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主城送來了補給。”

“讓所有人快速補充體力，準備殺過去。他們的首領剛剛跟我交手敗退，現在將這群野人徹底趕回極地！”一個戴著白色面具，身著盔甲的人站在中央，和周圍士兵相比身材略微纖瘦較小，一身鮮血證明剛才的奮戰慘烈，但她背脊挺直，似有無窮的力量支撐。她說話聲音濃重沙啞，即便是女人的聲線，卻依舊有震撼人心的領導力。

短暫的進食之后，黑夜的雪地被染成紅色，一陣廝殺完，戰場逐漸平靜。戰斗中幾乎看不清敵人的動作，她早已習慣。靠著長期的作戰經驗，閉上眼都能判定敵人。殺掉最后一個野人后，回視周圍，地面火光這才照亮生者的面龐，讓人有時間細看，是一個個熟悉的模樣。

“還剩下多少人？”她雖然聲沙，卻依舊中氣十足。

“二十九人。”身邊的人告訴她。

“嗯。”這場戰斗持續一天一夜，五百士兵最后只剩二十九人，最終獲得了勝利。梟人得到重創，近十年都不會有能力再出極地圈作亂。她將腳從雪地里抽了出來，提著劍和幾人一起檢查戰場，這是共同作戰的默契，然后她舉劍高聲說：“勝利，回城！”

一行人騎著馬，朝冰城出發。雖然死去那么多戰友，但這是一場巨大的勝利。回去的路程有些沉悶，卡德突然出聲：“將軍，聽說咱龍絕王國要和黑爵王國的大王子聯姻，不知道定的是將軍，還是四公主？”

這是在故意緩和氣氛，每次戰爭都有生有死，他們早已不像第一次那樣沉浸在恐懼和悲痛中，況且這是他們特有的氛圍，跟著她的人早就和她一樣愛調侃。

夜嬰既是將軍，也是龍絕王國的三公主，但這是面具掩蓋下的秘密。戴上面具，她是四公主的身份。

她一直在用別人的名字戰斗，面具下的真實身份只有親衛隊知道，幸好卡德說話聲音小，倒也沒什么。

她笑：“拉玟吧，早點把她嫁出去，煩人。”

惹得親衛隊幾個大笑。“對，省的她一天到晚刁難將軍。”

沒錯，拉玟從小就非常不喜歡她，以至于她女扮男裝進了軍營才少些接觸。后來逐漸成名，性別也掩藏不住，便要求戴上面具，用拉玟的身份。她無所謂，比起在那城堡里喪尸一樣的公主生活，軍營里更自在，便同意。

她沒想過要嫁人。可這是政治聯姻，沒法拒絕。龍絕王國和黑爵王國的聯合，將會讓八國出現新的局面。

這世界很復雜，就連她的身份也是。

對大陸而言，戴上面具出現在戰場上的她是龍絕王國四公主，大陸圣騎士之一，八國唯一的女將軍。

但實際，她血統不純，是病弱的從不出門見人的三公主。

不過于她而言，除了戰場的事，她都不在意。她在馬背上擦拭手中的劍，扯了下嘴角，這次勝利又會為拉玟獲到巨大的榮耀。

卡德看向她手里的劍，遺憾的說：“將軍，真好奇你的這把劍的名字。”在恩斯特大陸，每個騎士都有自己的劍，而只有圣騎士使用的劍，名字才有最大的價值，但一般情況下劍名都不會輕易說出口。

只有打敗他們，才能知道這把劍的名字。

她面具下的臉出現古怪的笑容：“它的名字……”

天色逐漸透露光亮，深藍色晨光照亮樹林，已經可以窺見城門。前方有人等待，她停下了軍馬，有些驚訝。因為前來的正是拉玟，可她們為了扮演好角色，一般不會同時出現。

現在拉玟的出現讓她身后不知情的士兵出現錯愕的表情。

“你怎么來了？”

“姐姐，恭喜你又打了勝仗。”拉玟帶著一臉假笑。

夜嬰索性取下了面具，是一張美麗妖嬈的臉，和拉文有些相像，但比拉玟還要美上兩分，讓士兵更為錯愕。只是這臉掛著散漫的笑：“怎么，不想玩角色扮演的游戲了？”

“城里的人都說你這次的功績足夠載入歷史，很感謝你呢。”拉玟繼續陰陽怪氣。

“我的功績不就是你的，都會感謝你。”

少女的目光嘲弄，表情陡然轉變：“別裝了，夜嬰，你不會真甘心做我的替身。”

呵，還叫全名。

夜嬰雖然在笑，卻掃視拉玟背后帶的親衛隊，掩藏內心的情緒，面上依舊：“你想多了。”

“怎么可能？”拉玟譏誚起來，“你和你那浪人父親一樣，流著下等人的血液，卻想攀上貴族。聽著，不管你為霜也家族做多少事，這里依舊沒有你這個下賤女人的位置！”

夜嬰依舊輕笑，看似沒反應，神色已然轉冷，身邊的親衛隊看不下去，卡德幫忙說話：“四公主，我敬你的身份，但你不能這樣肆意侮辱將軍，她將身軀交給了戰場，帶我們抵御了多少次外族入侵，得不到公平待遇就算了，還被你這樣辱罵，我為她感到不值！”

“你閉嘴！”拉玟沖卡德道，“你們這群男人天天和她在一起，是不是早就shui過了才幫她說話，骯臟的女人還在軍營里亂jiao，我……”話還沒說完一下子噤聲，只因脖子上多了一把冰冷的劍。

劍的主人用漫不經心的語氣，笑：“別說話，很臭。”但話一說完，身體突然傳來劇痛。

拉玟捏緊了拳頭，剛剛一瞬間被嚇得滿臉通紅，又卻挺直脖子，挑眉得意：“你這個骯臟的血統才不該存在，不過也快了。”

聽到身邊的士兵一個個應聲出現哀嚎，四肢驟然的疼痛感讓夜嬰差點站不住，一瞬間明白了過來：“你……你干了什么？！”

“你們的補給里我加了點雪蘭莪的汁呢。”拉玟高興的說，“姐姐這么維護你的手下，那就和他們永遠在一起吧！我再也不需要你當替身，今后龍絕王國再也沒有紋面將軍，而霜也家族的三公主夜嬰也病死了。”

夜嬰面色發白。

雪蘭莪，龍絕王國的神花，卻也是無藥可解的劇毒之物。她真沒想到拉玟會做出這樣的事，嘴角溢出鮮血，身體疼痛劇烈，但她依舊執劍不倒。“理由？！”

想著夜嬰會死，拉玟很坦然，眼神厭惡，語氣高興的說：“黑爵的大王子要和我結婚，但他看中的是四公主將軍的身份。所以你當然不能活著啊。”

原來如此。夜嬰嘴角流出鮮血，滿眼憤怒嘲弄。拉玟是怕她替身的身份暴露，影響她的婚約。

“就是這樣，所以你要殺了跟我有關的所有人？”這些為龍絕王國奮戰的士兵，統統都成了犧牲品！

拉玟見狀，竟然是得勝的笑意：“終于讓你生氣了，之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可以忽略，但這次我贏了！”好看的臉是不在乎的表情，笑的還帶天真的語氣，只是說出來的話陰險毒辣：“你們橫豎都會死在戰場上啊，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這次就是和野人交戰全軍覆。不會有人懷疑我，也不會有人為你申冤。只有我活著回去，落下病癥從此再也不上戰場。”

這就是拉玟的打算。夜嬰嘔出一口鮮血，單膝跪地。聽見士兵一個個倒地而亡，親衛隊所有人痛苦的七竅流血而死，卡德在臨死前最后喊了一聲將軍。

夜嬰目光發紅，心中悲痛。她沒有想到，自己戎馬一生，甘愿奉獻，生死原本隨緣，她坦然。可這群人和她從小在軍營長大，勝似親人卻被連累。身體仿佛一萬只蟲蟻在咬她的血肉，她知道這次無處可逃。但在生命的最后，她埋頭咬牙發狠：“要當將軍，你得有傷才行。”

說完，她猛然抬頭，劍一揮，在拉玟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在她臉上劃了一刀。

拉玟立刻尖叫起來，而夜嬰看著她捂住臉驚恐的模樣，手中劍落下，她倒在了劍旁。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回憶了十八年短暫的人生，親情淡薄，唯有軍營里伴隨嬉笑的艱苦訓練，戰場的拼殺聲回蕩腦海中。

視線模糊下看到劍柄上的白布散落，露出了她親手刻上去的名字。

嘴角最后牽起嘲弄的笑容。

她早將一生所獲賦予劍名之上。

都是’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