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利畢業。

我畢業后的理想是自己辦一本雜志。但這個看上去似乎很難，首先是沒有錢。但沒有錢并不能阻礙我前進的步伐。我用1796×撥了個長途。

1796×是一個朋友要我辦的一個通話業務。他第一天上班，就給我來電話，向我推銷這款業務，說只要交五十塊錢，他們公司給我一百元的話費，然后用這個打長途，每分鐘收費三毛，但實際計算起來只有一毛五分。于是我用了這個業務打長途。

電話接通，對方是我的大學同學春子。春子原名叫春林，但是在他十八歲那年，兩次去樹林玩，都莫名其妙地被一棵倒在地上的巨樹絆倒。不是他沒有看到，而是看到了，而且小心翼翼的跨過去，結果另一只腳愣是跨不過來，活生生地被絆了個半死。后來算命，先生說他命中注定與木頭有冤，最好離木頭遠點，于是便有了“春子”。

春子問：“你干嗎？”

我說：“回來吧，我們一起辦本雜志，打天下。”

春子說：“天下是共產黨的，我只幫你辦雜志。”

我和春子又唧唧歪歪地聊了許多廢話，半個小時后掛斷，欲再給另外一個朋友打電話，電話里說：您的電話已欠費，請及時繳費。我“靠”了一聲，想剛交了二十元話費怎么就沒了？長途不是不用原公司的話費嗎？于是撥打了原公司客服，小姐用甜美的聲音說：“您用別的公司的業務，如1796×，連同公司得收四毛錢的市話接入費，但你用我們公司的1791×打長途只需要三毛錢，免收任何其他費用。”我心里大罵，這么一算我用這個業務每分鐘得五毛五分錢。

狗日的朋友！

春子回到小城的第三天后的一個早晨，撥了我的電話。

我問：“你在哪里？”

春子說：“不知道。”

春子在小城上學的四年間，除了開學、放假、學校活動等不得不從校園走向社會的事外，從來沒有獨自撲向小城的懷抱，所以當他以社會人重新回到小城的懷抱時，大發感嘆：“才走幾天，小城變化太大了。”

我說：“你不知道你在哪里，讓我如何找你？”

春子說：“不用，我來找你，你在哪里？”

我說：“我在陽光小區1號樓1單元101房間。”

春子說：“那地方怎么走？”

我說：“你在哪里？”

春子說：“不知道。”

這個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沖到春子面前給他一巴掌。

春子這時又說：“我這有一個超級大超市，叫阿蘭的春天，人山人海呀。”

我在腦子里努力尋找，小城里似乎沒這號超級大超市。我說：“春子，你看清了沒有？真是這個名字嗎？你是不是跑到上海了？”

春子說：“我對天發誓我沒騙你，這就是阿蘭的春天，而且我現在也不在上海。”

我感覺頭有點暈，說：“你打車到陽光小區吧。”

不到兩分鐘，門外響起敲門聲，打開一看，嚇一大跳，春子從天而降。

我說：“怎么這么快？”

春子說：“不知道，我剛上車，還沒坐穩，司機就說到了，收了我十塊錢。這出租車什么時候這么貴了？”

我說：“為迎接奧運，與國際接軌了。”

春子說：“收錢的時候與國際接軌，服務的時候就是中國國情。”

我又說：“你怎么這么快就到了？”

春子說：“得問司機。”

中午，我和春子出去吃飯。出了大門，向左一拐，前面人山人海，似乎是一家新開張的超市。向前走幾步，看清了店名——阿蘭的春天。

春子大喜過望，說：“找到了，找到了，我就在這打的車。”

天邊突然一聲雷響，把春子嚇一大跳。

我說：“你看，天都要劈你。”

吃完飯回到屋里。突然響起敲門聲，春子正欲去開門，被我厲聲止住，說：“站住，小心點，我看看是不是房東來催房租的。”

我把頭靠在門上，透過門縫，果然看見房東憤怒的臉龐。房東使勁敲門，我和春子憋著不吱聲。過了一會，房東擔心自己房子的門被敲壞，不再敲，轉為罵：“兔崽子，住房不給錢，小心被車撞死。”

我怎么也想不出不交房租和被車撞有什么直接關系，唯一可能的便是房東開車撞我。

春子問我：“你多久沒交房租了？”

我說：“從來沒交過，就和房東見過一面，租他房子的時候。”

春子說：“你太牛了。”

我說：“出來混，必須的。”

我接到一個電話，是藥丸打來的。藥丸說：“一鳴，聽說你準備辦雜志？”

藥丸也是大學同學，散文出身，對詩歌恨之入骨，認為詩歌就是把橫著的散文豎起來，敗壞了散文，在大學期間，沒少罵寫詩的。但后來結識了一個寫詩的妹妹，并發展為女朋友，加上發現詩歌比散文好寫多了，只要會識字就會寫，于是經過思考，決定轉型，但只轉了半個身，仿佛妖怪沒修煉成功，想變成人時，結果變成了人妖，藥丸寫成了散文詩。自從寫了散文詩和女朋友的關系迅猛發展，由性關系發展到沒關系。

我說：“你怎么知道的？”

藥丸說：“我猜的。”

我由腳底的佩服藥丸，我問春子：“你有沒有告訴他？”

春子說：“我對天發誓，我要說一個字……”

我連忙打斷：“你干嗎動不動就發毒誓，和自己有仇怎么的？”

春子說：“我這人就這么實在。”

藥丸在電話那頭問：“你和誰說話呢？”

我說：“你猜？”

藥丸說：“春子吧？”

我嚇一大跳，環顧四周，確定沒有第三雙眼睛，問：“你怎么猜到的？”

“春子剛發短信說和你在一起。”藥丸說，“你等我一會，我馬上去和你會合。”——這個“馬上”用去了五個小時，到了晚上，藥丸才重現人間。

春子和藥丸一見，熱淚擁抱。于是，雜志社的最初三人組勝利會師。

我問藥丸：“你怎么來的？”

藥丸說：“從家里走來的。我想辦雜志一定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所以我們一定要很節約很節約才行，所以我就從現在開始節約了。”

我說：“藥丸，你真得讓我很感動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