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當我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一個一身素白衣衫，長發飄飄恍若仙人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問：“小姑娘，有興趣和我學殺豬嗎？”

雖然他的美貌深深俘獲了我，可是，一想到自己滿手油膩揮汗如雨在案板前切割豬肉的彪悍模樣，我脖子一梗，很有骨氣地拒絕了他。

男子很是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被他看得心里發毛，不禁有點懷疑，難道我真的長了一張殺豬臉，才讓他對我這么戀戀不舍？不過這個疑問隨著師父的到來被我遺忘了。

我師父是一個，額，長得很有味道的女人。每次隔了老遠，聞到那股子獨特的菜花香，我就知道是師父來了。

師父當初為了忽悠我跟她走，是這么對我說的：“小姑娘，別聽那個丑男胡說，殺豬是沒有前途的。跟我去做山賊吧，我帶著你搶遍天下美男，然后統統圈養起來做你男寵。”

男寵！一聽就是好高級的樣子，于是我忙不迭地點頭答應了。還生怕師傅反悔似得，吵著要她和我簽了終身賣身契。這一決定，直接導致了我之后五年的痛不欲生。

雖然我是因為沒錢才在頭上插根稻草賣身的，但是好歹我賣的時候也是白白胖胖。誰知跟了師父之后，她經常忘記有我這個徒弟的存在，三天兩頭吃不上飯那是常事，五天七天見不著她人影也不稀奇。

五年下來，我餓得面黃肌瘦且明顯發育不良，明明已經十三歲了，胸還小的連山腳下包子鋪里最小的小籠包還不如。

為了吃口飽飯，我曾打算放下節操去青樓賣身，可是老鴇上下掃視了我一眼，很是嫌棄地叫護衛把我轟了出去。

簡直是欺人太甚！

那天我回去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師父哭訴，難得的師父竟然說要替我出頭。當天晚上就弄來兩套夜行衣，要我換上之后去搶劫青樓。

我換衣服的時候激動得手直哆嗦，這可是我跟隨師父之后的第一次搶劫。我學了五年的搶劫技巧，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倆雄糾糾氣昂昂的走出山寨，一個坐落在烏鴉山山頂的破廟。

師父手搭涼棚，望了一下遠方，很是凝重地對我說：“今晚搶劫可能有點難度。”

難道是醉紅樓那個老鴇知道我們要搶劫所以提前做了準備？我大驚。這可怎么辦？我苦著一張臉，也學著師父的樣子手搭涼棚看遠方，可是除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我什么也沒看到。

“今天太冷了，不利于動手，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

師父拍拍我的頭，轉身往回走。

又用這個借口放我鴿子！！！我怒了，這已經是第五百三十七次，師父借口冷拒絕搶劫。

以往因為那些被搶劫對象長得歪瓜裂棗的，我也就沒有堅持。可是這次，唯獨這次，事關她徒弟我的尊嚴，怎能輕易放棄！

于是我一個飛撲，上前抱住了師父大腿。

“你這是做什么？”月光下，師父輕輕擰著眉頭。

“搶劫！”我抱著不撒手。

如此對峙良久，“唉”，師父輕輕嘆了一口氣，“走吧”，師父妥協。

原來要讓師父答應搶劫是件如此簡單的事，我不禁深深為上個月沒有堅持搶劫半年來唯一路過烏鴉山的一個書生而后悔。若是我堅持了，那我是不是就擁有了第一個男寵？

那晚師父一直心不在焉，連走錯了路都不知道，還好我及時提醒了她，不然她就進到隔壁小倌館了。

“師父，你怎么還不進去？”

站在醉紅樓后門半天，師父一直沒有動，我忍不住出聲催促道。

“噓”，師父突然對我做了個手勢，接著拉著我躲到一旁的樹后面。

看著堪堪遮住我們一半身子的樹干，我有心提醒，可是，“吱呀”，后門打開了，師父緊張的捂住我的嘴。

從后門里出來的是一個男人，這一點，我還是從聲音上辨別出來的。因為那人一出現，師父立馬把我塞到身后，然后自己的身子使勁往外探啊探。結果探著探著，師父一個趔趄摔了出去，好巧不巧摔在了那人懷里。

“你怎么還是這么不小心。”

是那男人的聲音。低沉溫厚，富有磁性，聽得我心尖尖一顫，酥了半邊身子。

師父在那男人耳邊小聲嘀咕了句什么我沒聽見，反正后來的結果就是，那男人抱了師父腳尖幾點施展輕功離開了。

等我追出去時，只來得及看到師父慌忙給我比劃了一個“救我”的手勢。

救？怎么救？我心里著了慌，那男人看起來好厲害的樣子。打我肯定是打不過的，看來只能去找幫手了。可是，找誰好呢？

我蹲在醉紅樓的后門苦苦思索一宿，期間還被后院小廝當做了倒夜香的，不過小廝后來被我用武力逼迫承認，倒夜香的沒有我這么貌美如花。

想了一晚上，耗費太多腦力，肚子餓得唱起空城計。我叼了根草莖在嘴里，打算先回山上，再慢慢思考救師父的法子。

路過街上肉攤時，顧白五照例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小菜啊，這么早就出來逛啊，你師父呢？”

“我師父被人捉走了。”我無精打采地回答。

“什么？被捉走了？”不知為何，顧白五聽了我的話反應異常激烈，把菜刀往案上一剁，直接躍過肉攤跑到我面前，問。

“對啊。”我翻了個白眼，這顧白五什么都好，就是腦子有點問題。我明明已經說了師父被人捉走了，他還非要再確定一遍。還好我當初沒有選擇跟他去殺豬，不然說不定會變得跟他一樣傻。

人家都說智商這個東西是會相互影響的，看他徒弟就明白，和顧白五一樣，傻傻呆呆，整天面無表情的就知道磨刀殺豬，殺豬磨刀。

我師父雖然不太靠譜，但好歹還有點文化，平日里還知道教我認個字背首詞什么的。而且做的還是山賊職業，說出去比殺豬匠好聽多了。

這么一對比，我越發覺得了師父的好。霎時，悲傷的情緒溢滿胸腔，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因為哭得太投入，我連顧白五后來問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只模糊聽見他說他要去救我師父，讓我這幾天就待在顧小樓身邊，顧小樓會照顧我。

對了忘了說了，顧小樓就是顧白五的徒弟。長得不如顧白五好看，還從早到晚繃著個臉，好像別人欠他多少錢似得。

“好了，別哭了，我師父去救你師父了。你放心，我師父一定能把你師父救回來的。”顧小樓從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遞到我面前，安慰我道。

我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在懷疑那手帕的干凈程度。顧小樓卻以為我在懷疑他說話的真實性，忙紅著臉強調：“我說真的，我師父可厲害了。”

厲害？一個殺豬的能厲害到哪去？我在心里冷笑一聲，不屑地推開顧小樓的手帕，用衣袖隨便抹了兩把臉。

顧小樓已經被我嫌棄習慣了，倒也沒覺得尷尬，反而很是熱情地邀請我去肉鋪后面坐坐。我原本想傲嬌地拒絕的，我這么高貴的山賊身份，坐在肉鋪攤子前，豈不是很掉身價。可是架不住顧小樓肉包子的誘惑，我半推半就地坐了過去。

“菜菜，你不要擔心，我師父真的很厲害的。”

又來了，顧小樓買了包子之后坐到我身邊又開始念叨起這句話。

從八歲起，一直到現在十三歲，我已經聽了五年顧小樓說他師父很厲害了。可是我左看右看，發現顧白五除了臉長得好看一點以外，實在挑不出還有什么長處。而且他每次看到我師父的時候，大氣都不敢出，我師父說東他不會往西。一個連我師父都打不過的男人，能厲害到哪里去？

我照例無視顧小樓，繼續開心地啃著我的肉包子。哎呀媽呀，我已經有多少天沒有見過葷腥了？昨天？前天？

可是顧小樓這次不知發什么瘋，見我不理他之后，竟然一把搶走了我的肉包子，滿臉嚴肅地看著我說：“菜菜，我師父他真的的江湖高手。”

“嗯嗯，好，高手高手。”我一邊應著，一邊注意著我的肉包子，生怕顧小樓一個激動過度就把里面的肉餡給我甩出去了。每看到那肉餡往外面蕩一圈，我的心就跟著顫一下。

還好顧小樓看我贊同他后，把肉包子還給我了。繼續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起三年前顧白五喝醉時給他吹噓的那些話。

什么他原本是名門子弟啊，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啊，只不過是看不慣江湖的虛偽與黑暗，才決定退出江湖隱姓埋名。

切，當我是白癡嗎？這種話都信。

江湖是什么？江湖是血雨腥風，江湖是行俠仗義，江湖是波瀾詭譎，江湖是蕩氣回腸。

江湖太遙遠了，哪里是我們這些小屁民能夠沾染的。隨便會點三腳貓功夫就說自己是江湖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江湖大俠有做殺豬匠的嗎？真是蠢得可以。

看在顧小樓今天給我買了三個肉包子的份上，我決定告訴他真相，免得他還一直沉浸在自己是江湖高手徒弟的幻想中無法自拔，讓本就不靈光的腦袋越來越笨。

“小樓啊，我給你說，顧白五說的那些都是吹牛的。江湖沒有湖，殺豬沒有俠，所以，你……”

我“死心”兩個字還沒說出來，突然看到顧小樓鐵青了臉雙手握拳站起來。

被他由內而外散發的殺氣一嚇，我立馬很沒有骨氣地諂媚一笑：“我剛剛就只是在講個笑話，哇哈哈真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