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絕地反擊
- 莉比·菲舍爾·赫爾曼
- 3588字
- 2018-02-08 14:43:11
驅車回家的路上,只見烏血漫過天際,把一切都染成了深黑的藍色。我家的房前燈亮著,燈光歡快宜人,蕾切爾肯定在家。但我從車庫出來,進了家門以后,才發覺回蕩在四壁之間的,只有深深的寂靜!
我走進廚房,深感孤寂。經歷了今天的這一切,我很想見到蕾切爾,很想擁抱她,感受她的心跳,讓她溫暖的皮膚與我的緊緊相挨。然而我見到的,卻是餐桌上的一張字條:
騎車到爸爸家。過夜。
我家位于芝加哥以北20英里一個安靜的社區,是一套小小的的殖民地風格的建筑,三室二廳。我的前夫巴里有一套分戶式公寓,離這兒不到兩英里。離婚時,我保留著這套住房;盡管當時并沒在意,現在看來,這個決定英明至極。離婚以后,我總是掏空口袋應付水電與各種維修費等等,而巴里則帶著他的女友到處度假:阿拉斯加,洪都拉斯[1],以及班芙[2]之類的地方。
盡管如此,今天晚上,我依然對這個避難所心存感激。
我倒了一杯葡萄酒,走上樓去,同時回想著休息站的事情。那個警察一沖進綠洲,聲稱找到了皮卡及其相關線索,米拉諾維奇的注意力就轉向了那邊;詢問了寶馬車里那對夫婦以后,他就要求那個警察把情況發給伊利諾伊州警方突發事件廣播網,同時也發給威斯康星州警方;隨后不久,各路媒體陸續到達,現場詢問過觀眾的警察向媒體發布消息;滿臉疲憊的米拉諾維奇同時應付兩部手機,手中的記錄也越來越多,他掃視了我一眼,只好讓我走了。
“你可以回家了,我會再聯系你的。”
我匆忙趕向停車場,盡量繞過槍擊地點,避開各路媒體的鏡頭;當時還以為確實避開了,但我打開電視,卻看見了自己匆匆跑向沃爾沃的畫面。你當然看不見我的灰眼睛、眼眶細紋,但那一頭波浪式的黑發,卻直端端地把我暴露無遺,無論我用了多少護發素,人們都會把我認得一清二楚。最近我雖然減掉了一些體重,但依然對卡路里諸神敬而遠之;然而不幸的是,那些新聞攝影機把我已經減掉的10磅又給我增加了回來,或者不妨說,讓我失而復得;盡管如此,你依然可以認出,那就是我。
我抱怨了一聲:老爸從不會錯過電視臺的十點鐘新聞!
迄今為止,現場報道都是那種帶著喘息聲的“我在殺人現場”模式——這是每個記者都渴望的表現手法。一名金發白膚女子像說單口相聲那樣播報新聞;她面部輪廓分明,亂糟糟的頭發表明她并不只是坐在車里動動嘴皮子,而是一直忙得跑來跑去;其間,我從B卷鏡頭[3]里看到,達莉婭被抬上了驗尸官的車里;還播出了一些采訪綠洲里那些目擊者的原聲摘要,其實達莉婭遭槍擊時他們并不在現場;但是,誰會關心這種細節呢?這已經是今年第二起車流高峰期公路兇殺案了。如果不出所料,這些報道會讓人們對芝加哥的旅游環境心懷恐懼。記者結束時轉達了警方的懇求:借給死者手機的男人請主動現身。
我關了電視,上了床,伸開腿腳,蓋上一條潔凈而涼爽的床單,床單發出織物柔軟劑的氣息。關燈以后,剛剛入睡,就夢見我剛剛把具有香料按摩功能的植物柔軟劑開始推向市場,就大賺了一筆,突然,電話響了!
我嘆了口氣,翻了個身。
“嗨,爸。”
“你怎么知道是我?”語氣中透出些許失望。
“我有心靈感應。”
“你看了來電顯示,對嗎?”
“沒看,但也許應該看。”
我鰥居的老爸今年82歲,住在司考基[4]一個生活輔助型養老公寓里,往南走過幾個社區就到。他整天和其他老男人玩紙牌游戲,這樣既巧妙地避開了那些精力旺盛的老太太們的糾纏(那些老太太覺得他還頗有魅力),又能避免常常擔心我。他聲稱,既然我行事魯莽,頑固執拗,討厭求助——他斷定這是我繼承了已故母親的德性,而非他的,因而他做的是賠本生意。盡管如此,最后還算是不賠不賺:因為我也同樣花那么多時間擔憂他。
“我和弗蘭克正在看十點鐘新聞的時候”他說,“突然之間,畫面中有人鉆進一輛白色的沃爾沃。弗蘭克對我說,‘杰克,那是艾利,對嗎?’”
“嗯……”
“我看向窗外,但弗蘭克說‘不是那兒,杰克,是電視上。’我只好轉身偷瞄了一眼。你猜我說了什么?”
“什么?”
“我對弗蘭克說,‘你看錯了,電視上那個不可能是我女兒。’弗蘭克就問為什么不是,我說,‘’因為呀,我的艾利不會把她自己置于那種危險境地,她要撫養年幼的女兒,經營傾心的事業,照顧年老的父親,她才不會離狙擊手那么近呢!那肯定是看上去像她的其他什么人’。’”他頓了一下,“對嗎?”
“呃……”
“別說了。”他嘆了口氣。“到底怎么回事?”
經過多年的耳濡目染,我已經學會了理解老爸那些看似矛盾的說法,可以輕而易舉地破譯出來:“我甚至不想考慮上帝所禁之事,究竟發生了何事,務必全盤招供,不得有所遺漏。”
我只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那么,這個女人是誰呢?”
“不認識。”
“可你離她那么近!你知不知道那一槍很可能打中你啊?”
“我……我猜,哈希姆[5]當時正在找我。”
“你沒向他許諾吧。”我可以發誓,聽見他搖了搖頭。“警方認為是上次那個家伙干的嗎?”
“很難說他們怎么想的。那個探長有點兒像吃了阿普唑侖[6]的神探科倫坡[7]。”我說了和探長的交談。“他們在皮卡上找到了一點兒什么線索,但新聞中沒提起,我倒頗感驚訝。”
他清了清嗓子:“你……你沒卷得更深吧?”
這其實是一個反問句。“探長的確說了他還會給我打電話;除此以外,真的沒有了。”
差不多剛剛掛斷老爸的電話,蕾切爾就打來了:“你沒事吧,媽媽?”聲音顯得很著急。“我們剛看了新聞;你給我打電話時就應該告訴我。”
“我能有什么事兒,寶貝兒!我不想讓你擔憂!”
我聽見了巴里的聲音,然后是一個女聲,但不是蕾切爾的:溫軟、壓得很低很低。蕾切爾又開口了:“媽媽,我就在爸爸家里過夜,好嗎?他們——他說,會確保鎖好我的自行車,我明天騎回家。”
蕾切爾放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具在巴里家,所以她也沒什么不方便的。考慮到我今天的遭遇,她不回來也好。
“你好像早就想好的。”
“你確定沒事兒嗎?”
我向她保證無事以后,掛斷了電話,琢磨著那個女人是誰。多年來,巴里一直就是一個每月女友俱樂部的會員,去年冬天還與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離婚女人約會,但那是六個月前的事了,那以后很可能又經歷了六任新女友。
正要關燈,突然電話再次響起,本想不理睬——因為很可能是哪個公共電視臺的長時節目欄打來的——但我卻接聽了起來:萬一有人向我捐款呢?
原來是蘇珊·塞勒,我的鐵桿姐們兒:“告訴我新聞里不是你吧!”
“當然是我。”
“哎呀,天哪,艾利!你還好嗎?”
“很好啊。”
“蕾切爾當時不在你身邊,對嗎?”蘇珊總能抓住關鍵問題。
“不在,謝謝上帝。”
“到底怎么回事?”
我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今天是第三次了。
“警方認為和四月份那次的兇手是同一人嗎?”
“就算他們是那么想的,也不會說。”
“你怎么當時恰好就在那兒呢?”
“從日內瓦湖返回途中,在那兒買杯飲料。”
“你確定嗎?”
“確定什么?確定那是和以前相同的襲擊,還是我從日內瓦湖返程?”
“呃……兩者吧,我猜。但休息站還有其他許多人,為什么新聞中心的那個偏偏就是你呢?”
“我當然不是唯一在場者,還有人把手機借給她用。我只是想和她閑聊幾句。”
“那個借給她手機的人呢?”
“那誰知道?出事以前他就走了。警方正在到處找他。”
“哼哼……”
“千萬別。”
“別什么?”她問道。
“別給我那個含糊神秘‘哼哼’。”
“我那樣‘哼哼’了嗎?”
“當然啦;而且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你是在為又一個生命的失去和暴力事件的逐步升級而哀嘆,但你又太理想主義而不愿承認。”
“這可像是你的日常事務耶。”
我沒有反駁她。
“現在的情況呢?”
“警方正在追蹤他,想抓住他,那個狙擊手,就這么回事。”
“你不會幫他們,不會卷入吧?”
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這樣問我——都是與我很親密的人。“不會。”
一陣如釋重負的沉默;然后:“你看見他了嗎?”
“狙擊手?當然沒有,皮卡離得太遠,而且事發時我正看著達莉婭;轉過身,皮卡已經跑了。”我打了個呵欠。“蘇珊,我累死了。咱們明早喝著咖啡接著聊,好嗎?”
“我要上班。”蘇珊在畫廊工作,一周三天。她停頓了一下,然后發出輕微而憂慮的一聲:“艾利,他知道嗎?”
“誰知道什么呀?”
“那個狙擊手啊!你說你沒看見他,可……他知道你并沒看見他嗎?”
“我怎么知道?而且為什么——?”我突然打住:假設那槍手以為我看見了他——即使我沒看見——他看了新聞,要認出我并不難。或許甚至還能找出我住在哪兒!
不,這事不會發生。“蘇珊,我要睡了。”
注釋:
[1]洪都拉斯:拉丁美洲國家,與危地馬拉、薩爾瓦多和尼加拉瓜接壤,位于太平洋與加勒比海之間。
[2]班芙:英國蘇格蘭東北部一港市。
[3]B卷鏡頭:就是另一個機位拍攝的其他素材,用來擴充主要內容,比如拍攝產品展示片,就可以使用這個產品的屏幕操作或拍攝某人使用這款產品當作B-卷鏡頭,又叫幕后花絮或拍攝花絮
[4]司考基:芝加哥北郊小鎮,二戰后成為主要的猶太人社區;交通方便、購物場所眾多。
[5]哈希姆:原文為希伯來語,意為“上帝”。
[6]阿普唑侖:藥品名,一種鎮靜劑。
[7]神探科倫坡:美國警匪懸疑電視連續劇,已播出10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