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現殺機(15)
- 007諜海系列(全8冊)
- (英)弗萊明
- 4907字
- 2017-07-11 15:00:07
只有幾個無知的植物學家看在鈔票的份上,替這個魔頭說好話。日本政府為什么能容忍他存在這么久?許多事真是不可思議。現任日本首相、田中老虎決定要消滅他們了,但卻不用簡單明快的辦法采取行動,而是利用我,讓我單槍匹馬地去消滅他們,還限制我不能帶槍,赤手空拳與魔鬼拼命。如果我成功了,就可說是天助;一旦失敗,遭匪徒毒手、葬身死亡樂園,田中老虎和他的上級就會否認前議,不肯將“魔鬼四四號”交出來,那我不就死的一文不值,變成一個冤鬼了。邦德想到這里,心里非常怨恨。一邊走,一邊罵。日本人田中老虎、俄國人老毛子都不是好東西!
邦德心里又冒出一個問號。難道你邦德不想殺死布洛菲?難道你不想報仇雪恨使新婚妻子含笑九泉?難道這不是天賜良機?你不是干得很好嘛,神不知鬼不覺地進了他們的腹地,你已經完成了必要的偵察工作,到了明天,就可以乘他們睡覺時將他們全部殺死;你很快就會回到芳子的懷抱,和她度過一個親密的假期,然后再回到東京、倫敦,凱旋而歸地回到局長的辦公室,接受他的獎賞和感謝。再說,日本有些地方,一年內平均每三十分鐘就會有一個人自殺。別臭美了!你只不過是在日本衛生部的生死簿上增減幾個數字而已,換個好心情,繼續工作!
邦德一邊仔細聆聽,一邊繞著墻走,最后回到了工具貯藏室。他進去之前先四周環視了一下。天已破曉了,能夠看見二十碼之外的湖。薄薄的水氣中有些大昆蟲在飛來飛去。定睛一看,原來是粉色的蜻蜓。粉色的蜻蜓?邦德到過很多地方,從來沒有見過粉色的蜻蜓,但是這確實是真的!邦德突然想起田中老虎曾經告訴過他,來“死亡樂園”偵察的部下在臨死前喃喃不休地說‘粉色的蜻蜓在墳墓上跳舞’。
這事邪惡之地最可怕之處。邦德走進小屋,小心地避過各種各樣的工具,身上蓋了些口袋睡著了,睡得很不踏實,夢里盡是惡魔和可怕的尖叫聲。
鬼蜮虎穴(1)
龐德在夢中所遭遇的,皆是怵目心驚,悸懼萬狀的夢魅鬼魂,一聲凄厲的慘叫,把邦德嚇得真魂俱飛,他感到現在似夢非夢,似真非真,他已把夢境與現實混淆了。小屋內仍然靜悄如恒,但門外一聲聲的慘叫,卻使他不能再躺在麻袋中逃避現實了。他在墻壁縫隙中向外窺視,看到一個農夫打扮的日本人,正順著鬼湖湖畔急遽奔逃,口中發出聲聲叫喊,是呼救?還是狂嚎?邦德不知所以然的觀望著。這時,農夫身后出現了四名園丁,當然,這是園主手下的人。嘻嘻哈哈地緊追不舍,似一群兒童在做捉迷藏。他們四人個個手擎長棒,呼嘯奔來。這時有一彪形大漢像非洲土著人投擲標槍一般,把手中的棍子向那個日本農夫擲去,“殺”的一聲,擊在農夫的小腿肚上。
農夫踉蹌著倒在地上,無法再逃,只好跪地求饒,希望他們高抬貴手,放一條生路給他。哭求叩拜,樣子非常可憐。可是這四個大漢,如餓虎撲羊一般一擁而上,團團圍住那個可憐的農夫,嘻笑著用棍棒任意撥弄求饒者。其中有一個頭戴黑色鴨嘴帽,腳穿長統膠靴,臉戴黑色口罩的漢子,像貌更是兇惡可怖。忽然他一聲命令,四人同時彎腰,分別握住農夫的雙手雙足,懸空而起,就像兒童擲浪船似的,忽前忽后的擺動著,“嘿”的一聲,驟然之間,已把那個可憐的農夫扔到鬼湖中去了。湖面上現出一個漩渦,聲聲慘不忍聞的哀鳴,從漩渦中發出,隨著環環漣漪,飄散開來,波及到岸上每個人的耳膜中。那農夫雖然拼命想掙扎上岸,但是無能為力,只能發出最后幾聲慘叫。聲音漸漸弱下來,慢慢地,一切又趨于平靜,湖面上漂出一片片鮮血,大群的食人魚,正在分爭農夫的尸體,支離破碎,慘不忍睹!
凄慘的一幕將完,那四個大漢,爆出一陣大笑,手捧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竟直不起腰來,那粗野而近瘋狂的笑聲,在洋溢著恐怖死亡氣氛的空野中飄蕩,顯得極不協調而近于邪惡,使人難以忍受。
接著,這四人返轉身來,向小屋走來,邦德忙不迭地迅速回麻袋堆中,藏了起來,繼續傾聽四周情況的發展。果然笑聲近了,嘻謔聲清晰了,緊接著是推門聲,丟放木棍聲,取工具聲,拉動運物車聲,關門聲……紛至沓來。
不久,邦德聽到他們在室外互相呼叫,聲音時遠時近,漸漸地呼喚聲靜了下來,他又走出麻袋堆,舒暢地吸了口氣。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洪亮的鐘聲,他摸出田中老虎給他化妝用的老爺手表,看見時針正好指在九點上,心想,這大約是園子里一天開始工作的時間。在日本流傳一種習俗,即被雇傭的職工,為了表示對雇主的忠誠討得好感,均提前半小時工作,遲半小時下班,午飯時間多半是休息一個小時,這樣算起來,這些園丁要到下午六點半才能下班。他必須忍耐到園中再沒工人出沒時,才能在低垂的夜幕下外出活動。因為邦德對園中的一切規范不甚清楚,所以必須隨時注意,處處防范,機警敏銳,以應萬變。
邦德習慣于七點左右吃早餐,所以現在已經是饑腸轆轆了。他從浮囊中取出一些果腹用的牛肉干權充早點,他就像一只反芻的動物,在嘴里不停地咀嚼著,同時,在腦海中回憶剛剛發生的那慘不忍睹的一幕。任何人步入這片死亡之域,唯有一死,因為園主頗具助人之德,定然協力幫你完成自殺愿望。如果自殺者中途又對人生感到依戀,改變初衷,若欲半途而返,似那農夫搖尾乞憐,則必遭其照顧,以競初志。
邦德邊吃邊想,感到煙癮萌動,頗不自在。他唯恐在這小屋中留下太多煙味,引起園丁們的疑惑,反誤大事,只好低下頭來,咕咚咕咚喝了一些冷開水,企圖用水把這股煙癮澆滅。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邦德聽到鬼湖對面發出細碎的腳步聲,他急忙從壁隙中向外窺視,看見那四個園丁,似儀仗隊般橫排而立,肅穆無嘩。邦德看到這種情況,心想可能是園主來做他每日巡視的必行課目。此時,邦德覺得不共戴天的仇人即將出現在自己眼前,心臟突然亢進,脈搏驟然加速,真是冤家路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由于視線遭受壁隙的限制,視野幅度不大。邦德盡量向右邊的正房窺視,不巧的很,他的視線仍然被一片白堊堊的招魂樹遮住了。這片看起來潔白無暇的灌木,花色很綺美,但卻有一種毒素,可致人于死地,這和罌粟花有異曲同工之處,其不同點在于前者致人于死地,后者漸緩噬人脂膏。“今晚我必須對這片白色毒物敬而遠之,可不能疏忽大意以招殺身之禍!”邦德在給自己提著醒。
一會兒功夫,邦德的視野中出現兩個人物,他們從湖岸的一條幽徑中漫步而至。這對人影,再度使邦德掀起一股仇恨的沖動,血液似在周身沸騰。這對人影,真是布洛菲夫婦,男的全身披掛盔甲,甲鱗耀眼。這是一套日本中古武士們所著用的盔胄,與邦德在東京劇場所看到古裝舞劇里的武士裝束是一樣的。布洛菲悠哉地用手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武士刀,左手挽著肥豬般的妻子。布洛菲太太,是個粗線條、身材臃腫的女人,舉手投足頗像一個兇狠的獄卒。她戴著一頂綠色草帽,后面幾片黑布下垂到臂膀口,迎風飄晃著,身上穿著一件厚而笨的塑膠雨衣,雙腳穿著高統皮靴,看起來頗似臺灣民間拜神游行的“八爺”,低矮而不祥善。雖然他倆這么一副怪模怪樣的打扮,可是決逃不過邦德那雙銳利的眼睛,他確認那就是布洛菲夫婦無疑。
突然一個怪妄的念頭起于邦德的腦海。他想,如果自己猛然間把布洛菲這一對惡魔推到鬼湖,那湖中的食人魚會不會咬碎他們那一身臭皮囊?又想就他們這身裝備食人魚對付他們很成問題。同時自己則后果不堪設想,很可能被那些彪形大漢拖起來,丟進鬼湖。不行!此非妙策,棄之為妙!
當布洛菲夫婦走到那四名大漢身邊時,他們竟立即跪地相迎,叩頭如搗蒜,然后再起來肅然而立。布洛菲把護面罩拉向盔甲,向他們致訓,并特別向其中一人,耳提面授。這些人恭立聆訓,其中那人,尤其馴服的如一條家犬。邦德第一次注意到那個人腰里系著皮帶,挎著一把自動手槍。由于離得遠,邦德聽不見他們講哪種語言。心想這么短的時間內布洛菲不可能學會日語,他可能用英語或德語(可能是二戰期間私通德國時學的)在訓話。那個帶有手槍的人,忽然諂笑地指著鬼湖中漂著的一片藍布,表示他們是如何忠誠負責。布洛菲注視了一下湖面,點頭表示贊許,這四個大漢再度跪拜如儀。布洛菲微揚左手,算是答禮,接著就挽著那位肥豬般的妻子去別處視察去了。
邦德在聚精會神的注視著這四個大漢,看他們在主人走后是什么反應,是順服?還是怨恨?也好加以利用。觀察結果表明,這批奴才確實很忠心。儀式終了,他們就各自轉身就自覺地工作起來了,熱心而積極,真可謂訓練有素!
不久,這一對魔頭夫婦的“影子”再度映入邦德的視線。這次是由左而右的方向前進,可能是他倆繞湖巡視其他小組的工作。田中老虎提供的資料中談及這園中的園丁兼幫兇就有二十多個,這座“死之樂園”的面積,約有五百多英畝。如果這二十多名園丁以一組四人計算,也有五六個小組。這些小組分布在每一角落,平均每組要管理四十多畝園地呢!這次布洛菲已拿掉盔甲上的面罩,和他的妻子邊走邊談,神態自若,漸漸已距邦德約二十碼了,謝謝天,他們停住了腳步,站在鬼湖之畔,觀賞起湖色和園景來了。湖面中死人的衣服,仍在隨漣漪浮動著,猶若幽靈凌波而舞。果然隨著空氣傳來的聲浪,是清晰可聞的德語,邦德集中精神,用聽覺來捕他倆所談的每一句話語。
鬼蜮虎穴(2)
“食人魚和火山巖漿,的確是好玩意兒,把我們這座樂園,保持的這么干凈利落”。布洛菲說。“海和白鯊也能派上用場呢”。女魔說。
“海和鯊魚并不可靠,您記得上次捉到的那個間諜,我們在偵訊室中給他享受過那種味道以后,不就把那家伙丟進海中去了嗎?”
“是呀!”
“可是,他們在海濱發現那個家伙身體完美如初,并不如我們的想象,他竟還活著呢,那批鯊魚樣兒雖兇確是繡花枕頭,沒什么用處。現在湖中有了食人魚,使我們省事省心,保證能使那些想死的人,死的一點痕跡都不留。要是當初把那個警探仍到湖里就好,我并不想招惹福岡的警察經常造訪我們這兒。”
“當時您不是說那樣可以發生殺雞警猴的作用,所以您故意放走一個神志不清、半死不活的廢物回去做宣傳的嗎?”女魔說。
“但是事后我就懊悔了。根據情報,福岡已經派人到過黑島,那可是為我們去布線的,也許是向那些愚蠢的漁夫調查失蹤死亡的數字,實際上那些被他們衛生隊拉回去的尸體僅是實有數字的二分之一,假設死亡數字再不停上升,可能會引來不少麻煩,小野情報上說,現在日方表示不滿,要求當局調查真相。”
“那你說我們怎么辦呢?”
“如果到時候危險的話,我們就三十六計走為上。那時向日本政府要求賠償,撈他一票,然后再到別處去。任何地方都有想要尋死的人,只要我們別出心裁,耍出各種噱頭幫助別人尋死,肯定會有源源而來的人,但我們必須注意每個國家的民族性格,譬如大和民族,屬意于暴力的恐怖,民族性格急進好勝,我們就要針對他們的喜好加以設計,使他們對死亡幻滅發生興趣、躍躍欲試,這樣才算成功。對別的民族,就不能墨守陳規,必須另有花樣,例如拉丁民族,愛好羅曼蒂克,所以我們就必然傾向一種熱情、浪漫、洋溢著詩情畫意設計,如奇偉的瀑布,驚魂的枯淵,寂寥的斷橋,動魄的孤峰,古老的棧道,千仞的懸崖。這些美景在心理上能使人產生一種引人人‘死’的強烈欲望,這可說是一種‘死的誘惑’。南美洲的巴西就是一個理想的地方。”
“也許收獲不如日本呢?”
“我的好妻子,數字這種東西并不重要,應該重視的是觀念問題。在整個歷史進程中,人類要想創造全新的事物萬分困難。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已經擁有不能磨滅的建樹。上帝造人,象征生;我來滅人,象征死。雖然我的成就不能和上帝相媲美,起碼可以說在人生生死全程上我與上帝同時各執一端。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
“是的,不錯!”
“可是許多淺薄的人,認為生存是人生的必然現象,也是自然律的本質,因而天主教規定自殺有罪,靈魂不能升入天堂,肉體不能以宗教儀式下葬,真是可笑!尤其是那些人為的法律,也認定自殺是犯罪行為,認為兇犯與被害人同為一體,自殺未遂,應受處分。其實自殺與被殺之間的界線是微乎其微的。基于這一點,他們忽視了基本人權的雙重性。人有求生的權利,也必然擁有求死的權利,正如人有吃的權利,也有消化排泄的權利。你說對嗎?”
“我親愛的丈夫,你說的極是。你真是一位偉大的人物,因為你已把你的思想付諸實施——在這遙遠的東方,你已建立起舉世無雙的死亡殿堂,與上帝的天堂上下呼應。”
“你是我的知音,我準備把全部思想和計劃寫成書,流傳人間。到那時,人們會豁然開朗,感到人世間還有這樣一位超人,偉大的如神如圣,奇異的似仙似佛。于是人們就會對我膜拜、謳歌與祭祀,并且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