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絕地反擊
- 莉比·菲舍爾·赫爾曼
- 3290字
- 2018-02-08 14:43:11
我走進廚房,拿起電話。“你好,探長。”
“福爾曼女士嗎?剛才是你女兒接的電話?”
“對啊。”
“這孩子很不錯。”
“謝謝。”——他到底想說什么?
只聽得他清了清嗓子:“想問你幾個問題。”
“請講。”
“你認識一個叫‘弗林’的人嗎?”
“弗林?不認識。為什么要問這個人?”
他沒吭聲。
“那是達莉婭的姓嗎?”
“不錯。”
“達莉婭·弗林。”我輕聲重復道。“我不認識,你是怎樣知道的?”
“她母親看了新聞就給日內瓦湖警方打電話,母女倆住在一起的。她女兒那晚沒有回家,也沒打電話……”聲音逐漸減弱。
我閉上雙眼。得知孩子遇害的消息,母親心中的那種悲痛,他人無法想象!
“福爾曼女士,我知道你說過不認識她,但我一直想知道——你說過你在那兒拍一部片子嗎?”
“對啊。我告訴過你是拍那個度假村的。”
“其間你去過任何一家豪華餐廳嗎?”
“豪華餐廳?”
“不錯。”
“我的資金并不寬裕;漢堡王、麥當勞才是我常去之處。為什么問這個?”
“那個叫弗林的女孩兒就在‘佳景’工作。”
“佳景?那是日內瓦酒店里的餐廳嗎?”
“正是。”
日內瓦酒店是日內瓦湖畔的唯一酒店,因為大部分湖岸線都是私人擁有的。城里來的大佬們,有些想要保存湖畔原有的風貌,有些不想要外來者經營,于是限制了業主們的船只下水滑道的數量。每20英尺的湖岸只能有一個下水滑道,這就使得再建度假勝地就毫無意義了,每一條小小的下水滑道當然也就極為珍貴。但日內瓦湖是一家豪華高檔酒店,提供住宿帶早餐,擁有絕佳的觀景之處,里面有一家五星級的餐廳,就連遠至芝加哥、密爾沃基[1]的游客都給吸引了過來。船只下水的滑道并非游客們優先考慮之事。
“我沒到過那家餐廳,但聽說過那兒菜品精致。她是那兒的服務員嗎?”
回答是一陣沉默;我想象著他在不停眨眼;片刻之后:“不是,她是廚師。準確地說,廚師長。”
我暗暗吃驚。在日內瓦湖最高檔的餐廳要想當上廚師長,不僅需要天賦,更需要長期的努力!這個達莉婭·弗林居然那么厲害!我想象到的只能是:作為一個女人,她憑借著自己的美貌,在職場上“贏得”一場又一場戰爭,闖出了自己的成功之路。
“你確定從未遇見過她?”米拉諾維奇問道。
“探長啊,我都給你說過好幾遍了,我只是在休息站才第一次見到她!”
他沒回答。
“唉,求求你啦,別再——”我突然住口。他是警察,當然要調查死亡現場靠近死者的任何人,他正該詢問我。再說了,假如他查明了我的身份,就會知道我是誰:以前的幾起謀殺案調查我都卷進去了的。
我開始踱著步子:“探長,你還有別的情況想了解嗎?如果還有,不妨直說,我會盡力協助。”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并不均勻。“事實上,有一對夫婦”——他停頓了一下——“反常現象。或許這意味著什么,或許什么也不是。”
“究竟是什么——反常現象?”
“呃,首先,似乎只開了一槍。為什么會只開一槍呢?”
我記起了霍默·辛普森[2]的話。“那家伙是個神槍手吧?”
他清了清嗓子。“或許是吧。可為什么只有弗林一個受害者呢?”
第一次槍擊案也只有一個受害人,我回想起。這一次,這個問題為什么值得這么注意?“探長,你這個問題我不太理解。”
“你當時就站在她身邊,福爾曼女士。”
現在我明白了:“原來你是想說說,為什么我還活著?”
“福爾曼女士,你有沒有仇家會干這種事的?”
我停止了踱步。“你認為是有人想殺我?但是沒打中?”
“我沒有什么認為,只是詢問。”
天哪!我先是兇手同伙,現在又成了兇手的目標!頓時大腦狂轉起來。我轉頭一看,蕾切爾在門廳里歪著腦袋偷聽。原來,過去的這幾天,我一直處于某種險境。很有可能,有人一心想報仇;也有可能,有人是出于“民間治安”[3]的正義感!但那首先得假定,我對于某人來說,關系極為重大,大得有必要殺害我!可我并不是那樣的人呀!我只是一個紀錄片制片人、中年單身女人,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兒,還有一個八旬老父;或許,還有很多好奇心,多得不成比例。
“我查了一下,”米拉諾維奇接著說。“你和當地警方有聯系,他們認識你。”
這肯定是真的。
“這就意味著……”
“或許并不意味著什么。但事實是你剛好站在她身邊,你是最后一個和她交談過的人。于是我就一直在想,這恐怕絕非偶然。”
“我一直都在給你說,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頓了一下。“探長,我不是調查者,但在我看來,有很多理由把弗林遇害與四月份的狙擊手槍擊案聯系起來:受害人都是女性,都是在休息站,都是從一輛綠色的皮卡里開槍——”
“我們很清楚這種相似性。”
他們當然清楚。“好吧,如果你還有什么要告訴我,或是記起了什么和那輛皮卡、那個女孩有關的事,就給我打電話,好嗎?”
“我一定會。”
“哦,對了,”他補充道。“你接到的電話有可能是沃爾沃斯郡[4]司法當局的,也有可能是日內瓦湖市警察局的。我們兩地聯合辦案,但他們也很有可能單獨行動。”
“你就不能把我說的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了,不過他們是威斯康星州的,我們是伊利諾伊州的。”
“奶酪頭對平地佬[5],哈哈?”
沉默——長達心跳一拍。
“再見,福爾曼女士。”
晚飯后,我端著一杯葡萄酒到了廚房外面的露臺,坐在了搖椅上輕輕地前后搖動。春季時,我在商店里試了一下,就知道應該買下了。紅木做的,綠色的墊子,溫柔的搖動給人一種寬慰的感覺、宛如被壓抑的情緒得到了釋放。我一邊搖,一邊小口喝著葡萄酒,看著陽光緩緩地從后院撤退,給萬物鍍上了一層玫瑰紅。
我覺得達莉婭·弗林之死與四月份那次槍擊案有聯系,但從米拉諾維奇詢問我的語氣來看,他并不肯定,我也心領神會;我不僅僅是目擊證人,而且很可能是嫌犯。但我對警方是愛恨交織,因而也不想聽到他們更多的問題。
回想一下和蘇珊的交談。假如我克制住了自己,沒和達莉婭閑聊,就不會卷入此案。那么我當時所做的一切就是,買了冷飲,對直走向我的沃爾沃,出事之前早就離開那兒了。但是,和人交談是我的天性,假定再遇到一個類似的場合,很可能我還是會上前去搭訕的。
屋里電話響起,我的搖椅慢了下來。
“明白了,”蕾切爾叫道。
過了一分鐘,還是沒等來法庭的傳票,我就再次開始搖了起來,同時老想著達莉婭·弗林。她給她母親說過何時到家嗎?過了多久她母親才開始著急起來的?不錯,達莉婭早已成年,但子女無論多大,母親都會擔憂。她當時在干什么?閱讀?收拾餐具?還是打開電視,寧可聽著空洞的閑聊也不愿目睹屋里的冷清?她聽到日內瓦湖一個女子遇害,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會設想死者是不相干的人嗎?或者,在她的內心深處,一下子就知道躺在柏油碎石地上的受害者就是自己的女兒?
太陽逃遁,晚霞滿天,萬物沐浴在層層柔和的綠色光影之中。我母親死于胰腺癌。不過,假如她還活著,也不會和我一起坐在搖椅里消磨時光。在我的記憶中,她總是很忙,事務繁多:不是收拾屋子,就是拯救世界。記得有一次,我得了流行性腮腺炎,是爸爸花了一個星期在家照顧我,陪著我坐在一把老式的黑色搖椅里。他有時講故事,有時唱歌,但并非經常都很快樂;因為他的歌聲介于憤怒的青蛙與嚴重走調的低音號之間。不過,多數時間他閉口不言,只是坐在搖椅里搖來搖去,而我則坐在他膝蓋上。
夜色逐漸加深,蚊子趁機襲來,我一巴掌拍死了一個大膽的家伙。家庭娛樂室里,蕾切爾獨霸著沙發,四肢伸開懶散地躺著,宛如克里奧帕特拉[6]在那艘固定不動的游艇上,身邊散落著她的玩具;兩條長腿懸吊在一端扶手上,長長而蓬松的金色卷發與白皙的長腿對比鮮明;無繩電話緊貼著耳朵,交談的話音剛好蓋過了電視發出的噪音。我吻了吻她的頭頂。
注釋:
[1]密爾沃基:威斯康星州東南部港市。
[2]霍默·辛普森:美國福克斯廣播公司1989年開播的電視動畫情景喜劇《辛普森一家》中的主角,2016年9月開播第28季,這以前已經播出617集,是美國播出時間最長的情景喜劇與動畫節目。
[3]“民間治安”又稱“街頭治安”,是指有些人認為警方執法不力,因而私自采取行動以獲得“司法公正”的行為。
[4]沃爾沃斯郡:屬于威斯威斯康星州,美國的郡大于市而小于州,相當于我國的地級市。
[5]奶酪頭對平坦佬:調侃幽默的說法,前者指威斯康星州人,因其出產大量奶酪;后者指伊利諾伊州人,只因伊州地勢平坦。
[6]克里奧帕特拉:(公元前6—公元前30):埃及托勒密王朝最后一位女王,一聲頗富戲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