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找尋“我們”的批評共同體(2)
- 文化現(xiàn)代性批評視野(文學卷)
- 牛學智
- 2178字
- 2016-02-25 16:25:44
第二個必須解釋清楚的知識支援是,先信賴文學理論慣例,還是先信賴社會學的發(fā)現(xiàn)的問題。在《當代批評的眾神肖像》一書的寫作過程中,為了遴選出富有創(chuàng)見、對某段文學理論思潮或人文思潮沉淀比較好的批評家,我花費了大量時間閱讀了比該書所寫多得多的批評家文本和中外文學理論批評論著。結果產生了一個突出感受,總結來說,就是批評意識、批評聲音,普遍受制于既有文學理論慣例。作為體驗對象,絕大多數(shù)批評文本要么是當代文學學科內的例行作業(yè),是“當代”和“文學學科”這兩個規(guī)定性內的言說;要么是某種不證自明的“純文學”的繁衍增值,一般會把邏輯起點置于中國的古代文化,特別是老莊或儒家那里,人性的問題于是成了向內自我修煉的個人道德素養(yǎng)問題,而不是社會政治問題。相比較已經(jīng)有的社會學發(fā)現(xiàn)和哲學思想論述,文學批評對人文現(xiàn)狀的反應既遲緩又滯后。這一點使我堅信,在既有文學理論慣例內部,無論中西轉換還是古今轉換,要把文學批評的鏡頭再往文學人口(還不包括非文學閱讀人口,但人數(shù)一定遠遠超過中產者及其以上階層人數(shù)總和的底層人群)推進半步也都十分困難了。這是現(xiàn)代性論述和社會學視域下的消費主義論述(反批評)成為這本書的一個理論支撐的重要原因。它們反過來支持了我的基層社會經(jīng)驗,我的基層社會體驗同時也找到了文獻意義上的理論依據(jù)。也即是說,我的個人基層社會經(jīng)驗、體驗,正是在這里有了充分展開的理由,也正是因為展開,才知道該在什么地方收斂僅僅是個人性的那個私人經(jīng)驗——因為,共識總是在走出個人性的同時被檢驗為什么是個人性什么是公共性的。中國歷史上,“集體性”及其連帶而來的任何東西的確需要保持高度的警覺,但是,在當下的今天,“我”字打頭、“私”字打頭的文學經(jīng)驗和理論批評,目前而言,恐怕還很難與一些社會學論述、哲學思想表達相匹配。王曉明先生在《六分天下:今天的中國文學》(《文學評論》,2011年第5期)一文中也說過此等意思,他經(jīng)過嚴密的現(xiàn)象分析后認為,幾乎所有重要的公共問題的討論聲中,無論網(wǎng)上網(wǎng)下,都鮮有“嚴肅文學”(指以莫言、王安憶等為代表的文學)作家的聲音——這一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十多年,去年依然如此;“嚴肅文學”作家所創(chuàng)造的文學形象、情節(jié)和故事中,也幾乎沒有被公眾視為對世態(tài)人心的精彩呈現(xiàn),而得到廣泛摘引、借用和改寫的。過去的“集體性”是什么,今天的“公共性”究竟指什么,我想這是無須費多少智力就能辨析清楚的。關鍵在于,當我們不約而同地認定講述封閉的個體自身,仿佛更接近高懸于頭顱之上的那個“文學性”時,文學之于社會現(xiàn)實的性能,包括文學性本身的能量,實際上早已消失在活人世界之外了。而我們的一些理論批評刊物仍樂此不疲地要求對文學進行審美,再審美,其實審美的不過是某個早該廢棄的概念。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的所謂知識、經(jīng)驗和概念,難道不是我們反思的對象嗎?基于這一點倒回去想問題,既然我們的文學理論批評結果如此之不能令人滿意,那么,借重一些新的社會學及哲學思想論述眼光、方法和視野,構建一種批評言說機制,或者再不行,憑借它們把論述文學的焦距調得再近一點,視角再深一點,囊括的非文學人口面再寬一點,不也是當務之急嗎?
第三個必須說明的方法論是,有了我認為值得信賴的社會學發(fā)現(xiàn)和哲學思想論述后,對批評話語的審視,是否會把批評推向以往被否定了的社會歷史批評的問題。挑明了說,我最終要寫這本書,其實根本的一個疑惑是,在我們這邊來說,啟蒙現(xiàn)代性本來就展開得不充分,再加上晚近些年來劇烈的社會分化和不顧一切的經(jīng)濟增長、相當快速的城市化等等,導致經(jīng)濟主義機制成了實際上的主導性價值趨向。然而不幸的是,文學及其批評正好在這個關鍵時刻,幾乎是大面積地撤向了“自我”和所謂的“內在性”。一般性地看,“自我”“內在性”及其附帶而來的審美價值觀,似乎正逢其時。因為,異常的焦慮、孤獨、不確定、沒有安全感、沒有意義感和郁悶、糾結等所謂“城市病”,難道不可以通過自我敘述、內在性敘事得到緩釋嗎?但問題是,在我們這邊,總是特殊性成分居多。視野如果僅僅是自我的和那種自在的民間信仰層面的內在性,深一層追問,所有的文學寫作的確沒有存在的特殊性了。因為比之其他形式的表達,文學除了母本的作用,實在很難找到它在這個消費主義時代存在的充分必要條件。正是基于這樣的一個粗淺思考,對于批評的本土話語審視,我心目中理想的結果當然是,希望通過對哲學思想、社會學的借重,最終生成各類批評路向的價值言說機制。因為歷史的原因,我也很警惕回到我們有過的那種所謂的“社會歷史批評”。但我想,因噎廢食、投鼠忌器恐怕同樣是可怕的。所以,簡而言之,先從現(xiàn)有社會機制和社會分化中捋出一條本來該文學批評嚴正關注,但不知什么原因卻被有意無意拋之腦后的線索,然后把聚焦點放到各路話語的紋理分析上,再返回到共識性的價值可能上來,實現(xiàn)批評話語選擇雖“分”,但理論表述進行到深處、較徹底之時,必然能從基本價值共識上找到交點的真正多元化局面。既確保文學創(chuàng)作的多樣化、并為這多樣化取向空間的不斷拓展盡理論批評的職責,又能葆有理論批評自身豐沛生命力,不至于因道德感的褪色而無根飄零,或者因良知坐標安放錯位而標準混亂。樂觀一點看,如此論述方法,不是到當下為止,而是從當下開始的立論,縮短了批評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距離,或者可謂之為正面介入性研究,也自然是關于批評話語及其價值言說機制生成的建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