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齊平,東雍州刺史傅伏堅守不降。帝遣韋孝寬將伏子仁寬招伏曰:“并州已平,故遣公兒來報。今授上大將軍武鄉郡公,又金馬腦二酒鐘為信。公宜急下。”伏不受,謂孝寬曰:“事君有死無貳。此兒為臣不忠,為子不孝,愿即斬以示天下。”帝又遣高阿那肱等百余人臨汾召伏。伏出軍,隔水相見,問:“至尊何在?”阿那肱曰:“已被捉獲,別路入關。”伏仰天大哭,率眾入城,于廳事前北面哀號,良久乃降。帝見之曰:“何不早下?”伏流涕而對曰:“臣三代被任,草命不能自死,羞見天地。”帝執其手曰:“為臣當若此。朕平齊國,唯見公一人。”乃自食一羊肋,以骨賜伏曰:“骨親肉疏,所以相付。”授上儀同也。(卷四一八)
一五三、初,周萬年縣令樂運抑挫豪右,時稱強直。帝甚嘉之,特許通籍,事有不變,咸令奏聞。至是召運赴行在所,既至,問之曰:“卿來日見太子否?”運曰:臣來日奉辭。”帝曰:“卿言太子何如人也,”運曰:“中人。”時齊王憲等并在帝側,帝顧之,謂曰:“百官佞我,皆云太子聰明。唯運獨云中人,方驗之忠直。”因問中人之狀。運曰:“班固比齊桓為中人,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為與惡。”帝曰:“我知之矣。”超拜運為京兆郡丞。(卷四二八)
一五四、徐擒字士秀,東海郯人也。員外散騎常侍起超之子。文好新率,不拘舊禮。梁武謂周舍曰:“為我求一人,文學俱長,兼有德行者,欲令與晉安游處。”舍曰:“臣外弟徐攡,形質陋小,若不勝衣,而堪此選。”梁武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簡其貌也。”乃以攡為侍讀。王為太子,轉家令。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謂之宮體。宮體之號,自斯而起。(卷五八五)
一五五、齊主嘗問于魏收曰:“卿才何如徐陵?”收時曰:“臣大國之才,典以雅;徐陵亡國之才,麗以艷。”(卷五八五)
一五六、周文州氐酉反,制鄜州刺史高琳討平之。軍還,帝宴群公卿士,命賦詩言志。琳詩云:“寄言竇車騎,為謝霍將軍,何以報天子,沙漠靜妖氛。”帝大悅,曰:“獯獫陸梁,未時款塞,卿言有驗,國之福也。”(卷五八十六)
一五七、齊蕭愨字仁祖,為太子洗馬。嘗于秋夜賦詩。其兩句云:“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曰:“蕭仁祖之斯文,可謂雕章間出。昔潘陸齊軌,不襲建安之風;顏謝同聲,遂革太乙之氣。自漢逮晉,情賞猶自不諧,河北江南,意制本應相詭。”顏黃門云:“吾愛其蕭散,宛然在目。而盧思道之徒,雅所不愜。箕畢殊好,理宜固然。”(卷五八六)
一五八、王晞為常山王司馬。晞恬澹寡欲,不以世務為累。時謂之方叔司馬。常游晉祠,賦詩曰:“日落應歸去,魚鳥見留連。”時常山王遣使召晞,晞不時至。明曰,承相西閣祭酒盧思道問晞:“昨已朱顏,得無魚鳥致怪乎?”晞笑曰:“昨陶然,以酒被責,卿輩亦是留連之一物,豈直魚鳥而已哉!”(卷五八六)
一五九、辛德源嘗于邢邵座賦詩,其十字曰:“寒威漸離風,春色方依樹。”眾咸稱善。后王昕逢之,謂曰:“今日可謂寒威離風,春色依樹。”(卷五八六)
一六〇、齊魏收以溫子升、邢邵不作賦,乃云:“會須作賦,始成大才。唯以章表自許,此同兒戲。”(卷五八七)
一六一、梁宗廩少聰敏,好讀書,語輒引古事。鄉里呼為小學士。梁主使制龍川廟碑,一夜便就。詰朝呈上,梁主美之。(卷五八九)
一六二、陸云,吳郡吳人。曾制太伯廟碑。吳興太守張纘罷郡,經途讀其文,嘆美之,曰:“今之蔡伯喈也!”至都,言于高祖。高祖召兼尚書儀郎,頃之即真。(卷五八九)
一六三、梁簡文為侯景所幽,作連珠曰:“吾聞言可覆也,人能育物,是以欲輕其禮。有德必昌,兵賤于義,無思不服。”(卷五九〇)
一六四、“吾聞道行則五福俱湊,運閉則六極所鐘,是以麟出而悲,豈唯孔子,途窮則慟,寧止嗣宗。”(卷五九〇)
一六五、周明帝幼而好學,詞彩溫麗。捃摭眾書。自羲、農已來訖于魏末,敘為《世譜》凡百卷。所著文章十卷,行于世。(卷五九一)
一六六、周太祖大饗群臣。史官柳虬執簡書告于廟曰:“廢帝,文皇帝之嗣子,年七歲,文皇帝托于安定公曰:‘是子也,才由公,不孝不才亦由公。勉之!’公既受茲重寄,居元輔之任,又納女為皇后,遂不能訓誨有成,致令廢黜,負文皇帝付囑之意。此咎非安定公而誰。”太祖乃令太常盧辨作誥喻公卿曰:“嗚呼!我群后暨眾士,維文皇帝以襁褓之嗣托于予,訓之誨之,庶厥有成,而予罔能,弗變厥心,庸暨乎廢,墜我文皇帝之志。嗚呼!茲咎予,其焉避。予實知之。矧爾眾人心哉。惟予之顏,豈惟今厚?將恐后世以予為口實。”(卷五九三)
一六七、周武帝下令上書者并為表,于皇太子已下稱啟。(卷五九四)
一六八、王粲才既高辯,鐘繇、王朗等雖各為魏卿相,于朝廷奏議,皆閣筆,不敢措手。(卷五九五)
一六九、齊主命立三恪,朝士議之。太子少傅魏收為議,眾皆同之。吏部侍郎崔瞻以父與收有隙,乃別立議。收讀瞻議畢,笑而不答。瞻曰:“瞻議若是,須贊所長;瞻議若非,須詰所短。何容讀國士議文,直如此冷笑。”收但慚而竟無言。(卷五九五)
一七〇、齊魏收嘗在議曹,與諸博士引據《漢書》,論宗廟事。博士笑之,收便忿,取《韋玄成傳》抵之而起。博士夜共披尋,遲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卷五九五)
一七一、齊文宣崩,楊愔選其挽歌,令樂署歌之。其魏收四首,陽休之、祖珽、劉逖各二首,盧思道八首入用。于是晉陽人謂思道為八采盧郎。北營刺史李愔戲謂逖曰:“盧八問誶劉二。”逖每銜之。至是,愔上《感恩賦》,自陳文宣之世遇讒譖。逖為帝奏其文誹謗先帝。齊主怒,令鞭之。逖喜曰:“高捶三十,熟鞭之百,何如喚劉二時。”(卷五九六)
一七二、衛襄字叔遼,河東人。修行至孝,州郡嘉之。時有白波賊眾數萬人,官兵誅伐不能平。賊曰:“使叔遼要我,愿散。”于是襄為移書,即平定。(卷五九七)
一七三、梁任果降周。果字靜鸞,南安人也。世為方隅豪族,仕于江左,志在立功。太祖嘉其遠來,待以優禮。后除始州刺史,封樂安公,賜以鐵券,聽世傳襲。(卷五九八)
一七四、侯景圍臺城。陳昕說范桃棒,令率所領二千人襲殺王偉、宋子仙,帶甲歸降。桃棒許之,使昕夜入官城,密啟梁主。梁主大悅,命使納之,并鐫銀券賜桃棒,曰:“事定曰,當封汝為河南王,即有景眾,并給金帛女樂,以報元功。”而太子恐其詭詐,猶預不決。(卷五九八)
一七五、劉逖字子長。少好弋獵騎射。后發憤讀書,頗工詩詠。行臺尚書席毗嘗嘲之曰:“君輩詞藻,譬若春榮,須臾之玩,非宏材也。豈比吾徒,千丈松樹,常有風霜,不可雕悴。”逖報之曰:“既有寒木,又發春榮,何如也?”毗笑曰:“可矣!”(卷五九九)
一七六、齊王在東山飲酒,投杯怒赫。召魏收于前,立為書曰:“朕歷數在射,志清四海。蕞爾秦、隴,久阻風化,混一之事,期在今日。必當訓旅誓眾,天動云臨。朕已下木汾流,成舡晉地。便當躬先將士,入王璧,徑掩長安,梟彼兇首。朕與梁國舊敦好睦,聞其奸計,乃欲規謀。宜令上黨王渙總勒熊熊,星流風卷。王者之言,明如日月。宜宣內外,咸使聞知。”書成,齊主覽之,于兇首下足九言曰:“雖藏山沒水,終不縱赦。”于是遣渙南侵。(卷五九九)
一七七、齊有大儒劉畫,眼不學屬文,力復緝綴。作賦一首,名為六合,自謂紀倫。魏收謂人曰:“賦名六合,其愚已甚,及其見賦,又愚于名。”(卷五九九)
一七八、邢邵嘗云:“江南任昉,文體本疏,魏收非直模擬,亦大偷竊。”收聞之,乃言曰:“邵常于沈休文集里作賦,何意道我偷任語?”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顏之推嘗以二公之意問于祖珽,珽曰:“見邢、魏之臧否,即任、沈之優劣。”(卷五九九)
一七九、魏收言及《沈休文集》,毀短之。徐之才怒曰:“卿讀《沈文集》,半不能解,何事論其得失?”謂收曰:“未有與卿談。”收去,避之。(卷五九九)
一八〇、高澄嗣勃海王,聞謝挺、徐陵來聘,遣中書侍郎陸昂于滑臺迎勞。于席賦詩,昂必先成,雖未能盡工,亦以敏速見美。(卷六〇〇)
一八一、梁庾肩吾少勤學,能鼓琴,善屬文。宋子仙破會稽,購得肩吾,謂之曰:“吾昔聞汝能作詩,今可作。若能,當貰汝命。”肩吾便操筆立成,詩曰:“發與年俱暮,愁將罪共深。聊持轉風燭,暫映廣陵琴。”子仙乃釋之。(卷六〇〇)
一八二、陰鏗字子堅,梁右衛將軍子春之子也。徐陵言之于陳主,陳主召使賦新成安樂宮。鑒援筆便就,陳主甚嘆賞之。(卷六〇〇)
一八三、齊主如晉陽,尚書右什射珽等上言:“昔魏文帝命韋誕諸人撰著《皇覽》,包括群言,區分義別。陛下聽覽余曰,眷言緗素,究蘭臺之籍,窮策府之文,以為觀書貴博,博而貴要,省日兼功,期于易簡。前者修文殿令臣等討尋舊典,撰錄斯書,謹罄庸短,登即編次,放天地之數五十部,象乾坤之策成三百六十卷。昔漢世諸儒集論經傳,奏之白虎閣,因名《白虎通》。竊錄斯義,仍曰《修文殿御覽》。今繕寫已畢,并目上呈,伏愿天鑒,賜垂裁覽。”齊主命付史閣。初齊武成令宋士素錄古來帝王言行要事三卷,名為《御覽》,置于齊主巾箱。陽休之創意,取《芳林遍略》加《十六國春秋》、《六經拾遺錄》、《魏史》第(等)書,以士素所撰之名稱為《玄洲苑御覽》,后改為《圣壽堂御覽》。至是,珽等又改為《修文殿》上之。徐之才謂人曰:“此可謂床上之床,屋下之屋也。”(卷六〇一)
一八四、齊魏收以子侄少年,須戒厲,遂著《枕中篇》以訓之。(卷六〇一)
一八五、蕭大心字仁恕,小名英童。與大臨同年。十歲并能屬文,嘗雪朝入見,梁武帝泳雪,令二童各和,并援筆立成。(卷六〇二)
一八六、齊主以魏收之卒也,命中書監陽休之裁正其所撰《魏書》。休之以收敘其家事稍美且寡才學,淹延歲時,竟不措手,唯削去嫡庶一百余字。(卷六〇三)
一八七、周蕭大圜為滕王逌友,逌問于大圜曰:“吾聞湘東王作梁史,有之乎?余傳乃可抑揚,帝紀奚若?隱則非實,記則攘羊。”對曰:“言之者妄也。如使有,亦不足怪。昔漢明為《世祖紀》,章帝為《顯宗紀》,殷鑒不遠,足為成例。且君子之過,如日月之蝕,彰于四海,安得隱之?如有,亦安得而不隱?蓋子為父隱,直在其中,諱國之惡,抑又禮也。”逌乃大笑。(卷六〇三)
一八八、齊主命魏收撰魏史,至是未成。常令群臣各言其志。收曰:“臣愿得直筆東觀,早出《魏書》。”齊主乃令收專在史閣,不知郡事。謂收曰:“當直筆,我終不學魏太武誅史官。”于是廣征百官傳,總斟酌之,既成,上之。凡十二帙、一百三十卷。尚書陸操謂楊愔曰:“魏收可謂博物宏才,有大功于魏室。”愔曰:“此不刊之書,傳之萬古。但恨論及諸家枝葉,過為繁碎;”時論收為爾朱榮作傳,以榮比韓、彭、伊、霍者,蓋由得其子文賂黃金故也。邢邵父兄書事皆優,邵唯笑曰:“《列女傳》悉是史官祖母。”尚書左丞盧斐、臨漳令李庶、度支郎中王松年、中書舍人盧潛等言曰:“魏收誣罔一代,其罪合誅。”盧思道曰:“東觀筆殊不直。”斐、庶等與收面相毀辱,無所不至。齊主大怒,乃親自詰問。斐曰:“臣父位至儀同,收附于族祖中書郎玄傳之下,收之外親博陵崔綽,位止功曹,乃為傳首。”齊主問收曰:“崔綽有何事跡,卿為之立傳?”收曰:“雖無爵位而道義可嘉。魏司空高允曾為其贊,稱有道德,臣所以知之。”齊主曰:“司空才士,為人作贊,理合稱揚,亦如卿為人作文章,道其好者,豈能皆實?”收不能對。以其才名,不欲加罪。高德正其家傳甚美,乃言于齊主曰:“國史一定,當流天下,人情何由悉稱?謗者當加重罪,不然不止。”齊主于是禁止,諸人各杖二百,斐、庶死于臨漳獄中。(卷六〇三)
一八九、張曜好讀春秋,每月一遍,時人比之賈梁道。趙隱嘗謂曜曰:“君研尋《左氏》,豈求服虔、杜預之紕繆耶?”曜曰:“何為其然乎?左氏之書備敘言事,惡者可以自戒,善者可以庶幾,故厲己溫習,非欲詆訶古人之得失也。”(卷六一〇)
一九〇、徐陵子份。陵嘗遇疾。甚篤,份燒香泣涕,跪誦孝經,晝夜不息。如此者三,陵疾豁然而愈。(卷六一〇)
一九一、齊右什射富平子魏收,字伯起,鉅鹿曲陽人。幼習騎射,欲以武藝自達。太常博士鄭伯猷調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慚悟,乃折節讀書,坐版床,積年,版亦為之銳。收嘗為《庭竹賦》,以自發名。伯猷謂之曰:“卿不值老夫,猶當逐免。”(卷六一一)
一九二、陳遣通直散騎常侍姚察聘于周。沛國劉臻竊于公館訪《漢書》疑事十余條,并為剖析,皆有經據。臻謂所親曰:“名下定無虛士。”(卷六一二)
一九三、齊徐之才見有人以五色斑闌骨為刀把者,之才曰:“此人瘤也。”問所得處,云:“于冢見髑髏骨,長數寸,試削視,有文理,故用之。”(卷六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