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約克·希爾福，約特市所屬的一級警司，現在由我來接手你的案子。

首先，你的名字是？”

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中，一個面容精悍的男人用冰冷的聲音問道。

墨南星艱難地挪了一下脖子環視室內，隨后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他剛剛被一桶冰水潑醒，頭發粘在額頭上，連面前的人都看得不太清楚。

“……萊德·維克斯。”墨南星想要抱著自己的肩膀取暖，剛想要抬手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

審問的男人——約克·希爾福皺起眉頭，看向站在萊德身后的女人。

女人的表情藏在斗篷的陰影中完全捉摸不透，她輕輕搖頭，這是沒有說謊的意思。

“為什么回答得這么遲？”約克·希爾福用嚴厲的聲音再度質問。

萊德·維克斯咳了一聲。

“……，抱歉，我精神有點迷糊了。不太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

“嚯，是哦。”約克·希爾福瞥了一眼放在萊德·維克斯腳邊的水桶，“那就再來一桶冰水給你清醒一下吧，剛好我也有點內急，就加起來一同給你淋上了好不好？”

“不不不，我清醒了，清醒了！”萊德·維克斯瞪大眼睛，連忙搖頭，聲音都拉高了幾度。

“很好，挺精神的。”約克·希爾福對效果相當滿意地點下頭，“接下來告訴我你的年齡，身份信息，居住地址。”

“我……，對，我二十歲，幾個月前剛從威頓海姆大學輟學。現在跟妹妹兩人一起住在……住在向海勒先生租的一處閣樓房間中。”

“你是當地人吧，為什么要租房子住？”約克·希爾福停下正在記錄的手，用筆尖指著萊德·維克斯的鼻子。

“是，是的。”因為寒冷而上下打牙顫，萊德·維克斯的臉色發白，深吸了口氣回答。

“因為房產稅太貴了，先生。女王去年、在去年提高了房地產稅，我家的房子需要多交百分之十的房稅，對現在的我來說負擔太重了。所以我就把父母留下的房子賣了，轉而租了個小閣樓和妹妹一同暫住。”

萊德·維克斯看著桌面繼續說道。

“先生，目前我家的狀況并不樂觀，但是我相信以后的日子會好起來的。畢竟約特市的公務員競爭并不激烈。下一年我應該能考到不錯的成績。”

對墨南星來說，要挖掘一個人的記憶并不簡單。幸運的是他很機智地知道要如何洗脫嫌疑，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讓人懷疑身份。他在意識恍惚之間一直都在做著萊德·維克斯相關的夢境，那是他平常的日常生活，但日子過得并不輕松。

與之相比，墨南星平時是活得太過輕松了。

約克·希爾福對這個答案并沒什么感想，對一個失去雙親的家庭來說萊德·維克斯的處境并不罕見，不如說他還是相對幸運那種，至少家庭的財產并沒有一同消失。

約克·希爾福問的這些問題不過是在確認身份，順帶降低心理防線，凡是審問都是從簡單的問題開始的。

一陣幾乎無法察覺的熏香味道傳來。站在萊德·維克斯身后的女人向他點點頭，表示可以正式開始審訊了。

約克·希爾福打開在兩人中間，桌子上面懸吊的煤油燈。

“萊德·維克斯，你知道自己被逮捕的原因是什么嗎？”

萊德·維克斯垂下了腦袋，仿佛在思索。在他的眼眸中，昨晚所發生的詭異且血腥的獻祭事件在他的腦海不斷重復。

“我知道、不，……不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冷靜點，深呼吸。”約克·希爾福用筆身有節奏地敲了幾下桌子，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告訴我當時的情況。你為什么到艾肯·梵德的家里，進門之后發生的事情給我按時間順序慢慢說清楚。”

萊德·維克斯眼神空洞地點了點頭，依照指示深呼吸了口氣。盡管墨南星清晰地知道現在眼下正在發生什么，然而他的嘴巴卻不受控制，源源不斷地把信息抖給對方。

唯一慶幸的就是對方問的問題是“萊德·維克斯當時在艾肯·梵德教授家里做了什么”，而不是“你當時做了什么”。

“……教授，艾肯·梵德教授弄到了一本珍貴的古籍抄本。為了不受歸還時間影響就讓我通宵幫其謄抄。一天之內謄抄好的金額是三個銀勒特，兩天是兩個銀勒特，三天是一個銀勒特。”

“艾肯·梵德教授一向大方，而且也知道我家的難處，這是一個很好的臨時工作。于是我住進他閣樓的書房里通宵謄抄古籍。”

“深夜里我猛地驚醒，發現事情似乎不太對勁。”萊德·維克斯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吸了口寒氣：“……有血腥味傳來。我知道夜里總是潛伏著不可預知的危險，于是我決定跳窗逃跑。”

“嗯……”約克·希爾福在紙上飛快地勾勒出事情的發展經過，“當你逃到教授家的庭院后，發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死了，當我達到庭院的時候看到所有人都死了。”萊德·維克斯一想起當時的情景就忍不住想要用手抓頭，不過他的雙手被緊緊綁在椅子后頭，不能動彈。

“艾肯·梵德讓你抄寫的書叫什么名字。”約克·希爾福思索了一下，繼續提問。

“《黎明紀元的時代研究，關于高精靈在該紀元所進行的新時代探索》，艾姆巴·托勒的書。”萊德·維克斯如實回答。

“內容呢，是講什么的？”約克·希爾福看到萊德的眼睛微微想要瞇起來，察覺到萊德的精神又開始渙散的他又用筆身敲了幾下桌子。

“是……”萊德·維克斯思索片刻才緩緩說道：“關于傳說中的黎明紀元中，高精靈在姆大陸上的移民情況。

姆大陸，高精靈將其稱為艾塔，意思為最初的星光，不過高精靈的語言體系早已失傳。后世流傳了一些文獻側面證實這個語言曾經存在，僅剩零星的幾個詞匯有對照文本。”

約克·希爾福跟站在萊德身后的女人打了個眼色交換看法，隨后他飛快地在紙上窸窸窣窣地畫了數個字符。

“你在書中有看到過這種文字，字符或者插畫，所有與之相近的東西？”

萊德·維克斯拉下頭，往前伸出脖子仔細地端詳約克·希爾福畫出的幾個奇怪字符，隨后搖了搖頭。

“……沒見過。”

“是嗎……，我已經沒有問題了。”約克·希爾福站了起來，把剛剛畫上奇怪字符的紙條折成長條，放進油燈下面用煤油浸濕，接著放到火焰上將其點燃，直到其燃燒成灰燼他才別開視線。

約克·希爾福拍了兩下手掌。

以此為分界線，墨南星有種如夢初醒，突然驚醒的感覺。

…………

“司緹女士，你怎么看？”

坐在通風和光線都不太好的房間里頭，約克·希爾福把證明警司身份的徽章隨意丟到桌上一角，身體壓在椅背上，以慵懶的坐姿向桌子對面的女人問道。

在凌亂的桌子上，唯有一座由三角形和星月構成具有某種象征的銅像被畢恭畢敬地放在正中央。

這是六神正統信仰教會所信仰的神祗之一。代表暗夜，死亡，神秘，輪回的凱爾庫斯，同時也是墓穴與葬禮的神祗，基本上所有城市都能找到供奉祂的神廟。

通常大多數守夜人，都會信仰這名代表生死輪回的神祗。

司緹女士——在先前審訊中一直站在萊德·維克斯身后沉默不語的她思索著語句，緩緩開口。

“無罪，萊德·維克斯毫無疑問就是清白的。正因如此我才覺得他有罪，太過清白了。”

約克·希爾福拿出當時的審問記錄反復閱讀，回了一句：“我也是這樣認為。”

沉默了半響后，約克·希爾福又繼續說話：“污染鑒定呢，他的精神有受祭祀儀式的污染嗎？”

司緹女士瞇起眼睛，搖了搖頭。

“并沒有，事實上他應該是在獻祭儀式結束后才達到現場的。這和捉捕到他的情景吻合，也和儀式場上的殘余魔力流動相吻合。”

“雖然不知道先前的獻祭儀式怎么唯獨漏了他，但這不是魔女教派的風格。

即便有協助者，她們通常都是會拿來一并串燒的。不留活口，這才是她們的一貫作風。”

約克·希爾福把審問記錄扔到桌子上，嘆了口氣。

“但是他連代表邪惡與混沌的褻瀆文字都未曾見過。和儀式無關，這點應該是確實無誤的了。”

司緹女士點了點頭：“是的，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了萊德·維克斯是沒有參與到魔女教派的儀式當中。

但是魔女教派為何會放任一個活人跑出她們的獻祭儀式？陰謀的意味太重了，我建議向教會本部求助。”

聽到這里，約克·希爾福站了起來，把剛剛扔出去的審問記錄拿回手邊，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鋼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劃掉，繼續寫，又繼續劃掉。

他一直在整理思路。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事有兩個可能。”過了好幾分鐘，約克·希爾福才停下手，向眼前的司緹女士列舉可能性。”

“其一，這是個幌子。萊德·維克斯只是故意被放跑的，用來吊住我們的眼球，魔女教派在暗地里其實另有行動。”

“其二，這是個意外。萊德·維克斯原本就不在艾肯·梵德邀請的賓客之列，而且進行獻祭儀式的時候剛好躲在書房，這讓他逃過一劫。”

“但不管怎么樣，都能得出同一個結論。那些邪惡魔女的獻祭尚未結束。”

“所以在向本部求助的前提下，我認為應該再拿出兩件封印指定物來進行監視之用，級別是安全的那種。”

“哪兩件？”司緹女士有點好奇地問道。

約克·希爾福露出了些許笑容：“白夜護符，還有最低級別那種魔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