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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梨花滿地
清明后下了幾場春雨,墨云山上梨花綻得極好,花團錦簇,像是畫卷中美人的云鬢。
梨落伏在羅漢榻上微微地轉過身來,空氣中氤氳著梨花的清雅香氣,人間四月芳菲盡,山中的梨花卻開得如火如荼。
斜過來的幾枝樹枝繞過小榭樓臺,將頭伸進屋里,上面還有未干的水珠,顫顫巍巍的,像是美人眼角尚未滑落的淚珠。
梨落將目光落下來,窗前的卷軸微微被蘊濕,有墨油被蘊開,如同夜色一般的蔓延。
梨落本無意再瞧,懶懶地轉身,肩上的輕紗卻滑下,她不得已偏過頭來,卻看見又有幾瓣梨花飄落在卷軸上,偏巧又落在畫卷上那個美人的衣袖上。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來,母親曾說:“梨花瑩潤,落地如雪。”
恰巧自己出生時,梨花是開的正好的時候,待她落地后卻偏偏生了風,梨花落了滿地,仿若皚皚白雪,好不壯觀!
腦海里突然又浮現出那個人的臉,他棱角分明,錦衣華服,卻是眉眼淡漠,說出來的話更是如同利刃一般刺在人的心上。
他說:“這么好看的花,你配不上,以后別穿了。”
梨落身子一顫,手里的帕子無聲地落下來,她回了好一會兒的神才真正醒過來,突然想笑,肯定是魔怔了,怎么會無緣無故的想起那個人來。
梨落正要起身,云岫掀了簾子進來:“娘娘,您醒了。”
云岫俯下身將地上的帕子撿起來遞到梨落手上,梨落沒有言語,只是接過來又轉過身去。
云岫也知道梨落心中意難平,畢竟是跟著皇上來行宮的妃子,卻被遷到行宮外的小榭中,無人問津。正要轉身出去,卻聽見梨落道:“把窗前的卷軸拿出去晾晾,等干了再收起來。”
云岫又回身拿起卷軸,微微福個身,退下了。
梨落繡帕覆在臉上,這帕子是用云南那里進宮的蠶絲織就,貼在臉上冰冰涼涼。
梨落本就沒有多少睡意,輾轉間卻突然聽見廊下傳來斷斷續續的哭聲,正要起身,卻聽見云岫問道:“六丫頭,你怎么跑這兒哭來了?”
梨落隱約記得,六兒是半年前被調過來的,十三四歲,模樣很是稚嫩,卻也瞧得出來,將來長開,少不得又是個美人。
梨落性子冷,并不愛打聽事情,但外面六丫頭跟云岫一人一句,還是進了她的耳。
“憑她主子受寵,自己不過是奴才命,牛氣個什么?”六兒帶著哭音說。
“在這說這些沒的叫娘娘聽見!”云岫斥道,見六兒不說話了才問:“熏香和衣物取來了?”
六兒跺起腳來:“取來了我還哭什么!嗚嗚……”
云岫皺了皺眉,“罷了,我親自去一趟行宮,你下去罷!”
窗子外沒了動靜,梨落又轉過身躺了好一會子,也實在覺得無趣,便起了身。
小榭雖然沒有行宮奢靡,卻也是別具一格,小巧玲瓏,精致非常,梨落覺得很別致,只是在別人眼里她是不受寵才被遷到這里來的,宮里的奴才多多少少有些抱怨,梨落饒是再孤傲,畢竟是服侍自己的宮人,終究覺得有些不公。
她尋了一件極普通的云意百合裙穿在身上,梨落走到小院里,放眼望去,假山旁邊圍著幾個竹木屋子,只有潺潺的流水聲,草木掩映,梨花繁盛,日光斑斑,晃得人也越發精神起來。
假山上有座涼亭,亭上掛著用瓔珞穿起來的簾子,梨落想起來云岫昨天尋來許多瓔珞子,想來是做了簾子,也難為她如此有心了。
梨落走上臺階,繞過凸起的大石頭,剛走了幾步,突然就生了風,梨花簌簌而下,她不禁駐足而立。
不知,她出生時,是否就是這樣的場景。
有人用“未若柳絮因風起”來擬雪,倘若是見了今日的場景,定會覺得梨花比之更為貼切生動。
“云岄,皇上可在?”云岄方送走了云岫回到殿中,便撞見了這幾日風頭正盛的蕭宛兮進來,蕭宛兮是前幾日皇上去獵場打獵時帶回來的女子,寵愛正是如日中天。
蕭宛兮生來花容月貌,性子跋扈張揚,沐梨落被遷出去原也是吃了她的虧。
蕭宛兮現在雖是無名無份,可到底是有皇上那份寵愛在頭里,這后宮,恩寵大于天。
云岄忙迎出去,又想起了云岫方才的抱怨,禁不住略頓了頓,微一福身,道一聲:“蕭姑娘。”
蕭宛兮聽她只喚自己“姑娘”,臉色有些難看,但到底是御前的人,她還是笑了笑,提了提裙便要進內殿。
“誒蕭姑娘!皇上剛用了早膳出去了。”
“出去了?”
“是呢,奴才也正要去尋。”
蕭宛兮立住腳,眸中閃過一絲凌厲,很快卻又笑著從袖袋里拿了一袋銀子塞給云岄,“好姐姐,我初來宮中,許多規矩都不懂,今后還望姐姐指點一二。”
云岄忙將銀子推向蕭宛兮,“姑娘已是皇上御封的貴人,這樣說,真是折煞奴才了。”
蕭宛兮笑,“如今還不是呢,我與姐姐現在還是一樣的人。”
云岄大概聽得出來她話中有話,想來是方才自己那一聲稱呼惹的。
這樣的浮躁的人,將來恐怕也成不了什么大器。
也實在想不通皇上怎么會寵上這樣的女子。論家世,不如皇后;論容貌,不若沐貴人;論品行,也不比王淑媛。
云岄到底還是把銀子推了回去,正要送了她走,忽聽殿門吱呀一聲開了,忙福身道:“陛下。”
蕭宛兮也忙忙轉過身來,見是宇文郴,一張臉霎時如三月的桃花,雙頰微紅,眼里泛起水波如是融化的雪水,饒是女人見了也不覺憐愛,又何況是皇上。
蕭宛兮的聲音軟下來,如同三月的春水,請安道:“陛下,臣妾就是想來瞧瞧您。”
云岄見宇文郴面色平易,想來是應該能聽見她與蕭宛兮的對話了,可實在不應是這種反應啊!
宇文郴生來多疑,半年前,就因為一個小宮女記錄他每日的行程被發現后他勃然大怒,下令杖責直至打死為止,以儆效尤。
可今天看宇文郴的表情,確實難得的,平易中還帶著些許暖意,甚至還帶著些許笑意似的。
難道是真的對蕭宛兮動了情。
云岄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他今日著的是一件暗紫色云錦織做的普通家常衣服,上面飛著幾只金龍,用金線勾著,活靈活現,仿佛找來有緣人點個睛,便能一飛而起。
普通的髻,星眉劍目,宇文郴的眉毛很長,從側面看去,微微入鬢,眼神中更多的時候是如同一泓古井無波的水般,無論高興,無論悲傷從未有過半絲變化。
云岄見宇文郴這身打扮,倒像是個普通官宦人家的貴公子,坊間有傳聞說宇文郴是北渝百年來最俊美的君主。
宇文郴面容堅毅,像是他們說的話本子里的俠客,而宇文郴的二弟,也就是寧王宇文宣,溫潤如玉,倒像是說戲的人口里的書生。
云岄回過神來,御前竟然如此出神,還將宇文郴比成話本子里的俠客,當真是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索性是蕭宛兮再和宇文郴說話,并沒有理會她,也沒有。
宇文郴拉起蕭宛兮的手,往暖閣子里走去,蕭宛兮順勢躺在宇文郴的懷里,云岄關上鏤花填金的大門,臨出去的時候,還聽見蕭宛兮嗔道:“沐貴人人都出去了,還派個奴才過來羞辱我,我知道,我初到這里,勢單力薄,她們就都欺負我。”
宇文郴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人都被你趕出去了,還想怎么樣啊?”
云岄將門關好,暗暗嘆了口氣,心里想著,大概沐梨落的日子不會好過了,云岄又在門前愣了片刻,畫屏端著茶盞從殿門前經過,見云岄正出著神,本來想去拍她唬她一下,誰料她卻突然轉過身來。
畫屏的手一抖,手里的茶盞險些跌翻,云岄與她頑笑到:“小蹄子,萬一吵了圣上砍了你的腦袋都不足惜!”
畫屏笑盈盈的問:“岄姐姐,方才莫不是在想情郎,那般出神!”
“你這個小蹄子!”云岄作勢要打畫屏,畫屏一口一個好姐姐求饒著,云岄擔心吵著宇文郴,便拉了畫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