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Y市　馨語花屋

Y市，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市面一片繁華景像。在Y市有名的鮮花一條街上，川流不息的人們，匆匆而來，不一會后，手捧著各式花束又匆匆而去。

下午五時許，正是每日鮮花銷售的高峰時段。此時，正是人們探望親朋好友或聚會的時段。街上一家叫做“馨語”的不起眼的小店內，忙得不可開交的黃燕芙干脆扁起了衣袖，不停的為有特別要求的顧客選擇搭配各式鮮花。

“這束如何？”黃燕芙詢問了顧客的要求后，當即抱過一束“秋日之星”推薦到。這是一束用向日葵花包扎的圓形花束，金黃的花朵外裹著綠底金邊的包裝紙，再用淺紫金絲紗網精心繞裹，底座配之以金色如意大結，最后在花朵上粘上仿制雨珠：“向日葵花代表了生命的欣欣向榮，用來探望病人是比較適合的。”

…….

待送走了最后一名顧客，黃燕芙緊繃的弦剛松下來，轉身整理有些凌亂的鮮花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

“秋來相邀月光明，明月伴我賞秋菊。

姹紫嫣紅尋常瀾，獨有今宵月更圓。

更有幽香上九宵，嫦娥嗅之心愈亂。

廣寒深宮苦高寒，不敢回眸望人間。”

——《賞菊》

黃燕芙當然對這個聲音熟悉得不得了，因此也不回頭，依舊邊整理著手中的鮮花，邊遠遠將聲音丟了出來：“若兮，怎么，你又得佳句啦？”

“如何？”束著高高長發，梳著整齊留海，皮膚白皙，明眸皓齒的一名十**歲的女孩子，此時已走到花店的收銀臺前，雙手撐著下顎，得意的望著總算抬起頭來的黃燕芙，親昵的喚道：“芙，快說說！”

黃燕芙無可奈何的笑笑，轉身抽取了矮凳坐下，取了斜口剪開始修剪手中的玫瑰：“當然好啦，我的楊大小姐！”

楊若兮和黃燕芙是高中同學，倆人對古典詩詞均有著相當的愛好。楊主攻詩，黃則擅長詞，倆人均是學校文學社的風云人物。正因為有著相同的愛好，生長環境完全迥異的倆人卻逐漸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

高中畢業后，楊若兮順利進入了本市最好的大學就讀。而家境貧寒的黃燕芙則放棄了學業，開了家小小的花店，早早的開始負擔起生活的擔子。

“你說你，為什么就不接受我的幫助繼續學習，非要在這天天守著這個小小的花店呢！”見黃燕芙興趣缺缺的模樣，楊若兮剛剛的滿腔熱情頓時減褪不少：“咳，真懷念以前咱們文學社的日子，你的好幾首詞，我至今還能完全記得呢！”

黃燕芙聞言不由一怔，手中的斜口剪慢下來，空出一只手，將有些凌亂的頭發理順。黃燕芙也是蓄的長直發，不過，她與楊若兮的高束不同，而是將頭發矮矮的捆在了腦后。就在這理頭發的剎那間，黃若芙竟有些走神：她又何嘗不懷念學校的生活呢。只是高中畢業后，年邁體衰的母親已無力再提供她大學四年的費用……..

2

于是，十七歲的黃若芙便開始了賣花女的生涯。最開始，她在花店先拿了包好的小型花束和零花，用花籃拎著四處叫賣。午后的河邊，夜幕中的各類迪吧、茶園、咖啡廳，到處都留下了這個骨子里自有股韌勁的小女子的身影。

河邊的情侶最是大方，一般并不計較花價，可每日的銷量畢竟有限。于是，沒過多久，黃若芙便將目光轉到了另一個地方。當夜幕漸漸低垂的時候，黃若芙挎著花籃，硬著頭皮便往各類娛樂場所鉆。

或許上天庇護，黃若芙將近一年的賣花生涯還算比較順利。于是，積攢了一定本錢后，她便在花市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小角，租到了一個不到十平方的小店，就是現下這個生意還不錯的“馨語”花店。

為了節省開支，黃燕芙并沒有再另請人手，整個花店全是自己一個人撐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花店雖小，卻和大花店的運做相差無幾。所以，黃燕芙每日開門便忙個不停，晚間還得進行鮮花的換水、截枝等等保養。一整天累下來，整個人跟散了架似的。以前那些在學校時風花雪月，感春悲秋的種種觸動，于她來講，是日行日遠，早已拋到了生活的腦后了。

而楊若兮不同，她有一個全市有名的富豪父親，生活優裕。物質的充裕，讓她有足夠的時間、精力繼續著自己的吟哦。

可于楊若兮來講，黃若芙的這些個現實，她又是如何能感受得到的呢。這不，隔三差五的，她便抱著自己的這些“杰作”來與黃燕芙分享……..

“我這首《賞菊》，究竟怎么樣，你倒是點評點評啊！”見黃若芙似乎在神游，楊若兮原本掛著明朗笑容的臉龐，現下看上去有些著急了：“那些馬屁精就知道撿好聽的說，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呵呵，是哪個馬屁精拍錯了咱們楊大小姐的……..”黃燕芙話還沒說完，就趕緊從矮凳上跳起來，躲避回過神來的楊若兮的襲擊。襲擊失敗的楊若兮氣鼓鼓的叉了手，站在一米遠開外嚷嚷：“好哇，黃燕芙你竟敢占我的便宜！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看，一場往日常見的大戰即將在這狹小的花店里拉開帷幕。黃燕芙四顧了一下瞬間陷入陷境的鮮花，趕緊舉雙手投降：“行，行，若兮，我賠禮！為著這滿屋可憐的花兒，你大小姐可就別再鬧騰了吧……..”

楊若兮看著黃燕芙著急的模樣，心里也知道這些花兒在她這好朋友心中的分量，可不比她楊若兮來得低，也就順勢而下了：“好吧，本小姐豈非‘憐香惜花’之人，看在這些花兒份上，就不與你計較了…….”

就在黃燕芙松了一口氣的當二，只見楊若兮眼珠一轉，突然一躍上前就將黃燕芙抱了個滿懷，而她那雙纖纖玉手可就在瞬間撓上了黃燕芙的胳膊窩：“呵呵….呵….呵呵呵……”花店內頓時響徹了倆個花季少女銀鈴般的笑聲…….

“咳…..咳……”黃燕芙笑得有點叉了氣：“若…..兮，你別鬧了，我……我還做生意呢……”

“你看，這不就好了嗎？這樣才是我們的芙芙嘛。”楊若兮手上松了點勁，臉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笑笑不好嗎？成天像個老婆婆一樣繃著個臉，活得那么沉重的做什么！”

黃燕芙一聽楊若兮喚她“芙芙”就頭暈，這稱呼怎么聽怎么像“糊糊”一類的。偏偏這楊大小姐親熱一點就喚一個字“芙”，再親昵一點，黃燕芙就成了她口中的“糊糊”了。于是，她又只得趕快舉起小白旗，緊兩步走到收銀臺拿起紙筆，趕緊把楊若兮的大作記下來，細細的詳品…….

……..

3

夜色漸漸濃郁時，楊若兮幫著黃燕芙將擺放在門口的花束給一一抱了進來，黃燕芙則在收銀臺前算賬，小店準備打烊了。百無聊奈的楊若兮倚在收銀臺邊，也不搭理已在外面等候良久的司機老陳，看樣子，她似乎尚無回去的打算。

“若兮，你快回去了吧。”黃燕芙不用看也能想到外面等候的司機老陳，一定已是愁成一張苦瓜臉了：“你明天還得上課呢，我這過會還得保養保養花，改天你再過來看我啊。”

“你別急著催我走啊，我再多待會兒。”楊若兮顯然并不領黃燕芙的好意，這會兒聞言反倒轉身在花店里晃悠開了：“我也得照顧照顧你的生意啊，等我撿些百合回去插花瓶。”

“若兮你……..”黃燕芙蓉正在開口說什么，楊若兮趕緊截住她的話頭：“耶，千萬別說什么感動的話，你知道我本來就和你一樣喜歡花的，不在你這買也得去其他花店，莫非你還讓我舍近求遠不成。”

黃燕芙聽得楊若兮話已至此，也不好再說什么了，明了的笑笑后也不再管楊若兮，自顧低了頭算自己的賬。

“芙——”撿完鮮花的楊若兮來到柜前突然喚到，倒把認真算賬的黃燕芙給嚇了一跳。

“什么事呀，我的楊大小姐——”黃燕芙抬頭便見楊若兮拿著鮮花站在自己面前：“要包花啊，那邊有包裝紙，自己動手去吧。”

楊若兮也不介意自己做為買主享受如此待遇，反而自得的笑開了：“看來我們的芙芙也還真放心我的手藝了………..”轉身去架前取包裝紙，口中卻沒停下：“芙啊，再過兩天就重陽了，今年我們學校的詩社準備搞個活動……..”

正埋頭算賬的黃燕芙隨口答道：“好啊，我們的才女若兮又有一展身手的時候啦！”

“不，錯！”將包裝紙隨手裹上手中的百合，楊若兮轉身清脆的否認道。

“啊？！”黃燕芙耳膜反彈回這聲清脆的否覺，抬頭便見楊若兮古靈精怪的眼珠子在不停轉悠：“那你是說……”

“哈，對！還是咱們的芙芙最知道我的心意！”果不其然，楊若兮呵呵笑道：“這樣的‘盛會’，怎么能少了我的芙芙呢？不只是我，是我倆又有一展身手的時候啦！我決定啦，我代表詩社盛情邀請你參加！”

“邀請我…….”黃燕芙原本以為也就是和今天一樣品評詩文，可沒想到還得身臨其境啊。隨即，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不成啊，我要做生意，重陽節前后可正是我這鮮花銷售的黃金時節，我可走不了。”

黃燕芙的這番回絕想來早已在楊若兮的預料之中：“芙，你就別推遲了吧，啊，陪我一起去。”

“不行，做生意最忌諱關門，我中途可不能停業，這樣會影響以后的生意的！”黃燕芙這當口可是相當的堅決，任憑楊若兮粘乎乎的軟聲懇請，卻半點也沒有軟化的意思。

“不會的，我早已準備好了。”一聽黃燕芙拒絕的原因是由于花店的生意，楊若兮跳開幾步，趕緊搬出了自己計劃的的方案：“我已經替你請好了一個鐘點花工，她可是花藝老師，花店這一套可熟悉呢！到時候她來幫你看店。”

“不——”黃燕芙話還沒出口，楊若兮放下花錢，趕緊著已躍到門邊：“芙，就這樣定了啊，那名花藝老師明天一早就來你的店里，先熟悉兩天…….我走了啊，不送了，呵呵……..”

黃燕芙還沒回過神來，楊若兮就已經跳進了門口的車里。她趕緊追上前來，正想回駁，楊若兮像是早知道她的想法，搖下車窗強悍的一口將她的話打了回去：“芙，別說！你可什么都別說！那天還是我農歷的生日，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可要和你絕交！”

“到時，我讓老陳來接你和我們匯合………”就在黃燕芙驚愕的當兒，楊若兮坐著車已走遠，可她的聲音還是遠遠傳來：“重陽之約，不見不散！記得準備哦，芙——”

…….

4

重陽　Y市鈞山

鈞山位于Y市東郊，高出Y市地平不過四五百米。卻是山勢險要，道路崎嶇，山石嶙峋，可這里卻并不冷清。究其原因，無不是因為這里有座Y市有名的寺院——林因寺。

這林因寺據說是唐朝始建，至今已經有一千余年的歷史，求簽問卦很是靈驗。因此，每逢節、假日，前來游山拜佛祈愿的人可是絡繹不絕。

今兒個始逢重陽，一大早，山腳下的青石板路上，已經踩滿了登高祈福之人的身影。黃燕芙百般不情愿的坐上楊大小姐的座騎，趕到山腳時，不過早上八點左右。下了車，有些頭暈的黃燕芙，正要尋個地歇歇腳時，楊若兮那清脆的聲音就穿過薄霧傳到了她的耳畔。

“快過來呀，芙——”楊若兮上著嫩黃色的休閑服，搭配著白色的休閑庫，白底黃邊的運動鞋，頭發仍舊高高綁起，整個人氳浸在薄霧中，不停的沖十米開外的黃燕芙揮舞著她的黃絲巾。

黃燕芙詢聲望過去，不竟覺得有些奇怪：這小呢子不是說集體活動嗎，怎么只見她一個人站在那呢。心中疑惑著，黃燕芙還是挪動著腳步慢慢向楊若兮靠近。

“你怎么穿了裙子啊？”楊若兮這才發現黃燕芙竟穿著一身紫色的衣裙，雖然裙的下擺還算夠大，可這穿著裙子爬山始終活動不開呀。

“沒什么啊，反正我又沒有你楊大小姐愛運動，我頂多也就繞著這石板路一步一步登到半山亭小坐就成。”黃燕芙懶洋洋的回道，其實她心里想得最多的是：最好你們見我行走不便，把我給拉下了，我還來得及中午前趕回花店去照看自己的生意。

可惜，她這點小九九立即就被楊若兮給識破了：“嘿嘿，我的芙芙，你快別打你那如意算盤了吧。今兒個，大不了我也淑女一回，陪著你慢慢走就是…….”當然，她也還有話擱在心里沒說出來：她楊若兮今兒個廢如此之大的功夫，把這位黃大小姐約出來，可不只是登高望遠這么簡單。

“林杲——”將手中的東西分了一部分給黃燕芙后，楊若兮仰起脖子沖二十米高度上的小亭叫開了。

“你叫誰啊？小聲點，周圍的人家可都被你的給吵醒啦！”黃燕芙一副受不了的模樣，噓聲道。

“叫我的學長啊，就是因為你磨蹭，同伴們拋棄掉我們，已經都快到半山亭了吧這會兒。”楊若兮不在意的嘻嘻笑道：“你看，還是我們林學長好，還在那等著我們呢。”

黃燕芙視力本就不算好，這薄霧中，順著楊若兮揮動的臂膀，就只見高處小亭有一個男孩子挺拔的身影，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呼喚，也揮了揮手示意。

“幸虧你的學長不是這大清早的第二只獅子…….”黃燕芙這下明白了為什么自己一早趕來只見楊若兮一個人，心里有點點小小的歉意了，可還是小聲嘟囔著。

“什么？獅子？”楊若兮耳朵可不差勁，還是將黃燕芙的小聲嘀咕給全數收了進去，可很快她就明白，黃燕芙這是在暗指自己剛才的那聲大喊呢：“呵呵…….待會我就要告訴一個人去，說……有人送了他一個‘獅子’的雅號呢…….”說完，楊若兮避開黃燕芙伸過來的魔爪，趕緊兩步扔開黃燕芙就往上爬去…….

你追我趕的倆人很快就爬上了數十個臺階，開心的她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一直坐在山腳石階上的人影。這是一個身著道袍，一把年紀的道人。此時，一直閉目養神的道人睜開了眼，并將目光望向倆人背影，口中喃喃有語：“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啊，但愿………但愿啊…….”

一輪嶄新的命運之輪開始啟動旋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