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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混世雙奴

朝歌,殷商都城。

這日午間,在秋日烈陽的肆虐下,原本一座繁榮浮華的城池,顯得毫無一絲繁榮氣息,各處大街上行人稀少,沿街的商販們更是撐棚遮陽偷暇閑寐,格外呈現出一種慵懶的頹唐。

遠遠地忽然傳來一陣鞭笞聲,東面青龍大街上迎面走來幾個面相兇惡的中年大漢,正驅使著一群人往城西行去,只見他們手中的長鞭啪啪直響,隨著不停的叱罵聲時不時抽打在這些人身上。

這群人衣衫襤褸,露出的肌膚多是烏青的傷痕,手上腳上都拖著粗重的鐐鏈,緩慢而費力地挪動腳步,誰如果走得慢了,身上立時便又多出一道鞭痕。只是眾人神情呆滯無神,對襲來的鞭子有意無意地閃躲著,即便被打著也只發出哼哼聲,仿佛命運的折磨已經讓他們忘記痛楚,活著只是為了被摧殘。

滿街的行人與商販見狀都無動于衷,面上流露出習以為常的漠然。只因這群人的臉上都有著一個奇丑無比的身份烙印,這便說明了他們的身份——下奴。

下奴在殷商是指比一般奴仆還要下賤的奴隸。他們大部分是大將出征諸侯時擄回的戰俘,專門從事最下等的粗活,被主人視之為豬狗,隨意生死。甚至普通的平民百姓,也可出錢隨意買賣下奴。

眼前這群人臉上都烙著一個“費”字,正是紂王寵臣大夫費仲的下奴。如今,紂王立了新皇后妲己娘娘,整日沉湎酒色,奉御宣中諫大夫費仲迎合天子與妲己娘娘之意,大肆搜羅民間美色、珠寶獻媚。紂王高興之余,便不時賜予費仲數目不等的奴仆,以賞其功。

此時,從略顯冷寂的南城門處傳來一陣悠揚的樂聲,那樂聲仿佛來自九天之外,又似乎出于蒼穹之中,絲竹喧喧,鼓樂齊鳴,使得匆匆路人與街市攤販紛紛注目,乃至老幼婦孺都蜂擁而出,駐足觀看。

朝歌城的森嚴守兵首先強行將民眾趕向街道的兩邊,空出街心的寬敞大道。雖說這多少引起了不滿的喧囂,但更勾起了大眾的好奇心,都想知道究竟是誰來到朝歌,竟然擺出如此大的派頭。

那幾個驅趕下奴的兇惡大漢見這陣勢,立時用手中長鞭狠命抽打在下奴們的身上,喝罵道:“趴下!趴下!你們這些下賤東西,都他媽的給我靠墻趴下!”

下奴們臉上露出驚恐之色,亂了一陣都乖乖地靠墻跪趴下來,將頭伏在泥土中,一動也不敢動。他們的身份只能讓他們跪下,連像平民那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但就在這群把頭死死低趴的下奴中,卻有兩雙不甘雌伏的眼睛在眾奴中探了出來,偷偷向外窺視。

那宮廷樂隊所簇擁的花鈴鳳輦從城門外姍姍而來,行列最前面是近百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妙齡女劍手,她們五人成排并駕齊驅,英姿颯颯地行進城來,那嬌柔中隱含剛毅的傲采英姿頓時吸引得大眾萬頭攢動,紛紛擠向前去觀望。

旋即,所有的民眾又安靜下來,但見群女擁蔟的花鈴鳳輦上朱簾輕卷,從中探出一張風華絕代的女人面孔——長發宮髻下的玉面五官嬌俏可人、巧笑嫣然,尤其是柳葉彎眉下的一雙妙曼鳳目,仿佛于疲倦慵懶中呈現半睜微瞇狀,加上探領而出的小半截雪膚粉頸,不由引人遐思翩翩,格外散發一種誘人心魄的妖艷魅力。

僅只片刻,那名女子便放下朱簾,再次隱于鳳輦之中。隨著龐大的鳳輦行列漸漸遠去,再次引發民眾又一陣議論紛紛——

“據說這個女人叫柳琵琶,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彈得一手好琵琶……”

“你們知道么?聽說這個女人還是妲己娘娘的姐妹!”

“哦?是嗎?怪不得這么大的派頭,也不知她進宮干什么來了?”

“哼,還會有什么事!瞧這鳳輦與氣派,八成又被咱們大王看上啦,肯定又是被冊封為妃一類的……”

“……”

鳳輦隨著樂聲消失,百姓們就三三五五地散了。而那些兇惡大漢則揮動手中的鞭子,繼續趕著那群卑賤的下奴們往前走。只看在這群下奴中,方才偷眼窺望的兩個少年正機警地躲閃著時不時抽過來的鞭子,互相低聲對話——

“小倚,剛才那陣勢你看見沒有?我可是看見那車上嬌滴滴的大美人了,哇噻!真他娘的比于八說的美女還要美,直看得我心癢癢的,要是她能嫁給我……”

“小陽,你別做白日夢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竟然還夢想著娶老婆?”

“現在是下奴,難道永遠都是下奴嗎?花子爺爺不是說過,當年咱們成湯王也被暴君桀王囚在夏臺做下奴,后來還不是奮起伐桀做了天下之王。還記得幼時也有相士說我們天生奇相,誰能肯定我們‘混世雙寶’會有什么際遇……哎喲,他娘的!好痛!”

惡狠狠的鞭子擦過背脊,少年忍痛不敢回看,只聽兇神惡煞般的聲音響起:“你們找死啊,快點趕路,誰要再敢唧唧歪歪,小心老子抽死你們,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小陽,沒事吧?”

“還好……”

“誰叫你光顧說大話,鞭子到眼前也不知道躲,這應了那相士的話,命途多舛、漂泊流離,此生注定倒盡大霉,所以你胡思亂想才會遭報應,真是活該!”

“嘿……”

挨打的兩名少年一個叫耀陽,一個叫倚弦,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兩人自幼遭父母遺棄,好在相依為命,一直以乞討偷竊維持生計,誰料一次流浪在許侯國時,恰巧遇上許侯國和離侯國交戰,許侯國大敗,兩人遂被當成俘虜抓獲,從此做了下奴。

后來,離侯國又被邾侯國所滅,兩人又成了邾侯國的下奴。雖然好幾次都逃跑成功,卻因臉上留有下奴烙印,屢次又被抓了回去。如此逃逃抓抓,兩人也算嘗盡人間辛酸。但兩人性情韌性甚強,雖然歷經苦難,卻并沒有喪失信心,甚至私下還自嘲是“混世雙寶”,頗有些自我慰藉的意味。

卻說這兩個寶貝前一個月還在薛侯國做下奴,誰知薛侯國自不量力,竟聯絡幾家諸侯反抗大商,于是被紂王派太師聞仲所滅,這二人自然成了戰俘被押回朝歌,賜予了費仲為下奴。

此時他們正做完費府某處的苦工,被管頭們押著前往正在起造的一座新府邸干活。

費仲的新府邸位于朝歌城西,時方未時,天上烈日,流金爍火,曬得正在干活的下奴們汗流浹背,胸悶氣促,然而在管頭的鞭棍監工下,還要不停抬著巨木或石頭四處忙碌。有的撐不住倒了下來,立時便有鞭棍相加,如果疼痛也無法讓他們起身,那便表示死亡已經降臨。

耀陽和倚弦正與十個下奴將那些棱角不平的巨石敲成四方狀,用來奠基筑樓。趁著管頭不注意,耀陽偷偷地問身邊一名比他大五六歲的少年,道:“王奕大哥,昨天不是有百多號人派過來干活嗎?怎么今天又要我們過來?難道人手還不夠嗎?”

王奕聞言臉色大變,四下偷瞄了兩眼,顫聲道:“小陽,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聽說……聽說這里出了……妖怪!”

耀陽與倚弦對望一眼,倚弦勉強一笑道:“妖怪?王大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誰騙你們?”王奕臉色都變青了,小聲道:“你們不知道,這里的妖怪每天晚上都出來吃人,昨天晚上留在這里守夜的大黑他們都給吃了,聽說滿地都是人手人腳,還有肚腸……心肝……三十幾個人就這么沒了……”

旁邊的下奴們聽他這么一說,都被嚇得臉色大變,頓覺天上的烈日仿佛變得陰冷無光,冷嗖嗖的。耀陽強裝笑容,道:“嘿,去他娘的,不就是個妖怪嗎……”背地里卻跟倚弦同時望天禱告,希望今晚千萬不要被抽中守夜才好。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吆喝之聲,幾個精壯漢子抬著三乘軟轎到了眼前,身后還跟著數十人,前面轎上坐著的人,穿了一身金光閃閃的朝服,肥頭大耳,面色白皙,一雙眼睛小如綠豆,泛著兇狠陰毒的厲芒。

正在干活的下奴們,一聽到管頭的吆喝聲,便全都跪了下來,誰也不敢仰視,因為來人正是操控他們生殺大權的主人、紂王寵臣奉御宣中諫大夫——費仲。

耀陽與倚弦二人雖然也隨眾人跪下,卻在人群中悄悄將頭抬起來偷看。只見隨費仲坐在一頂軟轎里的是一位身材豐腴的蛇腰美女,看得耀陽猛咽口水。另一乘軟轎里坐的是一位黑衣道袍,怒眉鷹鼻的老者,身軀挺拔魁梧,目露詭魅莫測的異芒,予人一種陰狠冷煞的感覺。

耀陽與倚弦只覺得眼前一花,也沒見黑衣人有什么動作,便兀自從軟轎上掠至地面,卻見他眼中精光一閃,四下查看一番,皺眉道:“果然,妖氣甚重!”

費仲忙問道:“蚩真人,你看我這新府邸是不是真的有不干凈的東西?我連請幾位法師也趕不走,這幾日已經吃了我百來個下奴了!雖然這群賤東西死幾個也沒什么,可是這地方卻是本大夫花了大價錢買的,莫非犯了什么禁忌不成?”

“大人錯了,此地本是大吉之地!”蚩真人微微一笑道,“只因此地正是龍脈鳳氣,故而引來妖孽借此地修煉。而破土動工正巧驚到了它們,所以才會四處傷人,不過都是一些小妖,不足為慮!只要本尊在此布下法壇,定然可以將這群妖孽一舉殲滅!而且按我所傳,以五行相生之格來布置此樓,青龍白虎盤其上下,朱雀玄武護其左右,定可保佑大人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封疆晉侯!”

費仲聞言心情大爽,一掌拍在美人豐翹臀部上,大笑道:“我費仲何德何能,哪敢企望封疆晉侯,只盼能夠常侍大王前后,不讓聞仲那老賊蒙惑圣聽,有費某一席立足之地即可。”

蚩真人恭敬道:“蚩某人定當竭盡全力相助大人達成所愿!”說著躬身揖了一禮,陰鶩般詭異的目光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道:“事不宜遲,大人不妨速速派人按我的吩咐布下五雷法壇!”

費仲大喜,抬起一腳便踹在身后一人的屁股上,喝斥道:“飯桶,還不快讓人按照蚩真人吩咐,布……那個法什么壇,總之這里的一切都由蚩真人做主,你們看著辦吧!”

那人吃了一腳,順勢倒在地上,連滾帶爬地應道:“是,是!小人這就去辦!”

耀陽與倚弦見狀心頭一樂,原來被踢那人一口黃板牙,滿臉萎縮,正是他們的管頭“綠毛龜”歸老二,平時對他們大肆欺壓,是一個窮兇極惡、卑鄙無恥的家伙。此時見他當場出丑的窘樣,以及肥大的屁股上多出的腳印,兄弟倆心里早已笑翻了天。

費仲又與蚩真人相互說了幾句客套話,便攜著美人乘轎離去,前呼后擁擺足了排場。

歸老二見費仲一行走遠,甫一轉過身來,正好看到在人群中略微揚起的兩張笑臉,萎縮的臉立時變得兇悍起來,手中長鞭毫不客氣地朝耀陽與倚弦身上抽下去,斥道:“你們兩個廢物,還不趕快過來!”

兄弟倆不由暗自叫糟,哪敢當眾躲鞭子,只能硬著頭皮挨了幾下,嘴里喃喃細語將歸老二祖宗十八代一一問候了個夠,這才緩緩走了出來。

歸老二領著二人行至第三頂軟轎處,轎上置放的是一個奇形怪狀的青銅臺,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法器,色澤黝黑烏亮,在烈日炎炎之下,卻分外予人一種陰森詭魅之感,讓耀陽與倚弦不由自主打個寒戰,暗呼厲害。

歸老二手中長鞭一揮,狠聲道:“放規矩一點,千萬別弄砸了蚩真人的法壇,否則就算要了你們的小命也賠不起,知道么?”

兄弟倆非常不情愿地點點頭,各自抬了法壇的一頭,在歸老二的領路下,一前一后輕手輕腳地往工場另一頭行去。兩人生怕打翻臺上法器,走得格外小心謹慎。不知是否真是霉神附身,還是越小心就越易出事,耀陽在后面走不出幾步,便因為法壇遮了路中碎石,腳下不自覺一絆,跌了個踉蹌。

法壇就勢晃了一晃,險些跌落撞地。好在倚弦與耀陽素來搭檔慣了,見勢不妙早已退步放低法壇,才堪堪避免了法壇倒臺的危險。然而沒等他和耀陽松口氣,喝罵聲已經在耳邊響起,要命的鞭子已劈頭蓋臉抽了過來,兩人吃痛不由相互縮成一團,跪爬一旁的王奕與眾下奴看得連連搖頭,暗嘆兩兄弟實在太倒霉。

“停手!”蚩真人行近兄弟倆身旁,震聲喝止幾名管頭的狠手鞭抽,“算了,好在法壇并無缺損,快些準備下去,切勿耽誤了布壇的良辰吉時!”

耀陽與倚弦看著幾名大漢小心翼翼抬走法壇,不由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依舊蹲伏在一群下奴之中,雖然憋了一肚子氣,但再也不敢多說什么。

望著耀陽與倚弦,蚩真人的一雙鶩目驟然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開始緊緊盯住二人一番審視,負于背后的雙手不停掐算,如斯良久才露出一絲驚異莫名的神情,心下暗忖:“想不到此次朝歌之行,不但無意中獲知千年至寶的下落,而且還能遇到此等天生異相之人,莫非真是天憐我蚩氏一族,予我這等千載難逢之機!”

蚩真人難得一見的歡喜神色一閃即逝,喚過恭敬的歸老二,在他耳邊細語片刻,便見歸老二一臉諂媚地連連點頭稱是。

天際驟然飄過幾塊烏云,一時間遮住了午后艷陽的天空,秋風乍起,竟似乎憑空多添了一絲寒氣。

天色漸漸暗下來,不一會兒便黑了,半彎月亮的光線朦朧地照在大地上,蟲豸之聲四起。

寂靜的城西費府新邸中,耀陽一邊拖動著鐐鏈不停走來走去,一邊壞笑著問道:“小倚,你說妖怪待會兒出來,會是什么樣子呢?身高三丈,三個腦袋,還是別的什么怪模怪樣?”

倚弦緊張地四處望了望,啐了他一口:“去你奶奶的,在胡說什么,拜托,別在一旁瞎晃悠了,趕快查完,也好快快回去,要真是妖怪出來了,跟大伙兒在一起總也好過咱們只身犯險!”

“怕什么!那個蚩真人不是已經布了個什么五雷法壇嗎?”正說話間,忽感夜風陣陣吹來,嗚咽有聲,仿似鬼哭一般,耀陽雖然嘴硬,此時也不禁打了個寒戰,加快了前進的腳步,咬牙切齒道:“都怪該死的‘綠毛龜’,好像前世和我們有仇似的,竟然讓我們來守夜。呸,老黃他們也不是好東西,去他奶奶的,自己怕死也就算了,卻跟其他人合伙逼我們出來巡夜,活該他們讓妖精吃掉才好!”

此時,二人已經離眾人守夜的居處不遠了,月光下,遠近的一切事物仿佛都變得朦朦朧朧,看得不太清楚,倚弦忽然停下腳步,疑惑地問道:“小陽,你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耀陽一愣,側耳細細一聽,隨即一陣血腥味隨風吹到,一種咻咻的氣息聲自前方傳來,還不等兄弟倆反應過來,便聽到有人慘叫:“救命啊!有妖怪……”呼喊聲還未落音,然后就此無聲,仿佛被人一口咬斷了咽喉,然后連頭帶沒出口的聲音一起吞落肚中,詭異可怖之極。

隨后慘叫聲此起彼伏,還帶著撕裂筋肉的聲音。剎時間,鬼哭狼嚎,陰風陣陣。

耀陽與倚弦二人直被嚇得頭皮發麻、雙腳發軟,正準備拔腿逃跑,忽見一人從居處狂奔而出,還未到二人面前,就歇斯底里地狂呼:“有妖怪,妖怪吃……吃人啦!”

耀陽但見那人滿面鮮血,正是剛才一臉兇狠逼他們出來查夜的老黃,只見他滿臉驚恐,一路跌跌撞撞跑到耀陽跟前幾丈遠處,身后卻驟然響起一聲怪嘯。

只聽“蓬”的一聲,臨時用林木搭建的居處碎裂開來,一個怪物從中彈射而出,陡然出現在老黃身后,但見那怪物披著一頭藍發,一身黃毛,兩只耳朵長約尺許,大頭大眼,閃閃放出綠光,凹鼻朝天長有二尺,血盆大嘴露出四顆獠牙,上下參差交錯。兩手大如屏風,長垂及腳,怕是足有丈許長。

還沒等兄弟倆出聲示警,那妖怪已經一把撈起老黃,張開血盆大口,照準老黃軟肋下一吸一呼,先將一顆心吸入嘴中咽下,隨后用嘴咬開老黃胸膛,連吸帶咬,將滿肚鮮血,連帶腸肝肚肺吃了個干凈,四濺而出的鮮血直把耀陽與倚弦噴得滿頭滿臉。

兩人見了這般慘狀,聞著血腥的惡心氣味,雙腿打顫,全身發軟。跑吧,即便沒有腳上鐐鏈,怕也跑不過妖怪的捕殺。不跑呢,也只能呆站等死。想到這些,兄弟倆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冷汗浸濕了全身。

那妖怪終于吃完老黃的五臟六腑,將手中的死軀扔到一邊,露出血腥大口猙獰地一笑,兩只長毛大手向兄弟倆撈了過來。倚弦急中生智一個懶驢打滾,避了過去,耀陽則機警地三縱兩跳,躲過那妖怪的撈抓。

然而兄弟倆自小吃用不好身弱體衰,與這龐然大物的妖怪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避不了幾個回合已然險相環生,眼見二人就要被妖怪逮著,忽聽一陣奇異的嘯聲響起,妖怪聞音一震,竟然站住不動了。

耀陽睜開閉目等死的眼睛,奇道:“咦,它怎么不抓我們了?還在一邊鬼叫什么?”

倚弦喘著氣罵道:“去你的,都什么時候了,還敢饒舌說風涼話,還不快跑!”

兄弟倆顧不得全身酸軟,低身抓起鐐鏈撒腿就跑,轉眼間便跑得不見了。牧野之中,只剩下那個妖怪呆呆地站在那里,咕嚕嚕直叫喚。

此時,兩道身影從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踱了出來,空氣頓時變得肅殺起來,充滿了似有似無的壓力,方圓十丈外所有的蟻鼠蟲豸仿佛感應到什么,齊齊噤聲,黑暗中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那妖怪更是一臉驚懼之色,渾身哆嗦著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幽暗的月光下,映照出當先一人的怒眉鶩目,猙獰可怖,他整個人負手兀立,竟飄然懸浮于虛空之上,赫然是日間布壇除妖的“蚩真人”。在他身后是一名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稀眉小眼山羊須,一臉恭敬之態。

蚩真人望著夜幕中兩名少年愈跑愈遠的身形,嘴角輕扯出難看已極的笑意。

中年男子不解地問道:“公豹不明白,既然要造勢讓費仲重視尊者的地位,卻為何偏偏放走這兩個小子呢?”

蚩真人沉聲道:“這兩人天賦異稟,此次計劃若能得他們相助,定然可以事半功倍。所以本尊特意放走他們,這一切皆是天意使然!”

中年男子輕咦了一聲,自動請纓道:“不如就讓公豹去跟蹤他們,然后將二人手到擒來。”

“不用了,一切自有本尊安排!”蚩真人道:“你只管加快‘聚靈鼎’斂魂吸魄過程,只要在七月十四通過費仲請到妲己前去費府賞寶,本尊天衣無縫的計劃便可成功實施!”

中年男子眉頭一皺,道:“近幾日雖然可以斂取大部分新死下奴的魂魄,但是對于‘聚靈鼎’來說,最好是用百年以上成形妖體作引,方能煉化出至強的‘靈元血脂’,而最近‘妖月夢冢’似乎已經有所覺察,我很難再從中騙來小妖用以煉脂。公豹就怕很難在七月十四前將‘靈元血脂’煉就而成!”

蚩真人面色一青,道:“本尊一向相信,以你申公豹之能,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你才是!”語罷,蚩真人大袖一拂,右手掐成一個奇怪的指訣,隨手五指一張一攝,離他們不遠處的那只妖物頓時爆出一聲慘厲的嘶叫,被強勁的魔能抓攝而起,拋向虛空之中。隨著蚩真人五指憑空劃動,一道道暗紫光芒一閃即逝,只見那妖物哼也來不及哼一聲,便轟然落地,妖身四分五裂,一命歸西了。

“現在不用本尊教你怎么做了吧!”蚩真人冷哼一聲,身影隱沒于朦朧月光與黑暗之間,消逝不見了。

中年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只玉樽,施法將地上一堆妖尸收斂于玉樽當中,然后再用幾個下奴的尸體幻化出方才那只妖物死去的模樣,最后隨之隱遁身形而去。

牧野之中的蟲豸聲又開始此起彼伏地鳴叫起來,似乎在傾述這半夜時分所窺之秘。

殷商都城朝歌共有四個城門,相對分別朝向青龍、白虎、朱雀與玄武四條正門大街,其間店鋪林立,攤販繁多,更不用說其中的偏街叉道,錯綜繁雜縱橫交錯,一切都顯示出都城的秩序井然,繁華如錦。

“天命異館”位于朝歌城朱雀大街的北向偏街上,素來以匯聚八方奇人異士而馳名。盡管現在已是未時,在秋日午后的炎炎烈日下,嘈雜的人群還是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據聞最近來了一名姓姜名尚的昆侖山相師,鐵口直斷料事如神,而且卦金低廉,卻只贈有緣,一日僅卜三卦。于是,遠近的貴族王室紛紛聞風而至,不惜一擲千金求賜一卦。

附近街市的閑散民眾也開始漸漸喜歡上這里,七嘴八舌地尋找茶余飯后的話茬。此時,館前的天卜供臺上,居中名為“姜尚”的檀木牌下僅只擺放了一個環形卜扣,表示距離今日的三卦還剩下兩卦,難免惹得圍觀眾人一陣喧然。

“今天第一卦被姜相師選中的是誰呀?”

“聽說是大夫尤渾的公子……”

“不,那位尤公子被姜相師趕了出來,最后進去的是一名母染重病的少年……”

“是么?看來這姜尚果然不畏權勢,真異士也!”

“……”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遠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粗暴的喝喊聲:“行人回避!”

眾人齊齊掉頭向聲音來處瞧去,只見一輛雙駕華麗馬車急馳這邊,大聲嘶喊之人是前轅一名面相猙獰的車夫,僅看馬車的華麗裝飾與車旁緊跟的十余隨從,一望便知是豪門大戶出游的家眷。

平民大眾自是不想招惹他們,所以聽聞其聲便一早退向旁邊。

“咴……”駿馬嘶鳴,車行至“天命異館”前戛然而止,分毫不移地立于原地一動不動,可見駕車大漢的馭馬之術著實非同一般。

眾人目光頓時全都停留在馬車上,很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駕車大漢一躍下車,然后打開車門,非常恭敬地說道:“請小姐下車!”

“你們先下去吧!”只聽一陣猶如珠走玉盤、泉水叮咚般美妙無比、令人心生遐思的女子聲音從車內傳出。

“是!”駕車大漢應聲帶領一班隨從退到車后,馬車里首先彎身走出一個丫鬟裝扮的妙齡女子,隨后將手伸進車內,躬身扶出一位素挽貞髻、臉覆面簾的白衣女子。

隨著這名女子的出現,一眾人群的呼吸仿佛都在片刻間屏住了,但見那女子雖以面簾遮住面孔,卻掩不住明眸流轉的清澈靈秀,一襲潔白裙衣緞料精工、修裁得體,襯出其人玲瓏妙曼的動人身姿,僅是不盈一握的柔腰和挪步踏落車轅時褻裙素裹的纖細美腿,就帶給人視覺上很大的沖擊。又見領路丫鬟眉清目秀面容姣好,更讓人禁不住想象這小姐面簾后的容貌該是如何秀美出眾。

此時,館驛內的幾位館主已經攜眾出迎,列排站立在館前臺階兩側,恭敬地將那女子迎入館內,隨后一名小廝拿著一枚環形卜扣,置在“姜尚”的檀木名牌之下。眾人一陣嘩然,不等他們再行議論,先前馬車后的大漢已率人將眾人一一驅散。

看著這班兇神惡煞,眾人敢怒不敢言,不歡而散。

街道兩旁的房樓陰影中,鬼鬼祟祟躲著兩個乞丐模樣的少年,頭發散亂垂下來遮住了大半邊臉,也遮住了臉上那“費”字烙印,正是耀陽與倚弦兄弟倆。

倚弦看著耀陽一副癡迷的表情,一動不動地注視那女子香蹤杳無的門檻,氣得給了耀陽一個響頭,沒好氣地道:“人都走了還看什么,真是的!”

耀陽捂頭叫痛,終于清醒過來,卻仍不忘喃喃自語道:“哇……死了,死了!真是太美了!”

“哦?又死了?”倚弦搖頭訕笑道,“唉,反正我也習慣了!只是這次連臉都沒見就這么死,你也太沒出息了吧!”

耀陽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倚,你什么意思嘛?別的不說,就只看那雙眼睛,我就……這次絕對是真的!如果她能嫁……不,哪怕是讓我給她做牛做馬,我也認了!”

倚弦揪著耀陽的衣服,惡聲惡氣道:“你少做夢啦!我們現在逃命都來不及,你還想這想那的,真是死星未退色心又起?如果再被人抓回去,打一頓倒是小事,如果費豬頭讓我們再去那鬼地方干活,我看你就和那妖怪去親熱吧!”

一想起昨晚妖怪吃人的慘狀,耀陽心中生起一股寒意,激靈靈打個冷戰,方才的驚艷之心立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兄弟倆昨晚沒命狂奔,終于在那妖怪爪下逃得小命,后來索性砸開腳上鐐鏈,一路躲躲閃閃溜到朱雀街想趁機混出城去,正巧看到了方才命館前這一幕。

就在此時,街頭忽然涌入百十個手持長戈、身著“費府”標識的兵士,四處向路上行人盤問巡查,逐漸朝倚弦與耀陽二人這邊行來。

耀陽與倚弦心里有鬼,早被嚇得亂了陣腳,哪還有閑心胡扯,也不管那些兵士是何目的,撒腿狂奔,竄進旁邊的小巷。誰知此處竟是一條死巷,兄弟倆左顧右盼,慌不擇路地翻過一面不算高的石墻,落入那處院落的后園之中。

品牌:天下書盟
上架時間:2018-07-24 11:25:14
出版社:二十一世紀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天下書盟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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