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陽。蝴蝶谷。

“青藍，該你了。”顏川在案桌前擺出一味草藥，暗紫色的根莖，淡粉色的花，葉子是鐮刀形鋸齒狀，被叫做青藍的男子走上前去，拾起草藥輕輕一嗅，淡淡的菊香味縈繞鼻間，他碾碎一片葉子，綠色的葉子竟流出紅色的液體來。

“這是谷中極為難采的一味良藥，學名鬼臼，又名馬目毒工、羞天花、唐婆鏡，常常在有竹葉青的地方生長，葉子無味，根莖內的液體卻有辛辣味，有劇毒，”青藍稍微一停頓，返身走回眾蝴蝶谷弟子中央，繼續說道，“世人迷信的以為，身上生瘡，發寒發熱，這是鬼神作祟，故稱之為‘射工中人’，其實不然，只要用鬼臼葉一把泡苦酒中，搗取汁，每服一升，一天服兩次，四四一十六天后，即可痊愈。”青藍自信的答道。

“大師兄，青藍可以通過了嗎，他可是我們之中識藥最廣的，”人群中一位青衣少年，羨慕的說道，“青藍，你好厲害！”。

顏川本就不是多話之人，眼神依舊平和卻凜然，“你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青藍微微皺眉，似在仔細思忖有什么遺漏之處，片傾之后，似有猶豫的說道，“有，我記得當年師傅閉關之前，谷中的李大媽難產，子死腹中，胎破而不生，當時，師傅用了一味藥，但當時我還不知，如今想來，從其樣貌看，就應該就是，鬼臼。”

“你可記得，當年師傅是如何配的藥？”顏川繼續問道。

“將鬼臼葉研為末，每服一錢，加水一碗，煎至八成，一次服下，李大娘腹內的死胎就排出了，”青藍說這話的時候，望著顏川，接到顏川肯定的目光，才又繼續，“后來，我查過醫書，都沒有記載，所以才沒有胡亂提起。”

這個少年是被師傅收養的，顏川比他大三歲，同拜于碟谷醫仙姚錯門下，自小顏川就拿他當做親弟弟，顏川待人嚴格，對青藍更是如此，不過，青藍也很刻苦好學，谷中的小弟子們都不及他。

至于鬼臼草的第二個用法，是姚錯二十年前情急之下的大膽用藥，參照多年的行醫經驗而配的，醫書里當然不可能有記載，也難為他，二十年仍能記得住。

躲在屏風后偷聽的姚木珊，偷偷笑了出來，婀娜的影子從屏風后款款而出，帶來一陣淡淡的木瓜香，“青藍師弟，以后你就隨著顏師兄外出行醫吧，多多積累行醫的經驗，瞧病可不比看醫書，要善于變通與靈活運用。”

“多謝師姐教誨。”青藍無失恭敬的答道。

“大師兄，大師兄，不好了，谷里出怪事啦！”剛剛進門的胖子氣喘吁吁的說道，“就在牛鐵匠的鋪子里，圍了好多人，大家都請你去看看呢！”

顏川與姚木珊相視一望，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牛鐵匠的兒子牛小虎望見顏川的道來，趕忙的撲上去，抽噎著說，“早晨起床后，我發現爹爹還沒起，就去喚他，可是一摸爹爹，爹爹的身子已經僵了，好涼好涼。”牛小虎也才不過七歲，還是一副好少年的模樣，不過，此刻的他，大抵覺得支撐天際的那更柱子，轟然間，倒塌了，一雙小手怎么也擦不盡眼里淌出的淚花。

七歲的孩子，在早晨起床之后，突然間發現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父親離奇暴斃，無論這樣子的事情落在誰的身上，誰都無法堅強從容的去面對。

顏川遞給姚木珊一個伏蝶丸，自己也服下一顆。伏蝶丸是一種可以暫時封住周身血脈的藥丸，從而避免被毒氣或其他疫菌侵身。

他走近牛鐵匠的尸體，仔細檢查，想要從他的尸體上找出些許端倪，姚木珊也緊隨在他的身旁。

牛鐵匠全身無一傷痕，面色沒有絲毫發青發紫，嘴唇一如生前般的紅潤，躺在草席之上，面目慈祥和藹，分明是一副熟睡的樣子。

自從二十年前蝴蝶谷醫仙姚錯隱退閉關之后，一直待他處理江湖繁雜瑣事的是他的嫡傳大弟子顏川和他的女兒姚木珊，二十年來，也算是見多了奇聞異事，但如牛鐵匠這般讓他束手無策的，實在少見。

圍觀的人群開始議論開了，小鐵匠鋪子里，還是頭一回如此熱鬧。

“牛師傅該不會是惹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蝴蝶谷還是頭一遭，出現此等怪事。”

…………

顏川抱起牛小虎，擦干了他的眼淚，一雙紅腫的大眼泄露了這個少年的無助。

“小虎，告訴哥哥，你爹爹昨天吃過什么東西嗎？”

他眨眨紅腫的眼睛，“只有幾個饅頭。”

“去過什么特殊的地方嗎？”

牛小虎做思考狀，“爹爹并沒有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既不是食物的問題，又沒有任何的他殺跡象，顏川眉頭微微一皺，思忖還有什么遺漏的地方，或許會有些許蛛絲馬跡。

“爹爹，爹爹！”牛小虎的哭喊聲打斷了兩個人的沉思。望向牛鐵匠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也包括見慣了奇聞異景的顏川。

牛鐵匠的額頭上開始滲出淡淡的紫色液體，像是薄薄的一層輕紗，上前才看清楚，那紫色的輪廓內，分明有一只蠕動的紫色的蠶！

待那只蠶漸漸脹大，牛鐵匠的尸體漸漸癟下去，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的干尸，與此同時，尸體還散發出一股惡腥臭味，詭異的氣氛開始在小鐵匠鋪里彌散開來。

再接著，尸體露出白骨，卻恍惚間，化成一灘血水。

而這前后，不過頃刻之間。

在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牛小虎哭喊著沖去，被顏川迅速一把拉住，牛小虎聲嘶力竭的喊，“爹爹，爹爹……”

顏川正為這現象奇怪，只覺抓住自己袖口的那雙手在劇烈的顫抖，姚木珊眼里布滿恐懼，指著那團血水，聲音顫抖的說，“那個紫蠶，我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