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六點的天空是如此的昏黃，帶著一股沉悶，令人心中不自覺地多出些悲憫。

王林站在公交車站上，神情麻木，穿著一身藍白條紋的精神病院服，全身上下僅背著一個書包。

來來去去的人們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異樣，亦或者說，懼怕。

王林沒有在意，他大口呼吸著，品味著這新鮮的空氣，對他而言，這是自由的氣息。

夕陽的光照在他身上，王林直視著源頭，瞇著眼，不自覺地朝那映射四方的暮色撫去，指尖上鍍上了光，指隙間，是熙熙攘攘的街道，高聳入云的大廈。

他突然有些恍惚，恍惚自己被關押在精神病院的三百六十余天，過后也有一刻的茫然，茫然世事無常，泯滅悲喜。

王林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同在公交站等車的其他人，老老少少，中年青年早已離他遠遠的，怕他這個穿著精神病院服的人突然發瘋，威脅到自己，甚至有人拿起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打電話報警。

過了一會兒，369號線公交車到站了。

王林臉色平靜的上了車，在司機極其異樣的目光中，投入三枚硬幣，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而車門開了有一會，差不多快擠滿人的公交站卻無一人再上車。

人們總是愛惜自己的性命的，為此可以付出再等下一班公交車的時間。

“叭~”

公交車司機按了幾下喇叭，眼看無人敢上車后，只能咕噥了句晦氣，無奈地將車門關了，然后啟動車子。

王林將頭靠在車窗上，看著車外的風景，內心滋味難明，有些復雜。

在一年前，他還是一個風光大好，前途無量的高一新生，學習成績優秀，父母寵愛，家里經營著市值上千萬的公司。

但現在，不過是一個父母失蹤，公司破產，剛從精神病院出來的可憐兒罷了。

很快，下一站到了。

投幣口里傳出硬幣清脆的響聲，人們就像沙丁魚一樣擠進公交車，靠在椅子上。

小憩的老人，輕聲打電話對妻子說快到家的男人，或看書或低頭玩手機，穿著校服的高中生。

不同的人都在這座城市落日的邊緣，不約而同地坐上回家的公交車。

“家？”

王林呢喃著，他還有家嗎？

公交車平穩地行駛著，夕陽漸行漸近，時間一點點的流逝，黃昏愈行愈遠。

……

過了十二個站后，王林下車了。

父母失蹤前還給他留了一棟市郊外的三層小房子，以及一筆不算少的生活基金。

王林慢慢走著，很快，夕陽的最后一抹殘黃被黑暗吞噬，夜幕降臨了，濃墨的夜色包裹著他單薄的身子，還好現在是春夏之際，溫度宜人，夜間不算寒冷。

王林一路穿過大街小巷，最后來到一棟不算大也不算小的三層小平樓的房子前。

“咔嚓。”

插入鑰匙，緩緩地推開門。

他掃了一眼里面，發現房子內還算干凈，各種家具電器齊全，只不過有著一股潮濕而又沉悶的味道，以及少許的灰塵。

王林皺了皺眉，放下書包，很快給房子搞起了衛生，燈全部亮起，窗子打開通風，房子內的各式電器插上電。

最后出去附近的商場買了幾套衣服，一些大米蔬菜水果，以及給自己買了臺手機，辦了一張電話卡。

搞完這些后，王平本就有些孱弱的身體累的不行。

簡單的洗了個澡后便爬上了床躺下。

而這時候，已經快要接近12點了。

“嘻嘻嘻。”

“哈哈哈哈?！?

房間內突然有股風吹起，一陣嬉笑聲回蕩在房間里。

只見幾個小孩在房間戲鬧著，你追我趕，滿屋子的跑。

窗戶外，一個臉色慘白的人頭掛在那里，死死盯著那群正在戲鬧的小孩。

床底下，一只又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來，有的手掌上是一只大大的眼睛，有的手掌上是一張流著口水的嘴巴。

天花板突然扭曲成了一張人臉，張著嘴，長長的舌頭在扭動著，舌頭上又長著一張又一張布滿利齒的嘴巴。

梳妝臺前，一個女人在那坐著，背對著王林，手拿著木梳，一遍又一遍的梳著長發，哼著怪異的曲調，就像是一個愛美的女人在打扮著。

但梳妝臺上的鏡子，映照的卻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王林沒有驚恐，臉色平淡，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右手手指摩擦著左手中指上戴著的一枚古樸花紋戒指，耳邊像是有人在低語著什么，誘惑著他去傾聽，但他不予理會。

這就是王林近一年來的生活。

每當夜晚降臨，無數奇幻怪誕的東西就會出現在他的周圍，但它們就好像是看不見王平一樣，王平也觸摸不到它們。

王林也試圖告訴過熟悉的人們，費盡口舌的去解釋，可結果，那些人不當回事，反而以為他的精神病更加嚴重了。

它們，只有他能看見。

在精神病院里，王林被關進了一個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小黑屋中，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只有一堆堆的書籍和一堆三歲小孩子玩的玩具，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那種生活對一個現代化的高一學生來說，無疑相當于一種刑罰。

從最開始的反抗、歇斯底里到后來的適應，甚至期待夜晚的到來。

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和這些怪異作伴，哪怕它們是那么的慌誕。

“每天都能身臨其境的看現實版奇幻世界大冒險好像也挺不錯的樣子。”

王林有時候也會這樣想著。

不過今晚好像有點不同。

耳邊到呢喃聲越來越大，那些平時視他如無物的怪異此刻統統都盯著他。

王林有些頭暈，腦子里不斷有瘋狂的想法浮現。

最終，王林眼神空洞，起身走向梳妝臺。

那個一直在梳頭發的無面女停止了梳發，并給了他一把剪刀。

王林緊握著剪刀，刀尖對準心臟的位置，緩緩的刺了下去，怪異的曲調在周圍響起，像是在歡呼。

慢慢的，剪刀刺穿了衣服，刀尖刺入了皮膚中，一點點鮮血滲了出來。

突然，那無面女的臉上裂開一張嘴嘴巴，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懼的東西。

戲鬧的小孩不見了，窗戶外掛著的人頭消失了，天花板恢復了正常，床底下伸出的一只只手掌縮了回去。

王林左手中指上戴著的古樸花紋戒指瞬間把無面女吸了進去，似有光芒亮起，但很快又恢復正常。

王林重新回到了床上，并躺下去睡著了，而房間內安靜了下來，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