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醉半山，眷鳥早歸林。

少年恰青蔥，臥牛橫吹笛。

少年郎騎牛漫步夕陽，紅撲撲的小臉蛋上，總掛著一輪甜甜的月牙，最是惹人喜愛的是那雙水晶般剔透的大眼睛，看不見絲毫的纖塵，即使是破舊的藍衫牧童服，似乎也被他穿出了別樣出塵的風采，腰間的笛子和脖子上煤球般的珠子是他的寶貝，也算是他唯二的飾品。

笛聲漸漸融入殘陽之中，消失不見。

少年郎小心地將笛子別好在腰間，輕輕拍拍老黃牛的頭，對著老黃牛說：“大黃，走快點嘛，我們好回去吃飯，阿媽昨天就說了，晚上山上的明海舅舅要回來了，今晚可是有大蹄子吃的！”

想著阿媽做的齋菜，少年郎不禁咽了下口水，雙眼放光，

大黃似乎聽懂了，腳步也加快了些許，只是偶爾戀戀地回首望了兩眼路旁的青草。

心急歸家自然快，不過些許時間，少年就到回家了。

把大黃牽回牛圈子里，關好欄子，對大黃說了聲“明天見”，就蹦蹦跳跳地去找阿媽了。

一路聞著肉香，一路咽著口水，少年哈勒著閉著眼睛走到廚房。

“阿媽，我回來了，阿爸呢？”看著正在洗菜的阿媽，少年問了一聲，眼睛卻死死看著大灶子。

那大鍋里全是肉啊！

“一大鍋啊，那得是多少肉啊？一塊，兩塊，三塊，三塊，三塊…….”可憐小浮屠現在知道得最大的數字也就是三了。

阿媽卻是被小浮屠這饞樣給逗笑了：“小浮屠，你阿爸在客廳陪你舅舅說話呢。”

小浮屠眼睛一亮，問道：“明海舅舅來了？”

小浮屠最喜歡明海舅舅了，不僅因為明海舅舅每次過來家里都會做肉吃，更因為明海舅舅會和他講很多很多俠客故事。

具體有多少呢？三個，三個，三個……反正很多就是了。

看著浮屠就要去找明海，阿媽叫住了他，放下手中正在洗著的野菜，粗糙的雙手擦了擦圍子，從簍子里拿出一口小木碗和一雙筷子，掀開鍋蓋，一股濃濃的白煙彌漫開來，伴隨而來則是濃厚的肉香。

浮屠立馬就跑到了阿媽的身邊，他太矮了，還看不見灶子上的大鍋，自然也看不見鍋里的肉，只能干巴巴地望著阿媽碗手里的小木碗，口中數著阿媽往碗里夾的肉塊數，“一塊!兩塊！三塊！三塊！”

正要往碗里夾第四塊肉的阿媽，聽到小浮屠還在數三，心頭一動，笑著對小浮屠說：“小饞貓，這是第幾塊肉？說對了阿媽就給你吃，說錯了阿媽可就自己吃了，說，這是第幾塊肉啊？”

浮屠猶豫了下，掰下一根手指“一塊”，兩根手指“兩塊”，三根手指“三塊”，最后掰下了第四根手指，大聲回答：“三？三！阿媽，三塊！”

阿媽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這是第四塊肉，四，跟阿媽說，四~~”

浮屠聽話地跟著阿媽讀到：“四~~”

阿媽欣慰地笑了，說道：“來，告訴阿媽，這是第幾塊肉？”

浮屠眼睛滴溜溜一轉，大聲說道：“三，第三塊肉肉！”

阿媽把肉往鍋里過了下汁，最終還是無奈地將肉放進了小浮屠的碗里，看著浮屠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滿是渴望的盯著碗的樣子，既無奈，又好笑。

浮屠開心地接過碗，迫不急待就要開吃了。

阿媽急忙道：“慢點，慢點，吹吹，小心燙。”

浮屠夾著最后一塊肉，遞給阿媽：“第四塊，阿媽，你也吃！”

阿媽笑了，一嘴的黃牙，臉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來了：“屠屠吃，阿媽鍋里還有。”

阿媽是最傳統的農村婦女，一身破舊洗的褪色的藍色襖子，常年帶著圍裙，粗糙的滿是裂痕的雙手，但是那雙眼睛永遠是明亮如月，充滿了希望與感恩。

阿媽笑著對小浮屠說：“去找你舅舅和你阿爸吧，記得和舅舅說話要禮貌哦。”

“知道了！”小浮屠點點頭，飛快地跑著去屋里。

望著浮屠的背影，阿媽搖了搖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有些灰暗，喃喃自語道：“佛啊~~。”

。。。。。。

浮屠家就一個農家小院子，左側種著一個桂花樹，一到八月，滿院子都是桂花香。

聽阿媽說，就是桂花開的時候佛把小浮屠送到他們家的。

此時桂花樹下，兩人相對而坐。

只見一個面相溫和，五官端正，身著土黃色僧袍的中年和尚正在和浮屠阿爸坐在飯桌上，只是喝著小酒，一言不發，正是浮屠阿舅明海和尚。

良久，一陣微風拂過，留下滿院桂香，一瓣花葉飄落杯中。

明海呷了一口，開口道：“浮海哥，這次我一定要帶小浮屠走。他今年九歲了，小林寺三年才開一次山門，只收八至十歲的孩子，下次就超過小林要求的骨齡，就沒有機會了。”

他聲音溫和，語氣卻是如磐石般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感覺。

浮屠阿爸只是吧啦著老煙斗：“我再想想，再想想。。。。。。”

“想什么？我們兩家就剩下浮屠這一單苗了。他是你兒子，也是我外甥！我在小林寺費盡心思，花光所有積蓄，才求來的一個測試機會啊”

“你也知道，屠屠腦瓜子呆，感興趣的東西一學就會像放牛吹笛子，可是讓他學數識字，基本是讓人絕望的。他大字都不識幾個，怎么修武學佛？”

“放心，識字小林寺會給解決的，興趣的話更好說了，屠屠天生就愛當大俠，練武修道肯定有興趣！只要他通過考核，他肯定可以的！”

“可是。。。。。。。”

“阿舅！阿舅！”

阿爸正要繼續爭辯，卻被突然而來的聲音打斷了。一看，卻是浮屠來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快跑到明海身邊，扯了扯明海的土黃色僧袍，很嚴肅地說道：“阿舅，這次屠屠要聽至少三個故事。”

只是這嚴肅的表情，配上他純凈的大眼睛，在明海眼中卻只剩下了可愛。

“哈哈哈，好，阿舅給你講一百個都可以！”

“不要一百個，就要三個，至少三個，至少三個！”

“好好，三個，三個！都依你。”說完，明海轉身對沉默的阿爸輕聲道：“你再想想，我明天就走了。”

“相傳，我們神州大陸啊，是九州中心，無邊無垠，其中我們人類又分為兩種人，凡人和修士，修士呢就是。。。。。。。”

阿爸吧啦吧啦著老煙斗，透著繚亂煙霧，看著桂花樹下的一大一小，滿是憂愁：“明海，以前可從來不會和屠屠講修士的故事啊！”

滿是歲月痕跡的糙黑臉上，似乎又多了一條深深的皺紋，“佛啊。。。。。。”

。。。。。。。。。

月明星稀，今夜無眠。

西屋，一張床，一盞油燈，昏暗的房間里，明海抱著浮屠講故事。

又講完了一個故事，明海喝了口水，笑著對小浮屠說道：“屠屠，想成為修士嗎？”

“修士是什么？好吃嗎？”

“不是，修士就是大俠！”

屠屠眼睛一亮，立馬精神抖擻，使勁地點點頭：“想！”

“那明天和舅舅走好不好？”

“好啊，好啊。去哪里當修士？”

“小林寺！”說道小林寺三個字，阿舅眼睛瞬間一亮，神情虔誠。

屠屠疑惑道：“小林寺啊！舅舅不就是小林寺的嗎？”

明海聞言，神色稍暗“阿舅，沒有修道天賦。所以只是一個后勤采購雜役罷了，不算真正的小林寺弟子。”

隨即，他又目光堅定道，“你不一樣，三年前阿舅用小林寺測試天賦的殘渣粉末測試過你的天賦，雖然不知道是什么天賦，但是肯定是有的！你肯定可以學佛修道習武，成為一代大俠哦！哈哈哈。。。。。。。”

“恩恩！”想想自己可以成為一代大俠，浮屠眼中滿是激動。

“阿舅，你給我講講大俠修士的故事吧。”

“哈哈哈，好好，就給你講個小林寺戒律院首座玄誡大師座下大弟子妙嚴的故事，去年禹州北部有個強盜團伙，名為十三君，實為十三丑，個個面目丑陋猙獰，如妖似魔，為非作歹，殺人不眨眼，正是妙嚴大師單槍匹馬，七進七出，將十三丑殺了個一干二凈！”

“哇！還有呢？”

“再講個小林寺方丈少年時的故事吧！”

。。。。。。

東屋，一盞更加黯淡的油燈閃爍著微弱的光。阿媽正就著昏暗的燈光，低著頭納著鞋墊，看大小，就知道是給小浮屠的了。阿爸則是靠在床頭吧啦吧啦老煙斗，望著油燈，愣愣出神。

許久，阿媽說話了：“他爸，要不。。。。。。。”

只是阿媽還沒說完，阿爸就立馬打斷了她的話：“不行！”

“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老浮家就這一根苗，屠屠要走了，就斷了！”

阿媽沉默了許久，手中停止了動作，最終，她還是說了出來：“屠屠，是佛送給我們的啊，現在，應該是佛想要回去了吧。”

阿爸渾身一震，隨即激動道：“你和明海說了是不是？是不是？”

阿媽搖搖頭，眼神卻更堅定了：“正是因為我沒說，可明海還是來找屠屠了，這不是佛的旨意嗎？再說，當修士也很好啊，沒準長生不老呢？現在和尚又不禁婚嫁，屠屠這么俊，我們在辛苦點，多攢點錢，蓋個大房子，不怕屠屠找不到婆娘，你老浮家也不會斷了香火了。”

“婦道人家，你知道什么？你看看隔壁老王村村長家那王虎子，當年就是去了什么勞什子小林內門。可是現在怎么樣了？30年了，連個消息也沒有，那村長死了，他家婆娘也瘋了！你想我們家也這樣嗎？”阿爸越說越是激動越是堅定！

“不一樣的，屠屠是佛送給我們的，他爸，九年了，我們有屠屠九年了，也該知足了！”

阿爸沉默了，眼睛似乎也被煙給熏紅了，“佛啊！”

一時，兩人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燈芯微微抖動著。

夜漸漸深，阿爸，艱難的點了點頭。

燈熄了，燃盡了最后的一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