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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古鏡篇
z大坐落在新苑市的北邊,是市內頗為知名的藝術學院。
可是學校里的學習氛圍就明顯比不上學校的知名度了,到了周五,國畫系的大課,學生們的上座率岌岌可危。
陸苡萱昨天在那鬧鬼的別墅忙活了一個通宵,這會兒困得有點神志不清。
她在同桌兼死黨季夢綺的掩護下,躲著講臺上特別容易發飆的老教授補覺,淺睡眠中似乎還夢見了一個三頭的妖怪。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陸苡萱有兩個手機,一個生活用,一個工作用。
工作用的手機鈴聲她設定成了心跳震動,本來是為了迎合平時店里那些驚心動魄,“玩的就是心跳”的委托。這會兒卻十分應景的,跳的她自己的心都抽了一下。
看見發件人,蘇小蘿,她的心就咯噔一下。
點開一看,短信上寫著——“店長,委托人這邊有急事,你能趕緊回來一趟嗎?”
陸苡萱不敢相信自家店員把老板當牲口使,懷著某種幻想地問。
“哪個委托人,善后么?”
結果,蘇小蘿的下一條短信毫不留情地擊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不是,一個新的委托人,她說她家鏡子里有鬼,我沒處理過這種事,和她約了晚上七點跟店長談。”
陸苡萱的微笑僵在了嘴角,這也就是隔著屏幕,要不然她真的想一巴掌呼蘇小蘿的腦袋上。
“我說沒說過不要再接委托了,上周五你自作主張接了那個別墅撞邪的,我昨天一宿沒睡你知道嗎。現在你又搞了一個,老顧游山玩水去了,我累得半死,誰能去,你去?”
憤怒使人勤奮,陸苡萱噼里啪啦打了這么這么長一串,發送后又像想到什么,光速補了一條過去。
“何止一宿,算上踩點,布陣和前期客戶溝通,是整整三個半大夜,一整個通宵。”
蘇小蘿很快回了信息,配上一個可憐巴巴大哭的表情。
可以想象,現在小姑娘正絞著手指頭,委屈地對著手機屏幕大眼瞪小眼。
“店長,我錯了,不過這次真的是特別嚴重,連我都看出來那個客人不對勁兒了,這次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蘇小蘿說好聽了是蠢萌,說難聽了就是傻,看見可憐的就想獻溫暖。不管吧,顯得自己冷血,管吧,陸苡萱真怕自己有天被累死。
陸苡萱心說,你店長也是個人,這么熬夜猝死了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怎么不見你悲憫悲憫我。
手指下回的信息卻是,“行,晚七點,店里見,下不為例啊!!!”
后面連跟了三個感嘆號。
回完信息,陸苡萱無語望天,那點睡意也被攪合沒了。
陸苡萱是個家室優渥,上邊有個大她四歲的親生哥哥,得了陸老爺子的衣缽,被陸老爺子當成接班人培養。
比起那個從小被嚴格要求的哥哥,陸苡萱日子就過得就瀟灑多了。
她依著自己的性子考了z大的國畫系,順順利利讀到大三,又開了一家名為“塵夢小棧”的雜物鋪子,賣賣小清新的玩意,順便做個兼職神棍,賺點零花錢。
唯一那么點美中不足,就是兩個店員太不靠譜。
店里的金字招牌顧承,能力是有的,可是曠工的時間比上班的時間還長。前臺小妹蘇小蘿呢,本體是個白貂,還是很笨的白貂,別說招攬顧客,平日里交流都有障礙。幾個人加在一起,活脫脫吉祥三傻,每天是操不完的心。
按照那個倒霉哥哥的話說,就是“塵夢小棧”這么不靠譜的店,居然還沒倒閉呢?
對此,陸苡萱能說什么,她也很是無奈啊。
下了課,陸苡萱磨磨蹭蹭地往校門口走。
實在是沒睡醒,這一路她都沒有徹底睜開眼睛,一直低著頭,宛如一個游魂。
疲勞駕駛容易造成交通事故,放到行人身上,也是這個道理。果不其然地,陸苡萱和迎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那是個帶著黑框眼鏡的男生,穿了件淺灰色的衛衣,個子很高,卻瘦得過分了,整張臉透著病態的蒼白。他懷里抱著一摞厚厚的書,看路不方便,等意識到面前的姑娘也根本沒有看路的意思,已經妥妥地撞在一起了。
書散了一地,陸苡萱連忙蹲下幫忙撿。
“不好意思啊,我剛才有點走神了,沒看到你。”陸苡萱低聲道歉。
“沒事兒。”男生抿著嘴角一笑,聲音很溫和,“也賴我,拿這么多書,不方便看路,沒撞疼你吧?”
陸苡萱搖了搖頭,話語間已經把大半的書整理好,重新摞成一摞。
“你看書挺雜的,又是宗教又是典籍,同學你是什么專業的啊。”陸苡萱看著那些五花八門的書名,有點好奇。
“哦,我學泥塑。”男生把最后一本書撿起來,然后重新抱在懷里,“謝謝你幫我撿書,對了,我多嘴一句,黑眼圈這么大,要注意休息。”
多么好脾氣的一個暖男啊,陸苡萱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感嘆。
這么一撞之后,陸苡萱也算是清醒了,腳上加快步伐,想著趕緊去店里把那個倒霉的委托處理了。
只希望這次的委托人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兒。
***
差十分七點,陸苡萱踩著點兒到了塵夢小棧。
六號胡同是新苑市出名的古玩街,也是一眾“占卜測字,手相釀名”的商鋪聚集地。大抵是生活不易,大千世界各人都有各人的難處,便總有人想著找點虛無縹緲的東西作為精神寄托,或是討個吉利。雖然現在早已經不是“不問蒼生問鬼神”的時代,但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總是能吸引到一群信男善女。
而信奉者太多,有慧根的人又太少,這也就讓“神棍”們鉆了空子。遠的不說,就這一條街,“清正堂”、“乾坤閣”的,名字一個比一個叫得響,里面所謂的“大師”究竟有幾分真道行,陸苡萱是真心沒看出來。
“三傻之最”蘇小蘿小姐早早的守在了門口,表情動作像是望夫石,遠遠看著陸苡萱走過來,連忙揮手。
“店長,你可算來了。”
“著什么急啊,這不是還沒到七點呢么。”陸苡萱一邊不著急不忙慌地往蘇小蘿這邊走,一邊問,“委托人到了么?”
“沒呢,剛才打電話過來,說堵車,得晚一點。”蘇小蘿看著陸苡萱口罩遮著半張臉,眼睛都懶得抬的冷淡模樣,總覺得今天老板好像吃了炸藥,一言不合就會炸毛。
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個,店長你要不要去洗個澡?”
陸苡萱十分驚訝地看了蘇小蘿一眼,驚嘆這姑娘清奇的腦回路,自己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在她面前居然聽不懂人話了,完全沒整明白她想表達什么。
“那個,我看你好像挺累的。”蘇小蘿弱弱地說。
陸苡萱心說,我累不累你心里沒數么。但想著,這到底是員工在關心自己,怎么也得象征性地客氣一下。
然后,她嘴角的微笑剛醞釀了一半,就聽見蘇小蘿的后半句。
“而且看著好憔悴,你是不是沒洗頭,你這么灰頭土臉的,見委托人好么。”
這一句可真是石破天驚,直接把陸苡萱氣笑了。
“怎么著,覺得我影響咱們店的光輝形象了?”
“也...也不是...”蘇小蘿低著頭,委屈巴巴地說,一副迫于老板淫威屈打成招的表情。
蘇小蘿的欲語還休像是一個火星,直接把陸苡萱這醞釀了一天的炸藥點著了,她一個大白眼瞪了過去。
“勞動人民都是這形象,讓你們這群手下當牲口使,我能有時間打扮么?”
真是的,但凡員工們給點力,一個老板至于混成這樣?
“嗯,沒有。”
“我和你說,這個活忙完趕緊招人,我受不了了。”
“嗯,放心吧店長,我回去就寫招聘啟事。”
看著蘇小蘿知錯就改的樣子,陸苡萱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明明沒有出過氣,火氣已然散了大半。她深感自己表達能力的匱乏,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得無聲地揉了揉太陽穴。
果然,人與人之間的有效交流已經很難指望了,人與動物就更不要說了。
就比如自己和蘇小蘿。
蘇小蘿化形才兩年,心智還不太成熟。她化形時嚴格貫徹了自己那套偏激的“美女都是傻白甜”的審美,變成了清純的學生妹,齊劉海黑長發,一雙大眼睛永遠蒙著層水霧,配上她那捉急的情商,氣死人不償命。
陸苡萱懶得和她一般見識,狠狠地深呼吸了一次,徑直向二樓走去。
“店長,你去哪?”
身后傳來蘇小蘿的聲音,陸苡萱嘴角抽了一下,沒好氣地損她:“我還得在樓下干等著唄?就不能去員工休息室歇會?人來了叫我。”
陸苡萱本來就對這單生意沒多大的熱情,對委托人來不來,什么時候來不太放在心上。可惜委托人明顯比她還捱得起,陸苡萱在樓上看了兩集的網劇,人家還是沒來。
眼看著店里落地鐘的指針指向了羅馬數字“IX”,陸苡萱終于有點坐不住了,抱著pad下樓來找蘇小蘿。
“我說,蘇小蘿同學,”陸苡萱往沙發上一坐,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你接待的這位委托人是把車開到火星了么?”
“不能吧。”顯然,蘇小蘿并沒有聽懂陸苡萱的冷幽默,不過,她用自己僅有的察言觀色能力從自家老板臉上看出了不耐煩,“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
“問什么問,像是我們多上趕著做這單買賣似的,我這集電視劇還有十分鐘完事兒,再等十分鐘,人沒來的話直接下班,關門。”
“你說,會不會是委托人出事了啊,她不是遇到厲鬼了吧?”蘇小蘿擔憂地說。
“哪有那么寸啊,而且吧小蘿,我得提醒你一句,在我們正式承接這單生意之前,理論上講,即使他真出事了,和我們也沒什么關系。”陸苡萱滿不在乎地開口,聲音慵懶婉轉,十分好聽,說出來話卻是冷冰冰的,“即使是鬼怪,也是講究冤有頭債有主的,這都是他們自己的命數,沒什么不公平的。”
“可是,活人被鬼怪害死,太可憐了...”
“活人慘死才能化為厲鬼,執念深到連輪回往生都不肯,活著的時候多半也是可憐人,冤有頭債有主,人家報仇怎么了?”
陸苡萱一邊看劇一邊侃大山,說話沒過腦子,基本上是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了。
說完這句,蘇小蘿半天沒出聲,陸苡萱用余光瞥了一眼,見小姑娘臉都有點白了,才依稀感覺自己的話說得太狠,容易毀了純情少女的三觀,干脆把手里的pad按了暫定鍵,換了個論調往回找補。
“其實我是想說,咱們店里的生意都是小打小鬧的,沒遇上過什么真正的厲鬼,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厲鬼啊,這可是和諧社會。沒事兒啊小蘿,可能是委托人找到更靠譜的大師了呢,你不用瞎操心。”
“可是,下午的時候,我...我自作主張應承了這單生意...”
陸苡萱臉色一變,收起了剛剛那副無所謂的表情。
這可不是小事,應了人家的生意,就算是默認了某種契約,承了這段因果。
處理的不好,搞不好還會被反噬,或者被那些東西纏上。
“這委托人到底要解決什么事,你給我詳細說說。”
“她啥也沒告訴我,我看她那個臉色,應該是撞鬼了。”
“連到底是什么情況都沒弄明白,你都敢應下?蘇小蘿你真出息,你那是人腦子么?”
“我...我...”
陸苡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真是氣糊涂了,本來就不是人腦子。
“那下午發短信的時候怎么不告訴我?”
“我看你心情不好,怕你生氣...”
多么天真的姑娘,就好像你現在說,老板就不生氣了似的。
陸苡萱數落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蘇小蘿細小的,夾著點哭聲的聲音。
“萱萱姐,我是不是惹禍了啊,那個委托人真的有點不對勁,和我們之前的委托人都不一樣,我道行低說不上來,下午她一進來我就打了個冷顫。”
聽了這個稱呼,陸苡萱愣了一下。
蘇小蘿剛化形那半年,雖然外貌是個人,骨子里還像個小動物,膽子特別小,自己不帶著她,她連門都不敢出,每天就會弱弱地叫“萱萱姐”,在門口巴巴等自己回家。
后來漸漸適應了,和人可以正常交流了,便對自己直呼其名陸苡萱,開店之后,更是直接店長店長地叫著。
不過,陸苡萱知道,就像遇到靈異事件不管平日里有沒有信仰,也會下意識地念一句“阿彌陀佛”一樣,這是蘇小蘿無助到極致下意識地尋求安慰。
想到這,陸苡萱心頭一軟,抱怨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漂亮的臉上泛起了一個溫暖的微笑,攻氣十足地拍了拍蘇小蘿的肩膀。
“沒事,既然應承了,塵夢小棧就接著,別說不一定是厲鬼,就算是,我陸苡萱還怕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