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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序章:弱水為牢
天界,月靈泉。
頭頂是黑沉的天幕,腳下是黑沉的水,如墨如漆點綴暈染,綿延至無法丈量的天際。
進入到月靈泉的地界,入目之處,滿目瘡痍,分明是上界仙靈之地,卻充斥蔓延著令人心悸的死氣。
這些死氣如同一座巍峨大山般,沉甸甸的壓了月輕羽三百年。
月靈泉本是天界靈氣旺盛的一處仙地,鳳凰徘徊長鳴,神女駐足清歌,此地孕養了無數仙靈,是天界仙家往來修養之地。
也是蘊養月靈之地。
五百年前月靈泉歷經仙妖大戰靈脈被毀,眾多仙靈妖魔隕落在此,如今死氣縈繞一片荒蕪,此處便成了關押月輕羽的死牢。
月輕羽半躺在黑沉沉的水面上,背靠著染了血色的殘缺石柱,細長的金色鎖鏈縛住了她的手腳和肩胛,皆是穿骨而過,讓她難以行動半分,血液早已凝固在傷口處,結成厚厚的一層血痂。
在她頭頂是由星石密密麻麻連結鋪成的結界,點點繁星輝映閃爍宛如星河垂幕,將這片死水點亮,平添一份生氣。
但只要她敢逃,頭頂的星幕便會化作萬千流火,星火連綿整個天際,將她炸的粉身碎骨。
無形的結界不時泛起一陣漣漪,偶有銀色的閃電在結界上游走,如同吐信的銀蛇,發出“滋滋”的刺耳聲音,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觸碰。
仙魂鎖、弱水河、星火流光、銀光結界。
這是天界關押重犯的最高待遇。
月輕羽靠在石柱上,如同一株蒼老朽爛的扶柳,內里中空隨時都會折倒,化作塵土飄零散去。月輕羽無力的歪著頭,眼中銀波流轉望向遠處星河,聽著從九重天傳來叮當飄渺的仙樂,月輕羽胸口微微起伏,腹部的疼痛讓她的呼吸沉重了幾分。
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神光,漫天祥云以及高昂天際的各色神鳥鳳凰,她心中便已明了,今日是帝后新婚大典,她處刑的日子也快到了。
月輕羽抬手摸向腹部,忍著疼痛將手指探入腹部傷口,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個沾染著血絲與頭頂星石別無二致的漂亮石頭。
在這顆星石的中心,是一縷非常微弱的殘魂,星石星光涌動,宛若一個微型的銀河星空,萬千星光圍繞著這縷殘魂,將它包裹其中。倘若沒有星石獨有的聚魂之力,這縷殘魂輕輕吹口氣便會消散在天地之間。
月輕羽雙手緊緊握住這顆星石,心口鈍痛無比,難以名狀的悲傷涌上心頭,這份痛楚,即便是她這一身的傷痛也無法與之相比。月輕羽神思恍惚,身體蜷縮成擁抱的姿勢,仿佛在擁抱一個人一般。
月輕羽被鎖在結界中,鎖鏈的源頭隱在黑沉沉的水中,隨著她微弱的動作發出刺耳的碰擊聲。
守在結界外的天兵仙將站立在不遠處的山石上,聽到聲響皆回頭看了一眼,眉目仿佛也被云水澗的死氣浸染了般,透著一股不耐和晦暗。這個月烏神女可是天宮頭等重犯,他們可一點動靜都不敢馬虎放過。
一個天兵開口抱怨道:“帝后大典就要開始了,卻還要守著這個鬼地方,真是晦氣。”
“這位神女也真是厲害,被關在這種地方三百年了還沒瘋。”
其中一個仙將聽罷不由的多看了月輕羽幾眼,他剛升上天界不久,對這個玉烏神君的事跡也是略有耳聞,今日輪到他看守輪值不由得多了幾分好奇心。
聽說這個月烏神女曾是天地間第一的美人,是不知誅殺了多少妖魔,且還是月神的繼承人,生來便有掌控月靈之力,這般好的出生卻淪落到這個地步,讓他這個在凡間苦修多年的小仙將實在感到惋惜。
“誰讓她瘋魔了呢,居然敢去殺帝后。”
身邊的天兵低聲與他說道:“我看她真的是走火入魔了,總頭你剛升到上面來還不知道,這位神君居然和魔族有染,沾染了一身的魔氣,白白葬送了一身修為,她天生月靈,天帝親封的月神,司掌月靈一族,多高的榮耀和權勢,卻自己親手斷送,真是令人費解。”
“過不久她也要被處以極刑,月族便要失去第二個月神了。”
“你不要命了!還敢私下議論!若是被新帝聽去,你得被天雷劈成飛灰!”
另一個在天界任職多年的天兵出言低聲呵斥,他是經歷過三百年前仙妖大戰的,對這個月烏神女的事跡更加清楚,心中對她是抱著幾分忌憚,現在是特殊時期,誰還敢觸天帝的逆鱗。
“還望這位仙將通融通融,讓我過去瞧一眼,月烏神女曾是我在下界時的同袍,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探望一番。”
一位白袍仙人從遠處騰云而來,打斷了天兵們的議論。
“這里可是禁地死牢,這位上仙還是止步于此罷。”
新任天帝雖沒有明令禁止不許天界之人過來探望,但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加上月烏神女的罪責,也沒哪位神仙會犯傻過來。
月元仙姿態清雅,一派閑逸,他勾起嘴角道:“我不過同她說幾句話,凡人砍頭還給送斷頭飯,這里這么多法陣天兵看守著,你還怕我把人劫走不成?”
“這……”仙將總頭看了眼遠處被各種陣法仙器看押的月輕羽,為難道:“就算我讓您去探望,您也過不去啊。”
那弱水可是連水族都渡不過去,在這弱水范圍內,根本不能施展任何法術,何況還被那神女給沾染了魔氣,天界中誰沒事來觸這個霉頭。
月元仙瞥了這個仙將一眼,不打算和他廢話,直接踩在水面上。走到月輕羽結界外,仙將們看不過片刻月元仙便走到了月輕羽面前,完全不受弱水影響。
看著月元仙可以踩在水面上,仙將閉上了嘴,他剛升上天界不久,堪堪當上一個天兵總頭,天界的人大多還認不全,他怎么知道這個上仙本體是月族的月石!
月輕羽和月元仙中間隔著結界,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看著對方。三百年來,也就只有他一人過來探望她了。
半晌月輕羽打破沉默,說道:“你來這里做什么,不怕芳華上仙責罰你嗎?”
“是師父準許我過來的。”
月輕羽聽罷臉上有幾分意外,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自嘲道:“準許你過來給我送斷頭飯?這個時候芳華上仙還真是通情達理。”
隨即又道“你無事趕緊離開,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小心被元瑯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不會讓你好過的。”
月元仙壓低聲音道:“我是來告訴你,還有機會,在處刑前,我還能了……”
“還能什么?”月輕羽低聲斥道:”我警告你,你別給我犯傻,我已經認命了,元瑯娶了月素,魔尊也被他殺了,再也沒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了。”
月輕羽說完,胸口大幅度的起伏,一只手撐著石柱,半個身子無力的依靠在石柱上。
月元仙悲憫的看著月輕羽,她說認命,是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吧,救不回來了,所以認命了。
也好,也好。
月元仙目光轉向月輕羽垂在身側的右手,只見她手中緊握的一塊石頭,是月輕羽還未來得及放入腹中的星石,星石微弱的熒光從她緊握的指縫中溢出,里面依稀還能感覺到一縷殘魂的意識,不過像這種程度的殘魂,已經不可能再重入輪回了。
月元仙望著這一堆鎮壓著月輕羽的法陣仙器,心中不由得苦笑,這世間能關的住她的,不過只有一人。
“你居然將他的殘魂藏了三百年。”
“輕羽……你可真傻啊……”
看著月輕羽那還在冒著鮮血的腹部,月元仙神情苦澀,胸口沉悶,她居然執念到這般。
聽到月元仙喚她名字,月輕羽嘴角無力的勾了勾,自她從月族中升到天界,成了月烏神君女,除了一同從月族中出來的月元仙,再無人喚過她這個名字了。
實在是讓她想念的緊。
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閑散安逸的時光,光是想想就能讓她心醉,眼中滿是笑意。
但終究是回不去。
月輕羽低垂著眉眼眸光暗淡的看著手中的星石,從中散發的微弱光芒點亮了她心中的最后一絲希冀。
月輕羽所有的法寶兵器皆被收繳,就連識海都被執罰神官暴力的搜查了一遍,她只能將這塊星石藏入腹中,用她本體月靈之力來養護。
這個傷口,還是元瑯刺的,被仙劍所刺的傷口,三百年沒有靈氣修養,也沒有藥物治療,竟半分都沒好,若不是她還是神體,只怕這一個傷口都能要了她的命。
這個痛,月輕羽記了三百年。
若有一天,元瑯這個天帝位置做的不舒服了,有機會,月輕羽倒是可以考慮要不要再試著給他一劍。
她還沒有給他報完仇呢。
月輕羽微瞇著眼,眼神越過月元仙看向天宮方向,眼神中是她還未消磨殆盡的銳氣。
“阿元,答應我,無論我受多重的刑罰,處刑那日,不要去墮仙臺,不要和元瑯作對,你就像以前那般,當個逍遙神仙。”
月元仙還想說什么,但月輕羽那雙流轉著暗淡微光的眸子堅定而又倔強的望著他,他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頭。
半晌,月元仙才吐出一個字
“好”
她從來都是這般執拗,誰也掰不動,而他,卻什么都做不了。
“你這是做什么?”月輕羽抬起被月紗纏住的手腕,挑眉看向月元仙。
月元仙笑了笑“這不是以后估計也見不到了,最后和你握個手。”
聽罷,月輕羽也笑了笑,反手握住月紗“也不知你是怎么穿透結界的,這上面布的雷電脾氣比我還大,一碰就炸。”
月元仙手臂幻化的月紗纏住月輕羽的大半個手臂,還在月輕羽手背開出一朵白色的小花來。
月輕羽看著這朵帶著清香的白花,深吸一口氣,斂住笑容,握緊著月紗道:“記住我的話,不要做傻事。”
月元仙心中苦澀,卻還是微微笑著道:“……好,都聽你的。”
三日后,墮仙臺上雷聲轟鳴。
月元仙待在芳華宮中,望著墮仙臺的方向愣神。
那是天界行刑之地。
是所有犯了天規的仙受罰之地。
今日月輕羽被壓上了墮仙臺施以雷刑。
“你把回靈丹給她了?”
芳華看著月元仙焦黑的右手說道。
月元仙一臉淡然,說道:“師父……那回靈丹本就不是我的東西,我只是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芳華清寒的面容勾出一絲森冷的笑意“你可知那回靈丹原本也不是月烏的。”
木元仙當然知道,只是望著遠處墮仙臺的雷聲震顫,久久無話。
芳華還想再說什么,一道道閃電在天際炸開,帶著令人炫目的藍色電光,連綿整個天際。
在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后,雷鳴聲戛然而止,那一片染紅天際的烈火也漸漸散去。
天地在此刻仿佛屏住了呼吸,安靜了一瞬。
芳華聽到那聲龍鳴,沉默許久,半晌低嘆了一聲,說道:“她不讓你去是對的。”
月元仙垂下肩去,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生氣般,望向芳華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芳華見他如此,責備的話也再說不出口。
木元仙輕聲道:“從月靈境出來的人,往后就只有我一個了。”
整個月族,也只剩他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