這些人的存在使整個地鐵變得黑暗,鍵盤的敲擊上,電話里的嘈雜聲,直到我聽見,翻書的聲音……
我想到了他。我的男朋友,我的初戀。高中那會,我們互相約定,以后要一起在BJ上學、工作、結婚。他每個月都會給我寫一首詩,就像沈從文和張兆和那樣。三年后,我們離開了家鄉哈爾濱。我考進了北師大,他被華東師范大學所錄取了。但他答應我畢業之后就來BJ找我,接下來的幾年,我們經常寫信,即使在這個信息發達的年代,我依然相信,筆觸和紙張是人與人之間傳達感情最好的方式。從郵寄員的手中接過信封,中間粘貼著他的火漆,泛著果木的芳香,用小刀撬開,便抽出了信紙。他的筆油總能滲透信紙,整體的布局顯得格外雜亂,但是書信右下角的一個紅章的出現似乎挽救了這片狼藉。四年前,他給我寄來一本書:《查理十四街84號》。是一部以書信為文體的小說。我就當女主是我,男主是他的角度看完了這本書,他還告訴我,等結婚以后,要收集我們這些年所有的書信,編策成一本書。
下了地鐵。伴隨著“東方紅”的鐘聲。整點已過,我的列車快進站了。我連忙取了車票,在候車大廳里等候。這次總公司把我分配到了東北區,問我想在哪個城市擔任銷售總監,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哈爾濱。這次回鄉我幾乎沒帶什么行李。BJ這邊的雜碎都堆積在地下室了,除了一些重要文件,沒什么可打包的,再說家里邊什么都有,也不必折騰。距離檢票還有二十分鐘左右。手機插著充電寶,熱熱的。耳機和電線纏繞在了一起,無法掙扎,四周大部分還是坐滿了狂人,我看也不想看他們一眼,便拿出了《查理十四街》。
每逢假期,他都會找我回家鄉游玩。和別人不同,書店,圖書館,博物館是我們共同的喜好。每每去書店,他都會給我買一份巧克力榛子味的雪糕,當吃到第四口的時候,白衣服就會被融化了的雪糕玷濕,他每次都只是笑笑,稱這東西叫后現代藝術。除了雪糕就是咖啡。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是如此熱戀于美式咖啡,他咖啡杯里的美式總能讓我聯想起老中醫藥房的那股氣味,可是他告訴我,這氣味叫醇厚。看夠了書就牽著我跑進公園,找一個湖,一把長椅、一棵大樹、還有一個你。我們坐在湖前、椅上、樹下,聽著音樂,嗅著春天青綠色的氣息,聆聽著湖面波紋發出的動靜,樹上小麻雀的嘰喳聲,還有你的呼吸。
上了火車。天光已經暗了下來,看了看商務區,算是最后一眼吧。耳邊回蕩著列車劃過鐵軌的清脆聲慢慢地睡去。我做了一個夢,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沒有,直至夢醒。我又看了看窗外,這里大概是東北的某處郊區吧。黑色的平原、稻子、房屋、小山坡。還有,肉眼可見的星子。它們無規律地排著隊,大大小小的,明暗交叉著,有的消失,隨即又出現了。
他總喜歡帶我去公路大橋的頂上看星星。每次出門前都會看看天氣預報。像哈爾濱這樣的工業大城市,完全的晴天是很難得的。走過江邊,上了樓梯,經過從身邊穿行過的車流,來到了一個不被人覺察到的小角落。一個會發光的圓頂建筑底下。向北看去,兩條長長的橋梁成對稱式地佇立在松花江上。橋的上邊燈火闌珊,橋的底下卻至暗空靜。他隨身總帶著一個三腳架,伸長開來有兩米左右高,來到大橋,他便會拿出這個架子,支起來,開始拍夜景。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我不禁地笑了起來。
到家了。我拎著行李,獨自站在街邊,打了輛出租車,駛向了火車站左側的霽虹橋。橋變大了,車站也變大了,夜晚的市區安上了霓虹燈,人們開始等待綠燈的亮起,兩旁的樹上掛滿了星星,車輛整齊地停靠在兩側,注視著我,總之,哈爾濱變了。下了車,我親切地感受著來自北國的晚風,望了望天空,沒有月亮。
他死了。那是一年前華東師范給我來的電話。人的臉部已經看不清晰了,聽法醫說已經被上萬個小玻璃渣釘死住了。放下手里的工作連忙飛去上海。到了醫院又聽說尸體已經送回哈爾濱了。又轉機飛哈爾濱,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他家的樓下,故意地躲閃著擺滿了的花圈,我上了樓。防盜門開著,可是屋子里沒人,家具也都被搬走了,空蕩蕩的,只剩下一股生硬的石灰味。就這樣,我下了樓,向街邊的老住戶詢問,這花圈已經擺了好幾天了,沒人收拾,死者大概已經火化了罷。
走進了我的房間,注意到在書柜的角落出放著一個三腳架,是他的。我拿起三腳架,背上包,出了門,此時的哈爾濱已經安靜了下來。沒有路燈,我穿過一片樹林,那是一座公園,一個大湖,一把長椅。摸索著,來到一條大道,街邊的商家緊鎖著大門,我看到,一個書店,剛剛打烊的書店。里邊的人正在整理最近剛進的一批新書,在及暗的燈光之下。告別了,沒有車的街道,我看到了那座橋,那座令我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的大橋。迎著江風,順著樓梯走了上去。車流消失了,只剩下一排整齊的路燈。那個人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孤零的我。我打開三腳架,站在圓頂建筑的北邊,望著依舊對稱的橋梁,橋下的江水濤濤地沖刷著橋基。
我現在真想走在馬路的中央,再看看這座城,還有,我深愛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