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 第9章 炮擊金門
- 第8章 發動“大躍進”(下)
- 第7章 發動“大躍進”(上)
- 第6章 第二次訪蘇
- 第5章 《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和整風反右(下)
- 第4章 《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和整風反右(上)
第1章 《論十大關系》到八大(上)
按照過渡時期總路線的要求,在我國,社會革命和技術革命,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工業化是結合進行、同時并舉的。現在,社會主義改造已經提前基本完成。毛澤東認為,這為社會主義工業化創造了極為有利的條件。為了迅速發展經濟,加快工業化進程,毛澤東的工作重點和注意力,開始向經濟建設,特別是工業建設方面轉移。
他在一九五六年一月中共中央召開的知識分子問題會議上指出:“我們的工作要加緊一點。現在我們的主動一天一天地多起來,農業改造方面主動更多了,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方面主動也更多了。但是,在知識分子問題上沒有主動,在工業方面沒有主動。大多數重要裝備要從外國進口,精密的儀器不能造,大的機器不能造,這上頭我們沒有主動。經濟上沒有獨立,科學上沒有獨立。”又說:“現在我們是革什么命呢?現在是革技術的命,叫技術革命,叫文化革命,要搞科學,要革愚蠢同無知的命。”為此,他要求在比較短的時期內,造就大批的高級知識分子,同時要有更多的普通的知識分子。[1]
一月二十五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第六次會議上的講話中,更鮮明地提出,我們要大發展,“要在幾十年內,努力改變我國在經濟上和科學文化上的落后狀況,迅速達到世界上的先進水平”。[2]
毛澤東提出迅速發展經濟,加快工業化步伐,同他對國際形勢的判斷是分不開的。自朝鮮停戰以來,經過日內瓦會議和萬隆會議,國際緊張局勢日趨緩和。毛澤東認為,現在有可能給我們十二年的和平時間來完成社會主義改造和基本上實現工業化。他還看到,美國的軍隊現在這個擺法不像個打仗的樣子,到處都是基地,這就是自己立起一些樁,把自己的尾巴都捆在那些樁上,動都不好動。他認為,只要有了十二年的和平時間,就可以爭取更多一點的和平時間。當然,毛澤東還估計到另一種可能性,就是帝國主義搞突然襲擊。
社會主義改造即將基本完成,毛澤東把注意力轉到經濟建設和科學文化建設上來。這意味著,開始了他一生中又一次重大而艱巨的歷史性探索,即在中國怎樣建設社會主義。
在中國這樣一個貧窮落后、人口眾多、情況十分特殊的東方大國怎樣建設社會主義,是一個非常困難而復雜的問題。從馬列主義的書本上找不到現成的答案,照抄、照搬蘇聯的模式又不符合中國國情,更不可能憑主觀去想象。這個問題,只能從實踐中逐步認識,逐步解決,首先要求對實際情況進行系統而周密的調查研究。毛澤東的探索正是從這里開始的。
一九五六年一月中旬,毛澤東從杭州回到北京不久,從薄一波那里聽說劉少奇正在聽取國務院一些部委匯報工作,立刻引起他的興趣。他對薄一波說:“這很好,我也想聽聽。你能不能替我也組織一些部門匯報?”[3]
劉少奇召集國務院各部門匯報工作,是從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七日開始的,是為起草中共八大政治報告做準備的。毛澤東的調查,既是為八大做準備,同時又超出了這個范圍,提出一些對社會主義建設有長遠指導意義的思想。被稱為探索適合中國情況的建設社會主義道路的開篇之作的《論十大關系》,就是這次調查的直接成果。毛澤東后來回憶說:“那個十大關系怎么出來的呢?我在北京經過一個半月,每天談一個部,找了三十四個部的同志談話,逐漸形成了那個十條。如果沒有那些人談話,那個十大關系怎么會形成呢?不可能形成。”[4]
毛澤東的調查研究,從一九五六年二月十四日開始,到四月二十四日結束。共聽取國務院三十四個部門的工作匯報,還有國家計委關于第二個五年計劃的匯報,實際聽匯報的時間為四十三天。
在緊張疲勞的狀態下,毛澤東度過了這難得又十分重要的四十三個日日夜夜。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幾乎每天都是“床上地下,地下床上”。一起床,就開始聽匯報。每次都是四五個小時。地點在中南海頤年堂。周恩來除個別時候因事請假外,每次都來。劉少奇、陳云、鄧小平有時也來參加。他們時而插話,發表意見。各部事先把匯報寫成書面材料送給毛澤東。毛澤東聽口頭匯報時,不斷插話,提出問題,發表意見,進行評論。從毛澤東發表的意見和評論中,可以看出《論十大關系》形成的思想軌跡,可以看出他對社會主義建設問題的一些思考和見解。為了聽匯報,毛澤東還不得不改變長期養成的夜間工作的習慣。
匯報從重工業部門開始。
二月十四日,這是第一天,聽主管重工業的國務院第三辦公室匯報。
毛澤東開始時說了一段話:我去年出去了一趟,跟地方同志談話。他們流露不滿,總覺得中央束縛了他們,地方同中央有些矛盾,若干事情不放手讓他們管。他們是塊塊,你們是條條,你們無數條條往下貫徹,而且規格不一。他們若干要求,你們也不批準,約束了他們。
在匯報到設計問題時,毛澤東講了一段認識論。他說:設計是客觀實際在人們頭腦中的反映,反映不可能就是那么完全,因此就要在實踐中修正。世界上沒有圣人那種人,有賢人就了不起了。事先什么都知道得很清楚,特別是地下的情況,不可能嘛!
講到技術問題,毛澤東主張把外國先進的東西先學來,就像小學生寫仿一樣。這和行政措施不一樣,行政措施要看我們的具體情況,不能樣樣都學人家的,技術就非學不可。
關于降低生產資料利潤問題,毛澤東認為這是件大事,影響到整個人民生活。降低利潤,初看起來,國家財政收入似乎要減少一些,但是基本建設多了,生產也發展了,結果利潤會更大。基本建設發展了,工人也增加了,消費性的、服務性的市場也擴大了。
在講到本位主義問題時,毛澤東提出一個重要觀點:解決制度問題比解決思想問題更重要,更帶有根本性質。他說:批評本位主義的文章要寫,但光批評,光從思想上解決問題不行,還要研究解決制度問題。人是生活在制度之中,同樣是那些人,實行這種制度,人們就不積極,實行另外一種制度,人們就積極起來了。解決生產關系問題,要解決生產的諸種關系問題,也就是各種制度問題,不單是要解決一個所有制問題。農業生產合作社實行包工包酬制度,據說二流子也積極起來了,也沒有思想問題了。人是服制度不服人的,你們說對不對?
二月十五日,聽了電力工業部等的匯報。中間,毛澤東著重談了一長制問題。他說:你們為什么對一長制那么感興趣?黨委領導就不好?黨委的集體領導無論如何不會妨害一長制。可以找兩個廠子分別試一下看,一個是一長制,一個是黨委集體領導制,看后者是不是就一定搞得那么壞。你們講一長制這一段,依靠黨的領導問題只有八個字。把黨的領導問題同依靠群眾、精通業務等問題并列,這種提法不妥。蘇聯有些東西就不能學,內政部可以不受黨的領導,這樣一個武器不要黨的領導,那還得了!一個工廠幾千人,很不容易搞好,沒有黨的領導,很容易形成一長獨裁。任何情況下,黨的集體領導這個原則不能廢除,如果企業可以除外,那黨的集體領導原則就變成了有頭有肚子沒有腳。
二月十六日,聽第一、第二、第三機械工業部匯報。根據前兩天匯報的情況,毛澤東首先提出這樣一個意見,就是寫東西要發點議論,講講有些什么意見。他并且警告說,不發議論,究竟那個部長能做到幾時?
毛澤東再一次批評一長制。他說:家庭也不能搞一長制,沒有商量是不行的。工廠總比家庭復雜些。工廠要有一定的紀律,按時、按量、按質完成任務。為達此目的,沒有集體領導、個人負責是不行的。單有一個集體領導不行,還要有個人負責,又對立又統一才行。兩者缺一不可。只統一沒有個人負責不行,是集體領導基礎上的個人負責制。單講集體領導,不講個人負責,或者單講個人負責,不講集體領導,都很危險。
毛澤東又講到好大喜功的問題。他說:好大喜功好像是壞事,歷來罵漢武帝好大喜功,可不名譽哩。木船變輪船,馬車變汽車、火車,都是好大喜功,不加區別地說好大喜功都不好是不妥當的。
關于學習蘇聯,毛澤東采取分析的態度。他說:要分兩類。一類按中國的,一類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學。如土改,我們不學,不照它的。如財經方面有些建議,陳云不學。對資本家的政策,我們也不學它。技術問題橫直一概照抄,比較好的,或者我們根本不知道的,學過來再說。
二月十七日,繼續聽第一、第二、第三機械工業部匯報。
毛澤東稱贊第二機械工業部的匯報有議論有比較,有三年來的總結,講了遠景,講了可能性。講遠景,又有高的低的作比較。總之,比較生動活潑。
當二機部匯報說到一九六二年國防材料全部由自己生產時,毛澤東斷然地說:全部自給,不僅一九六二年不可能,一九六七年也不可能。腦子太熱不行。毛澤東還批評了只講多快、不講好省的片面性。他說:多快好省[5]必須全面,是在好省、在有充分根據的基礎上多快。你們只講多快,不講好省,誰干?
毛澤東自從集中精力抓經濟建設的時候起,就提出希望經濟建設走上軌道的時間,比革命走上軌道的時間短一些。他說:我們搞革命,很長時間不上軌道。從一九二一年到一九四一年整風以前,有二十年不上軌道。經過整風才上軌道。搞建設究竟要多少年才上軌道?應該縮短。一九五三年各部還沒有方向。一九五二年就提出總路線,未公布。財經會議中心問題是總路線。經過一九五三、一九五四、一九五五幾年,但農業社會主義改造、手工業改造、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尚未上軌道。中央這期間沒有怎么管工業。去年由于農業合作化、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迅速發展,反過來推動了建設。搞建設,想縮短犯主觀主義的時間。看樣子三個五年計劃可能加快,三個五年計劃變成兩個五年完成,甚至還要縮短,這是可能的。
最后他說:目標是為八大做準備。五月中央全會[6]上提出工業問題才好,農業問題沒有了,搞個高級社章程就行了,知識分子問題督促一下,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也不是基本問題。在這三個月中間,我們這些人就研究工業問題。
二月十九日、二十日,分別聽基本建設委員會和建筑工業部匯報。一上來,毛澤東問萬里是什么地方人。萬里答:山東人。又問:看過《水滸》和《金瓶梅》沒有?答:沒有看過。毛澤東說:《水滸》是反映當時政治情況的,《金瓶梅》是反映當時經濟情況的,是《紅樓夢》的老祖宗,不可不看。匯報之前的這個插曲,使會場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了。
當劉秀峰談到一些勞動生產率提高的例子和采取的措施時,毛澤東說,你這些都不寫,只寫骨頭(指事先送給毛澤東的書面匯報——引者注)。一個工人砌磚,從四百塊提高到一千二百塊,要把這些肉寫上嘛。每講一個問題,總要講例證,講措施,然后講結果。要發議論,要有典型,要有前后的比較。
匯報結束后,薄一波對毛澤東說:幾天來向主席匯報,解決了不少問題,但有些具體問題,各有不同看法,要求也不一致,希望主席把大家找在一起談一次。毛澤東要薄一波把問題集中一下,答應一個月后一起討論一下。
二月二十一日,聽城市建設總局和二機部匯報。萬里問:北京遠景規劃是否擺大工業?人口發展到多少?毛澤東說:現在北京不擺大工業,不是永遠不擺。按自然發展規律,按經濟發展規律,北京會發展到一千萬人,上海也是一千萬人。將來世界不打仗了,和平了,會把天津、保定、北京連在一起。北京是個好地方,將來會擺許多工廠的。
二月二十二日,聽取二機部關于原子能工業的匯報。毛澤東對幾天來的匯報比較滿意,說就是這樣匯報,七搞八搞總可以搞出些東西來。
二月二十五日,聽重工業部匯報。講到發展速度問題,毛澤東說:我國建設能否超過蘇聯頭幾個五年計劃的速度?我看是可以趕上的,工業也可以超過。中國有兩條好處,一曰窮,二曰白,一點負擔沒有。美國在華盛頓時代,也是白,所以發展起來是很快的。要打破迷信,不管是中國的迷信,外國的迷信。我們的后代也要打破對我們的迷信。我國工業化,工業建設,完全應該比蘇聯少走彎路。我們不應該被蘇聯前幾個五年計劃的發展速度所束縛。我們有可能超過它,理由有四:國際條件不同;國內條件不同;技術水平不同;中國人口多,農業發展快。同樣,即使在技術發展方面,在現代技術發展方面,也可以超過蘇聯,有社會主義積極性,有群眾路線,少搞官僚主義。我們有群眾工作的傳統,有群眾路線,這是我們的好處。
這時,周恩來插話:開始幾年學他們是必要的。經過這兩三年,我們也有些經驗了,就應該總結總結。毛澤東接著說:加上他們揭蓋子啦,我們開始有些把握,不要迷信咧。毛澤東所說的揭蓋子,是指當時正在召開的蘇共二十大批評了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
周恩來講到要派人到資本主義國家去學技術,毛澤東很贊成,說:不論美國、法國、瑞士、挪威……只要他們要我們的學生,我們就派去。周恩來說:把各國經驗都學過來,要有這個氣魄。
二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先后聽取石油工業部和地質部匯報。毛澤東稱贊這兩次匯報,認為收獲很大。
二月二十八日,聽電力工業部匯報。當聽到一九五五年發電量為九十八億度時,毛澤東感慨地說:就這么一點,怎么不受人家欺負呢?匯報說,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我國的年發電量要五十年才能趕上美國。毛澤東用肯定的口氣說:就在這個世紀趕上它,并且超過它。
二月二十九日,聽煤炭工業部匯報。毛澤東稱贊煤炭工業部的報告有材料有議論,大有進步。匯報結束時,薄一波說:我們匯報了十三天十四次,第一輪完了,主席有什么指示?毛澤東說:剛開始接觸問題,文字上略有挑剔,根本上贊成,沒有任何意見。
重工業部門的匯報完了。三月一日起,輕工業部門匯報。聽了十幾天的匯報,毛澤東對經濟建設問題已經開始形成一些想法,提出一些帶戰略性的問題。
三月一日,聽國務院主管輕工業部門的第四辦公室和紡織工業部匯報。講到發揮現有企業生產潛力問題時,毛澤東提出:技術改造這個問題重要,這方面的潛力很大。此前,二月十七日聽匯報時他就提出:“技術改革是很大的改革,帶革命性的。”
在談到對上海、天津等工業基地的利用問題時,毛澤東十分明確地指出:“限制發展是錯誤的,不能限制發展,應該是充分利用或充分合理利用。”他一再強調:“沿海地區要充分合理利用,不能限制。”與此相聯系的,關于上海、天津企業是否內遷問題,毛澤東說:上海、天津的企業一般不內遷,個別有條件的,經濟合算的,可以內遷。
在匯報劃分中央和地方企業隸屬關系時,毛澤東說:是不是中央部門想多管一點?要注意發揮地方的積極性,中央企業和地方企業劃分的主要根據是供銷范圍。
“新建一個八萬紗錠的紡織廠,生產一年就可以收回投資。”——匯報中的這個材料,給毛澤東很大啟發。他肯定地說:“輕工業為國家建設積累資金,很重要,能多搞盡量多搞些。”
三月二日,聽地方工業部匯報。毛澤東先講了一段怎樣作匯報,怎樣寫文件的問題。他說:有什么辦法使人聽了不致忘記?照這樣匯報,聽過去就忘記了。講存在的問題,要舉事例,把人指出來,不舉事例等于無用,別人不好懂。文件重要的是要使人懂,為了使人懂,長一點也不要緊。文字方面不是要反對標語口號嗎?就是要有具體形象,有人物。沒有具體形象,作品就沒有生命。半個月來匯報都存在這個問題,這是使我強迫受訓,比坐牢還厲害。坐牢腦子還自由,現在腦子也不自由,受你們指揮。只有觀念形態,沒有物質,要脫離實際。你們這些條條,一定是從許多具體問題的材料中得出來的,應把具體問題寫清楚。
從地方工業部的匯報中,引起毛澤東思考的一個重要問題,就是中央集權和地方分權的問題。他說:蘇聯有一個時期很集中,也有好處,但缺點是使地方積極性減少了。我們現在要注意這個問題。地方政權那么多,不要使他們感到無事可做。這表明,毛澤東關于發揮中央和地方兩個積極性的思想,已經萌生。
關于沿海地區問題,毛澤東進一步指出:要采取積極合理發展的方針。有的可以內遷,不能內遷的應該積極合理利用,不要加以限制。有的同志,好像戰爭就要來的樣子,準備著架子等待戰爭,因此要限制沿海。這樣不妥。輕工業百分之七十在沿海,不積極利用還靠什么來提高生產?
三月三日,聽輕工業部匯報。匯報到煙葉質量下降時,毛澤東批評說:“你們心氣平和,程朱哲學,沒有氣,沒有長角,不敢斗爭。農產品質量下降,要向農業部斗爭。農業部要設技術作物局。”
這次匯報,也談到了沿海地區工業的利用問題和多發展輕工業積累資金的問題。毛澤東說:“鞍鋼、石景山鋼鐵廠、上海造船廠等沿海的重工業都利用,輕工業為什么不利用?要積極合理利用。”他不贊成匯報中關于上海地區不作大的發展的意見,說:“還值得考慮。沿海都要利用。上海賺錢,內地建廠,這有什么不好?這同新建廠放在內地的根本方針并不矛盾。”毛澤東又說:“多搞些輕工業,就是多搞重工業。只要有原料,有銷路,盡量搞。投資一元,回來四元、三元,為什么不搞?”
講到培養干部問題時,毛澤東說:“你們搞得落后了,學校搞得太少了,要開幾個學院。這是大問題。要開展科學研究,搞些技術人員自己干。”
輕工業部門的匯報,這一天結束了。
三月四日,聽手工業管理局匯報。在匯報到手工業改造速度時,毛澤東說:我覺得慢了一點,一九五五年底以前只組織了二百萬人。今年頭兩個月就發展了三百萬人,今年基本上可以搞完,這很好。手工業的總產值,你們設想在三個五年計劃期間平均每年增長百分之十點九,似乎低一點。在匯報到組織鐵、木業合作社為農業生產服務,下鄉修理農具的時候,毛澤東說:這個辦法很好,農民一定歡迎。中國手工業幾千年來就有這樣做的。組織合作社以后,提高了技術,就能更好地為農民服務。在匯報到手工業改造高潮中,修理和服務行業集中生產,撤點過多,群眾不滿的時候,毛澤東說:糟糕!現在怎么辦?“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匯報到手工業勞動生產率和手工業合作社半機械化、機械化的時候,毛澤東說:手工業生產的勞動生產率,同半機械化、機械化生產比較,最高最低相差達三十多倍。把勞動生產率作一個比較就清楚了,手工業要向半機械化、機械化方向發展,勞動生產率必須提高。在匯報到行業安排、產品分類時,毛澤東說:你們都是做好事的,吃的、穿的、用的都有。還有工藝美術品,還有烤鴨子可以技術出口。有些服務性行業,串街游鄉,修修補補。這些人跑的地方多,見識很廣。提醒你們手工業中許多好東西,不要搞掉了。王麻子、張小泉的刀剪一萬年也不要搞掉了,我們民族好的東西,搞掉了的,一定都要來一個恢復,而且要搞得更好一些。在匯報到提高工藝美術品和保護民間老藝人時,毛澤東說:這些辦法很好,趕快搞,要搞快一些。開辦學院,召集會議,給予名藝人學術頭銜。楊士惠是搞象牙雕刻的,實際上他是很高明的藝術家。
三月五日、六日、八日、九日,先后聽取國務院主管交通、郵電部門的第六辦公室、鐵道部、交通部、郵電部、民航局匯報。
毛澤東聽得很仔細,不時地詢問一些具體情況,比如:建國后新修建的幾條鐵路都是哪一年修建的,修一公里新線造價是多少,固定資產包括的具體內容是什么,各類運輸營業人員是做什么工作,等等。
當匯報到鐵路基本建設自從一九五三年批判冒進以后,又產生了右傾情緒的時候,引起了毛澤東對歷史的回憶。他說:一九五三年反對急躁冒進,中央提出反對主觀主義,同時還提出反對分散主義。反分散主義有好處無壞處,反主觀主義的好處是深入地研究了各部門的工作。過去革命經過多少年,到延安之后才找到既不是陳獨秀的右傾也不是后來的“左”傾,而是不“左”不右之傾,那是花了很大代價才找到的。在延安我們還找到對黨外關系的正確態度,既不是只有團結,也不是只有斗爭。對于黨內的關系也不再是“無情的殘酷的斗爭”。這是講從前的反主觀主義。我們想,搞建設,犯主觀主義的時間是否會短一些。
毛澤東聽了交通運輸基本情況的匯報后說:我國海船噸位只占世界總噸位不到百分之零點三,這表現我國太窮。我國地勢比較完整,東面是大海,西面是高山,統一起來,帝國主義不容易進來,發展航運有重大意義。他說:交通運輸一定要與工農業發展相適應。要多修公路。發展地方工業和修公路,多發揮地方的積極性。
在講到進一步改造合營航運公司時,毛澤東說:對資本家實行贖買政策,列寧想干而不能干,那時對資本家無利益。中國資本家的特點之一是許多人有經營管理知識。資本家有能力的骨干應放在領導地位。
講到肅反,毛澤東認為交通系統的肅反數字太多了,叮囑說:不要太多,要清除真正的反革命,不要搞錯。[7]
三月十三日,聽取國務院主管農林水利的第七辦公室匯報。
三月十五日、十六日、十八日,先后聽取農業部、水利部、林業部、氣象局匯報。
三月十九日到二十一日,聽取國務院主管財貿金融的第五辦公室匯報。
三月二十六日、二十七日,分別聽取商業部、對外貿易部匯報。
四月二日、五日、八日,分別聽取供銷合作總社、糧食部和農產品采購部匯報。
四月九日到十一日,分別聽取財政部、人民銀行匯報。
從三月十三日到四月十一日,這十幾次匯報,沒有留下記錄。在這一段時間里,毛澤東同時做著另一件重要而緊迫的工作。他在研究和思考由蘇共二十大特別是赫魯曉夫秘密報告引發出來的涉及國際共運的重大問題,并且要向全世界表明中國共產黨的基本立場和態度。他多次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和書記處會議,并主持起草《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聽各部門的匯報,只能時斷時續,但他終究堅持聽完了最后一個匯報。
三十四個部門的匯報結束了,整整用了三十七天。為了增加工業建設方面的感性知識,結合聽匯報,從四月十二日到十七日,毛澤東又連續六天參觀了機械工業展覽。這個展覽設在中南海瀛臺。展覽的規模不算小,幾乎占滿了瀛臺幾個院落的所有平房。展室是古老而陳舊的,但展品則是現代的,代表當時中國一流水平的。內容很充實,使人開眼界,長知識。毛澤東每天下午來到瀛臺參觀,少則一兩個小時,多則三個來小時,看得十分認真。有時不滿足于講解員的解說,找來一些有關的圖書和材料進一步鉆研。
從四月十八日起,新的一輪匯報又開始了,是李富春向毛澤東匯報第二個五年計劃。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人參加。二十四日結束,共六天。實際上,這是毛澤東向三十四個部門做系統調查的延續。前一階段是專業性的,這一階段是綜合性的,先分析、后綜合。每次匯報,毛澤東都有插話。他的認識在深化,在發展,進行歸納和理論概括的工作。《論十大關系》的完整思想已呼之欲出了。
第一天,四月十八日,毛澤東聽匯報時,再次強調充分利用沿海工業的必要性。他說:許多新產品都是出在沿海工廠,可見沿海工業作用很大,應充分利用。沿海老廠加以適當擴建,投資少,見效快。他認為現在的危險是基建投資太多了,非生產性的建設也多了,農民負擔不起,勢必妨礙個人的利益。又說:一九五六年至一九五七年輕工業投資的比重稍有增加是好的。總之,要向蘇聯學,但也不能完全照搬。
四月十九日,毛澤東把思考中的問題歸納出三個關系。他是這樣說的:“三個關系必須很好地解決,即:沿海與內地的關系,輕工業與重工業的關系,個人與集體的關系。真想建設內地,就必須充分利用沿海;真想建設重工業,就必須建設輕工業;真想搞好集體所有制(社會主義),就必須搞好個人所得。”
他警告說:現在的危險是忽視個人利益,基本建設和非生產性建設太多。應該使百分之九十的社員個人收入每年增加。如果不注意個人收入問題,就可能犯大錯誤。搞命令主義和減少農村副業也是錯誤的。
就在這次聽匯報的時候,毛澤東提出“兩個萬歲”的口號。他說:“共產黨萬歲,民主黨派也萬歲。他們可以看著我們,這也是一種民主。共產黨有兩怕,一怕老百姓,二怕民主人士。”“怕”,是毛澤東的一個形象的說法,即接受監督的意思。這個思想后來被概括為:“長期共存,互相監督”。
四月二十日,毛澤東批評了一種不正確的思想:“如果沒有蘇聯的援助,中國的建設是不可能的。”他說:當奴隸當慣了,總是有點奴隸氣,好像《法門寺》里的賈桂一樣,叫他坐,他說站慣了。
這一天,毛澤東進一步把問題歸納為五個關系。他說:“除了輕工業與重工業、沿海與內地、個人與集體、地方與中央幾個關系,還有經濟與國防的關系。”
他還說:提出又多又快之后,可能產生盲目性,如在杭州開會時,有些省要種的紅薯太多。工業也可能有這種情況。過去我們要他們提高,現在又要他們壓縮。說到這里,劉少奇插了一句話:“應該壓縮的就壓縮。”
四月二十一日,毛澤東說:農業機械化實行一部分之后,要看看情況,再考慮發展程度。
四月二十三日,毛澤東指出:在第二個五年計劃工業投資中,輕工業投資的比重,比第一個五年計劃時略有增加,這就是與蘇聯不同之處,將來歷史會判斷誰正確些。
四月二十四日,毛澤東又進一步歸納出“六大矛盾”,也就是六個關系,即:一、輕工業與重工業;二、沿海與內地;三、國防、行政與經濟、文化;四、個人與集體;五、地方與中央;六、少數民族與漢族。他說:“這幾個矛盾如果調整得好,工作就會搞得更好些,犯錯誤也犯在這些矛盾上。如斯大林就在第四個矛盾上犯了錯誤,東歐兄弟國家在第一個矛盾上犯了錯誤。”[8]毛澤東不久又提出四個關系,成為十大關系。
至此,這次調查全部結束。這是毛澤東在建國后乃至在他一生中所做的規模最大、時間最長、周密而系統的經濟工作調查。
“調查就像‘十月懷胎’,解決問題就像‘一朝分娩’。”[9]
一九五六年四月二十五日,毛澤東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發表了《論十大關系》的講話,這是他歷時一個多月的調查研究的成果。政治局擴大會議在中南海頤年堂舉行,從四月二十五日開到二十八日。出席會議的除政治局委員,還有各省、市、自治區黨委第一書記。會議原定議題,是討論農業生產合作社等問題。誰也沒有料到毛澤東要在這次會上發表《論十大關系》的講話。他講了以后,會議便集中討論這篇講話。
可以說,“以蘇為鑒”,根據中國情況走自己的路,是貫穿《論十大關系》的基本思想。
毛澤東在聽取三十四個經濟部門匯報時,正當蘇共召開二十大。蘇共二十大批評了斯大林的錯誤,暴露了蘇聯在建設社會主義中間的一些缺點和錯誤。這些,對正在思考中國如何建設社會主義的毛澤東來說,無疑十分重要。正如他所說:“特別值得注意的是,最近蘇聯方面暴露了他們在建設社會主義過程中的一些缺點和錯誤,他們走過的彎路,你還想走?過去我們就是鑒于他們的經驗教訓,少走了一些彎路,現在當然更要引以為戒。”[10]“十大關系的基本觀點,就是同蘇聯作比較。除了蘇聯辦法之外,是否可以找到別的辦法,比蘇聯、東歐各國搞得更快更好。”[11]
《論十大關系》重點討論經濟問題,同時也包括同經濟建設密切相關的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一些重大問題。毛澤東把這些問題,概括成十大關系,即:重工業和輕工業、農業的關系;沿海工業和內地工業的關系;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的關系;國家、生產單位和生產者個人的關系;中央和地方的關系;漢族和少數民族的關系;黨和非黨的關系;革命和反革命的關系;是非關系;中國和外國的關系。這十大關系不是平列的,而是有重點的。毛澤東后來說過:“在十大關系中,工業和農業,沿海和內地,中央和地方,國家、集體和個人,國防建設和經濟建設,這五條是主要的。”[12]
一九五六年,對中國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國內國外都發生了重大變化。在國際上,整個形勢趨向緩和,在可以預見的時期內,比如說十年或者更長的時間,戰爭打不起來。在國內,三大改造接近基本完成,作為中國最后一個剝削階級——資產階級將不再存在,中國正在進入一個新的歷史階段,建立起社會主義制度,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正在向著大規模的社會主義建設轉變。適應這種新的變化,《論十大關系》不論在經濟方面還是政治方面,都提出一些新的方針。
在重工業和輕工業、農業的關系上,在堅持優先發展重工業的前提下,強調更多地發展輕工業和農業。在沿海工業和內地工業的關系上,在合理安排工業布局的前提下,強調更多地利用和發展沿海工業。在經濟建設和國防建設的關系上,強調首先要加強經濟建設。在國家、生產單位和生產者個人的關系上,強調三個方面必須兼顧,特別要照顧農民的利益,還要給工廠一定的權力,一定的獨立性。在中央和地方的關系上,在鞏固中央統一領導的前提下,強調給地方更多的權力和獨立性,發揚中央和地方兩個積極性。在漢族和少數民族的關系上,地方民族主義要反對,但重點是反對大漢族主義。在黨和非黨的關系上,強調長期共存,互相監督。在革命和反革命的關系上,肯定還有反革命,但強調已經大為減少,社會鎮反要少抓少殺。在是非關系上,講黨內是非一定要分清,但強調要好意地對待犯錯誤的同志,幫助他們改正錯誤。在中國和外國的關系上,提出向外國學習的口號,強調一切民族、一切國家的長處都要學,資本主義國家的先進的科學技術和企業管理方法中合乎科學的方面,也要學習。
綜合起來說,這就是:“我們一定要努力把黨內黨外、國內國外的一切積極的因素,直接的、間接的積極因素,全部調動起來,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13]這就是《論十大關系》的基本方針,這就是毛澤東關于怎樣建設社會主義的根本指導思想。
《論十大關系》的發表,標志著毛澤東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探索開始形成一個初步的然而又是比較系統的思路。以后,毛澤東在總結建國后歷史經驗時,仍然把它看做是一個轉折。他在成都會議上指出:“一九五六年四月的《論十大關系》,開始提出我們自己的建設路線,原則和蘇聯相同,但方法有所不同,有我們自己的一套內容。”[14]他在《十年總結》中又寫道:“前八年照抄外國的經驗。但從一九五六年提出十大關系起,開始找到自己的一條適合中國的路線。”[15]
十九年后,鄧小平對《論十大關系》作過這樣的評價:“這篇東西太重要了,對當前和以后,都有很大的針對性和理論指導意義”。[16]
一九五六年四月毛澤東在發表《論十大關系》講話的同時,提出要把“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作為繁榮和發展社會主義科學文化事業的指導方針。
“雙百”方針的提出,醞釀已久。一九五○年十一月至十二月召開的全國戲曲工作會議上,發生了京劇和地方戲以哪個為主的爭論。一九五一年四月,中國戲曲研究院成立,毛澤東題詞祝賀:“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同年五月五日,政務院發出《關于戲曲改革工作的指示》,根據“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方針,提出:“中國戲曲種類極為豐富,應普遍地加以采用、改造與發展,鼓勵各種戲曲形式的自由競賽,促成戲曲藝術的‘百花齊放’。”戲曲界這個爭論不休的問題終于得到解決。
一九五三年八月五日,中共中央批準設立中國歷史問題研究、中國文字改革研究、中國語文教學研究三個委員會。負責中國歷史問題研究委員會工作的陳伯達向毛澤東請示工作方針,毛澤東講了四個字:“百家爭鳴”。它的直接對象是對史學研究而言。這里有一個背景。中國兩位著名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家郭沫若和范文瀾,對中國奴隸制和封建制的分期問題,主張不同。范主張中國封建社會始自西周。郭則主張中國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的分期標志是在春秋戰國時代。兩種主張都各有贊成者,爭論很大。毛澤東對這個問題非常關注。[17]怎樣解決這樣的問題,需要有一個明確的方針。這就是“百家爭鳴”為什么是從歷史問題上而不是從別的方面首先提出的原因。[18]
以后,“百家爭鳴”成為整個科學工作的指導方針。一九五六年二月,在毛澤東主持召開的一次會議上,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匯報了當前學術界的情況,談到在學術研究中存在著抬高某個學派、壓制另一個學派的現象。在這次會議上,決定在科學工作中實行“百家爭鳴”的方針。[19]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九五六年二月一日,中宣部給中央寫了一個報告,說中山大學黨委反映,當時在中國講學的一位蘇聯學者,向中國陪同人員談了他對《新民主主義論》中關于孫中山世界觀的論點的不同看法,這有損于我黨負責同志威信。中宣部請示中央,是否有必要反映給蘇共有關方面。毛澤東二月十九日就這個材料寫信給劉少奇、周恩來、陳云、彭真、鄧小平、陳伯達、陸定一:
“我認為這種自由談論,不應當去禁止。這是對學術思想的不同意見,什么人都可以談論,無所謂損害威信。因此,不要向尤金談此事。如果國內對此類學術問題和任何領導人有不同意見,也不應加以禁止。如果企圖禁止,那是完全錯誤的。”[20]
毛澤東在這封信里所表明的態度,對中共中央作出雙百方針這一決策,顯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同時,蘇聯方面在學術界和文藝界揭露出來的問題,對中國共產黨人來說,也是一個重要警示,促使人們從蘇聯教條主義的影響中解放出來。
一九五六年四月中旬,毛澤東看到一份材料,是德國統一社會黨中央宣傳部部長哈格爾最近一次談話紀要。哈格爾說:過去教條主義的錯誤,主要表現在過分強調蘇聯的先進經驗和科學成就。例如,我們宣傳蘇聯農學家李森科的學說一切都好,將德國科學界很有權威的魏爾嘯一切都否定了,認為奧地利遺傳學家孟德爾的一切都是反動的,而在德國的生物學家,絕大多數是孟德爾學派。蘇聯科學有好的,我們應該學習,但不能將蘇聯科學界的每句話都認為是神圣的。他還說,在哲學上也要重新研究,我們與某些蘇聯哲學家一樣對黑格爾采取完全否定的態度,是錯誤的。
毛澤東自然聯想到中國,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在四月十八日批給中宣部副部長張際春:“此件值得注意。請中宣部討論一下這個問題。討論時,邀請科學院及其他有關機關的負責同志參加。陸定一同志回來,將此件給他一閱。”[21]
毛澤東還要中宣部專門研究一下在科學研究和學術研究中對待蘇聯科學的教條主義態度問題。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不論在自然科學方面,還是哲學和社會科學方面,都很落后。為了改變這個狀況,中國從蘇聯聘請了一大批專家顧問,翻譯了許多蘇聯的自然科學和哲學、社會科學書籍。中國的科學界和學術界還掀起了向蘇聯專家學習的熱潮,并選送一批又一批青年學者赴蘇聯留學。這在當時是必要的,但也因此帶來了照搬照抄蘇聯的教條主義問題。在自然科學界存在著對不同學派貼“標簽”、“戴帽子”的做法,阻礙了中國科學文化的正常發展。
一九五六年四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八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論十大關系》的講話。陸定一在二十七日發言中,講了這樣一個觀點,就是學術性質、藝術性質、技術性質的問題要讓它自由。他從中國生物學家胡先骕的一篇文章講起。他說:從前我們看重他的政治問題,因為他那個時候罵了蘇聯,所以我們就生氣了。他講的問題是生物學界很重要的問題,這個人在生物學界很有威望。毛澤東插話:不是什么人叫我們跟他斗一斗嗎?陸說:后來我們把那個東西和緩了,報紙上沒有提他的名字,因此還沒有和他撕破臉。毛問:胡先骕那個文章對不對?陸說:他批評李森科的那個東西,很好,那是屬于學術性質的問題,我們不要去干涉比較好。毛說:這個人是很頑固的,他是中國生物學界的老祖宗。年紀七八十了。他贊成文言文,反對白話文。這個人現在還是學部委員嗎?陸說:不是,沒有給。毛說:恐怕還是要給,他是中國生物學界的老祖宗。
陸定一繼續發言。在講到俄國生理學家巴甫洛夫時說:不能說巴甫洛夫是社會主義醫學,魏爾嘯是資本主義醫學,中醫是封建醫學。這是根本錯誤的。在生物學方面,有的說摩爾根、孟德爾是資產階級的,李森科、米丘林是社會主義的,這根本同社會主義沒有關系。在物理學方面,不能說牛頓的物理學是封建的,愛因斯坦的物理學是資本主義的,這種說法是沒有道理的。把那些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帽子套在自然科學上去是錯誤的。
陸定一又講到文藝問題。他說:要寫新人物,但寫一些老人物也可以。如果現在有一個人能把上海三十年代社會的變化寫出來,我說那是世界第一的小說。毛澤東說:“《烏鴉與麻雀》,那是部很好的電影。我們電影局就是不許它演,這兩天可以找出來給大家看一看,見識見識,這是中國一篇很好的歷史。”周恩來插話:“最近看《十五貫》了沒有?”陸說:“我看過,很好。”毛說:“《十五貫》應該到處演,戲里邊那些形象我們這里也是很多的,那些人現在還活著,比如過于執,在中國可以找出幾百個來。”[22]
也許是一種巧合,正當中共中央醞釀提出雙百方針的時候,在浙江出了一個昆曲《十五貫》。《十五貫》轟動了北京城,轟動了全國,許多中央領導人都看了。毛澤東看了兩次。一次,四月十七日在中南海懷仁堂。另一次,四月二十五日在中直俱樂部。一出改編的古裝戲,會引起這么大的反響,不是沒有原因的。正像周恩來所說:“《十五貫》一針見血地諷刺了官僚主義、主觀主義,是成功的。官僚主義和主觀主義在現在不是個別的。現代戲還沒有一個能這樣深刻地批判官僚主義和主觀主義的。”“《十五貫》的演出復活了昆曲,為‘百花齊放,推陳出新’奠定了基礎。”[23]昆曲《十五貫》宛如一朵絢麗奪目的鮮花,它的盛開,為“百花齊放,推陳出新”這一方針增添了光彩,證明了這一方針的生命活力。
四月二十八日,政治局擴大會議繼續討論。陳伯達在發言中也講到文化、科學問題。他說:昨天定一同志說得很多。毛主席給文學藝術界提出的“百花齊放”這個口號,現在看起來起了很大的作用。現在我們到國外去,當然還很可憐的,搞來搞去還是什么三岔口啊,荷花舞、采茶舞啊,鬧天宮等等。可是這點本錢,還是提出“百花齊放”才搞出來的,要是沒有“百花齊放”的號召,還沒有這些東西呢!后來中央組織了歷史研究委員會、文字改革委員會,要我參加委員會的工作。當時請問過主席關于學術界的路線和方針問題,主席提了一個“百家爭鳴”,我在歷史研究會傳達了這個口號。這是一個方針,即是說,在我們中國容許很多的學派,大家爭論,不要馬上統于一尊。我覺得在文化、科學上,恐怕基本上要提出這樣兩個口號貫徹,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一個在藝術上,一個在科學上。[24]
就在這次會上,毛澤東在作總結講話的時候明確提出:“藝術問題上的百花齊放,學術問題上的百家爭鳴,我看應該成為我們的方針。‘百花齊放’是群眾中間提出來的,不曉得是誰提出來的。人們要我題詞,我就寫了‘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百家爭鳴’,這是兩千年以前就有的事,春秋戰國時代,百家爭鳴。講學術,這種學術也可以講,那種學術也可以講,不要拿一種學術壓倒一切。你講的如果是真理,信的人勢必就會越來越多。”[25]
五月二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再次講十大關系問題。他在講話中正式宣布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他說:
“我們在中共中央召集的省、市、區委書記會議[26]上還談到這一點,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在藝術方面的百花齊放的方針,學術方面的百家爭鳴的方針,是有必要的。這個問題曾經談過。百花齊放是文藝界提出的,后來有人要我寫幾個字,我就寫了‘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現在春天來了嘛,一百種花都讓它開放,不要只讓幾種花開放,還有幾種花不讓它開放,這就叫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是說春秋戰國時代,二千年以前那個時候,有許多學派,諸子百家,大家自由爭論。現在我們也需要這個。在大的范圍內,讓杜威來爭鳴好不好?那不好嘛。讓胡適來爭鳴好不好呢?也不好。那么說胡適要回來可以不可以呢?只要他愿意回來,是可以回來的,讓我們批評過他以后再回來,就批評不著他了嘛,批評已經過去了嘛。只有反革命議論不讓發表,這是人民民主專政。香港報紙、臺灣報紙在北京出版是不是許可?應該不許可,不許可有好處。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范圍之內,各種學術思想,正確的、錯誤的,讓他們去說,不去干涉他們。李森科、非李森科,我們也搞不清楚,有那么多的學說,那么多的自然科學學派。就是社會科學,也有這一派、那一派,讓他們去談。在刊物上、報紙上可以說各種意見。”[27]
“現在春天來了嘛”,的確,雙百方針一提出,立即在知識界引起強烈反響。作為一位親歷者,著名生物學家談家楨,在過了四十多年以后,回憶起這段歷史,仍然激動不已。他說:“我第一次見到毛澤東主席,是在一九五七年三月,中央宣傳工作會議期間,也就是青島遺傳學座談會結束后不久。這兩次會議召開的背景,意在貫徹毛澤東主席親自提出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即‘雙百’方針)。兩次會議,我都出席了。對‘雙百’方針,我抱著積極擁護的態度,這不僅是因為‘雙百’方針本身意味著在學術和藝術創作等問題上,鼓勵人們平等地發表自己的觀點和意見,允許不同學術思想、不同學術流派同時存在和發展,更為重要的是,還將從根本意義上調動廣大知識分子投身社會主義事業的積極性。聯系我本人和我所從事的遺傳學事業來說,‘雙百’方針的提出,其實是對當時正岌岌可危、瀕臨夭折的中國遺傳學事業的一種根本意義上的支持。建國以后一直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中國遺傳學事業,在來自前蘇聯‘李森科學派’的巨大政治壓力下,已經到了難以支撐下去的局面。‘雙百’方針的提出,青島遺傳學座談會的召開,毛澤東主席的親自關注,無論對中國遺傳學事業,還是對我本人而言,都如久旱逢甘露,是一種莫大的支持。這是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28]一九五七年四月二十九日,《光明日報》發表了北京大學教授李汝祺的《從遺傳學談百家爭鳴》一文。毛澤東看了這篇文章后,建議《人民日報》予以轉載,并為此文重新擬了題目《發展科學的必由之路》,代《人民日報》寫了編者按語。按語說:“這篇文章載在四月二十九日的《光明日報》,我們將原題改為副題,替作者換了一個肯定的題目,表示我們贊成這篇文章。我們歡迎對錯誤作徹底的批判(一切真正錯誤的思想和措施都應批判干凈),同時提出恰當的建設性的意見來。”[29]
雙百方針的提出,猶如一面鏡子。它折射出來的是一個政治穩定、經濟發展、人民團結的國家形象。它反映了繁榮文藝、發展科學的時代要求。它更反映了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一種信心。雙百方針的主旨同《論十大關系》完全一樣,就是把一切積極因素都調動起來,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
如果說,《論十大關系》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在經濟方面(這是主要的)和政治方面提出了新的指導方針,那么,雙百方針則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在文化方面提出的新的指導方針。
毛澤東在聽取三十四個部門匯報,著力研究國內社會主義建設問題的同時,十分關注蘇共二十大的召開,主持起草了《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一文。在這一過程中,又引發出他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進一步思考。
蘇共二十大于一九五六年二月十四日至二十五日在莫斯科召開。這是斯大林逝世后蘇共首次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世界各國共產黨大都派了代表出席會議。中國共產黨也派出由朱德、鄧小平、譚震林、王稼祥以及新任駐蘇大使劉曉組成的中共代表團。
大會的一個最重要的內容,是對斯大林個人崇拜問題的揭露和批判。會上,第一個出來點名批判斯大林錯誤的是米高揚。蘇共中央其他一些領導人在發言中,也程度不同地表示反對個人崇拜。
二月二十四日夜至二十五日晨,赫魯曉夫突然召集與會蘇共代表,作了長達四個半小時的秘密報告,題為《關于個人崇拜及其后果》。隨后,在蘇聯內部逐級傳達。報告說斯大林犯了一系列嚴重錯誤,包括違背民主集中制原則搞個人崇拜,肅反擴大化,在反法西斯的衛國戰爭前夕對德國的進攻喪失警惕,在國內民族問題上的錯誤處置,以及在對待南斯拉夫問題上的錯誤態度等,并進行了集中的揭露和批判。這些揭露和批判,觸及了三十年代以來蘇聯黨和國家政治生活中的深層次問題。但是,這些揭露和批判,過分追究個人品質和個人責任,對斯大林這樣一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重要歷史人物采取了全盤否定的做法。
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沒有像以往那樣事先向參加蘇共二十大的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團通報。中共代表團也是在事后才得到蘇聯方面的通報。
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首先在西方國家公開披露出來。六月四日,美國《紐約時報》全文發表,在全世界引起了轟動。
美國等西方國家抓到了反對共產主義的把柄,在全世界掀起一個反蘇反共的潮流。國際共運內部因為這個報告引起極大混亂,處于十分困難的地位。在一些資本主義國家里,一批共產黨員退黨。作為主要資本主義國家之一的英國的共產黨總書記高蘭,在事后的一番話很能反映當時的一些情景。他說:“斯大林問題發生了,這當然是一個很大的震動。我們認為,蘇聯同志把斯大林問題處理得很壞很壞。這本來就是個困難和復雜的問題,但是處理的結果又造成了最大限度的困難。我們黨內的各種修正主義思想都發泄出來,其中有一種思想認為我們黨沒有前途。我們多數黨員是堅定的,但是我們喪失了七千黨員。”[30]
斯大林是一九五三年三月五日逝世的。在他逝世不久,蘇聯共產黨對斯大林的評價就開始發生變化。一九五四年四月二十八日,毛澤東看到中國駐蘇聯大使張聞天在一個月以前報送中央的一份材料,題為《蘇聯宣傳中對斯大林提法的改變》。這份材料指出:一年來,蘇聯宣傳中對于斯大林的提法有了一些改變。這種改變在去年四月已有些端倪,到去年七月后便已十分明顯。這種改變主要表現在兩個問題上:一是過去對于斯大林的功績提得過高一些,有些個人崇拜的偏向。為了糾正這個偏向,目前對于蘇聯在各方面的成就,多強調群眾的功績,強調黨的領導,強調包括有列寧其他學生在內的黨中央的集體領導。斯大林個人的功績則很少提到,并且更不單獨敘述。二是對列寧和斯大林兩人的評價。過去往往把斯大林和列寧相提并論,甚至提得比列寧還多些。那時對斯大林在理論上、實踐上的功績有些過分強調,因此現在也有所糾正,而特別強調斯大林是列寧的繼承者。列寧創造了列寧主義,斯大林則是把列寧的許多原理具體化。斯大林對于馬列主義學說的發展,不能構成一個新階段。
對于蘇共批評斯大林,毛澤東是有思想準備的。但是像赫魯曉夫秘密報告那樣全盤否定斯大林,卻出乎他的意料,對“蘇聯過去把斯大林捧得一萬丈高的人,現在一下子把他貶到地下九千丈”[31],很不贊成。
出席蘇共二十大的中共代表團成員鄧小平、譚震林于三月三日下午一時半回到北京。下午四時半,毛澤東就在中南海懷仁堂休息室召集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康生、聶榮臻、劉瀾濤、譚震林開會,由鄧小平作關于參加蘇共二十大情況的匯報。
三月十二日晚八時,毛澤東在頤年堂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專門討論蘇共二十大的問題,會議開到次日凌晨一時。會后,毛澤東又留下劉少奇、周恩來、陳云、鄧小平、彭真、康生、楊尚昆,繼續商談到凌晨二時。
毛澤東在會上講話。他說:我們黨從一開始就對蘇共二十大有保留意見。《人民日報》發表了兩篇社論[32]。第一篇是根據大會開始時赫魯曉夫的公開報告寫的。那時,我們不曉得他會大反斯大林,從大局考慮給予支持。但社論中只談了和平共處與和平競賽問題,沒有談和平過渡問題,因為我們對這個問題有不同意見。蘇共二十大結束的第二天,中央收到代表團發來的電報,報告赫魯曉夫大反斯大林,但由于不了解詳細內容,不好倉促發表意見。所以在第二篇社論中,我們采取王顧左右而言他的方針,只講他們的第六個五年計劃,籠統地表示支持。
毛澤東說: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值得認真研究,特別是這個報告所涉及的問題,以及它在全世界所造成的影響。現在全世界都在議論,我們也要議論。現在看來,至少可以指出兩點:一是揭了蓋子,一是捅了漏子。說它揭了蓋子,就是講,這個秘密報告表明,蘇聯、蘇共、斯大林并不是一切正確的,這就破除了迷信。說它捅了漏子,就是講,赫魯曉夫做的這個秘密報告,無論在內容上或方法上,都有嚴重錯誤。是不是這樣,大家可以研究。[33]
從三月十二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以后,毛澤東在繼續聽經濟部門匯報的同時,也把較多的注意力轉到蘇共二十大問題上,或召集會議,或進行個別談話,討論和研究蘇共二十大和斯大林問題。
三月十八日,召集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陳伯達開會,分析研究西方通訊社對蘇聯國內情況的報道等問題。
三月十九日,同陳伯達、胡喬木談話。
三月二十三日,召開中共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研究赫魯曉夫秘密報告及中國共產黨的對策問題。
這些會議和個別談話沒有留下文字材料。從吳冷西的回憶中,可以了解會議討論的一些情況和毛澤東講的主要內容。
會上,劉少奇對斯大林的主要錯誤作了系統的發言,周恩來就中共歷史上幾次重大錯誤同斯大林的關系問題講了話,鄧小平著重談了反對個人崇拜的問題,王稼祥詳細分析了赫魯曉夫秘密報告中的內在矛盾。
毛澤東在會上著重講了四點意見:
一、共產主義運動,從馬克思、恩格斯發表《共產黨宣言》算起,至今只有一百年多一點的歷史。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從俄國十月革命算起,還不到四十年。實現共產主義,是空前偉大而又空前艱巨的事業。不艱巨就不能說偉大,因為很艱巨才很偉大。在這艱巨斗爭的過程中,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走的是前無古人的道路。我歷來是“難免論”。斯大林犯錯誤,是題中應有之義。赫魯曉夫同樣也要犯錯誤。蘇聯要犯錯誤,我們也要犯錯誤。問題在于共產黨能夠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克服自己的錯誤。
二、社會主義社會,仍然存在著矛盾。否認存在矛盾,就是否認唯物辯證法。矛盾無時不在,無所不在。斯大林的錯誤證明了這一點。有矛盾就會有斗爭,只不過斗爭的性質和形式不同于階級社會而已。
三、斯大林犯過嚴重錯誤,但他也有偉大功績。他在某些方面違背了馬克思主義的原則,但他仍然是一位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他的著作雖然包含了某些錯誤,但仍然值得我們學習,只不過在學習時要采取分析的態度。
四、赫魯曉夫這次揭了蓋子,又捅了漏子。他破除了那種認為蘇聯、蘇共和斯大林一切都是正確的迷信,有利于反對教條主義。不要再硬搬蘇聯的一切了,應該用自己的頭腦思索了。應該把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探索在我們國家里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至于赫魯曉夫秘密報告的失誤,我們要盡力加以補救。[34]
毛澤東提議發表一篇關于蘇共二十大的文章,公開表明中共中央在斯大林問題上的態度。與會者一致贊成。
毛澤東說:對于赫魯曉夫大反斯大林,我們黨應當表示態度。方式可以考慮采取發表文章的辦法,因為發表聲明或作出決議都顯得過于正式,蘇共也還沒有公布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而且事態仍在發展之中。
毛澤東還談了他對這篇文章的一些設想:這篇文章可以以支持蘇共二十大反對個人迷信的姿態,正面講一些道理,補救赫魯曉夫秘密報告的失誤。對斯大林的一生要加以分析,既指出他的嚴重錯誤,更要強調他的偉大功績。對我們黨歷史上同斯大林有關的路線錯誤,只從我們黨自己方面講,不涉及斯大林。對個人迷信作一些分析,并說明我們黨一貫主張實行群眾路線,反對突出個人。文章不要太長,要有針對性地講道理。[35]
會議決定由陳伯達執筆,中宣部和新華社協助。毛澤東要求在一周之內寫出文章的初稿。
這篇文章后來按照毛澤東的意見定名為《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初稿于三月二十九日寫出。根據鄧小平的意見,陳伯達邀集陸定一、胡喬木、胡繩和吳冷西討論了兩次。再作修改后,四月一日送毛澤東和其他中央領導人。
四月一日晚十時五十分,毛澤東約陳伯達商談《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稿的修改,至二日凌晨二時。二日四時,毛澤東就印發和討論《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稿,致信劉少奇、鄧小平:“社論已由陳伯達同志寫好,請小平于本日(二日)夜間印成清樣約20份左右,立即送各政治局委員,各副秘書長,王稼祥、陳伯達、張際春、鄧拓、胡繩等同志,請他們于三日上午看一遍,三日下午請你們召集一次政治局會議(有看過清樣各同志參加),提出修改意見;于四日上午修改完畢。四日下午打成第二次清樣,由書記處再斟酌一下,即可發稿,爭取五日見報。目前有了這篇社論就夠了。”[36]
《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原準備作為《人民日報》社論發表,四月四日毛澤東再次修改時,改為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章,并在標題下注明:“這篇文章是根據中國共產黨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的討論,由人民日報編輯部寫成的。”
四月三日,劉少奇在中南海西樓會議室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稿。當天晚上,毛澤東又約集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真、陳伯達、胡喬木、胡繩,一起討論修改。四月四日中午,毛澤東再次召集會議,討論修改。參加會議的,除上述七人,還有田家英和吳冷西等。
從四月一日到四日,毛澤東親自動手修改《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增寫了許多重要內容。現在保存下來的經毛澤東修改的過程稿,就有七次之多。
作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具有重大影響的人物斯大林,長時期以來,在許多人心目中,一向是一個偉大而崇高的形象。作為世界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蘇聯,對全世界的革命人民來說,歷來是一個人們向往的地方。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一出來,怎樣評價斯大林?斯大林為什么會犯那么大的錯誤?對共產主義運動中發生的錯誤應該采取什么態度?這一系列問題擺到一切相信和同情共產主義的人們面前。他們十分迫切地需要有一個正確而有說服力的回答。
毛澤東主持起草的《人民日報》編輯部文章,從總結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的高度,回答了這些問題。而正確評價斯大林的是非功過,實事求是地對待共產黨領袖人物的重大失誤,正是《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的核心內容,也是毛澤東修改此文下功夫最多的地方。
提起斯大林,毛澤東的心情是復雜的。民主革命時期,造成損失最大的王明“左”傾教條主義,其根源正是斯大林和共產國際對中國革命的錯誤指導。抗戰勝利后,斯大林又不讓中國共產黨反抗蔣介石發動的反革命內戰。中國革命勝利了,毛澤東又被懷疑為“半個鐵托”。毛澤東曾多次坦誠地剖白過自己那種不高興的心情。
蘇共二十大對斯大林的批評,毛澤東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揭開了對斯大林神化的蓋子,破除了迷信,解放了思想,使大家敢于講真話,敢于想問題。憂的是對斯大林全盤否定,一棍子打死,由此會帶來一系列嚴重后果。毛澤東完全拋開個人感情,從國際共運的大局出發,表明了在斯大林問題上的嚴肅態度。正如他所說:“我們第一條是保護斯大林,第二條也批評斯大林的錯誤,寫了《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那篇文章。我們不像有些人那樣,丑化斯大林,毀滅斯大林,而是按照實際情況辦事。”[37]
毛澤東對斯大林的功過評價是“三七開”,七分功三分過。文章在評述十月革命以后蘇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取得巨大成就之后,毛澤東改寫了這樣一段話:“在為實現列寧的方針而進行的斗爭中,有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強有力的領導的功勞,其中就有斯大林的不可磨滅的功勞。”“在列寧逝世之后,作為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人物的斯大林,創造性地運用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
文章對斯大林錯誤所作的分析,有許多深刻而中肯的話出自毛澤東的手筆。他寫道:“斯大林在他一生的后期,愈陷愈深地欣賞個人崇拜,違反黨的民主集中制,違反集體領導和個人負責相結合的制度,因而發生了例如以下的一些重大的錯誤:在肅反問題上擴大化;在反法西斯戰爭前夜缺乏必要的警惕;對于農業的進一步發展和農民的物質福利缺乏應有的注意;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出了一些錯誤的主意,特別是在南斯拉夫問題上作了錯誤的決定。斯大林在這些問題上,陷入了主觀性和片面性,脫離了客觀實際狀況,脫離了群眾。”又說:“他驕傲了,不謹慎了,他的思想里產生了主觀主義,產生了片面性,對于某些重大問題做出了錯誤的決定,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后果。”
毛澤東認為,斯大林犯錯誤的根本原因,是主觀與客觀相脫離,理論與實際相割裂。他在中共八大預備會議上說:“所謂犯錯誤,就是那個主觀犯錯誤,那個思想不對頭。我們看到的批評斯大林錯誤的許多文章,就是沒有提到這個問題,或者很少提到這個問題。斯大林為什么犯錯誤呢?就是在一部分問題上他的主觀跟客觀實際不相符合。”[38]
綜觀斯大林的是非功過,究竟應當怎樣正確地、全面地評價這位在正反兩方面都產生過巨大影響的歷史人物呢?毛澤東在《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一文的末尾寫了很長一段話,作了科學的回答。他寫道:
“共產黨人對于共產主義運動中所發生的錯誤,必須采取分析的態度。有些人認為斯大林完全錯了,這是嚴重的誤解。斯大林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但是也是一個犯了幾個嚴重錯誤而不自覺其為錯誤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我們應當用歷史的觀點看斯大林,對于他的正確的地方和錯誤的地方作出全面的和適當的分析,從而吸取有益的教訓。不論是他的正確的地方,或者錯誤的地方,都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一種現象,帶有時代的特點。整個說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還只有一百年多一點的時間,從十月革命勝利以來,還只有三十九年的時間,許多革命工作的經驗還是不足的。我們有偉大的成績,但是還有缺點和錯誤。如同一個成績出現了接著又創造新的成績一樣,一個缺點或錯誤克服了,新的缺點或錯誤又可能產生,又有待于我們去克服。而成績總是多于缺點,正確的地方總是多于錯誤的地方,缺點和錯誤總是要被克服的。好的領導者不在于不犯錯誤,而在于認真地對待錯誤。完全不犯錯誤的人在世界上是從來沒有的。”[39]
在指出缺點和錯誤難以避免的同時,毛澤東又強調:“共產黨和社會主義國家的各種領導人物的責任是要盡量減少錯誤,盡量避免某些嚴重的錯誤,注意從個別的、局部的、暫時的錯誤中取得教訓,力求使某些個別的、局部的、暫時的錯誤不至于變成全國性的、長時期的錯誤。”[40]
從斯大林問題上,中國共產黨應當吸取什么教訓呢?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認為,重要教訓之一就是要在中國黨和國家的政治生活中防止發生個人突出和個人崇拜,保證群眾路線和集體領導的貫徹實施。
《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中說:“黨和國家的任何一個領導人,當他不是把個人放在黨和群眾之中,而是相反地把個人放在黨和群眾之上的時候,當他脫離了群眾的時候,他對于國家的事務就會失去全面的洞察力。只要是這樣,即使像斯大林這樣杰出的人物,對于某些重大的事務,也不可避免地要作出不合實際的錯誤的決定。”
又說:“毫無疑義,脫離群眾的個人突出和個人英雄主義這一類現象還是會長期存在的。一次克服了,下次還會再出現。有時由這一些人表現出來,有時又由另一些人表現出來。人們在注意到個人作用的時候,常常會看不見群眾和集體的作用。所以,有些人就很容易犯出狂妄自大、迷信自己、或者盲目崇拜別人的錯誤。因此,反對脫離群眾的個人突出和個人英雄主義,反對個人崇拜,是應該經常加以注意的問題。”[41]
文章提出一個重要思想,就是要用制度來保證集體領導的實施和防止個人崇拜的出現。這一段話是毛澤東親筆加寫的。他說:“我們要是不愿意陷到這樣的泥坑里去的話,也就更加要充分地注意執行這樣一種群眾路線的領導方法,而不應當稍為疏忽。為此,我們需要建立一定的制度來保證群眾路線和集體領導的貫徹實施,而避免脫離群眾的個人突出和個人英雄主義,減少我們工作中的脫離客觀實際情況的主觀主義和片面性。”可惜后來中國共產黨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并沒有真正建立起這樣一種制度并付諸實踐,重犯了個人崇拜的錯誤。
必須繼續反對教條主義,發揚獨立思考和創造的精神,這是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從斯大林問題得到的又一個教訓。
《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指出:“因為馬克思主義在革命勝利以后被公認為全國的指導思想,這就使得我們有不少宣傳工作者常常只是依靠行政權力和黨的威信,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當成教條灌輸給群眾,而不是辛勤努力,掌握大量材料,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分析方法,用人民的語言,很有說服力地去說明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具體情況的統一。若干年來,我們在哲學、經濟學、歷史和文藝批評的研究領域中有了一些成績,但是一般說來,還有許多不健康的狀態存在著。我們有不少的研究工作者至今仍然帶著教條主義的習氣,把自己的思想束縛在一條繩子上面,缺乏獨立思考的能力和創造的精神,也在某些方面接受了對于斯大林個人崇拜的影響。”[42]
毛澤東批評斯大林的錯誤,總結蘇聯的經驗教訓,引出他對社會主義社會矛盾問題的理論思考,破除了社會主義社會只有差異沒有矛盾的傳統觀念,初步論述了社會主義社會的矛盾問題。
根據毛澤東的思想,《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批評那種認為社會主義社會不再存在矛盾的觀點,指出:否認矛盾存在,就是否認辯證法。社會主義社會的發展也是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中進行著的。否則,社會的發展就將停止下來,社會就不可能再前進了。“人類現在還是在青年時代。人類將來要走的路,將比過去走過的路,不知道要長遠得多少倍。革新和守舊,先進和落后,積極和消極這類矛盾,都將不斷地在各種不同的條件下和各種不同的情況中出現。一切都還將是這樣:一個矛盾將導致另一個矛盾,舊的矛盾解決了,新的矛盾又會產生。有些人認為唯心論和唯物論的矛盾可以在社會主義社會或者共產主義社會中消除掉,這個意見顯然是不正確的。只要還存在著主觀和客觀的矛盾,還存在著先進和落后的矛盾,還存在著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那末,唯物論和唯心論的矛盾在社會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中也就還將存在,還將經過各種各樣的形式表現出來。人們是在社會中生活著的,也就會在各種不同的情況和不同的程度上,反映各個社會中的矛盾。所以,即使到了共產主義社會,也不會是每個人都是完滿無缺的。那個時候,人們本身也還將有自己的矛盾,還將有好人和壞人,還將有思想比較正確的人和思想比較不正確的人。”[43]這些思想,在一九五六年下半年至一九五七年上半年毛澤東的多次講話里,特別是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一文中,得到了充分的展開和發揮。
《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一文,在毛澤東的主持下,經過反復修改,日臻完善。這篇文章高屋建瓴,分析透辟,不是把斯大林問題作為一個偶然的、個別的現象來看待,而是提到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這樣的高度來分析,來認識;不是追究斯大林的個人品質和個人責任,而是把斯大林的錯誤放在特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實事求是地進行分析,全面公正地評價其功過是非。正由于有這樣的清醒認識和科學態度,蘇共二十大在斯大林問題上引起的國際風波,不但沒有干擾毛澤東對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的探索,反而進一步推動了他的思想的發展和認識的深化。
對《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這篇文章,毛澤東是很滿意的,在四月四日最后一次討論修改稿的會議上,說了一番意義深遠的話。他說:發表這篇文章,我們對蘇共二十大表示了明確的但也是初步的態度。議論以后還會有,問題在于我們自己從中得到什么教益。最重要的是要獨立思考,把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際相結合。民主革命時期,我們吃了大虧之后才成功地實現了這種結合,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現在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我們要進行第二次結合,找出在中國怎樣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這個問題,我幾年前就開始考慮。先在農業合作化問題上考慮怎樣把合作社辦得又多又快又好,后來又在建設上考慮能否不用或者少用蘇聯的拐杖,不像第一個五年計劃那樣搬蘇聯的一套,自己根據中國的國情,建設得又多又快又好又省。現在感謝赫魯曉夫揭開了蓋子,我們應該從各方面考慮如何按照中國的情況辦事,不要再像過去那樣迷信了。其實,我們過去也不是完全迷信,有自己的獨創。現在更要努力找到中國建設社會主義的具體道路。[44]
“獨立思考,把馬列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際相結合”,“按照中國的情況辦事,不要再像過去那樣迷信了”,這些,也正是貫穿在《論十大關系》中的基本精神。毛澤東在指導起草《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過程中,提出的許多重要思想被吸收到了《論十大關系》之中。《論十大關系》從總結中國建設經驗(以蘇聯為鑒戒)方面,《關于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則從總結國際經驗(結合中國實際)方面,為中共八大的召開做了思想理論準備。
注釋
[1]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召開的關于知識分子問題的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56年1月20日。
[2]《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2頁。
[3]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修訂本)上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482頁。
[4]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58年2月18日。
[5]多快好省的口號,是毛澤東1956年1月20日在關于知識分子問題會議的講話中提出來的。他說:“我們要把社會主義事業辦得又多,又快,又好,又省。”
[6]指中共七屆七中全會。這次全會是在1956年8、9月間召開的。
[7]以上均引自毛澤東聽取匯報時的談話記錄,1956年2月14日至3月9日。
[8]以上均引自毛澤東在聽取第二個五年計劃匯報時對若干問題的指示記要,1956年4月18日至24日。
[9]毛澤東:《反對本本主義》。見《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第110頁。
[10]《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23頁。
[11]毛澤東在中共八大二次會議各代表團團長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58年5月18日。
[12]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58年3月10日。
[13]《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44、369、370頁。
[14]《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44、369、370頁。
[15]毛澤東:《十年總結》,1960年6月18日。
[16]鄧小平給毛澤東的信,手稿,1975年7月13日。
[17]當時毛澤東比較贊成郭沫若的主張。他對陳伯達說:郭老有實物根據,他掌握那么多甲骨文。
[18]劉大年:《“百家爭鳴”方針側聞記》,見《黨的文獻》1986年第4期。
[19]《陸定一文集》,人民出版社1992年2月版,第843頁。
[20]毛澤東對中宣部報告的批語,手稿,1956年2月19日。
[21]毛澤東給張際春的批示,手稿,1956年4月18日。
[22]陸定一發言,毛澤東等人插話,引自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記錄,1956年4月27日。
[23]《周恩來文化文選》,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2月版,第154、155頁。
[24]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記錄,1956年4月28日。
[25]《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54、55頁。
[26]指1956年4月25日至28日有省市自治區黨委書記參加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
[27]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第七次會議上的講話記錄,1956年5月2日。
[28]談家楨:《我期盼著中國的騰飛》,見1998年9月22日《文匯報》。
[29]毛澤東為《人民日報》轉載李汝祺《從遺傳學談百家爭鳴》一文寫的編者按,手稿,1957年4月30日。
[30]這段話是英共總書記高蘭和英共主席波立特1957年11月9日在莫斯科同毛澤東會見時高蘭說的。
[31]毛澤東:《論十大關系》,1956年4月25日。見《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42頁。
[32]指1956年2月19日發表的《具有歷史意義的文件》和同年2月28日發表的《蘇共第二十次代表大會勝利閉幕》兩篇社論。
[33]吳冷西:《憶毛主席》,新華出版社1995年2月版,第4、5頁。
[34]吳冷西:《憶毛主席》,新華出版社1995年2月版,第5—7頁。
[35]吳冷西:《憶毛主席》,新華出版社1995年2月版,第7頁。
[36]毛澤東給劉少奇、鄧小平的信,手稿,1956年4月2日。
[37]毛澤東在中共八屆二中全會上的講話記錄,1956年11月15日。
[38]毛澤東:《增強黨的團結,繼承黨的傳統》,1956年8月30日。見《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89、90頁。
[39]《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238、239頁。
[40]《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227、228、230、233頁。
[41]《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227、228、230、233頁。
[42]《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234、235頁。
[43]《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8月版,第232頁。
[44]吳冷西:《憶毛主席》,新華出版社1995年2月版,第9、1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