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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9)

這一年的文學革命,在建設的方面,有兩件事可記,第一,是白話詩的試驗。胡適在美洲做的白話詩還不過是刷洗過的文言詩;這是因為他還不能拋棄那五言七言的格式,故不能盡量表現白話的長處。錢玄同指出這種缺點來,胡適方才放手去做那長短無定的白話詩。同時沈尹默、周作人、劉復等也加入白話詩的試驗。這一年的作品雖不很好,但技術上的訓練是很重要的。第二,是歐洲新文學的提倡。北歐的Ibsen,Strindberg,Anderson;東歐的Dostojevski,Kuprin,Tolstoi;新希臘的Ephtaliotis;波蘭的Seinkiewicz:這一年之中,介紹了些這人的文學進來。在這一方面,周作人的成績最好。他用的是直譯的方法,嚴格的盡量保全原文的文法與口氣。這種譯法,近年來很有人仿效,是國語的歐化的一個起點。

民國七年冬天,陳獨秀等又辦了一個《每周評論》,也是白話的。同時北京大學的學生傅斯年、羅家倫、汪敬熙等出了一個白話的月刊,叫做《新潮》,英文名字叫做The Renaissance,本義即是歐洲史上的“文藝復興時代”。這時候,文學革命的運動已經鼓動了一部分少年人的想像力,故大學學生有這樣的響應。《新潮》初出時,精采充足,確是一支有力的生力軍。民國八年開幕時,除了《新青年》《新潮》《每周評論》之外,北京的《國民公報》也有好幾篇響應的白話文章。從此以后,響應的漸漸的更多了。

但響應的多了,反對的也更猛烈了。大學內部的反對分子也出了一個《國故》,一個《國民》,都是擁護古文學的。校外的反對黨竟想利用安福部的武人政客來壓制這種新運動。八年二三月間,外間謠言四起,有的說教育部出來干涉了,有的說陳、胡、錢等已被驅逐出京了。這種謠言雖大半不確,但很可以代表反對黨心理上的愿望。當時古文家林紓在《新申報》上做了好幾篇小說痛罵北京大學的人。內中有一篇《妖夢》,用元緒影北大校長蔡元培,陳恒影陳獨秀,胡亥影胡適;那篇小說太齷齪了,我們不愿意引他。還有一篇《荊生》,寫田必美(陳)、金心異(錢)、狄莫(明)三人聚談于陶然亭,田生大罵孔子,狄生主張白話;忽然隔壁一個“偉丈夫”

趫足超過破壁,指三人曰,“汝適何言?……爾乃敢以禽獸之言,亂吾清德!”田生尚欲抗辯,偉丈夫駢二指按其首,腦痛如被錐刺;更以足踐狄莫,狄腰痛欲斷。金生短視,丈夫取其眼鏡擲之,則怕死如蝟,泥首不已。丈夫笑曰,“爾之發狂似李贄,直人間之怪物。今日吾當以香水沐吾手足,不應觸爾背天反常禽獸之軀干。爾可鼠竄下山,勿污吾簡。……留爾以俟鬼誅。”

這種話很可以把當時的衛道先生們的心理和盤托出。這篇小說的末尾有林紓的附論,說:

如此混濁世界,亦但有田生、狄生足以自豪耳!安有荊生?

這話說的很可憐。當日古文家很盼望有人出來作荊生,但荊生究竟不可多得。他們又想運動安福部的國會出來彈劾教育總長和北京大學校長,后來也失敗了。

八年三月間,林紓作書給蔡元培,攻擊新文學的運動;蔡元培也作長書答他。這兩書很可以代表當日“新舊之爭”的兩方面,故我們摘抄幾節。林書說:

……大學為全國師表,五常之所系屬。近者謠諑紛集,我公必有所聞。……弟年垂七十;富貴功名,前三十年視若死灰;今篤老,尚抱守殘缺,至死不易其操。前年梁任公倡馬、班革命之說,弟聞之失笑。任公非劣,何為作此媚世之言?馬、班之書,讀者幾人?將不革而自革,何勞任公費此神力?

若云死文字有礙生學術,則科學不用古文,古文亦無礙科學。英之迭更累斥希臘、拉丁、羅馬之文為死物,而至今仍存者,迭更雖躬負盛名,固不能用私心以蔑古。矧吾國人尚有何人如迭更者耶?……

且天下惟有真學術,真道德,始足獨樹一幟,使人景從。若盡廢古書,行用土語為文字,則都下引車賣漿之徒所操之語,按之皆有文法,……則凡京津之稗販皆可用為教授矣。若《水滸》《紅樓》皆白話之圣,并足為教科之書,不知《水滸》中辭吻多采岳珂之《金陀萃編》,《紅樓》亦不止為一人手筆,作者均博極群書之人。總之,非讀破萬卷,不能為古文,亦并不能為白話。若化古子之言為白話演說,亦未嘗不是。按《說文》“演,長流也”,亦有延之廣之之義,法當以短演長,不能以古子之長演為白話之短。……(以下論“新道德”一節,從略。)

今全國父老以子弟托公,愿公留意,以守常為是。……此書上后,可不義示覆;唯靜盼好音,為國民端其趨向。……林紓頓首。

蔡元培答書對于“盡廢古書,行用土語為文字”一點,提出三個答案。但蔡書的最重要之點并不在駁論,——因為原書本不值得一駁,——乃在末段的宣言。他說:

至于弟在大學,則有兩種主張:

1.對于學說,仿世界各大學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并包主義。……無論有何種學派,茍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達自然淘汰之運命者,雖彼此相反,悉聽其自由發展。

2.對于教員,以學詣為主;……其在校外之言動,悉聽自由,本校從不過問,亦不能代負責任。……

蔡元培自己也主張白話,他曾說:

我們中國文言同拉丁文一樣,所以我們不能不改用白話。……雖現在白話的組織不完全,可是我們決不可錯了這個趨勢。(在北京高等師范國文部演說)

他又說:

我敢斷定白話派一定占優勝。……將來應用文一定全用白話;但美術文或者有一部分仍用文言。(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演說)

林、蔡的辯論是八年三月中間的事。過了一個多月,巴黎和會的消息傳來,中囯的外交完全失敗了。于是有“五四”的學生運動,有“六三”的事件,全國的大響應居然逼迫政府罷免了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三人。這時代,各地的學生團體里忽然發生了無數小報紙,形式略仿《毎周評論》,內容全用白話。此外又出了許多白話的新雜志。有人估計,這一年(1919)之中,至少出了四百種白話報。內中如上海的《星期評論》,如《建設》,如《解放與改造》(現名“改造”),如《少年中國》,都有很好的貢獻。一年以后,日報也漸漸的改了樣子了。從前日報的附張往往記載戲子妓女的新聞,現在多改登白話的論文譯著小說新詩了。北京的《晨報》副刊,上海《民國日報》的《覺悟》,《時事新報》的《學燈》,在這三年之中,可算是三個最重要的白話文的機關。時勢所趨,就使那些政客軍人辦的報也不能不尋幾個學生來包辦一個白話的附張了。民國九年以后,國內幾個持重的大雜志,如《東方雜志》,《小說月報》,……也都漸漸的白話化了。

民國八年的學生運動與新文學運動雖是兩件事,但學生運動的影響能使白話的傳播遍于全國,這是一大關系;況且“五四”運動以后,國內明白的人漸漸覺悟“思想革新”的重要,所以他們對于新潮流,或采取歡迎的態度,或采取研究的態度,或采取容忍的態度,漸漸的把從前那種仇視的態度減少了,文學革命的運動因此得自由發展,這也是一大關系。因此,民國八年以后,白話文的傳播真有“一日千里”之勢。白話詩的作者也漸漸的多起來了。民國九年,教育部頒布了一個部令,要國民學校一二年的國文,從九年秋季起,一律改用國語。又令:

凡照舊制編輯之國民學校國文教科書,其供第一第二兩學年用者,一律作廢;第三學年用書,準用至民國十年為止;第四學年用書,準用至民國十一年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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