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臘月二十九，小年，也就是這年沒有大年三十，當地人管這年叫小年。這一天就是除夕夜。

家家戶戶都起的老早老早，開始這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的忙活。

在這個江南小鎮，除夕當天，與其他地方一樣，村民對其十分重視。上午要洗干凈八仙桌和長凳，晾曬在屋檐下，等風干。

只要在各村里轉悠，總能看到一家的男人們在拿著一塊抹布洗著桌子，一眼望去，每家門前都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張桌子和四張凳子，還有一個老爺們在彎腰細細地擦著桌子，像是在擦洗寶貝。這邊流傳著一個古老不變的定理，洗干凈的桌子是用來進貢神仙的，女人們不能碰，只能是當家人才能有資格去為這組桌子凳子拭去一年的灰塵。

然而進村后左拐，第二個路口第三家人家家門口卻沒有忙活的人，原來，這家人女主人快臨盆了，男主人正在幫忙整理東西。

“阿西，再忍會啊，我馬上收拾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去醫院。”男主人一邊著急收拾著待產包，一邊還照顧著坐在凳子上撐著腰的老婆。

“媽呢，我媽怎么還不來啊？”女主人，皺著眉頭，雖然期盼著肚子里的寶貝快點見面，但是陣痛的的確確讓她痛不欲生，“啊，肚子又開始痛起來了！”

“阿西，阿西，怎么樣了？”門口一個近五十歲年紀的女人急沖沖地從前門進來。

門口一個馱著背的老太，招呼著，“還在理東西呢，要麻煩你啊，我這個婆婆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顯然，女主人的媽媽來了，果然疼女兒的還是親媽。親媽帶來了幾大包東西，跟男主人說，“別理了，我東西都準備好了，再理小孩都要生在家里了。”

丈母娘一吆喝，男人本來就六神無主的手停下了，趕忙去扶上他即將臨產的老婆，走出門去。丈母娘，利索地將男人理好的部分東西也一起塞進包裹，一起跟了出去。

“媽，您等會去我大哥家啊，我不一定什么時候回來了。”男人對著門口駝背老太說著話。老太點著頭，“照顧好阿西跟孩子啊！媽，沒事，等會就去你大哥家。”

那時候，80年代末，陸路交通還不發達，在這一片水網發達的江南，全靠船只。

幸好，男人家里還有一艘小型的貨運輪船。他是一名輪船貨運運輸員。

他背著老婆，扶著丈母娘上了船。通過手搖發著了發動機，船駛向縣城。岸邊駐著的那個駝背的身影也越來越遠。

大約行駛了一個小時，船只終于到了小縣城。因為過年，此刻的縣城比以往更是熱鬧非凡。

醫院緊挨著碼頭。男人跳下船，利索地把船綁在了河岸的柱子上。又拿出一塊跳板擱在了船和河岸之間。丈母娘扶著大肚子慢慢地小心地走了出來。男人又上船拿出來了那幾包裹東西，收起跳板，鎖上船艙，帶著老婆跟丈母娘往醫院走去。

雖然是除夕，醫院始終人來人往，似乎這里沒有新年。

男人辦好了住院，把老婆安頓好病房，得空再去附近的街上買點臉盆之類的生活必需品。

走在街上，到處都洋溢著新年的喜慶，男人也來不及細細打量這個難得來一次的縣城，買好了丈母娘交代的東西，往回走。

“要是個兒子，我給取名叫小康，要是個女兒，要叫小微。”一邊走，男人嘴角揚起了微笑，透露出初當爹的喜悅。

剛邁進病房，只見床鋪空空，老婆跟丈母娘都不見了，他跑到護士站問護士，護士說，已經開了3指，進產房了。

男人馬上擱下東西，跑到產房門口，果不其然，丈母娘正著急地站在門口，望著里面。產房門口寫著幾個大字，“產房重地，外人不得入內”。

十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 2個小時過去了……

“哇……”一個洪亮地哭聲打破了門口的沉寂，男人跟丈母娘對眼看了下，不一會兒，護士抱著包裹好的嬰兒出來，林阿西，誰家的，過來抱。

男人小跑到護士面前，“我，我。”

護士把小孩遞給他，說，“林阿西，女兒。下午一點二十分出生。小孩你們先抱著，產婦等會出來。“

男人盯著娃娃憨憨地笑著，“小微，村里有個姑娘叫小微，我的小微。”

丈母娘自己生了3個女兒，她盼著阿西能生個兒子，可惜還是個女兒。雖然不是特別高興，但是畢竟也是親女兒生的，也在那邊打量來打量去，臉上掛滿了笑容。

過了一會，產婦也被護士推到了病房。

“女孩，叫小微。”男人對著女人說。

女人點點頭，溫柔地看向她地女兒，“小微，小微”。

小微，頭大，塌鼻梁，頭發少，大嘴巴。

此時的女人，看到女兒的樣子，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她也是盼著生個男娃，但是至少也是個五官精致的女娃呀。

而丈母娘在一邊安慰著，“剛出生的孩子看不出好看不好看的，特別是女孩子，長著長著長開了就好了。”女人聽到母親地安慰，似乎好受點，她期盼著自己的女兒能長得好看，這是所有的媽媽對自己孩子的期盼。

下午時間過的特別快，一下就到了晚上該吃晚飯的時間。本來這個時候，應該是家里最祥和的時候，吃著年夜飯，喝著小酒，跟家里其他的人一起說說這一年的酸甜苦辣，但是終究是過來了，可是此時，他們卻在醫院，雖然迎接了新的生命，但是還是有點失落，沒有在家。

而男人想到了家里的老母親。

他又踏出了醫院門，去給丈母娘買了好多好菜，給剛生產完的老婆買了點粥。

因為是順產，丈母娘也在，男人也不需要在醫院里面呆著，于是他打好招呼，又發動了他的船，駛向了家。

他需要去給家里人報喜，同時也擔心他那個駝背老太媽媽是不是還在等著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