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戲團的一頭象到印度作巡回演出，回來后向我敘述了他的一段經歷：

不久，“兩世界大馬戲團”貼出這樣的海報：

舉世無雙的大象

著名的德瓦達塔

作各種精彩表演

是的，奧爾德哈姆先生已經迅速而成功地把我訓練好了，就等我去耍弄鐵環，取悅觀眾了。每次演出，我總是按照同一程序，去完成一系列動作。下面就是我所做的事：

一開始，我先耍弄幾個鐵環。接著，人們樹起一個靶子，我站在靶子對面。我的身邊有個裝滿子彈的筐子，我用鼻子夾起子彈，把它們一顆顆射到靶子上。我總是彈無虛發，百發百中。

靶子拿走了，推上來一個大鐵球。我站到球上，用四條腿滾著球前進。這是一個平衡動作。哎！這個動作可把我累壞了！做完這段后，為了讓我得到一點兒休息，人們叫我演一出短劇：

一位年輕的國王和一位年輕的王后愉快地在鄉村散步。忽然傳來打獵的喊聲。我受到幾名騎士追捕，顯出驚慌的樣子。年輕的國王和王后想找個地方躲藏起來。我假裝憤怒，繞著馬戲場跑了兩三圈。然后，我發現了王后，向她沖過去。這時候，國王用自己的身體掩護王后，同時從刀鞘里拔出馬刀，刺進我的前胸。我倒下去，假裝死了。當然，那把馬刀是用鈍白鐵皮做的，刺的時候刀身縮進刀把里了。

然而，從第一個晚上起，這場戲就被我篡改了。扮演王后的是尼格丁加爾小姐。她演這個角色顯得非常迷人。她穿一件白色的薄紗連衣裙，里面是一條淡紫色的紡織長裙。演到節骨眼上，我沒有向她猛沖過去，而是停住了腳步，然后緩慢地趨近她，顯出謙恭和馴服的神態，跪倒在她的腳下。這一表演博得觀眾長時間鼓掌。

演完這一場后，我騎自行車繞場五周。那是一輛很大很大的自行車，專門為我設計制造的。（大伙兒可以想象一下，大象騎自行車，那是多么不容易！）我用前腳蹬自行車踏板，用鼻子掌握車把。騎完車，我還要直立起來，跳一陣波爾卡。最后，我要演一場壓臺戲，那是奧爾德哈姆先生為我編的一出滑稽劇：

人們給我搬采一張桌子，還有一把適合我坐的椅子。我的身邊樹著兩條桿子，中間掛個銅鈴，鈴上拴著一條繩子。我走過去，坐到椅子上，然后用鼻子牽動鈴上的繩子。奧爾德哈姆先生穿著餐館招待員的衣服跑過來，我向他表示我要吃飯。“大象先生，我們馬上為你服務。”他說，然后跑下去了。我的腰間早已系好一個口袋。我還是用鼻子從這個口袋里掏出一副很大的眼鏡，戴到鼻子上。接著，我拿起一份報紙，擺出看報的模樣。奧爾德哈姆先生遲遲不來。載假裝不耐煩，又拉一次鈴。奧爾德哈姆先生跑了上來。

“大象先生，我們馬上給你上菜。”

可是，仍然不見有人給我端來東西。

最后，我拉了第三次鈴。總算端來了一個盤子，里面放著幾個面包。我狼吞虎瞧地吃完面包，然后又拉一次鈴。奧爾德哈姆先生跑上前來，我向他表示還要吃東西。等了好一會兒，他給我拿來一點兒素菜。我又很快把它吃掉了。我第三次提出要萊。這次給我端采了水果、蛋糕和一瓶香檳酒。我“砰”的一聲把酒瓶蓋子打開。

我最后又拉了一次鈴。我做出姿態，表示可以結賬。這一次，奧爾德哈姆先生毫不遲疑地給我送來一幅長長的紙條。我重新戴上眼鏡——吃飯時我把它摘掉了，開始哦紙條，然后憤怒地大叫一聲。奧爾德哈姆先生裝作害怕，倒在地上，隨后翻了一個筋斗，又站起來，對我說：

“你怎么啦，大象先生？”

我從椅子上站起身，用腳踩踏帳單，表示很生氣。

“你是不是認為價錢太貴了？”

我點點頭，表示正是這個意思。

“可是，你總得付錢啊！”

我搖搖頭，表示不同意。

“啊！你不想付錢？”

我表示不想付錢。

“那好吧，大象先生，我們走著瞧吧！”

他便高聲叫喊起采：

“喂！喂！那邊，警察先生！”

這時候，特里克先生和特羅克生先穿著警察制服走上舞臺。

“警察先生，”奧爾德哈姆先生說，“這位大象先生吃了飯不付錢。”

“那好，”特里克先生說，“大象先生，坐牢吧！”

“坐牢吧！”特羅克先生重復了一句。

在警察的威脅下，我顯出尷尬的神態，從腰間口袋里掏出幾張紙片，當作鈔票，然后便離開了。

觀眾對這場表演大感興趣，每天晚上至少要為我鼓三次掌。可是，我呢，演這么個滑稽角色——幾乎是小丑角色，覺得很丟臉。

我過了好幾年這樣的生活。當一個城市里票房收人下降時，哈爾維克先生就讓馬戲團遷到另一個城市去。我們從加爾各答走到金德納格爾，又從金德納格爾走到巴特那，后來我又到過貝拿勒斯，阿拉哈巴德和新德里，還有好些別的地方。

我本來可以避免這種不幸的命運。我知道尊重自己，遠離那些企圖戲弄我的人。但是，奧爾德哈姆先生很喜歡我，為有我這么個學生而感到自豪；穆古紀先生是收養我的人，待我一直十分誠懇；另外，我有四個朋友：阿妮，她常常保護我，不讓她的媽媽欺侮我，還有西爾賽·尼格丁加爾，莎拉·斯基帕東和克拉麗·莫爾蕾，她們都很關心我，對我體貼人微。可是，哎！我總是懷念過去的美好生活，它是那樣寧靜，那樣愉快！所以，盡管人們對我百般照顧，我的內心還是充滿憂傷和凄涼。

灰塵仙女

親愛的孩子們，很久以前在我還年輕的時候，聽說人們常常抱怨一個討厭的小老太婆。要是你把她從門里趕出去，她又會從窗戶里溜進來。她的身體是那么微小，人們說她不是用腿走路，而是在空中飄浮。我的親威們把她比作一個小仙女。傭人們可最討厭她了，他們用撣子把她撣走。可是那也不過是給她搬搬家。她從這兒消失了又在那兒出現了。

她總是穿著一件拖地的灰色長袍，難看極了。她的頭發是淡黃色的，亂七八糟地束在一起，還帶著一種灰色的面罩，只要風輕輕一吹，面罩就在頭的周圍飄來飄去。

因為她老是受虐待，所以我很同情她，盡管她弄壞了我很多花兒，我還是讓她到我的小花園里來休息。我跟她聊天，可是總不能從她的話里聽到有意義的東西。

不管什么東西，她都想去碰碰，我說自己只做好事不做壞事。人們都責備我太寬待她了，我一讓她接近我的時候，人們就馬上讓我洗澡，給我換衣服。有時候還威脅我說，要把她的名字加到我身上來。

這個名字很難聽，我是很害怕叫這個名字的。這個小老太婆很臟，人們都叫她睡在屋子的角落里或者大街的垃圾堆里。正因為這樣，大家才管她叫灰塵仙女。

有一天當小老太婆想擁抱我的時候，我就問她：“為什么你滿身都是灰塵呢？”

“要是你怕我，你就是一個小傻瓜，”她用嘲笑的口氣對我說，“其實你跟我一樣，你簡直想象不到你跟我是多么的相像。不過，你現在還是一個無知的孩子，我跟你講也是白費時間。”

我說：“你看，你好像第一次說出有意義的話來。那你就給我講講你的話是什么意思吧！”

“我不能在這兒跟你講，”她回答說，“因為我要跟你說的話太長了，每當我想在你身邊待一會兒的時候，人們就很輕蔑地把我趕走了。不過，要是你想知道我是誰，那你就在今天夜里剛睡著的時候，喊我三聲。”

說著，她就大叫一聲走遠了。我覺得她好像分解成無數的小顆粒，帶著被落日余輝照紅了的又長又大的金尾巴騰空而起了。

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邊想著她一邊要昏昏入睡了。

我自言自語地說：

“我是在做夢，要不然這個小老太婆就是一個瘋子，我怎么可能在睡著的時候叫她呢？”

我睡著了，可是馬上我就夢見我叫她了。我不敢肯定，我是不是大聲地叫了她三次“灰塵仙女，灰塵仙女，灰塵仙女！”

就在這時，我被帶到了一個大花園里，花園中間有一座神秘的宮殿，一個穿著節日盛裝的年輕漂亮的夫人正在這座華麗的宮殿門口等著我。我朝她跑去，她擁抱了我，并且對我說：

“現在，你認識灰塵仙女了嗎？”

“一點也不認識，夫人。”我回答，“我想你是在嘲笑我吧！”

“一點兒也不，”她回答道，“因為你不懂得我的話的意思，所以我請你來參觀一些使你感到驚奇的東西，而且我要盡量簡短地給你解釋一下。好，請跟我來吧。”

于是她把我帶到了她的住宅里最漂亮的地方。這是一個清澈的小湖，它像一塊綠色的寶石鑲在花環當中。各式各樣的小魚在小湖中游來游去。你看，有橙黃色的，有瑪瑙色的，還有琥珀色的中國鯉魚；那邊有黑天鵝和白天鵝，還有外國產的鴛鴦，它們的羽毛像發光的寶石一樣漂亮。

在深深的水底下，有紫色的珍珠貝殼，那色彩鮮艷的鯢魚還長著鋸齒形的羽翎……再往下看，那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它是那樣深沉、光滑、奇異而又生動：銀色的沙子鋪成一張床，上面長滿碧綠的青草和競相爭妍的鮮花。幾行云斑石柱組成一個圓形的柱廊，把這個廣闊的池子圍在中間。那些柱子的頂端是用白玉作的，柱子的上部裝飾著最珍貴的礦石。柱子上爬滿了牡丹蔓、茉莉藤蘿、苔蘚和金銀花藤。可愛的小鳥在上面作了許多窩。香氣襲人的玫瑰花在湖中映出了倒影，水里還反映出一排排矗立在圓拱門下的柱身和精美的大理石塑像。在圓池的中央，上千個寶石和珍珠作的噴頭噴出晶瑩的水柱，水花飛濺起來又落回到瑪瑙作的巨大的螺鈿盤當中。

在這個圓形劇場式的建筑物的后邊有一個門，門外高大的樹上長滿了花朵和水果，濃郁的樹蔭下是一個五顏六色的大花壇。大樹的樹干上纏繞著葡萄藤，組成了一個紅花綠葉的大柱廊。

仙女叫我和她坐在一起，在我們的旁邊是一個山洞，洞里涌出一道瀑布，水流的聲音是那么悅耳，瀑布流下來形成一道小溪，溪水中長滿了新鮮的荷葉蕨和浮萍，宛如一條綠色的帶子，濺在這條綠色帶子上的點點水珠像寶石一樣閃閃發亮。

“你在這兒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杰作。”仙女說，“這一切都是用塵土作成。我在云中一抖動我的袍子，就給這個天堂提供了一切材料。我的朋友——火先生把它們拋到空中，然后再把它們收集起來，燒煉、結晶。我的名叫飄的仆人，把它們播散到潮濕的帶電的云氣中，最后再使它們落到地面上來。到了地面以后，它們凝聚起來，實際上，這個凝固的大地上的物質，都是我給的。然后，雨把它們沖刷成花崗巖、云斑石、大理石以及各種各樣的礦物和巖石，最后再分解成砂土和肥料。”

我聽著她講，可是并不明白。我想，仙女還可能在繼續跟我故弄玄虛，她說她能把灰塵變成泥土，這還是可以相信的，但是她說她抖動袍子落下來的塵土可以變成大理石、花崗巖和別的礦物，這我是一點兒也不相信的。可是我不敢反駁她。我轉身向她走去，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認真地講這些荒誕的話。我發現她已不在我身旁，感到非常驚異！可是我還聽得見她的聲音，她是在地底下說話，她在叫我呢！這時候，我也不由自主地鉆到了地底下。我來到一個可怕的地方，這里到處都是火，到處都在燃燒。從前聽人講過地獄，我想這就是地獄吧！那紅色、藍色、綠色的火焰和紫色的微光，一會兒強一會兒弱，使人眼花繚亂，這微光代替著太陽的職能。假如太陽也鉆到這個地方來，那么從這個非常熱的地方蒸發出來的水氣也許會使你完全看不見它了。這個充滿了黑色云霧的洞穴，到處都是尖嘯聲、爆炸聲和雷電的霹靂聲，我覺得我好像被關閉在里面一樣。可是就在這里，我看見灰塵仙女又出現了。她那么臟，可是卻起勁地工作著；她走來走去，一會兒推，一會兒壓，一會兒揉和，一會兒又在倒一種什么酸性的東西。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做的一切我都不理解。

“不要怕，”她對我喊，她的聲音壓過了整個地獄里的震耳響聲，“你現在是在我的實驗室里，你不懂得化學吧！”

“我一點也不懂，”我喊著，“我也不愿意在這樣的地方學習它。”

“你不是說你想知道嗎？現在你必須甘心情愿地留在這里看。當然，住在地面上是很方便的，那兒有花，有鳥，還有馴養著的動物，可以在平靜的水中洗澡，可以吃味道甘美的水果，可以在草坪上或者在野菊花叢中散步……你以為人類一直就是生活在這樣優越的條件之下的嗎？要對你講清萬物是怎樣開始的，還要告訴你作為你的老祖母、母親和你的奶母的灰塵仙女是多么強大有力。當然，這需要很長的時間。……”

話還沒有說完，小老太婆就帶著我一起滾進了地下深淵的最底層，我們穿過了燃燒著的火焰和可怕的爆炸，通過了嗆人的黑煙和正在熔化著的金屬，我們還看見了那些正在爆發的火山吐出了使人惡心的火山熔巖漿。

“這就是我的大熔爐，”她對我說，“這個地下室是我煉制材料的。你看，這個地方不錯吧！因為你的精神離開了你的軀體，你把軀體留在床上了，只是你的精神和我在一起，所以你能接觸到這些原料。你不懂化學，不知道這些原料是什么做的，也不知道經過哪些神秘的方法才使大地上的固體變成氣體。這些氣體在空間是星云，它們可以像太陽一樣地發光。你還是一個孩子，在你的老師還沒有弄清楚這些問題以前，我不可能使你完全明白創造萬物的奧秘。但是，我可以給你看看我的烹調技術和它的產品。在這個地方你還是不容易搞清楚，讓我們爬上梯子，到上面一層去看看吧！”

這時候，一個看不到頂也看不到底的梯子出現在我們面前。我跟在仙女身后，在這無邊的黑暗中，我看見她渾身發光，宛如一只明亮的火把。于是我看到了一些倉庫，里邊裝的是玫瑰色的泥漿、白色的晶體，還有非常大的黑色發亮的透明的薄片兒。仙女用手指把這些薄片捻碎，然后把晶體弄成小塊兒，再把它們和紫色的泥漿摻和起來，最后把它們拿到一種她叫微火的東西上烤干。

“你在那兒做什么萊呢？”我問她。

“一種非常重要的萊。這種菜對你這個可憐的小生命是必不可少的。”她回答說，“我在做花崗石，也就是說，用塵土做成最硬最結實的石頭。要是想給高西特河和伏雷熱東河筑堤壩，是非用這種堅硬的石頭不可的。我還用這些元素混合成各種不同的東西。你看，這些東西俗稱片麻石、石英石、滑石和云母石等，用我的灰塵制造出來的這些東西，再加上另一些灰塵和新的元素，我就可以做出青石、砂土和沙石。我把它們研成粉末，然后再重新使它們聚合起來。你看我是多么靈巧又多么有耐心啊！像做點心一樣，做點心不是也需要面粉嗎？現在讓我把爐子關上，留幾個通風眼，這樣可以防止爆炸，等一會兒我們還要上去看看。你現在要是累了，可以睡一會兒，因為我這個工作一時還完不了。”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因為我已經沒有時間的概念了。最后仙女把我叫醒的時候，她對我說：“你睡著了，你知道嗎？你已經睡了好幾個世紀了。”

“夫人，我到底睡了多長時間了。”

“你去問你的老師吧！”她用有點嘲笑的口吻回答我。

“現在咱們再往梯子上爬吧！”

于是，我們又往上爬了好幾層。在那些地尤歹有各種各群的倉庫。仙女在那里配制金屬氧化物，用它們制造出石灰石、泥灰石、粘土、青石和云石。后來我問她金屬的來源，她回答說：

“你想知道的事情可真不少！你們的科學家常用水和火來解釋許多現象。但是我的火山灰被深谷里的風吹到空中，形成大塊大塊的烏云，而帶著水氣的云推動它們，又造成了暴風雨的漩渦，再加了雷電的神秘的磁力，然后，高空的風把這些烏云中的水氣送到地面，這就是大暴雨。在這個過程中，天地之間發生的事情，你們的科學家是不是也知道得很清楚呢？那就是前幾個倉庫的來源，你可以去看看它們的神秘的變化。”

我們爬到了更高的地方，那里有白堊、大理石和石灰石的礦層。用這些石頭可以建造一個和地球一樣大的城市，灰塵仙女又開始了她的工作：過篩子、摻和、化合、烘烤……我看見這些非常驚奇。她對我說：

“這些都算不了什么，一會兒你還能看見更奇怪的事情呢！你還可以看見這些石頭中怎樣孕育了生物的生命。”

灰塵仙女把我帶到一個大池子旁，這池子像海一樣大。她把手抻進去，先拿出來一些奇怪的植物，然后又拿出來更加奇怪的動物，這些動物一半是植物，最后她才拿出來一種又一種的獨立動物。先是貝殼，然后才是魚類，她一邊讓這些動物活動起來，一邊對我說：

“我在水底下的時候，就可以做出這些東西來，但是還有更好的東西呢！你轉過身去，往河岸上看看！”

我轉過身去，看見石灰石和所有它的混合物再加上硅土和陶土，已經在它們的表面形成了又細膩又有油質的棕色土層，在這土壤中長出了很多奇怪的有根須的植物。

“這就是植物生長所需要的土壤了。”仙女說，“等一會兒，你可以看見在這里會長出大樹來。”

真的，我看見有干的植物很快地長出來了。在這些植物中間還有爬蟲和昆蟲生活著。在岸上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動物，我覺得它們非常可怕。

“這些動物將來在地面上是不會使你害怕的。”仙女說，“它們只不過用它們的尸體來肥沃土壤，這里還沒有人怕過下它們呢！”

“等一等，”我喊叫著，“看著這些怪物都生機勃勃的，我真有點討厭。你造出來的土地竟屬于這些靠著互相噬而生活的貪婪的動物。難道非要通過它們互相殘殺的愚蠢行動才能為我們制造肥料嗎？我知道它們沒有什么別的用處。可我不懂為什么你要白白讓它們繁衍得那么多，而結果胴處卻那么小呢？”

“肥料也是很重要的啊！”仙女回答，“要是沒有這些東西作肥料，怎么能不斷地生長出各種各樣的動物來呢？”

“每一種動物最后都要消失的，這我知道。我也明白動物一直在不斷完善，最后才發展成人。別人對我說過，我也相信。但是我沒有想到一種動物被創造了，最后又要毀滅，那何必費這個勁兒呢？真叫人覺得麻煩和討厭。那些可惡的大凍西，身體巨大的兩棲類和那些大鱷魚，所有的爬行和浮游的動物，好像生來就只知道用它們的牙齒吞噬別的動物……”

我生氣地說了這番話，灰塵仙女倒覺得非常有意思。

“物質就是物質，”仙女說，“物質的變化是有它自身的規律的，可是人的精神卻不同。你自己就是個例子。你自己不是也常常吃一些非常可愛的禽鳥和許多比禽鳥更有意思更好看的動物嗎？沒有不斷的毀滅，就沒有新的創造，這個道理還用我再給你講嗎？你是不是要推翻大自然的規律呢？”

“是的，我希望這樣。我希望一切東西從開始就是完美的。如果大自然真是一個偉大的仙女的話，那她可以不經過這個可怕的實驗過程而造出一個理想的世界來。在那個世界上，我們能像天使一樣，依靠智慧，生活在永恒不變的、美好的創造之中。”

“大自然仙女有她更高的理想和目的。”灰塵仙女回答。

“她是不想停留在她已經創造出來并且已經被認識的事物上。她在不斷地工作，不斷地發明，她不知道什么叫生命的靜止，對她來說休息就等于死亡。如果事物不再變化了，那么天才智慧的主宰者和它的事業就會一起結束。你認為，你生活的世界，也就是在你醒后要回去的那個人類世界比古代動物的世界要好一些，可是你對它還是不滿意。你希望生活在一個永恒的純潔的智慧的世界里，可是這個幼稚的星球還像個孩子，它在永無休止地變化著。未來會使你們那個世界上弱小的人類——男人和女人們都變得懂科學、聰明、智慧而又善良，他們將會像神仙一樣地生活。參觀過我給你看的這一切，你應該明白，那些半原始狀態的生物和你差不多。可是也許有一天，你生活的那個世界會變得充滿智慧，那時候和過去就完全不一樣了。未來的世界的主人才有權利看不起你們呢！正像你現在看不起過去那個大爬蟲類的世界一樣。”

“那好吧！要是我看過的這一切能幫助我更加熱愛未來的世界的話，我愿意繼續跟你去參觀。”我回答。

“我還要告訴你，我們不應該過分輕視過去，不然你就會犯輕視現實的錯誤，那不就等于忘恩負義了嗎！生命的智慧利用我提供的原料，一開始就創造出了奇跡。你看看這個大怪物，看看它的眼睛，你們的學者把它叫作魚龍。”仙女說。

“它的眼睛比我的頭還大呢！真有點兒叫人害怕！”

“它的眼睛可比你的眼睛高明多了。這一對眼睛又善于看遠處的東西，又善于看近處的東西。它可以像望遠鏡那樣，遠遠地就發現要捕捉的獵物。等到獵物接近的時候，它只要稍微調整一下，又可以很容易地找到獵物，用不著戴眼鏡。大自然在創造這一切的過程中，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使動物具有思想。它還使生物具有各種能適應環境的器官。這是多么巧妙的開始啊！你難道沒有感覺到嗎？這樣繼續下去，生物會變得越來越完善。你認為可憐、難看、微不足道的那些生物，很快就會變化，變得適應它們生活的環境。”

“但是，這些東西只想把自己養肥。”

“那你還讓它們想什么呢？大地不需要人們的贊美，宇宙將永恒地存在，它并不因為人們的祈禱和歌頌而變得更加光輝和壯麗。你那個小小星球上的仙女了解這個偉大的事業，你不要懷疑。但是，假如她負責去創造出一種生物，而這種生物能夠體現并預知這一個偉大的事業，那她也一定得服從時間的規律。不過我想你是不會了解這個全過程的，因為你生活的時間是有限的。在你看來，這個過程是很慢的，而實際上這個演化的過程是像閃電一般迅速的。我要使你的智慧擺脫局限性。我要讓你看看那無數個世紀演變的結果。你快利用我給你的好條件，只管看，不要爭辯！”

我覺得仙女的話很有道理，于是我就睜大眼睛去看大地上的一切演變。我看見各種各樣的植物、動物在生長，又在死亡。從本能上看，它們變得越來越精巧，從形態上看，它們變得越來越完美。這個世界不斷地被災難破壞著，可是又不斷地在創新，它逐漸地生長出我們今天看得見的生物。我認為，這些生物沒有以前的生物那么貪婪，也比以前的生物更加關心它們的后代了。我看見它們為自己的家族建筑起房屋住所，并且充滿著眷戀的感情。我看見一個舊的世界過去了，一個新的世界又出現了，這一幕幕的變幻，真像是神話劇一般。

“休息一下吧！”仙女對我說，“你剛才已經經過好幾千個世紀了。你想到了嗎？等猴子先生的統治一結束，人類的時代就開始了。”

我累極了，不知不覺地睡著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仙女的宮殿里，而且正在參加一個盛大的跳舞會。仙女又變得那么年輕，那么漂亮了。

“你看這些可愛的人和漂亮的東西。”仙女說，“我的孩子，其實他們都是灰塵。這些云斑石和大理石的墻壁都是灰塵的分子揉和后，經過一定溫度煅燒而形成的。那些石頭墻是用一定比例的石灰石和花崗巖的塵末作的。這些透明的水晶玻璃燈，是人們模仿天然的樣子，用細砂燒出來的。這些瓷器和陶器，是用長晶石的粉末制成的。這是中國人最先發明和使用的。你再看跳舞的女孩子們戴的寶石，其實是結晶的石灰石粉末，那些珍珠是蚌把磷酸石細末吸進貝殼里慢慢磨成的。金子和一切金屬的來源也不過是無數的分子經過聚合、熔化、煅燒、凝固以后形成的。還有這些好看的植物：淺粉色的玫瑰，有斑點的百合花和芳香的梔子，都是用我專門準備好的灰塵作成的。就連這些正在音樂伴奏下翩翩起舞的歡樂的人們，也都是我的作品。你可不要不高興。是我給他們以生命，等他們死了以后也還要回到我這里來的，他們也不過是灰塵。”她剛說完這句話，這個節日的舞會連同宮殿一起都不見了。我覺得仙女和我來到一片麥田里，她彎下身子揀起一塊石頭，石頭中間嵌著一個貝殼。

“你看，”她對我說，“這是一塊化石，是你參觀的原始生命時代的一個生物的化石。現在它是什么呢？是磷酸鹽。人們把它研成粉末，撤在硅酸過多的土地里當肥料。你看，人們開始懂得一件事：他們惟一的老師就是大自然，要向大自然學習。”

仙女用手指把這塊化石捏碎，把粉末撤在田地里，一邊對我說：“這個東西又回到我的廚房里了。我要先破壞它，以后才能長出芽來。一切灰塵都是這樣。不管是植物、動物還是人，生了以后總要死的，這沒有什么可難過的。因為有了我，它們的生命又總會重新開始的。死了以后，還會得到新的生命。你不是很喜歡我在舞會上穿的裙子嗎？這是裙子上的一小片布，我送給你，你可以在空閑的時候研究研究它。”

一切都消失了。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在床上躺著。初升的太陽投給我一束美麗的光線。我看著仙女送給我的這一小片裙子上的布，我想，這也不過是一堆細小的灰塵而已。但是，我的神志仍然留在迷人的夢境里，它已經使強能夠從這些灰塵中分辨出最微小的原子了。

一切都使我驚奇：空氣、水、陽光、金子、寶石、灰燼、花粉、貝殼、珍珠、蝴蝶翅膀上的粉末、絲、蠟、鐵、木頭、顯微鏡下的尸體。但是，我看見在這一切微小的混合物中，孕育著一個不可捉摸的生命，它好像正在找一個可固定的地方，然后再孵化，再生長，再完善起來。它又好像溶成了金色的云，飄浮在初升太陽的玫瑰色光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