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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繆凌汐城西失馬
春寒料峭,驟雨初歇。
潤澤的空氣中夾雜著一絲氤氳,將過往行人籠罩著,教人無端生出一種沉悶之感。
近來天氣既有復蘇之相,只是乍暖還寒時候,梨湖的蓮花打了結(jié),且等開花仍尚需時日。
但眼前風景卻也煞是好看,只映得一幅美景如詩,美人如畫之境。
緣是梨湖邊立著一女子,著黃紗飄渺,長發(fā)及腰綽約多姿,若看纖纖背影約摸其花信年華,形中帶殤,態(tài)中顯悲,雖不見其容,卻也使人不由被卷入這黯淡之緒中來。
女子手執(zhí)一青鞭,做工粗糙偏形態(tài)極美,修長牢實的鞭身一圈連一圈緊緊纏在腕上,手腕勒得殷紅,女子的眼眶卻遠比腕上勒痕要紅上千百倍。
身后人來往復,步履匆匆,唯她一人呆滯地望著湖面層層微波蕩漾。
頭頂?shù)睦蠘渖嫌嘁粞U裊,此刻,亦是襯得她格外凄然。
丞縣仍是那個丞縣,梨湖亦是那個梨湖。
景德鏢局又重新掛牌接鏢,看起來一切都那么稀疏平常,就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可實際上,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
只有她親身置于此境,方能相信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而今的江湖,也只是她一個人的江湖。
......
那是個桃花爛漫的好時節(jié)。
春雨飄零過的梨湖里,蓮花爭相斗艷般擠破了頭往外冒。
丞縣的百姓多都有著自家的營生,既是沒有的,也勤勤懇懇男耕女織,過得是神仙日子。
正因安穩(wěn)至此,景德鏢局已有兩月沒了生意。
景德鏢局的繆鏢主習得一身好本事,做起生意經(jīng)來也是以信義二字名滿天下,雖不說威震江湖,但凡是提到繆景德三個字的,三山四海也要顫上一顫。
不論打家劫舍的山賊匪患,還是拿人錢財消災解愁的刀客打手,便是官府奉命盤查,也必然要給上三分薄面。
景德鏢局乃天下第一鏢,何時也不曾淪落到無鏢可接的地步。
若真有了這么一天,便是官府做得體面,安陵盛況教百姓安居,天下太平。故而既是鏢局入不敷出,他也甘心拿出私房錢來養(yǎng)著手底下的人。
日子一長,總有山窮水盡的那天。
鏢局上上下下幾十號人,不出兩月便耗盡了他畢生瞞著婆娘從牙縫里扣出來的私房錢。
于是,在剜肉放血終成白骨的情況下,他冠冕堂皇地給鏢局所有人放了大長假。
若無緊急事宜,諸人不必回鏢局。
望著空蕩蕩的院落,繆景德總算是暫且活了過來。
至少短時間內(nèi),他無需再為鏢局幾十口人的生計問題發(fā)愁了。
俗話說,有人歡喜有人愁。
不過才短短半月時日,繆淩汐已經(jīng)怨聲載道,整日里苦著一張臉,夜不能寐,食之無味,人也憔悴了不少。
繆淩汐是鏢局里最得寵的。
其一是因她有個掌管鏢局的好爹,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凡是有求于她的,必要瞻前馬后俯首聽命。
其二便因她是鏢局內(nèi)除了繆母以外唯一的女人,又所謂物以稀為貴,她自然就成了眾人眼中的“奇珍異寶”。
半月以來,鏢局甚為冷清,每日除了她爹要她必做的功課外也再沒什么趣事。
繆淩汐自小便是個愛動的,半刻不講話便憋的全身不自在。
如今鏢局僅有她一家三人,她娘話少些,她爹卻是可以一整天不講一句話。
她時而同后院的大紅馬談天說地,然而大紅馬只知埋頭吃草料,倒是應了那句“對牛彈琴”,無聊至她時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這日,繆淩汐正在后院習武,手上的青璃鞭在頭頂轉(zhuǎn)了兩圈后忽然停住,噤著鼻子使勁兒嗅了嗅。
是從灶上飄過來的飯香味兒。
手上失了力,青璃鞭“哐啷”一聲落在地上,余光輕輕瞥向正躺在搖椅上閉目養(yǎng)神的繆景德。
見其未察覺,于是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向廚房的方向踱了幾步。
不料,卻被抓個正著。
“汐兒,你又要干什么去呀?”
繆景德不知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刻意將臉一板,兩手向身后一背,低沉的聲音拉的老長。
聽到老爹召喚,繆淩汐探出去的半條腿還未來得及著地,又不得不收回來,心虛而立著不動。
繆景德有一江湖綽號,名喚繆老爹。
據(jù)說此號得來于鏢局某弟子曾在外聲稱,道他師父繆景德宅心仁厚,待所有弟子均如己出,故此才有了繆老爹一話。
然此老爹非彼老爹。
獨是待自己親閨女時苛責地不像親爹。
每每受罰時她都會百般糾纏繆母,纏問繆老爹究竟是不是她親爹,然后等待她的又是一通責罰。
繆淩汐怯生生轉(zhuǎn)過身,心虛之余下意識將額前的碎發(fā)拂到耳后,笑嘻嘻撒嬌:“爹,你我二人都已練了一晌了,鏢局許久無生意可做,就連爹的心尖尖秦風和木童都給放了假,現(xiàn)如今偌大的鏢局就爹娘和汐兒,就只有咱們爺倆練多沒勁啊!”
她心想著,說是切磋功夫,不過是她一人練著。
繆老爹動了幾下嘴皮子后就癱在搖椅上再沒起來過,心中忿忿不平。
斜眼掃了掃繆老爹,又緊著低下了頭小聲嘀咕:“再說這都晌午了,也該到飯時了嘛!”
繆老爹神色一頓,對她的態(tài)度不愿茍同。
他繆景德習了一輩子武,就算時至今日已皓首蒼顏,也是寶刀未老,全然是真本事傍身。
如今這丫頭如此不爭氣,實在半點不及他當年。
繆老爹語重心長地教化:“既然我們開鏢局,就要把基本功練扎實,如果身上沒點真本事,押鏢時自己都打哆嗦,那還開的什么鏢局?”
“是是是,就你有道理!”繆淩汐無奈地瞥了眼廚房的方向,眼見著繆母把菜端進了飯?zhí)茫菦]力氣再練。
“你看人家的丫頭,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至少也是待在閨房里頭學個刺繡女紅!看看你這個爹,整日里教我打打殺殺,虧得人家還尊你一聲繆老爹!”
話音既落,只聞肚子咕嚕作響。
繆老爹當即沒了氣焰。
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養(yǎng)個兒子,然后把自己畢生的本領(lǐng)全都傳授給他,誰曾想那婆娘的肚子不爭氣,一準兒生了個丫頭片子,之后就再也沒動靜了。
他也是盼子心切,這才把丫頭當兒子養(yǎng)。
未了,他擺擺手:“罷了罷了,你趕快走,別在我眼皮子底下叨擾我,我年紀大了,耳根子清凈點好!”
“得令!”
繆淩汐笑呵呵地給繆老爹深深鞠了一躬,轉(zhuǎn)身的功夫便閃進了廚房,只聞身后傳來繆老爹無奈地嘆息。
吃過午飯,繆淩汐照常出門遛馬。
她將馬趕到城西草甸,自己便獨自上街瞎轉(zhuǎn)。
如今安陵盛世,丞縣的百姓開鋪的開鋪,開荒的開荒,也只有她家的鏢局才如此清閑。
就算清晨把馬散在草甸,傍晚再來牽回,也不用擔心有什么閃失。
她在街上閑逛,東邊小攤瞧瞧,西邊小鋪轉(zhuǎn)轉(zhuǎn),一直逛到天色全黑,這才戀戀不舍回了鏢局。
一進門,只見繆老爹黑著臉站在院子里,身后立著他的左右護法。
秦風。
木童。
當然,還有幾匹正翹著尾巴瞎轉(zhuǎn)的紅毛馬。
繆淩汐心下慌亂,當即且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奈何這次真的玩過了頭,險害鏢局損失慘重,就算繆老爹要興師問罪她也無話可說。
大不了,就罰她在院子里跪上一夜了事。
繆老爹氣的發(fā)抖。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精明了半輩子,怎么就生出了這么個不靠譜的丫頭。
他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斥道:“看看你做的好事!要不是秦風和木童剛好回來,我看你還能不能找得回這幾匹馬!”
繆老爹的聲音愈發(fā)地大,他并非真心責怪,只是叫她長了記性才得安生。
“爹,汐兒知錯了,這次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一時貪玩險些弄丟了鏢局的馬,多虧兩位師兄回來的早,才沒有讓我釀成大錯!爹,你就原諒汐兒這一次吧!”
她見繆老爹動氣,只顧把過錯攬在身上。
雖然繆老爹時常對她嚴苛,可輕易舍不得罰她。
只要她乖乖認錯,秦風和木童再說兩句好話給繆老爹一個臺階下,基本上就萬事大吉了。
繆淩汐的如意算盤如何瞞得過繆老爹的眼睛?
父女倆簡直如出一轍,她身上那小無賴氣息還是得了繆老爹的真?zhèn)鳌?
繆老爹捋了捋胡子故作思考,后又假裝勉為其難般望向身后的秦風,暗自觀察。
秦風則避開繆老爹的目光,有意無意望向木童,對繆老爹的發(fā)難裝作渾然不知。
繆老爹心領(lǐng)神會,轉(zhuǎn)過頭去亦望著木童。
見眾人皆望自己,木童猛然一怔。
他知道,大師兄又將此為難之事推給他,不由心中暗暗嘆氣,卻又無可奈何。
未了,一副呆傻的模樣望著繆老爹搔了搔頭:“那個,師父,要不就算了,反正馬也沒丟,以后叫汐兒多多注意就是!”
繆老爹不動聲色,不發(fā)一語,心里卻早已偷著笑。
這木童呆頭呆腦像個木頭,天生就不是習武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