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要飯的！打死你這個臭要飯的！”

長街上，一群烏壓壓的孩子圍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拳打腳踢。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此刻被打得頭發蓬亂，滿臉血污。她咬緊牙使足吃奶的勁一次次想突圍出去，可奈何敵軍力量過于強大，沒幾下就被打得趴在地上，衣服被撕個稀爛。

為首的男孩看她這般模樣，更加張狂，揪起小姑娘的辮子一拳打在她鼻子上，呲的一下流出鼻血來。她一手護住胸口，一手撐在地上，想從人縫中爬出去，不料又被男孩一腳踩住手指，用力攆了攆。

“啊！好痛！”鈴蘭飆淚，痛的直抽氣。

“臭要飯的！你若是趴在地上學幾聲狗叫，我便放了你！”

為首男孩得意道。他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卻儼然一副孩子王架勢。聽說他家很有錢，他每天都可以吃一個雞腿，這足以在這條長街上引起眾孩子的追捧。大約雞腿確實養人，孩子王長得膘肥體壯，被眾孩子尊稱為壯雞。

“哈哈哈哈，學狗叫！學狗叫！”一群孩子跟著嬉鬧瞎起哄。

“放屁！你才是臭要飯的！你們全家都是臭要飯的！”鈴蘭憤怒地沖壯雞大吼。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她左臉上，粉白的臉蛋立馬印上一個鮮紅的印子。

“不是臭要飯的，那你為何要偷東西？”

“我沒偷！你胡說！”鈴蘭捂著臉急嚷嚷。

“啪！”右臉又是一巴掌。

“看來你是不打不——”壯雞話未說完，一個孩子哭嚎著跑來：

“不好了！！！浮舟來了！！！快跑啊！！！”

話音剛落，一個瘦小的身影嗖地一下竄出來，操著一條長藤凌空“啪啪”幾鞭將這群熊孩子給抽的四下逃竄。

壯雞臉上掛了彩，面子也有些掛不住，他一邊抱頭逃竄一邊咬牙切齒道：“浮舟你給我等著！爺總有一天要讓你好看！”

浮舟冷冷瞥了他一眼，見這群災星跑了，立馬扔下藤條將趴在地上的小姑娘扶坐起來。見她鼻青臉腫，衣服也被撕破，又心疼又生氣，奶聲奶氣責怪道：“阿姐！你是不是又去鋪子里偷東西吃了？！”

“小舟別生氣，別生氣。”鈴蘭見浮舟來了，小心翼翼從懷里掏出一塊酥餅，見酥餅沒碎，松了口氣。

她吹了吹面上的灰塵，捧到浮舟面前，討好笑道：“這是阿姐上次跟你說過很好吃的那個酥餅，你看這次阿姐專門給你帶來了，一點都沒碎。”

浮舟看著鈴蘭這破衣爛衫捧著酥餅的樣子，鼻子一酸，用袖子輕輕擦了擦鈴蘭臉上兩道黑黑的淚痕，語調溫柔了幾分：“阿姐，我跟你說過了，我不喜歡吃這些零嘴，以后你也莫要再去偷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姐以后不去了，”鈴蘭應著，又將酥餅向前送了送，“你快嘗嘗好不好吃！”

浮舟無奈，輕輕咬了一口，酥酥脆脆，混著果子的香，甜入心脾。

“好吃！”

“是吧？阿姐沒騙你吧？”鈴蘭喜笑顏開，“快把剩下的都吃掉吧！”

“那……一人一半！”

“好！”鈴蘭笑嘻嘻掰開了，把大的那塊遞給浮舟。

“阿姐，這個酥餅也就值一個靈珠。我聽說等我們以后進了小學堂，師傅會教我們如何凝練靈珠，到時候我天天買給你吃！——走，我扶你回家吧，小心點。”

浮舟扶著渾身血污的鈴蘭回家了，她們的阿爹老莊正在家里喝酒看棋譜。看兩個女兒這個樣子回來，棋譜一扔接過鈴蘭心疼道：“蘭兒這是怎么了？誰又欺負你了？”

“就是壯雞那伙！”浮舟咬牙切齒，“早晚有一天我要取了他的狗命！”

一絲陰鷙突兀地掛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娃臉上，老莊一驚，捂住浮舟的嘴：“小孩子不要張口閉口就是打打殺殺的，壯雞也是個孩子，還不懂事，等你們長大就好了！”

“阿爹你總是維護他！阿姐被打成這樣了，你也不心疼！”浮舟氣鼓鼓道。

“心疼心疼，阿爹這不是怕你胡鬧嘛！雖然我們是神仙，可神仙也不能為所欲為，上有天綱，下有倫理，萬萬不可殘害生靈、傷人性命，”老莊看著浮舟語氣又加重了幾分，“小舟，你可一定要記得！”

“是是是，記下了！”浮舟不耐煩應道，又小聲嘟囔，“成天就知道講這些大道理，阿姐被打也不見你幫一次！還好阿姐有我！”

凡人皆以為，升天做了神仙便逍遙快活了。殊不知，這神仙也分個三六九等，也講究貧賤富貴，人間有的歧視、欺侮、趨炎附勢，這天界一樣不少。仙人們可將自己的靈力凝結出靈珠，用以換取它物。若靈力低下，不僅受人欺負，還可直接等同于凡間的……貧窮。

老莊家就是這樣頂頂貧窮的一個家庭。

散仙老莊，平日里嗜好喝酒談天、讀書下棋，論起經來頭頭是道，唯獨對正經營生不感興趣。

“老莊，你家屋頂漏了，還不快去補一補！”鄰人道。

老莊抿了一口酒，笑瞇瞇道：“怕什么！日為燈，星為被，更便于我家兩個乖女兒吸收天地之靈氣。”

別的人家一日繁忙過后，老老少少們聚在一起喝茶嗑瓜子看直播，老莊家的兩個女兒只能聽老莊講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故事。

“嘖嘖嘖，你看那個婆娘兇的，把小媳婦的臉都抓破了！”

“嘖嘖嘖，這個書生又去村口找王寡婦偷情了！”

鈴蘭聽到鄰家津津有味的評價塵世，一臉神往地問老莊：“阿爹，我們什么時候也能買一臺觀塵鏡呀？”

觀塵鏡是天界的一種寶物，大的兩百靈珠一臺，小的五十靈珠一臺。用靈力驅動，便可觀（tou）測（kui）凡間實況。當然，山川湖泊萬年不變，自然沒什么好看的，神仙們感興趣的，自然是凡人們的日常生活。

雞飛狗跳家長里短，神仙們也看的津津有味。若遇到十八禁情節，老神仙們還要捂住小神仙的眼。

而老莊家自然是買不起這等寶物的。天黑了，兩個女兒也吵著要看觀塵鏡怎么辦？他就給兩個女兒說書。可是他讀的那些書，也都是些陳年老書了。隔壁觀塵鏡里都看到霸道王爺俏王妃了，這邊老莊還在講牛郎和織女的故事。

“牛郎藏起了那仙女的衣服……”

“然后仙女愛上了牛郎。”

兩個女兒異口同聲答道。

“若我洗澡被別人藏起了衣服，等我抓到我定狠狠抽他幾鞭，怎么還會愛上他？要么織女就是個傻子，要么就是編故事的人也想撈一個仙女，撈不到就自己編一個。”浮舟翻了個白眼道。

“乖女兒，這你就不懂了，情之所至身不由己呀。”老莊笑瞇瞇地捋了捋胡子。

浮舟揚起臉看著老莊：“阿爹，我不想聽牛郎和織女的故事了，嫦娥奔月精衛填海大禹治水女媧補天愚公移山后羿射日也都不想聽了，你給我們講講前風神臨川和前火神九天玄女的故事吧！”

老莊愣了一下，呵呵干笑兩聲將眼里那絲慌亂遮掩過去，摸著浮舟的頭慈祥道：“你從哪聽來的臨川和九天玄女？”

“上次路過茶樓，說書先生正在講他倆的故事，我聽了一耳朵又沒聽完，心里就有點掛念。”

老莊連忙擺擺手道：“嗨，這有什么好聽的，他倆犯下十惡不赦的大罪，最終被天魔兩界聯合法滅，沒什么好講的。”

浮舟還想接著問，鈴蘭拉了拉老莊的衣袖：“阿爹，我也想要一臺觀塵鏡。”

“閨女莫慌，等你們靈力再強大一些——”

“那便如何？！”倆姐妹眼睛一亮，齊刷刷看向老莊。

“——那便可以習得隱身術，屆時就可去其他人家里偷看觀塵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