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毛澤東評起義領袖(9)
- 毛澤東點評歷史人物(中冊)
- 盧志丹
- 4521字
- 2017-09-19 14:11:12
《石達開自述》說:“楊秀清性情高傲,韋昌輝屢受其辱。”當楊秀清看到北王府實權加大時更不放心,千方百計地予以削弱。韋昌輝則在楊秀清的壓抑下,采取韜晦之計。清方說:“昌輝位下楊賊一等,其奸詐相似,陽下之而陰欲奪其權。”韋昌輝常在楊秀清面前裝出“尚有驚恐之心,不敢十分多言”的樣子,企圖麻痹楊秀清,以售其奸。他百般諂媚楊秀清,“傳輿至則扶以迎,論事不三四語,必跪謝曰:‘非四兄教導,小弟肚腸嫩,幾不知此。’‘肚腸嫩’,潯州鄉語,猶言學問淺也”。韋昌輝的哥哥與東王的妾兄爭奪房產,東王大怒,“怒殺其兄,發北賊議罪”,北王為討好楊秀清,竟“請以五馬分尸,謂非如此,不足以警眾”。韋昌輝陰忍、殘苛之狀由此可見。
韋昌輝對洪秀全則竭力逢迎,裝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楊秀清假借天父下凡要杖責洪秀全,韋昌輝“哭求”再三,表示“愿代天王受杖”。洪秀全承認自己“有差處”,韋昌輝卻說:“二兄無差,總是我們為弟之錯。”當洪秀全說自己的“袍服既足,不用縫先”時,韋昌輝就啟奏道:“二兄為天下萬國真主,富有四海,袍服雖足,亦要時時縫來。”洪秀全認為韋昌輝“愛兄之心誠”,把他視為“心腹盟弟”。
隨著楊、韋矛盾的激化,韋昌輝便加緊了聯洪反楊的活動。據《石達開自述》說:“韋昌輝請洪秀全誅楊秀清。”當時洪秀全對楊秀清還抱著“堅忍不怒”的態度,因而拒絕了韋昌輝的請求。及至楊秀清逼封萬歲事件發生后,洪秀全動了殺機,想借“心腹盟弟”韋昌輝之手搞掉楊秀清,以便鞏固自己的最高統治地位。
韋昌輝接到洪秀全的“勤王”命令后,立即帶領心腹武裝于9月1日深夜從江西秘密趕回天京。他與秦日綱一起,將隊伍迅速而嚴密地布置在城內要塞,然后對東王府發動突然襲擊。楊秀清猝不及防,于2日凌晨,被韋昌輝刺殺。韋昌輝函楊秀清首致天王:“請標為老奸頭,榜諸罪狀示眾。”楊秀清死了,他“欲推翻天王的奸謀已被打消了”,“那時一片歡呼誅滅‘九千歲’之聲喧騰上下”。
然而,事件并沒有就此了結。楊秀清經營多年的“東府集團”還有相當數量的武裝力量。“為防免東王的武裝死黨復仇計,兼為肅清謀叛天王的余孽計”,韋昌輝等“乃定下一條陰謀,要盡捕東王余黨而致之死地”。
面對血腥屠殺,東王余部奮起自衛。據《金陵雜記》說:東王部將傅學賢和國宗楊某會合,“自峨嵋嶺扎營至虎賁倉”,洪秀全和韋昌輝“亦扎營于小塋、大行宮一帶,閉城月余,互相殘殺。韋初小挫,隨后東黨勢衰,計在內東黨為北賊殺者約萬人,尸由西水關流出至下關江口不計其數”。
據說誅楊之役前后有二萬多人被殺,老弱婦孺都未能幸免。像這樣大規模地消滅有生力量,是清朝軍隊在戰場上做不到的,卻被太平天國的“開國元勛”做到了。
此后,韋昌輝總攬軍政大權,所為益橫于東王楊秀清。
正當韋昌輝的大屠殺剛剛歇手,翼王石達開從武昌前線趕回天京。石達開“文武備足”,由于楊秀清專權跋扈,“威逼太過”,引起了石達開和韋昌輝、秦日綱等人的嚴重不滿。連石達開這樣素以“性較和平”著稱的人,也和韋昌輝一樣,產生了殺掉楊秀清的念頭。石達開和韋昌輝“密議,殺東一人,殺其兄弟三人……除此以外,俱不得多殺”。
洪秀全與韋昌輝聯手搞掉楊秀清后,天京的慘劇愈演愈烈。9月中旬,石達開從武昌洪山趕回天京,“計及免殺之事”。他目睹天京的慘相,怒不可遏,斥責韋昌輝妄殺無辜,違背了事先密商的“不得多殺”的協議。他說:“東孽罪當誅,其下何罪,何得盡戮?無乃自戕手足,倘官軍萬一知之,乘我之危,將何以御?”韋昌輝“頃(頓)起他心”,竟指責石達開:“汝將亦黨東孽,共圖報仇殺我乎?”韋昌輝為了獨攬大權,又動了新的殺機,想把石達開也干掉。
當時,洪秀全也懷疑石達開“要殺韋昌輝”。石達開“見事機不好”,連夜縋城逃走。韋昌輝把石達開留在天京的一家老小全行殺害,并派秦日綱領兵追趕石達開。洪秀全也下詔懸重賞購石達開之首級。
石達開至安慶,起兵討韋,“以肅清君側”。他“上奏于天王,要求韋昌輝之頭”,并且宣稱:“如不得其頭,即班師回朝攻滅天京。”
最初,其要求未蒙答應,韋昌輝猶欲負隅抵抗。11月初,由于石達開大兵壓境和朝內群起反韋,加上韋昌輝舉兵圍攻天王府,妄圖加害洪秀全,奪取太平天國最高統治權,洪秀全才下令殺死韋昌輝和秦日綱。附從韋昌輝者只有極少數,誅韋之役所殺不過200人,且交戰僅兩日。
洪秀全處決韋昌輝后,將他的首級專程函送石達開,并“令于營中貶之曰:‘北孽’”。韋昌輝伏誅之后,石達開回到天京輔政,“眾人歡說(悅)”,被推為“義王”,但洪秀全卻“有不樂之心”,擔心威脅自己的最高統治地位,因而疑神疑鬼,“未肯信外臣,專信同姓之重”,另封自己長兄洪仁發為安王,次兄洪仁達為福王,借以牽制石達開。這樣兩個平庸之輩無功受祿,干預朝政,“朝中之人,甚不歡說(悅)”,更引起石達開的極大不滿。公元1857年6月,石達開“私自出京,誓不回去”,十萬多太平軍精銳部隊跟隨石達開出走了。
天京內訌和石達開的分裂出走,瓦解了太平天國的領導核心,動搖了軍民的革命信仰,喪失了軍心、民心,極大地削弱了革命力量,使太平軍元氣大傷,給太平天國帶來了極其嚴重的后果。
首先,搞垮了領導核心。“東王升天,北王亦喪”,“翼王遠征”,前期領導核心只剩下天王洪秀全一人。
其次,軍事力量遭到極大摧殘。事變中被殺害的兩萬多太平軍將士,石達開帶走的十余萬部眾,多是太平軍久經鍛煉的骨干力量。這種無法彌補的重大損失,從根本上改變了太平軍與清軍的原有力量對比和態勢。內訌使反革命力量贏得喘息之機,得以重新糾集武裝力量發起對太平天國的攻擊。內訌前,東線太平軍正在向丹陽、金壇進軍,準備攻取蘇州、常熟;西線太平軍正在南昌外圍和武昌與湘軍激戰;湘軍處于被分割、包圍在鄂、贛兩地,往來隔絕,互相不能救援的困境中。內訌后,在東線,揚州、鎮江相繼失守,清軍重建江南、江北大營,天京又被敵軍包圍;在西線,湘軍擺脫困境,卷土重來,接連攻占武昌、九江,進窺安慶,太平軍在江西所占有的城邑此時也都為湘軍所奪取。這種急轉直下的軍事形勢,使太平軍陷于左支右絀、難以應付的境地。
最后,造成思想上的混亂和進取精神的銳減。太平天國前期,拜上帝會的教義曾經是發動和團結民眾的精神支柱,太平軍將士在人人都是兄弟、并力斬邪除妖、建立地上天國的號召下,進行英勇的戰斗。而這次事變竟是天父之子互相殘殺,這就必然使民眾對上帝的信仰發生動搖,對能否建立人人平等的地上天國產生深深懷疑,對前途感到憂慮,從而使進取精神大為衰退。內訌前,太平天國內部由于有共同的信仰,總體上是團結的,士氣旺盛,戰斗力強;內訌后,原來的信仰在天國子民的心目中黯然失色,因而出現了“政渙人散,外合內離”的局面。
那么,在太平天國革命事業的關鍵時刻,發生這樣一場令人痛心的大動蕩的根源在哪里呢?這就是毛澤東總結的四個字“兩權對立”,洪秀全和楊秀清“兩權對立”是導致諸王殘殺的根源。
造成楊秀清尾大不掉敢向天王洪秀全爭權的原因,在于洪秀全放棄了領導權。
洪秀全作為教主,本應掌握完整的神權,這是不應該有爭議的。可是出乎意外地發生了楊秀清、蕭朝貴代天父天兄傳言的“奇跡”,這樣,神權的交叉首先出現,即由洪、楊、蕭三人共掌神權。平時,洪是教主,高于楊、蕭;“天父下凡”之時,楊高于洪、蕭;“天兄下凡”之時,蕭又高于洪、楊。三人分掌神權,上下尊卑,隨時變化,交叉關系,極為復雜。蕭朝貴戰死后,交叉關系似乎簡化,而實質上卻加劇了洪、楊矛盾的激化。
革命需要有權威,才能領導和團結群眾。但是革命的權威領導不能單純依靠宗教教義來固定,實際的領導權是在斗爭中形成的。洪秀全雖然期望自己成為天國唯一的主宰,他在教育新生一代的天國子女時就這樣解釋“君道”:“一人首出正,王獨操威柄”,“生殺由天子,諸官莫得違”。但是在實際中事與愿違,從永安到天京的進軍過程中,他脫離實際、脫離群眾,主動放棄政治、軍事領導權。而天父代言人楊秀清以杰出的軍事和政治才能,在實際工作中為自己樹立了不可動搖的權威。因此,在定都天京之后,他逐漸居功自傲,李秀成在《自述》中說楊秀清:“自己威風張揚,不知自忌,一朝之大,是首一人。”這就不能不造成洪秀全和楊秀清之間無法調解的矛盾。
在革命發展過程,太平天國對于權力的分配,逐漸形成一種古所未有的畸形模式:
一、神權明歸于洪秀全,實歸于楊秀清。
二、君權雖歸于洪秀全,但已被架空。
三、相權全部歸楊秀清。
四、兵權全部歸楊秀清。
如此模式不能使各種權力起到互相配合而又互相制約的作用,只能使被架空的洪秀全時時受制于人,使洪、楊之間事事皆可能發生摩擦,無法維持一個穩定的局面。即使暫時勉強維持,其中不穩定因素則逐漸積聚增長,最終導致內訌的悲劇。
從毛澤東戰略思想看太平天國的失敗
毛澤東說,“戰略問題是研究戰爭全局的規律的東西”,“只要有戰爭,就有戰爭的全局”。如果說洪秀全直搗南京的戰略思想在占領南京以前是比較正確的話,那么這一戰略思想在占領南京以后因革命形勢的劇烈變化就顯得很不正確了。洪秀全不善于研究戰爭的全局,軍事戰略上一再失誤,直接導致了天國的覆沒。
洪仁玕后來談到從金田到天京的勝利時說:“自金田而至天京,勢如破竹;越鋼關而掃鐵卡,所向無前。”這樣一支氣吞山河的隊伍是在洪秀全等太平天國領袖們前期正確的戰略思想指引下逐步成長壯大的,在攻克岳州、武昌、安慶、南京等地時都顯示出了強大的戰斗力。占領南京成為整個時局的轉折點,這個轉折點是對革命形勢的發展完全有利的。然而,洪秀全此時不顧戰將羅大剛的反對,把南京改為天京,正式定都天京,建立了“小天堂”。洪秀全建都南京犯了一個極大的戰略錯誤,致使太平天國由勝轉衰。
毛澤東指出:“任何一級的首長,應當把自己注意力的重心,放在那些對于他所指揮的全局來說最重要最有決定意義的問題或動作上,而不應當放在其他問題或動作上。”“在戰爭中,尤其是在革命戰爭中,在沒有獲得任何決定性的勝利之前,迅速行動是一個基本規則。”太平天國占領南京后,沒有抓住主要矛盾和中心任務,乘勝進擊,而是定都天京,把大部分精力用來設關據守,把在運動中殲滅敵人變成固守城池,導致了最終的失敗。
首先,軍事上由戰略進攻轉為被動拱衛天京的守勢。為了保住天京,不但沒有足夠的兵力北伐,而且在江南、江北大營的多次圍攻下只能從外地調兵解圍,天京成為極其沉重的包袱。還有,定都天京,使太平軍失去了極為有利的戰機,給清軍以喘息和重整之機。
其次,加速內訌。太平天國內訌是遲早要發生的。但如果沒有定都,在不斷的進軍戰斗中,沒有相對安定的小環境,內部矛盾可能會被掩蓋起來,不會那么快發展到你死我活,自相殘殺。
再次,急劇腐化。定都天京后,洪秀全貪圖安逸,追求享樂,奢侈腐化,其他官員紛紛沉溺于聲色貨利之中。凡此種種,引起軍心渙散,戰斗力衰落。
最后,導致失敗提前到來。洪秀全貪戀天京,不愿離開天上宮闕般的天王府,拒絕“讓城別走”,把太平軍送上死路,致使全軍精神瓦解。
毛澤東主張:“反對戰略方向的兩個拳頭主義,承認一個拳頭主義。”他認為在總攬全局的時候,不可以平均使用力量,而必須把握關鍵,把握重點,只有抓住了最具有決定意義的問題或動作,才能抓住全局,才能抓住成功和勝利。洪秀全恰恰違背了這一戰略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