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現殺機(17)
- 007諜海系列(全8冊)
- (英)弗萊明
- 4994字
- 2017-07-11 15:00:07
在他潛入這座大廳的入口對面,有一座同樣對稱的木門,從房屋使用經驗看出,這是通往客廳以外的公用間,門廳一類的房舍,邦德緊沿墻邊走到那扇木門前,彎下身軀,通過鑰匙孔向里窺視,并沒有發現人跡動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昏沉不明的景象,邦德這才敢輕扭門鏈,輕輕推開門扇,約有寸寬,作進一步的觀察,確定無人,這才鉆身進入,這一間和正廳同樣大小,但在布置裝潢上卻很華美,這可能就是那魔頭的主客廳,許多高級尋死的房客,在這里受人間最后的接待,邦德急速的掠視這客廳一眼,地板上鋪著大幅的孔雀圖案的波斯花樣名貴地毯,地毯上面陳設著古色古香宮廷式的家私,依照傳統習慣,布置井然。在客廳兩個角落,食人魚的骨骼,和十余顆死人的頭骨,使這座客廳顯示出古老而又神秘恐怖的氣氛,置身此廳,不覺間會聯想起死神魔爪伸張時的驚悸和鬼魂顯現時的恐懼,一陣陰森的冷氣,使人背生涼風,膽量再大,也不能不毛發悚然。
邦德再進一步審視這客廳情勢,以做應變的準備,覺得只有那一排排低垂落地的窗幔,是可堪隱身的唯一地方,于是,他仍舊緊貼墻壁,沿墻根而行,走到第一扇窗邊,就躡足隱身窗幔里面,再由第一面轉到第二面,從另一扇轉道再一扇,終于到達客廳的另一端。
這時他撩揭開窗幔的一角,向外探視,發現又有一座房門,可能是通往別處的通道,他正凝神觀望之際,忽聽腳步聲由門內傳來,他立即挺身緊靠窗墻而立,屏息靜聽,同時從腰間抽出一根細鎖鏈,繞在左拳上,右手緊握撬錐。必要時,作背水一戰,氣氛頓時緊張極了。
他從窗幔縫中,見到那座房門,已被開啟一半,露出一名園丁的背影,腰間配有手槍,裝在一只黑色的皮質槍套中,看樣子是日本人小野,據調查資料知道小野一次世界大戰時在日本憲兵隊服役,是黑龍會中的一個無名小卒,因為工作的關系,他和德國人接觸頻繁,可說一口流利的德語,現在主要身份是園丁的領班,兼做布洛菲的翻譯,它被召喚進去,難道是因為白天那間小庫房的屋門沒關,進去聽罵的?可是,他站在門邊,似用手在旋轉什么,邦德在用他那智慧的觸角,來思考這一奇異的動作:
“他在撫弄什么呢?是電燈開關?不對這里沒有電源,那有什么開關?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當邦德想到這里,忽見那個人向房內深深鞠躬,作出退出的樣子,宛如日本大臣覲見天皇以后,倒退出宮一模一樣,完全是一幅奴才樣。然后,這人才把房門小心翼翼的關上,臉上掛著奸詐的獰笑,黃色的臉上,露出一排銀色的假牙,那種小人得志的淺薄樣,使人看了就會作嘔三日。
邦德隱約的看著那人走出客廳,接著,傳來一連串的聲音,那是另外的房門上鎖的聲音,邦德又靜待了約有五六分鐘,再度向外探視,這時偌大的一個客廳靜寂的又只剩下邦德一人。
目前,該是邦德要走的最后一段路程了,雖然很短,但卻是人間最驚險的一段路。
這當兒,邦德雙手仍緊握著那不算武器的武器,放輕步幅,從窗幔后走出來,駐足站立在門際,附耳傾聽,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可是剛才那個園丁明明是向里面恭敬的鞠躬,一會兒工夫,怎么聽不到一點聲音呢?
“哦!對了!日本人是慣于朝他所崇拜,或是所愛戴的主子住地行禮的,這種頂禮膜拜不過是表示一種敬愛而已,在這種情況下,房中當然是不會有人的。
想到這里,邦德也就不再有所疑慮了,他用一種快速的身手,把那扇房門悄悄啟開,挺身而入。
但是,這卻是空無一人空蕩蕩的房子,這間空房子,約有兩丈余平方,天花板的中央,吊著一只頂燈,油燈發出的光亮,照得地板反映出晶瑩的影像。
“這地板不會是‘音樂地板’吧?不會,剛才那個園丁走過來,這地板并沒有發出伴奏的吱嘎聲嘛!”
警覺性發揮到最高度的邦德,可不敢大意,仍然是沿著壁緣的地板向前走著,這時一陣悅耳的音樂聲,由另一間房中傳出來,正是華格納的曲調,優美的旋律,在空中縈繞回旋,這對邦德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啟示:
“布洛菲,謝謝你的音樂片,省去我許多麻煩,現在我就直接到你的房間里來了!”
邦德想到這兒,就立刻貓著身子,向那放著留聲機的房間走去。
這時,邦德才走到兩門之間的中心點,猛然的,整片的地板,有兩丈多長,變成兒童玩的蹺蹺板了,他站的一端突然下降,另外一端向上翹起,光滑的地板,使毫未防備有這一招的邦德,站不住腳跟,像被倒的垃圾一樣往下滑。邦德雖然伸手亂抓,可那只是動物本能的一種下意識的逃生本能而已,哪能有什么作用呢?眨眼間翻落到地下室中,地板又恢復了原狀。
現在警鈴大作,把摔暈的邦德又驚醒過來,他用手支扶著疼痛的身體,坐起來看看,這是用石塊砌成的墻,牢不可破,這時,他才想到:
“哦,原來如此,剛剛那個園丁在門口撫弄的,就是這翻板的開關。本來翻板機關這一類的東西,在東方古堡古寺中,是常備的裝置,竟見沒有防備到。”
他正在冥想自語,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支持不住,就又昏迷過去,可能是頭部摔得太厲害的緣故。
吃盡苦頭
在昏迷中的邦德,夢到又回到黑島附近的海中,他抓到兩條大魚,覺得非常疲憊,用力向有燈光的地方游去,看到許多人,正窮兇極惡的向他包圍過來,他說:
“我不是漁夫,能在海中摸到兩條大魚,已經很可觀了,起碼我可向芳子做一個光榮的交代,各位瞧瞧,這不是兩條大魚嗎?”
“閉嘴!”突然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辣的疼痛。
“我抓到魚了,你們為什么還要打我呢?”邦德邊說,邊用雙手來迎擋別人的打擊。
“芳子,快向他們說,不要再打我了”他向愛人求救著。
漸漸那海岸上的燈光更亮了,變成一間堆著一層薄薄稻田的石室,邦德自己靜臥在稻草上,身邊站著一個陌生的園丁,一個日本人,正用手無情的打著邦德的耳光。
忽然,邦德又見到一只小船,他在海水中,拼命向那只小船游去,希望能抓住小船的外舷,希望把手中的兩條大魚丟進船里,忽然,臉上又是一陣陣火燒般的疼痛,好像被船舷猛然的撞了一記,頭像要爆炸似的痛楚。
這痛楚使他在一次跌回到現實——邦德又回到那個被園丁痛打耳光的石室中,那些面孔猙獰的園丁,仍然站在那里,一個個由模糊變得清楚了,都像兇神一樣,虎視眈眈的在望著邦德。
在邦德眼前站著的那個銀牙黃臉的日本人,正不停的打著邦德,同時,臉上掛著可怕奸詰的冷笑,后面一些人,有的在做幫兇,有的手舉火炬喊打助威。
打我的這個日本人,他不是園丁領班小野嗎?這時,邦德似又一次豁然明白了,他想:原來他在拿我解恨,我潛入園中,是他防范不了的,必然遭到他主子的責罰,現在只好以打我來出氣了。
“遭透頂了!田中老虎,我已經失敗了,不過再打也必然只是浪費你們的一番心機。我可以絕然的說,我不是你們日本人,而是一個大英帝國的子民,決不會以自殺來謝罪,假如布洛菲的不思悔改,必遭天人所共憤,我自信決不會徒然犧牲,必然會獲得犧牲的代價!”邦德雖在被日本人暴打,他的肌肉,已經麻木,但精神卻極其旺盛,許多思緒在腦海中掠過。
“是的,我是蘇格蘭的兒女,遇事不折不扣,再接再厲,但是,我現在化裝的身份是日本礦工,又聾又啞,不能表示意見,呦!我的頭痛極了,真是一個混頭,痛就痛吧!反正沒有被割下來,怕什么呢?”
邦德依照日本人的習慣,馴服的跪著,雙手下垂,嘴角被打得鮮血直流,他仍咬緊牙關,在承受著那狂暴的毒打。他低頭注視,忽然發現自己那身瑜伽衣衫已經被脫下來了,全身僅留下一條黑色的瑜伽內褲。這時,他知道到這些苦難不過才剛剛開始,更痛苦的折磨還在后頭,事情將會如何演變只有隨機應變了,這要有旺盛的精神來作支柱,必須聚精會神,才能渡過危難。于是,他仿照日本人的動作,向那個配有手槍的日本人,鞠了一個躬。小野用手捂槍,同時,用日語向邦德怒吼著。
裝聾作啞的邦德,用舌頭舔舔嘴角正在滲出的血液,懵懵懂懂的看著小野。這時,小野拔出手槍,向他作著手勢,命令邦德出去,他似木頭一樣,又向小野鞠了個躬,準備離開。這時他已把地下面的稻草形勢已牢記心頭,以防在被押回時,可以立刻知道他們是否會利用他外出這段時間,在石牢中做手腳,他更把這石牢的情況,也烙記心頭,這才隨著那些高舉火炬的園丁們走出石牢。
走過一條階梯,穿過一排長廊,最后在一座門前停下來,小野如謁天皇般,恭敬而虔誠的扣著門。
走進這間神秘房中。
邦德看到這是書房兼客廳的布置,布洛菲身著一件華貴真絲的黑色和服,上面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安逸舒適的坐在一張太歲皮椅上,后面是璧架,他的腳前,是一口日式的大炭火盆,炭火金紅,白煙幽然。邦德被推進房中后,就站在對面,仔細的觀察這個魔頭。他那寬寬的額頭,斑白的鬢發,初看起來,很像一位書香文士,但那嘴角的紫色疤痕,隱藏在留了不到一年的胡須后面,卻給人留下一股險惡狡詐的感覺,雖然他盡量裝出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看起來,仍很不和諧。
就是這個家伙,你再偽裝,也難逃脫我這敏銳的觀察力,何況是具有不共戴天深仇大恨的死敵呢?邦德站在那里心里盤算著。
幾個園丁恭恭敬敬的向那魔頭行禮以后,把邦德那套瑜伽衣,護心背心,及撬、銼、鋸、椎等一類的特工工具,一樣樣當作罪證般的放在布落菲的面前。
坐在那魔頭身邊的,是那個狀如歌妓的女魔頭——布洛菲太太,身著日本貴婦們最流行的和服,手中拿著一只黃菊花,一會拿起聞聞,一會又放在膝上,雖然她用這些動作來表示她的安詳,但從他那一只團團轉的眼睛中可以看到她已被這突發事件,驚得萬分不安了。
她望著地上陳放的那些部件,似出了神一般,如果沒有眼前這件事,也許正是她和自己的丈夫做飯后爐邊閑話的安詳時刻,可是現在,她那的臉因肌肉過多而橫行發育的模樣,更加顯得穩重了。一頭鼠灰色的秀發,仍由美容師梳成日本最流行的高髻兒,穿著那身寬大的和服,更像一個巫婆了,她那過薄而預示殘酷寡情的櫻唇,仍與從前沒有兩樣,那雙黃褐色活像貓頭鷹眼睛一般的“靈魂之窗”時時射出陰毒的眼神。
冤家路窄,不是她是誰!仇人近在咫尺,而不能親手殺之,死難心安!真是一招不慎,滿盤皆輸,不然,這倆魔頭,早就在我手中結束了他們那罪惡的生命了!想到這里,邦德的頭又劇烈的痛起來了。
布洛菲起來,走到墻角,拿起那把武士刀,抽出鞘來,然后走到陳列罪狀的地方,不停的用刀尖,撥弄著。刀尖與那些金屬工具相碰,發出鏗鏘的聲音。那魔頭又用武士刀撥弄起瑜伽衣衫來,用刀把那件黑色的瑜伽衣衫挑起來,好奇的向小野用德語問道:“這是一件什么東西?”
小野,內心早就在忐忑不安了,現在主人這么問,就更加慌張了,他用顫抖的聲音,恭順的說:
“博士,這是一件瑜伽衣衫,瑜伽術,是由印度傳到日本的,據說是佛教的一個支派,但佛教卻認為那是外道,他們修三味五義及八戒,如果修煉成功,能土遁、水遁,能飛檐走壁,能殺人于無形,普通人見到修瑜伽的人,都很害怕,也很恭敬他們;這個人雖沒有練到殺人于無的功夫,起碼他會水遁和土遁,不然他怎么能進到這里來呢?我看,他是來暗殺博士的,要不是他踏上了機關,那就可太可怕了!”
“他叫什么名字,做什么事?”布洛菲仍用德語發問道:“日本人還有這種高頭大馬?”
“報告博士,工廠工人中大高個子有的是,他的身份證明上注明他是一個又聾又瞎的礦工,福岡人,但我不十分相信,他的指甲雖然斷了一些,但手仍很細柔,哪像一個礦工的手呢?”
“是呀,我也不信這種騙人的謊言,我有的是辦法,可以使他說明真相!”布洛菲說:“親愛的,你有什么意見?你的直覺很很靈敏,憑女人的直覺,你來幫忙鑒定鑒定!”
“好的,一切遵命!”
那個女魔頭說完,就站起身來,先偎依在布洛菲的身邊,向邦德凝視著,看遍他正面上下以后,又保有相當距離,在邦德四周走了一圈,她之所以在這么遠的地方向邦德上下左右不停的睇望凝視,是怕邦德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突擊。她那種邊走邊看的樣,真如一個巫婆向病人作法而繞行那樣,給人帶來一種不快之感。她繞行到邦德的右側時,忽然出現一種恐怖的肌肉抽搐的神情,喃喃的說:
“仁慈的上帝,我的天!”
緊接——似乎是在呼天喚地的同時,她慌張的走到布洛菲的身邊,發出沙啞的聲音,向她的男人低語著:
“不可能的事竟會發生,他右臉頰上的傷疤,他左側面的身影,他那被修剪的雙眉,她那堅毅的神志,她那高大的體形……他那……他那化裝……”
女魔頭說到這里,像大禍就要降臨一般,又恐懼的過頭凝視邦德一下,緊張的向布洛菲說:
“親愛的,我可以確定的說,這個喬裝日本人的刺客,就是那個英國情報員邦德,詹姆士·邦德!也就是他的妻子被你殺了的那個邦德!更是曾經化名白萊爵士的那個邦德!”
她用手又指邦德,向布洛菲堅定的說:“我可對上帝宣誓,這個人就是你的大仇人邦德,請相信我!”
布洛菲雙眉緊皺,向邦德看了又看,然后轉過頭來向那女魔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