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勺，小湯午時到達關口。前面風沙漫漫，感覺前面就是西域了。旁邊不遠有處農家，老勺說我們不如過去打個尖兒？大家都同意遂一致同往。老勺就是么厲害，瞬間能和任何人結成朋友，下次見面就成至交。這些年跟著他走南闖北，我們也沒少受益。

到了農家，屋里有夫婦二人及一小兒，約莫十來歲光景。男人長得矮小敦實，女的倒粗枝大葉的。夫婦很熱情的招呼過我們，麻利的接過行李，命小兒去打酒來。我們邊坐下吃飯，邊和夫婦聊天。夫婦很健談，這里是進西域的必經之地，想必很多人在此歇腳。男人自稱姓秦，大家都叫他老秦。老秦問，你們這是要去西域旅行嗎？我和老勺對望一眼，老勺說，嗯，去看看那邊的風景，我們都是浪跡天涯的人，如果碰巧有寶藏也尋它一尋。老秦說來這里尋找西域城邦的人數不勝數，你們可要當心了，去了的人大多有去無回，我在此住了多年，還沒有見過重復的面孔。里面的人行為習慣都很古怪，和我們中原人不一樣的。

您見過他們嗎？我問。老秦看了看我，姑娘你真漂亮！我勸你莫去冒險，回家找個男人安安穩穩嫁了不好嗎？我笑了笑，心想，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吧，在家相夫教子，算了吧，世界一次又一次的在召喚我。不，應該是老勺一次又一次的找我，而我對那未知的世界總是如此的癡迷，每次回家后又將前一次冒險的艱難忘得一干二凈，那些刮過身上的楚楚寒風，那些暴雨劈打過的漆黑的夜晚，那些無數次要放棄生命的絕望，仿佛成了吸引我的魔力。

我笑而不語，男人我也見得多了，但固定一個男人，我遲早會厭倦的。

老秦說，我也許見過。他話音剛落，這是進來兩個人，一老一少。老者深紫色長袍，身高八尺，眉毛濃厚，少年，我定睛一看，嚯，真秀美。我這些年也算閱人無數，但這樣漂亮的男人，還是第一次見。他和老者差不多高，挺拔玉立，眉毛粗而秀，瞳孔遠遠看不太清，睫長遮顏。我看了一眼后，不禁再看了一眼，這時他也看過來，正好看到他的眼睛。我的心不自覺的咚了一下，清晰有力。他原本只隨意一看，見到我，立刻變成認真的看，然后對我笑了一笑。我也不自覺的笑了一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心想這天下竟真有這等美男子。

老秦走過去招呼他們坐下，然后幫他們拿酒菜。路過我身邊時，嘟嘟的說，這天下的俊秀之人今兒都到齊了么？

我們用過餐，老勺他們去方便，我站在門外的馬旁邊等他們。這時少年也出來喂馬，他徑直走到我面前，姑娘，敢問姑娘芳名？可否愿意同行一程？我問你們也是要出關嗎？少年說，是的，或許我可保姑娘平安。我看著他，這眼睛真是漂亮，汪汪深邃如大海，星辰。我說好啊。這時，老勺和小湯出來了，我對老勺說，給咱們找了個伴兒。老勺看了看少年，說好啊，那就一起走吧。

這就是我和老勺的默契，我們從來都是三個人同行，從未搭過任何伙伴。但是我今天說與少年同行，老勺也并未表現異樣，看來他想的和我一樣，這對老者少年，不是尋常人。

老者出來，少年小聲而堅定的說，我們跟他們同行。老者似有不滿，但很快就說，那上路吧。

走了半天工夫，天黑前我們達到一處林子。按照圖紙，我們應該要在此扎帳篷，等到天明再穿越林子，向西而行。我一個人扎一個，老勺和小湯一個，老者少年一個。待到吃完干糧，我一個人晃到遠處，想行個方便，順便看看周邊的地勢。我走到林子約莫一里的樣子，發現前面居然有一處碧潭。綠樹環蔭，翠如碧玉，水光沉靜可喜。我看四下無人，突然想要不要在此沐浴一番，出門數日好久沒有洗澡了。我轉到一處樹后，脫下衣服輕輕走下水潭。這水真是涼。我在里面快活的游弋了一番，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我一驚，迅速上岸閃到樹后。衣服不見了，少年從一棵樹上跳下來，他說你好美！我說哪里來的野小子，居然偷看人家洗澡。他皺眉一笑，那你在野外洗澡也是野丫頭了。野小子和野丫頭，我們正好湊一對。

我說先把衣服拿過來。他抱著衣服，我頓感全身火熱，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說，我實話告訴你，我是西域的王子，我可以帶你去西域，我要你做我的王妃。他低低的說，我夠坦誠了吧。然后他突然沖過來一把抱住我，我竟無力動彈。然后在他懷里滑了下去，一起倒在草地上。

折騰一晚昏昏睡去，第二天太陽亮眼，我們起身，穿好衣服。我說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他說我叫扎哈清鸞，因為我母親生我的時候是清晨，剛好看到窗外的一只大鳥，于是取了這個名字。你呢，你叫什么？我說我叫駱小寒。那好，我們即刻一同回西域吧，我一定要你當我的王妃，王后。我對這個稱呼倒不置可否，但一起去一探究竟也無妨。

他說我們自己走，我熟悉路。我猶豫了一下，丟下老勺和小湯似乎不合適。正躊躇著，這時突然沖過來一群蒙面人，將我和清鸞圍在中間。他們彎腰頷首對著清鸞，王子殿下，陛下危急，請和我們速速回宮。清鸞轉頭看著我說，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心想，那我就先走吧，老勺應該能找過來。再說跟著這個王子，應該也不會有危險。

于是跟著他們一起，我很快到達了西域。宮殿入口埋在沙漠深處，難怪這么多人都找不到，進入隧道后，一路向下，蜿蜒曲折，然后又向上。光密道就禁衛森嚴，機關重重了，要不是有人帶著，來者也必喪命。我偷偷在沿路做好我獨有的標記，一片小樹葉，通過密道直到進入宮殿。這種樹葉很不起眼，乍一看以為就是風中刮來的一片小樹葉，但其實它是我的獨門標志，這個世界只有老勺知道。

宮殿建立一處懸崖上，懸崖旁邊就是海。我被安置在一處獨立的院子，王子說我先去見父王，稍后再來會你。我說你去忙吧，我四處溜達一下。王子欲走又回過來說，不要到處亂闖，這邊畢竟和中原不同。我笑笑，他又鄭重的說，答應我好好在這住下，做我的王妃。他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然后離去。

我心想來了豈能白來？還不到處尋一尋。老勺肯定羨慕死我了，也不知他們現在情況如何。我假裝睡覺，支走他人，然后蒙面從窗戶溜出來。來時路過國王的宮殿，王子有介紹過，那就先去探探，看看藏寶圖有沒有藏在書房里。避過侍衛，我貓入房間。剛輕身落定，忽然聽到人說話的聲音，我迅速藏到床底下。

聽說你帶了個中原女子回來？一個老者的聲音，中氣十足，是的，父王，我想娶她為妻。這是王子的聲音，那另一個就是扎哈國王了。聲音聽起來不像有病，看來這是老一套了，騙小孩回來。

你了解她嗎？知道她是什么人嗎？你知道你的責任嗎？

知道，父王。我第一眼見到她，我就認定了，此生非她不娶。

那她呢？她也認定你嗎？

她是中原女子，中原女子向來是從一而終的，她對我也應如是。

我聽到這話，笑笑，可我偏不是呢，姑娘我玩一玩就走了。

既然你如此堅定，那就隨你吧。但是男兒志在四方，希望你不被私情影響，接過重任完成我們的大業。

我一定不負父王所托，完成一統西域，入主中原的理想。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父王。

王子輕快的腳步離去，我暗想終于完了，突然聽到，出來吧!我一想，莫非是叫我，發現我了？正打算麻溜兒的滾出來。突然機關鼓鼓，從后面暗房走出來一個人，看腳應該是個男的。

陛下，王子看來用情很深啊。

這正是我擔心的。鸞兒文治武功都不錯，假以時日，必成一代明主。但是他若為情所困，則勢必影響他的判斷，作出不明智的決定。

那屬下現在就去解決那個女人。

嗯，記住，動作要快，要不留痕跡，不能引起鸞兒的疑心。

是，陛下。

幸好我沒有安分等在房間里，不然豈不一來就成了你們的刀下鬼。這個扎哈國王也太沉不住氣了，都沒有了解清楚就急著動手了，假以時日本姑娘玩膩了，自然會自己走的，豈容你們費心。待那人離去后，國王也慢慢走出了房間。我待到天黑，才摸出來。心想可不能回去了，就在這好好找一番，找著了我就走了。

我點了個火折子，翻下案頭。對，機關，剛那個暗門的機關在簾子處。誰都以為這就是卷簾拉簾的一根珠鏈，誰知道居然是房間暗室的機關。我拉起鏈子，打開暗室，走了進來。誰知道這里居然別有洞天。穿過小院，里面居然還有房間。這怎么辦？也不能冒然闖過去，搞不好有機關暗箭。正琢磨著找下機關，這時突然門開了，走出來一端莊秀麗的夫人。雖然衣著樸素，但神情氣質不容忽視。夫人說，進來吧。

我一時蒙了，感情她早看到我了。

過來吧，駱姑娘。我是鸞兒的生母。

我慢慢走過去，看來在我們回來的路途中，就有人給她通風報信，告知了我的訊息。我說，您好，文夫人。聽王子在路上說過，他母親姓文，也是中原人。

進來坐吧，喝點茶，你們這一路也累了。文夫人緩緩的說。鸞兒在你們一上路就寫信給我，告知了你們的事情，并說要娶你為妻。鸞兒年輕，見識尚淺，并不識人。你可愿意嫁他？

我感覺有股無形的壓力，不想說謊掩飾，但又不知如何開口，我只好說，我配不上王子殿下。

那就是不愿意了。你不愛王子對嗎？

不愛？我也否認不了；愛，我也說不清。我只能跟您說，我是個流浪慣了的人，居家相夫教子的生活并不適合我。

那是因為你沒有碰到你愛的男人，如果你碰到了，你就自然會安定下來。既然你沒有打算留下來，那我們也不必強求。你暫且在我這住下，不日我便擇機送你離開。

好的，多謝夫人。

王子很好，英俊，真誠，雖然有點舍不得，但是我終歸還是要回到我原來的地方，浪跡天涯才是我的本命。過幾天就離開吧，寶也不尋了，免得讓王子為難。走時看順帶能不能帶點金銀珠寶回去，好歹給老勺和小湯帶點禮物。

過了幾日，文夫人來了，說我這就送你走吧。你且好自為之。

跟著文夫人，走出暗室，來到國王書房，正準備離開，突然一聲大喝，原來你藏在這兒。我抬頭一看，原來是扎哈王子。

母親，是您將她叫過來了嗎？難怪我找不到，還以為父王將她抓了呢。

他看著我的眼神，清亮有神，似乎在閃光。他一把抓住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文夫人皺眉，王子失魂落魄的樣子都看在眼里，心想，鸞兒陷得如此之深，這可如何是好？就對王子說，鸞兒，讓人家姑娘走吧，留在這兒并不安全。再說，人家姑娘并不愛你。

王子看著我說，不愛我，我也要娶她，讓她留在我身邊。

你要忤逆你的父親嗎？你不知道你的婚姻早有約定，和哈里斯國王的女兒琴和公主，早就有媒妁之言？你不顧及母親的身份地位了嗎？

母親，我當竭盡全力，一統西域，入主中原。屆時，您仍可回中原做太后，是我尊敬的母后。但我的王后，非她不可。

你在感情上執意如此，又如何掌握山河？

王子看著我，我主意已定，母親無需為我擔心。我們走。他拉著我的手，準備離開。

哪里也不準走！扎哈國王的聲音。我一看，他旁邊還站著一個華麗的娘娘，冷艷逼人，看這派頭想必這就是當今扎哈王后了。

鸞兒你放肆！居然為了這樣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忤逆你母親。扎哈國王喝道。

王子拉著我的手跪下來，父王，我是真心想娶她為妻，懇請父王成全。

這么多年我們處心積慮謀劃，就是希望你能聯姻哈里斯，一統西域，稱雄天下。但你竟在萬事俱備之時出爾反爾，叫我如何跟哈里斯交代？如何跟哈扎所有臣民交代？哈扎國王怒吼道。

父王，我答應您我一定勵精圖治，帶領臣民走出風沙世界。但是孩兒難得遇到真心喜愛之人，還希望父王能諒解孩兒。

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殺了她，看你還怎么娶她？扎哈國王揮劍沖了過來，王子一把架住他的手，父王，求您了！手用力一揮，將他父王推開，長劍掉在地上。扎哈國王又沖過來，抓住我的手腕。我現在就殺了她！王子頓時眼急，他拖住我另一只手，將國王用力一推。哈扎國王一個踉蹌，沒有站穩，腦勺向后一栽。剛好落在地上長劍上，頓時腦血汩汩而出。動彈幾下，便氣絕身亡。扎哈王后大喊，快來人啊，快來人啊，王子殺死了陛下，清鸞王子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王子先是傻眼，自己的父王絕對不會這么就摔死！他一時沒辦法接受這個局面，但王后的瘋狂喊叫驚醒了他。王子接過扎哈國王的長劍，沖過去一劍刺死了王后，然后將左右人等一并刺死。

他對著沖進來的侍衛大喊，王后妖婦，聯合歹人，殺死了陛下，現已被我賜死。明日我將繼承王位，并娶駱小寒為王后。有意見者，大可站出來。

侍衛一看扎哈國王已死，紛紛大喊，請王子繼承王位！

扎哈國王就一個王子，除了他，無人能帶領大家。于是清鸞王子將接受冠冕，冠冕之日，即我們的成親之日。

成親之日，我偷偷準備好蒙汗藥，打算等王子睡下就偷偷溜走。洞房花燭的夜晚，我一個人獨坐在房中，靜靜等待，王子還在外應酬。說實話，我內心實有不忍，王子對我付出真心，但我并未好好珍惜。我也并非不愛王子，但一生只愛一人，并長久的一起生活，我對此充滿惶恐，應該說并沒有做出準備。也許等我垂垂老矣，我會想念他，會拼了命想念他.，但是，現在我要走了。

正沉思著，窗外咚，咚咚，咚咚咚，敲窗的節奏很熟悉，老勺來找我了。我推開窗子讓他進來，我問你什么時候進來的？老勺說當時就一路跟著你們進來了，一直沒現身。你什么打算？真準備在這做王后了啊。王子對你不錯！我摘下鳳冠，放在一旁桌子上。看著這閃耀的珠翠，我說，老勺，你說我該怎么辦？我原本是執意離去的，但王子。。。。。。想想我也挺難受，你我原本風塵之人，遇到真正有心之人，是多么難得的一件事。更何況，我也挺喜歡他的。

你留下也可以啊！老勺有點落寞的說，雖然我也很需要你！沒有你，我的世界也很孤單的。老勺的意思我懂。我看著外面的皓月，心想，既然決定不下來，就先行離開吧，如果以后實在想他，就回來看看他。我對老勺說，算了，走吧。我們原本也只是打算到此一游的，并不曾設想就此安家。如果他日后悔了，我再回來。

老勺說，那就趕緊走吧，看這情形，清鸞王子應該快回來了。突然門一推，王子帶著酒氣沖了進來，他現在已經是國王了。哪也不許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給我乖乖留下來，沒有他日，現在就是永遠。你永遠都屬于我了。他手一揮，侍衛頓時將房間圍得水泄不通。老勺一看形勢不對，朝我使了個顏色，然后開始突圍，但片刻就被拿下。清鸞說先帶下去，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不宜大開殺戒。此人就是勾結前王妃陷害老國王之人，都給我看好了，人跑了，你們提頭來見。我和老勺互看一眼，看來清鸞也并非等閑之人?。∫粨]手，老勺被帶走了，房間就剩下我和清鸞兩個人。

他拉著我的手，坐到桌邊。來，我們先喝個交杯酒，慶祝我們喜結連理。我慢慢坐下，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內心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我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和你成親？你怎忍心如此待我？我的父王，我每日每夜都會想起他，他的音容笑貌宛然還在。他說完開始大哭，我內心也崩了，看著他痛苦的模樣實在于心不忍，我坐過去抱著他，輕輕撫摸著他的長發。他將我緊緊的抱在懷里，我愛你，就是因為太愛你了！我也很痛苦，眼淚不斷不斷流出來。我也緊緊抱住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雖然這一切都不是我本意，但都因我而起，你即便要殺了我，我也沒有半句怨言。

不，我不能殺你！不光是因為我愛你，如果我連你也殺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我從頭到尾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笑話。清鸞睜開眼睛，他說你得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承擔這一切。

我答應你，留在你身邊，幫助你完成大業，完成你父王的心愿。但如果到時我想走了，你得放我走！我說。

那好，我們一言為定。清鸞說，我相信我一定會留住你的。來吧，我的王后，讓我們好好開始我們的生活。

八年后

正殿內文武群臣朝拜，西域各國均也到齊，我和清鸞分東西并坐。是的，這八年，我陪著清鸞東征西討，已將西域各國均收臣服。接下來將是商量如何攻打中原，統一天下了。但我是中原人，背叛祖國之事不是我所欲，況且答應清鸞輔佐他成大業之事，我也做到了。這段時間，我帶兵攻城略地，殺伐決斷，號令三軍，幫助清鸞拿下了大片河山。于我而言，更像是完成對老國王的承諾，風里雨里，從無怨言。清鸞有大的決定，也習慣跟我商量，我們像兄弟一樣互相支持，像夫妻一樣互相慰藉，這些年，我們就像一對連體嬰一樣融入了彼此的血液，變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

老勺開始一直被軟禁在后山花園，后來我們出兵征戰，他就一直在我左右，給我們當參謀，似乎也沒有想過逃走。我們商量，待到清鸞發兵中原之日，便是我們離開之時。但這些年中原日益鼎盛，兵強馬壯，扎哈國并非對手。但清鸞執意攻打，仿佛在打一場不可戰勝的戰爭。我得先行離開，有很多原因，也許在將來兩國大戰時能幫到他。

出征日期定在正月初八。大軍在殿外集結，清鸞在點兵。這些年，清鸞日益清瘦，留出了胡須，鬢間偶有了白發，他的身心一直都沉浸在痛苦中，即便我們在二人相處之時，他的歡樂也來得短暫而沉悶。他一直在用戰爭麻痹自己，唯有在廝殺中他才能暫離痛苦。攻打中原是他日夜的夢想，即使他知道，即便他入主中原了，也并不能從痛苦中逃離出來。但是日復一**近的目標，讓他覺得稍有安慰。

而我也并未輕松一刻。我真心的心疼他，希望他能回到往日那個眼神清亮嘴角上揚的少年，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了。希望我的離開，能讓他慢慢忘掉痛苦，忘掉曾經不堪忍受的畫面。

這些年，我們早已在老勺的住處打通了一條通往海邊的密道，出口就在海陸相接處，小湯在此接應。初八這日我趁著天微亮，從老勺住的后花園逃走。約莫兩個小時工夫，我們就到了海邊出口。聽著擂動的戰鼓，清鸞應該出發了。我跪下來，雙手放在胸前，對天禱告，我請求上蒼保佑你，保你平安歸來。

小湯駕著船接上我們，我們向海出發了。

駕船經過諸多海域，換馬車，回到我們的老家小河鎮。從前我也是那個隨風起舞的女子，經過這么些年的方外生活，我竟然成了一個風霜滿面的婦人。

老勺向來消息靈通，很快前方戰事頻頻傳來，清鸞初戰告捷；在山海關大敗，但并未見尸首；散兵游勇集結在JYG一帶，等待清鸞歸來。我對老勺講，我又該出發了。老勺第二天就收拾好了行李，我們一路向北，我心知道，此次清鸞兇多吉少了。

這日行至洛陽一帶，我和老勺小湯正策馬行在古道上。突然路邊閃過一個身影，我心一驚，即便他怎么喬裝打扮，我也一眼就認出了他。我馭馬停住，他顯然也一眼認出了我，雖然我戴著笠帽裹著面巾，他也知道是我。

塵滿面，鬢如霜，四目相對，唯有淚千行。

我示意他去道路旁樹林里，那里有個小亭。我先過去，看著他遠遠的走過來，我心如刀絞。

他緩緩走過來，看了我片刻，然后說，你還是走了。

我說，這些年我在你身邊，也未給你帶來快樂。

是我對不起你，清鸞說，由始至終，都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罷了。

我很想說，不，不是一廂情愿。但竟也不知如何開口，我說，我希望你快樂！

我的快樂來得那么突然，又去得倉促。自從認識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快樂；而自你開始，我的快樂也隨我父王一起離開。

我......

但自你走后，我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戰爭是必敗的，我非常清楚這一點，但是我也必須去打這一仗，去完成我的最后一項任務。

現在呢，你可以好好生活了嗎？

清鸞看著我，好好生活？你可以跟我一起嗎？到你的家鄉去也可以。

我看著他，眼淚如注，我愛的人啊，真希望你可以得到解脫。我說，你不會習慣的，就像我不習慣你的世界一樣。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本不應出現在在對方的世界里。如果沒有遇見我，你還是那個英俊的少年郎，策馬奔馳在西域的草原，浩瀚的沙漠。你應該過你愜意的人生。

但是我就是遇見了你啊。我不能說是幸運或者不幸，我只能說是命運。喝杯酒吧，為我們這人生。

我喝了一杯，然后又一杯，真是想一醉解千愁啊。然后就沒有知覺了。

隔了不知道多久，仿佛將前生全部做了一個夢。夢醒來發現，我躺在一個大房間里。清鸞坐在旁邊，一直注視著我。他說，你是如此美麗，但我都未曾好好看你。我問，老勺他們呢？他們回老家去了。我狐疑著，清鸞說，你酒里有我們扎哈特制的毒藥，吃了就會不省人事，形如死人。我跟他說你已經死了，我會將你的尸首帶回西域，將你葬在我們的雪山下。

我打了個寒顫，他確實會這么做。他終是不肯放過我了。

我摸了摸胸口，暫時還沒死。我說那你現在打算怎么做？他說，放棄一切，忘記過去，跟你重新好好生活。

我說，也許我又會離開呢？

他說不會了，這次我會好好守著你。只守著你一個人。

《完》

2021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