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元子曰:上回結出性命俱了,脫去幻身之假,露出法身之真,入于至誠無私地位,而大道完成矣。然功成雖在自造,而火候全賴師傳,若不能始終通徹,縱金丹到手,未免得而復失,有“夜半忽風雷”之患。故此回叫學者急訪明師,究明全始全終之下手歸著,方可完成大化神圣之妙道也。
篇首“唐僧既被八大金剛送回國,菩薩將難籌看過,急傳聲道:‘佛門中“九九歸真”,圣僧受過八十難,還少一難,不得完成此數。’即命揭諦趕上金剛,附耳低言:‘如此如此,謹遵菩薩法旨,不得違誤。”’噫!唐僧脫殼成真,已到如來地步,豈真少一難,而故生一難以補其數乎?蓋以金丹火候,至幽至深,至詳至細,有內火候,有外火候,有采藥火候,有修丹火候,有結胎火候,有脫胎火候,絲毫之差,千里之失,須要真師附耳低言,指示個明白,方能直前無阻,大道易成。“不得違誤”,是叫人決定求師,而不得違誤。此言師心自造,有失前程。此一難,乃八十一難收完結果之一難。過得此難,八十一難俱可了了;過不得此難,而八十難盡不能過得也。
詩云:“古來妙合參同契,毫發差時不結丹。”《參同契》為古來歷圣口口相傳,心心相授之妙道,若修行人所明之理與《參同》有絲毫不同,即是盲修瞎煉,外道旁門,未許結丹,而況不求師者乎?“唐僧被金剛墜在凡地,八戒呵呵大笑道;‘好!好!好!這正是要快得遲。’”言不得師傳,而妄自造作,急欲向前,反成落后,未免為有知者,“呵呵大笑”。學者當先以此為戒,甚勿妄想騰空,墜在凡地也。
“三藏道:‘認認這是什么地方。’行者道:‘是這里!是這里!’八戒對沙憎道:‘想是你的祖家。’行者道;‘不是!不是!此通天河也。’”夫通天河乃還元返本之處,結胎在此,脫胎在此,正所謂五千四十八卷之真經,十萬八千之中道,真陰真陽之本鄉,神觀大觀之竅妙,須要于此處認識的親切,審問個明白,無毫發之差,才能自東上西,自西回東,而功完行滿,成真了道。否則,僅知前半火候,而不知后半火候,終被這里擋住,雖真經到手,而未許我有,其返本還元,猶未可定也。“三藏道:‘仔細看在那岸。’行者道:‘此是通天河西岸。’”此處不可不辨,前次過通天河,是苦修而求于他家;今此過通天河,是得經而歸于我家。故前難在東岸,而不得到西岸;今難在兩岸,而不得到東岸也。
“沙僧道:‘我師父已脫了凡胎,把師父駕過去。’行者微微笑道:‘駕不去!駕不去!’”蓋金丹大道,有為無為,各有其時;結服脫胎。另有妙用。了得前半功夫,不難于脫凡胎;未了后半功夫,如何能脫圣脫。此中機秘,不得師指,枉自猜量。故仙翁于此處提明道:“你道他說怎么駕不去,若肯使出神通,說破飛升之奧妙,就一千個河也過得去了。只因心里明白,知道九九之數未完,還該有此一難,故稽留于此。”噫!可曉然矣。諸般色相盡脫,而于法身未脫,終非九還七返金液大還丹之旨。原其法身之不能脫者,皆因未遇明師說破飛升之奧妙耳。不知飛升奧妙,即此一難,便稽留于中途,而不得回家矣。
“忽聽有人叫道:‘圣僧這里來!’四眾看時,卻還是那個大白賴頭黿。”言前之有為者,求此還元之道;后之無為者,了此還元之道。有為無為,總為此還元,這里去,還從這里來,未可舍這里而在別處了者,其所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四眾連馬五口,上在白黿身上,向東岸而來。”詩謂“不二門中法奧玄,諸魔戰退識人天。本來面目今方見,一體原因始得全。果證三乘憑出入,丹成九轉任周旋。挑包飛杖通休講,幸喜還元遇老黿。”此《河圖》、《洛書》,體用如一,功完行滿,五行悉化,渾然太極,無字之真經在是也。
何以老黿因不曾問他的歸著,呼啦的淬下水去,把四眾連馬并經,皆落水中乎?此等處,學者勿得錯會,若以唐僧還該一難,差之多矣。殊不知上西天取經,乃有為了命之事,是知至至之,起腳之道也;得經回來乃無為了性之事,是知終終之,歸著之道也。倘只知起腳,而不問歸著,縱能返本還元,真經到手,若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得而復失,“夜半風雷”之患,勢所必有。歸著之道為何道?即防危慮險,沐浴溫養之功。其曰:“三藏按住了經包,沙僧壓住了經擔,八戒牽住了白馬,行者卻雙手輪起鐵棒,左右護持。”非防危慮險乎?能防危慮險,縱有些陰魔作耗,亦必漸消漸化,歸于陰盡陽純之地矣。
夫金丹之道,“乃是奪造化之功,可以與乾坤并久,日月同明,壽享長春,法身不朽,為鬼神所忌,必來暗奪之”。若不知防危慮險,沐浴溫養,到陰盡陽純之地,猶有后患。曰:“一則這經是水濕透了”者,淋浴也;“二則是你的正法身壓住”者,溫養也;“三則是老孫使純陽之性護持住了”者,防危慮險也;“及至天明,陽氣又盛,所以不能奪去”者,陰盡陽純,無災無難也。防危慮險,沐浴溫養,即是歸著,此外別無歸者。“三藏、八戒、沙僧方才省悟”者,即省悟此歸著也。知的起腳,又知的歸著,知至至之,知終終之;有為之后即無為,了命之后即了性,有無兼修,性命懼了,內外光明;圓陀陀,光灼灼,凈倮倮,赤灑灑,可以移經高崖,開寶曬晾;立的立,坐的坐,火候功力無用,歸于大休歇之地矣。
詩云:“一體純陽接太陽”者,內外光明也;“陰魔不敢逞強梁”者,陰氣自化也;“須知水勝真經伏”者,沐浴溫養也;“不怕風雷閃霧光”者,客氣難入也;“自此清平歸正覺”者,圣胎完成也;“從今安泰到他鄉”者,待時脫化也;“曬經石上留遺跡”者,成己之后還成人,欲向人間留秘訣也;“千古無人到此方”者,世人認假不認真,未逢一個是知意也。噫!仙翁演道,演到此地,可謂拔天根而鑿理窟,示人以起腳,而且示人以歸著。欲其性命雙修,冀必至于形神俱妙之地而后已。其如迷人不識者何哉?
其曰:“不期石上把《佛本行經》沾住了幾卷,遂將經尾沾破了,所以至今《佛本行經》不全”者,蓋以《西游》大道,借佛三藏真經以演道,其中藥物火候,有為無為,修性修命,無一不備。所言錯綜離合,散亂不整,須要真師口訣印證,《本行經》不全者,須賴口訣以傳之也。倘知起腳而不知歸著,知歸著而不知起腳,總是不能全經。前第九回咬下江流左腳小指,是起腳之口訣,必要師傳;此回沾去經尾,是歸著之口訣,亦要師傳。仙翁以本行集經不全,在通天河示出,其提醒后人者,何其切歟!
通天河在十萬八干之中,是五萬四千里,取經日期足數要五千四十八日,僅得五千四十日,與五萬四千里相全,少八日不足藏數,是日少而程亦少;回東須在八日之內,以完補五千四十八日之數,八日之內,生出通天河一難,是日足而程亦足。俱合五千四十八卷真經之數,則知此真經,即通天河之老黿,老黿即靈山會之真經。從本元處而有為行去以取經,從本元處而無為回來以全經,總以示其經在本元之處,惟在人始有為而還此元,返此本;又無為而保此元,全此本。能保全此本元,才算得昔日救活真陰真陽,而有始有終。故陳澄陳清謝當日救兒女之恩,立救生祠,喚出關保、秤金,當面叩謝也。
以上皆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之妙旨。修行者若不知此等妙旨,縱能脫得凡胎,而圣胎難脫,未足為還元返本之極處。若有得其真訣者,去西回東,來去無礙,還元返本,直有可必。修行人到得還元返本,天事人事俱已了畢,物我歸空,身外有身,回視一切塵物,猶如毫毛,何足戀之?“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急須寂寂的去了,輕輕的走路,解去情緣之鎖,跳出是非之門,“香風蕩蕩,起在空中”,正是此時。故結云:“丹成識的本來面,軀健如如拜主人。”學者可不在通天河舉只眼乎?
詩曰:
通前達后理無差,性命雙修是作家。
若遇真師傳妙訣,功完行滿赴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