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空氣中混雜著汗味、濕氣和樓下噴灑農藥的味道，卷著熱浪，一陣陣一波波襲擊昏昏欲睡的學生們。

教室里很混亂，有大胖精氣十足的呼嚕聲，也有包子神氣洋洋拿著海綿拖把追著同學繞著講桌跑的歡笑聲，還有……

“砰——”

震天響的推門聲把教室里的學生們都嚇了一大跳，大家紛紛朝門口看。

“吵什么吵？！考得都特別好是不是？！”穿著精干職業裝的中年女性沉著臉走了進來，“你們去聽聽，整個教學樓還有哪個班在說話！”

班主任將教案往桌上重重一摔，滿意地看著最近的學生被嚇得打了個激靈。

“高三第一次模考考成這個樣子還好意思玩游戲？？你們以為六月份是我去參加考試啊！！”

人如果習慣了在吵鬧聲中睡覺，那么就會很容易被突然安靜的環境吵醒。

關雪瑛就是這樣，她前一秒還在夢中和家人聚會，下一秒就醒了。

她眨了眨依然迷蒙的雙眼，用近乎呢喃的聲音問：“安安…下課了嗎？”

教室里實在是太安靜了，便是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聞。關雪瑛的聲音雖然小，可還是鉆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班主任都被這句話給逗笑了，但她依然板著臉，而且似乎更生氣了。

“雪瑛，老師！老師！！”坐在她旁邊的寧安拼命在講桌下面用手戳關雪瑛。

但是關雪瑛很顯然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什么？別吵…我要睡覺……”

“啪！”

一根粉筆頭跨越千山萬水，準確地命中了關雪瑛的腦袋。

她吃痛地“誒呦”了一聲，總算清醒了不少。

緊接著，班主任中氣十足的吼聲接踵而至：“關雪瑛——你給我站起來！！！”

“啊？”關雪瑛徹底被驚醒了，她條件反射般蹭地站了起來，一眼就對上了班主任憤怒的眼神。

“胡……胡老師……”關雪瑛的手心瞬間就涼了，她的尾音都在顫抖。

胡老師打開教案，取出疊放在一起的卷子，并把最上面的一張豎起來，展示給大家。

“看看，這就是咱班關雪瑛同學這次模考的試卷。三十四分，數學滿分一百五你就給我考了個三十四分。”胡老師朝關雪瑛的方向抖了抖試卷，“你打算拿著這三十四分去哪所大學？！”

“對不起，老師，我錯了……”關雪瑛立即態度超好地道歉。她的反應太熟練，一看就知道經常被老師罵。

然而胡老師并不買賬：“你現在跟我道歉，九個月后誰來給你道歉？”

她又對其他學生說：“我告訴你們，到時候考不上大學，別來找我復讀！

我說過很多遍了，只要你們按照老師布置的任務認認真真完成，不說一本，至少能保證你們都有大學讀。

我從不教復讀班，因為沒考上的肯定都是不聽我話的學生，那我也沒必要再重復一遍，反正你又不聽。”

關雪瑛閉嘴，低眉順眼，把一個誠心改過的學生演到了極致。

果然，關老師看到這么水靈聽話的小姑娘，再大的氣也都消了。

“關雪瑛，上來拿你的卷子。”

關雪瑛立刻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取走了自己慘淡無比的卷子。并把它倒扣過來，加在數學書的里面。眼不見心不煩。

講臺上的胡老師此時消了氣，平靜了不少，她正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老師也不愿意跟你們發火，我這幾天嗓子一直都不舒服。但如果這樣做能讓你們高考提高十分，我就值了，就算每天啞著嗓子……”

胡老師的嘮叨聲就像緊箍咒，在教室里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

而關雪瑛的注意力已經不在老師身上了，她戳了戳同桌，低聲問道：“老班來查自習，你怎么都不叫我？”

“我哪知道她會突然襲擊啊，走路跟貓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而且……”寧安敲了敲關雪瑛的腦袋，“誰說我沒提醒你？明明是你叫我不要吵你睡覺。”

“……”關雪瑛有點尷尬，但她不露聲色，“可能是我睡得太熟了吧。”

寧安移走了視線，關雪瑛則心不在焉地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書里，裝作認真學習的模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寧安突然奇怪道：“雪瑛，你打算把目錄看多少遍啊？”

關雪瑛這才發現，自習課都快結束了，自己的書居然還一直停留在目錄這一頁。

她氣餒地兩手一攤：“學不下去了，學不下去了！數學怎么可以這么難？我當初學什么不好非要學理科！”

“放棄吧，寶貝。你以為文科數學就簡單嗎？對于你，這點難度差別真的沒什么影響。”

關雪瑛嘆氣：“總比理科簡單吧。”她拿著紅筆，在學校發的習題冊上戳來戳去，就是一道題都不做。

寧安在旁邊倒是一直認真學習，不過也沒什么效果就是了。她低聲念著題干：“若函數巴拉巴拉在區間巴拉巴拉上是減函數……雪瑛，這道題你會嗎？”

關雪瑛自嘲地笑了笑，連題都不看，只是偏著頭無辜地問：“減函數是什么？”

“……”寧安無奈地扶額，她就知道問也是白問。

“難道你知道怎么做？”

寧安郁悶地說：“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問你了。數學真的好難啊啊啊啊！！！”

“嘖。”關雪瑛向寧安投來了同情的目光，“咱倆在數學上就是知己，知己啊——”

關雪瑛朝寧安張開了懷抱，打算接納她新交的知己。然而寧安卻突然轉了個彎，撲到了關雪瑛的習題冊上。

“等等，雪瑛！”

“干什么？我把你當知己，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不是啊。”寧安指著習題冊驚訝道，“你不是會做這道題嗎，你都寫了答案！”

“不對吧，我記得我沒做這套題。”關雪瑛瞥了一眼，發現上面果然寫著答案，她不在乎地說，“可能是蒙的吧，哎呀，肯定是錯的。”

“這是剛剛寫的，你看，墨水都沒干！！”

關雪瑛有些意外，她拿起習題冊自習端詳著。的確，鋼筆的印跡沒有干透，一看就是剛寫上去的。可是這里的兩個女孩兒，誰都沒有做這件事。

她猛地轉頭：“學霸！老班的習題冊，函數單調性那套卷子第三道題選什么？”

坐在關雪瑛后面的學霸頭都懶得抬，直接給出了答案：“選B。”

……

關雪瑛的眼睛已經充滿了驚恐：“太可怕了吧，安安，竟然真的選B！”

“你居然做對了一道數學題，了不起啊，雪瑛。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嗎？”

可是關雪瑛卻非常確定：“我沒有做這道題，我保證。”

于是寧安也立刻說：“嗯嗯，我也覺得是這樣。要是你自己做，肯定能完美避開正確答案。”

學霸涼涼地說：“這有什么奇怪的，她哪次作業不是胡寫或者抄答案？就算運氣不好，幾十道題蒙對一兩道也是可能的。”

“啪。”

“你掰我筆干什么？我說的都是事實。”

“左天辰——”

寧安連忙攔住想要打人的關雪瑛：“別別別，老師在看你了！”

關雪瑛冷哼一聲，轉過身，又捧起習題冊看了起來。

突然，她有些意外道：“安安，這個B不是我的字。”

“嗯？讓我看看。”安安湊了過去，“好像是誒……看起來像是個男生的字，不過很好看。”

關雪瑛鄙視道：“一個B你都能看出好看不好看？”

寧安吐著舌頭笑了笑。

突然，老班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像是驚雷乍響在夜空：“關雪瑛！你跟寧安聊什么聊的這么開心？也跟老師分享一下吧。”

關雪瑛還沒說話，左天辰就懶洋洋地舉起了手：“老師，關雪瑛剛剛做對了函數單調性那套卷子第三道選擇題。”

關雪瑛氣得想把左天辰按在地上摩擦。

然而胡老師探究中帶著欣慰的目光卻適時落在了關雪瑛身上：“那道題挺難的，你居然做對了，不錯啊。”

“呵呵呵，可能是個意外……”關雪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中已經把左天辰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了一遍。

“很好，看來關雪瑛同學也意識到了高考的重要性，決定好好學習了。這道題我本來就像作為例子給大家講一講的，既然這樣，”班主任笑了，關雪瑛頓時升起不祥的預感，“既然這樣，來吧，雪瑛，上來跟大家講講這道題。”

“啊啊啊，左天辰你真是個混蛋！”關雪瑛急得想哭，“這下怎么辦，那道題到底該怎么做？？”

左天辰帶著鼓勵的表情，說，“先給函數求個導，然后再根據函數單調性分析……”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完蛋了。”左天辰的那些話在她耳中與念經無異，根本沒用。

她只能認命地挪上了講臺，抱著大不了被罵一頓的視死如歸的表情，撿起粉筆，打算隨便寫點什么。

然而……！！！

關雪瑛感覺有什么東西覆上了她的手背，涼涼的軟軟的，像是……像是一只手！

她差點驚呼出聲。

然而下一瞬，又有一個涼涼的東西覆蓋上了她的嘴唇，讓她渾身一個激靈，什么驚呼都忘記了。

可她的眼睛明明告訴她，這里什么都沒有。其他同學和老師的反應也證實了這一點，就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更驚悚的是，關雪瑛握著粉筆的右手，被那個手握著，正在黑板上寫著什么東西，看起來應該是解題過程。

而隨著解題過程的逐漸完善，胡老師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太棒了，雪瑛！”胡老師毫不吝嗇地贊美道，“這簡直就是教科書一般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