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獨自一人重游故地，撫摸著石碑上的字痕，陷入了沉思。瀑布在幾十米的高空墜落，打在一個平滑的斜坡上，像是桀驁不馴的猛獸被馴服成了聽話的獵犬，從流星下墜的姿態，變成了沿著斜坡激射而下。雖然依舊壯觀，但是就少了一種河水從幾十米高空中驟降，直接沖打撞擊在地面上的視覺盛宴所帶來的愉悅。

一個男聲從遠處傳來，道：“親愛的，我和你說，這瀑布可有些來頭了，如果我們早個十年來到這里，就能夠看到那河水從斷崖上沖下來，摔在地上，而不是像現在，落個二十幾米就砸在了這道平滑的坡道上。這坡道就是這處景色的壯麗之處，三年前，盾月國的女子劍圣白淺淺在這里和七大魔族領主之一的饕餮打了一架，這決定勝負的一劍氣拔山河，既劈開了瀑布的斷崖，也把魔主給砍成重傷，落荒而逃。后來，這個地方就被稱作是一劍水澗，每天來游玩的人那是數不勝數啊……”

一個女聲道：“哇，劍圣真厲害！我也想要有那女子劍圣的颯爽英姿，你要是敢辜負我，我就一劍殺了你，把你的狗頭放在那瀑布里，從上面滾下來。”

“哈哈，你那么兇，我怎么敢的啊？雖然劍圣厲害，但是……”男子打了個響指，一簇火光從手指冒出，小小的紅色玫瑰花出現在了手上，他對女子說，“做一名魔法師有什么不好的嗎？”

女子說道：“謝謝你，你真疼我。”

身邊不遠處就站著一對情侶，才子佳人，男的唇紅齒白，一手指著瀑布向女伴介紹著，另一只手很不安分地摟在女伴的腰間。女的也唇紅齒白，雙手倒是老老實實放在身前相握，沒有去理會男伴的小動作。

俞墨默沒仔細去打量那對情侶，他的注意力和在場的旅人游子不一樣，他的注意力放在石碑上。

很顯然，這石碑上的詩詞刻在上頭有好些許年頭了，風吹雨打的，漆上去的紅印都要褪色了。俞墨默捏著手指頭，在心里默默計算，按照經驗，從磨損程度看，這字痕得有個小一百來年的歷史了。

三年前來到這里的時候，俞墨默還不是一個人，那個時候白淺淺還陪在他的身邊。那時沒有仔細看字痕的年份，但是詩詞倒是注意到了。

相識一年，相戀一年，相別一年。如今的她不知道怎么樣了？瘦了沒有，晚上還會失眠嗎？這因為她而改名為一劍水澗的地方，曾經一起觀賞的詩詞還在呢，只不過又老了三年。

這是一句即是詩又不是詩的詩，聽起來更像是一句順口溜。但就像是有的人讀書，讀的不是書，讀的是自滿和自以為是，讀的是人上人的高傲，和這個道理相差不多，俞墨默看到的這句詩，可不只是包含著一句兩句的感情和追憶。

“紅塵妃子傾城笑，不如傾城換一刀。”有人替俞墨默把那石碑上刻著的字痕給念了出來，只不過語氣不怎么善良，帶著譏諷，帶著不屑。是剛才那個熟悉的男聲。

“什么破東西嗎？這還能算是詩嗎？不知道是什么落魄詩人寫的，沒錢沒勢，跑到這個地方，用盡了一生的才學和力氣，在這里刻下了這歪歪斜斜的東西。不倫不類的！玉兒，我就說我們不該來看這東西，真是臟了眼睛，早點去找個隱秘的地方，辦我們的正事才是正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對情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近了，俞墨默這才開始打量他們的穿著。男人摟著女人，他穿著不太合身的高級魔法使的袍子，胸前倒是沒有佩戴代表身份的職業徽章。不同職業分有十二個階級，第四階級的高級魔法使，已經可以在這種山好水好遠離戰亂的小城鎮，混上一個人上人的差事了。

三年前如果不是魔族領主饕餮跟蹤女子劍圣，這瀑布再過一百年也還是斷崖瀑布，這詩情畫意的地方再過一百年也不會和“一劍水澗”中的劍扯上關系。

真可惜，被打擾了那一場約會。魔族的家伙都喜歡多管閑事，惱人好夢嗎？或許是觸景生情，還想起了那個該死一萬遍的饕餮，俞墨默自言自語，脫口而出道：“真的不是個東西。”

不知道罵的是那魔族領主牛頭人，還是罵的是現在出言不遜的男人。

男人似乎聽到了，對著俞墨默破口大罵：“你這個下賤東西，在嘀咕什么呢？看到本魔法使大人還不把臉給我埋在泥巴里，用這河里的水好好洗洗你的狗眼。信不信我一把火燒死你！”

俞墨默搖了搖頭，沒有理會那個自稱是魔法使的家伙。他輕輕撫摸了一下石碑上的字痕，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男人似乎還想追上來，卻被女人一把抓住。

女人說：“哥哥，不要和傻子一般計較。要是你在這里收拾他，待會兒就會有一群人來圍觀。你是什么身份啊？我們一劍水城的李家少爺，沒必要和那種人慪氣。要是被別人認出來了，那我們兩個人今天好不容易瞞著所有人，偷偷跑出游玩的事情就泡湯了。這不僅會打擾我們待會兒的好事，甚至還會被你家的母老虎發現。哥哥，我玉兒不怕被打，不怕被罵，也不怕死，就是怕你又被那母老虎欺負……”

玉兒說著說著，就要哭了出來。李虎只好不管俞墨默的離開，趕緊對玉兒好生安慰。玉兒像是善解人意一樣，很好哄，她說“只要哥哥不委屈，玉兒就不委屈”。

俞墨默注意到了玉兒的假哭沒有眼淚，給她的演技打了七分。然后又注意到剛剛李虎送給她的玫瑰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揉碎了丟在地上，在河流濕潤了的泥土上重新變成血一樣顏色的嫣紅。

不注意細節，七分演技再扣一分，剛好及格罷了。

李虎剛入門的火焰魔法配上蹩腳的魔術，顯然是沒有打動玉兒的心。那朵玫瑰花有很多細節，至少俞墨默知道，李虎是對這段婚外情投入了真感情。那朵玫瑰花的花瓣早就已經干癟了，但是形狀卻完好如初，他們避開了熟人，走了偏僻的小道，從家里跑到這里一劍水澗來，李虎竟然能夠無視路途的顛簸，把那朵玫瑰花保護得如此完整，確實是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