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 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選輯
- 佚名
- 4819字
- 2015-12-27 00:41:03
竊以倭人要挾各條,任意欺侮。彼據旅順、威海,駐兵要口,而令我繳鎗械、撤兵及鐵路,彼又代我管制造軍火局;是我之兵柄全付于倭矣。賠款至二萬萬,六年付清、加息五厘,竭我正供飽其欲壑,中國度支何從出、官民何以養?且聽其各省通商、隨地工作造貨;是我之財力全歸于倭矣。兵財兩亡,何以自存!倭人內地恣意橫行,所至之處斷難相安,湖南尤甚;稍有抵牾,借口稱兵,藩籬盡撤,何以御之!況國家經費有常,此二萬萬之巨款即極力搜羅、百計節省,亦非十年不辦;與其輕棄于倭奴,何若用作兵費殲此逆夷哉!我朝深仁厚澤,所恃以不恐者,在人心固結耳。若以臺灣與敵,則臺民之心失;何不通商口岸均許倭奴前往工作,則天下之民心俱失。從此億兆寒心、萬方瓦解,所關非淺鮮也。夫朝廷所以議和者,蓋以倭氛肆逆、逼近神京,思欲暫安目前、徐圖自強,姑忍而為此降心之計。殊不知倭奴狡詐貪很,窺我隱微,遂要挾以決不能從之事。此而可從,則是我清二百余年鞏固之金湯拱手而授之倭奴,欲求暫安且不可得;真堪痛哭流涕者也!
往者庚申之變,其時發、捻俶擾幾遍天下,而顯皇帝暫幸熱河;各國和局既定,猶且金湯無恙,復還故都。今之天下,經皇太后宵旰勤求,削平大難,與民休息;既以毅皇帝及我皇上秉承慈訓,四海乂安。以視庚申危局,霄壤懸殊。雖倭人犯順以來,我軍屢次失利,然各省完善,元氣并未大傷;而該國則兵力已殫,餉源更絀。特以神京逼近海口,我之戰艦一時盡沒,宮廷不免震驚耳。臣愚以為庚申之歲遍地皆賊,泰西三大國偪處京師,國勢岌岌,百倍今日;然當日議和,不過至通商而止。今以天下全力制一逆倭,何至貶辱如此之甚!皇上誠赫然震怒,舉倭人欺侮挾制諸端宣示中外,天下臣民誰不同懷公憤!因而激勵將士、申明刑賞,統兵文武諸臣必有能忠義奮發、力挫兇鋒以伸天討者。若宋慶、依克唐阿、聶士成諸軍屢次拒敵獲勝,著有明效;特事權不一,未竟全功。此外如董福祥、程文炳、劉永福、王孝祺、曹克忠諸宿將咸懷忠義,誓翦國讎;陷陣摧鋒,可以預決。若謂倭奴所向無敵,何以遼陽一州得徐慶璋率勵民兵且戰且守,而倭即屢攻屢卻!然則天下之兵非必不可用,而倭非必不可勝也。臺灣一隅,即責之劉永福,不為遙制,不拘繩墨;永福帥師而林維源籌饟,必能牽制倭逆,力保全臺。臣非謂必不可和,特如此言和,彼直視同納款,我更難以偷安!現在北洋各要隘大兵云集,當不至于疏防,而倭亦未必遽敢深入。臣雖衰庸,未嫻軍旅;竊愿躬率勁旅,效死殺賊。即碎首疆場,亦所甘心!甚至萬不得已,我皇太后、皇上暫時西幸以避其鋒,猶遠勝于聽其要挾,不能自存;而各軍帥知乘輿已發,無內顧之虞,更可專力放膽,縱橫蕩決。彼倭逆深入重地,兵單饟竭;以我全力殲彼孤軍,未有不能殄除兇暴、復我疆宇者也。即或一時難以底定,則臥薪嘗膽,蓄養精銳以圖恢復,兵力財力尚可有為;烏可束手受制,失人心、辱國體至于此極耶!且倭乃小國,而我屈己聽命至此;萬一他大國觀釁而動、群相要挾,又將何以待之?惟當乘此兵力厚集之時與之決戰,勝固轉危為安;即戰而不勝,而西據河山,猶足自守。今若盡允倭人挾制各款,忍辱曲從;竊恐茍安旦夕,不出數月之間倭必又有尋釁用兵之舉。彼時鎗械全交、兵防盡撤,而倭已據我要害、持我魁柄;一旦舉兵再犯,欲戰不能、欲遷不得,真無立足之地,噬臍何及!
臣僻在西陲,傳聞已遲,中情憤激;不避斧鉞,謹冒死馳陳,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鑒!謹奏。
光緒二十一年四月初七日。
署臺灣巡撫唐景崧來電(四月十四日到)
密。臺民知法輪將到,甚喜;忽聞有阻撓者,事將中止,不勝憂憤!城內外已豎旗聚眾,臺變在俄頃。崧命在旦夕,危不可言;務求鈞署堅請法輪迅速來臺,一面先加緊電示,以便安民,待法員到臺商辦。迫切萬分。景崧九頓首。元。
陜甘總督楊昌浚來電(四月十四日到)
頃由津傳來中、倭和議草約各條,閱之不禁痛哭。自有和約以來,隳軍實而長寇仇,莫此為甚!既給費,又割地。奉地已失者不還;遼陽一州苦守半年、臺灣正在鏖戰獲勝,今無端割去。威海等處駐兵,由華給費;天津門戶已塞。中、日聯合備戰一條,尤不可解。利權、兵權,均被倭占;商務、界務,實逼處此。似此侵損太甚,何以立國!縱茍安目前,無異燕雀同堂耳。李鴻章老悖,草率畫押;想朝廷必有斟酌。浚遠在西陲,得信較遲;謹下陳愚慮,尚求垂鑒,從長計議,無任急切慨禱之至!即請代奏!恭叩鈞安。陜甘總督楊昌浚謹呈。元。
陜西藩司張汝梅來電(四月十四日到)
文。頭品頂戴陜西布政使臣張汝梅跪奏:為倭人要挾太甚,割地、賠款均不可從;請速停和議、嚴備戰守,以固軍心而全國體。恭折仰祈圣鑒事。
竊巨聞此次與倭言和,有割奉、臺,賠二萬萬之議;天下臣民,莫不痛心疾首。各直省督、撫臣交章諫阻,忠義奮發,必剴切無遺矣。臣竊謂割地、賠款,有斷不可行者。無論鳳凰、九連二城逼近陪都,不能侵占;即臺灣一島,辟治有年,財賦充足,其民忠信強直、同仇敵愾,林維源罄貲助餉,公爾不忘私,何忍一旦舉膏腴之壤盡為倭有,搢紳之旅、忠義之眾盡為倭民乎?至于賠款二萬萬、六年分償,我國人不敷出,已形支絀,若遽允此,何以為償!若許而不償,則彼有辭,終無了局矣!今之遷就言和者,不過以北洋海口密邇京師,恐驚乘輿,出此下策不妨。六龍巡幸,原可從權。若我皇上躬奉皇太后暫行巡幸,鑾輿既出,則前敵各將士無內顧之憂,得以專力言戰;彼客我主、被寡我眾,與之決命爭首,眾志成城,未有不勝者也。況自去秋開戰以來,互有勝負、我無大傷,并非一蹶不振;何故一旦屈辱至此!現我兵數倍于倭,能戰宿將亦不乏人;若謂餉絀,則以和倭之二萬萬充餉,騰飽有余。計不出此,而以地資敵、以財助讎,少不如意,動即脅制;我則兵散不可復聚、財盡而無可復籌,將來之受制必更有甚于今日者,將何以自立也!伏愿皇上上秉慈謨,早定大計;天下幸甚!
臣憂憤所迫,不敢不言,亦不忍不言;無任激切屏營之至!伏乞皇上圣鑒!張汝梅。
都察院代遞江西舉人羅濟美等條陳折(四月十五日)
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等跪奏:為據呈代奏事。
據江西舉人羅濟美、云南舉人張成濂等各以條陳一件,赴臣衙門呈請代奏。臣等公同閱看,各該呈詞字句間有未盡檢點之處,惟事關重大,情詞迫切。既據該舉人等各取具同鄉京官印結呈遞前來,臣等不敢壅于上聞。再,原呈字數較多,若照例鈔錄進呈,恐致耽延時日;是以未便拘泥成例,謹將原呈二件恭呈御覽。伏乞圣鑒!謹奏。
光緒二十一年四月十五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臣裕德、左都御史臣徐郙、降二級留任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年(假)、左副都御史臣宗室奕杕、左副都御史臣楊頤、左副都御史臣壽昌。
江西舉人羅濟美呈文(略)
云南舉人張成濂等呈文
江西舉人羅濟美呈文(略)
云南舉人張成濂等呈文
具呈云南舉人張成濂等,為和議將定,國勢愈危;謹另籌御侮之策,懇請代奏以挽時艱事。
竊自倭人犯順以來,言戰言和,迄無虛日。但主戰者籌劃疏略,而不顧師干總統即堅持和議之人;主和者始終不移,而但翼失地喪師以遂其脅和之計。蓋李鴻章一日不去,一日無勝倭之望;初不待潰敗之后而始知也。自旅順、威海相斷失陷,其始愿既遂,其陰謀更深。愈謂中國斷非倭敵,舉數百年培養之人心、廿三省式廓之封疆、億萬眾同仇之士庶,竟屬一無可恃;抑若朝不允和,倭即夕至,京都立覆、宗社立傾,不得不俯首求和,暫紓禍患。朝廷不得已而曲從之,天下臣民亦無不痛心而默識其故。況兵兇戰危,士卒橫罹鋒鏑,孰無人心、亦豈樂此!故自李鴻章赴倭而后,天下臣民惟靜待和議之定,以紓君父之憂,未敢妄出一言,致涉干擾;亦謂李鴻章受恩最深,天良不至滅盡,雖于國體有辱,或于國脈無傷。乃今聞和約成矣、全權已畫押矣,所立條款,則竟萬萬出人意料之外;是欲紓禍患而禍患更速,欲保社稷而社稷更危!
姑先以條約中之為害最烈、足致危亡者而言:一、賠費太巨也。兵費二萬萬,先付五千萬;其余分年償清,仍按年起息。夫我之不能戰者,恐無饟耳;今有此二萬萬,何不以之養戰士,而乃以之輸仇敵!前大學士臣曾國藩所立湘軍營制,每萬人月饟共五萬兩。是即養勇五十萬眾,每年不過三千萬兩;再支持五、六年,猶未及二萬萬。況果能將帥得人、事不掣肘,尚無須五十萬之眾,五、六年之久,早已令倭奴畏威而納款矣。今盡以之予倭,固已搜括無遺;筋疲力盡,而仍不免于養兵,饟項更從何出!倭眾僅十余萬,得此則兵饟更充,攻我更力;是輸饟以供敵,正輸饟以自攻也。一、割地太易也。夫皇上撫有之地受之列圣,不敢尺寸與人。東邊奉安三陵,為京師屏蔽,外控吉、黑兩省;今委之于倭,旦夕有事,倭得扼我之吭而制之。臺灣為東西洋襟喉,物產饒而民氣勁;倭因以為資,還而謀我,是我厚其毒以自敝也。泰西公法:兩國議和,非兵力所及之地,勝者不有。今臺灣,則非倭兵力所及也;即兵力所及,兵費既償,其地仍歸本國。今歸我者威海劉公島而已,遼東則不歸也;破壞公法自我始。我與泰西各國所立條約,均有「一國有利,各國均沾」之言;今割地與倭,倭固利矣,勢必各國援「均沾」之例紛紛責地于我,俄則請割新疆及東三省、英則請割前后藏及廣東、法則請割廣西且與英共請割云南,許之乎?不許之乎?許則地有盡時,不許則寇至無日!萬一竟請割我京師,又將何如?不能拒蕞爾之倭,而獨能拒強大之英、俄等國,無是理也!且臺灣尚義,自昔已然;萬一我棄臺民、臺民不棄我,倭仍將責言于我。與之,何以處臺民;不與,又何以處倭!竊恐臺民有以自處,我實無以處此矣。一、駐兵難允也。兵費未清之先,倭兵仍駐威海等處,其饟由中國代付。夫既和矣,而敵兵猶駐眉睫之間,且以數百萬、數十萬巨款以養之,天下無此自甘于受害之事。況倭一日不去,我一日不能撤防,則戒嚴如故也、饟糈如故也;徒削此二萬萬之脂膏血肉,徒棄此遼東、臺灣數千里之疆土人民。萬一倭民與我軍民故尋小釁,安得再有此二萬萬之費、數千里之地以予之耶?一、減稅宜駁也。我之所資以償洋債者,洋稅耳。今倭之土貨各減二成,他國勢必紛紛請減,許倭即不得不許他國,每年約少洋稅千數百萬兩;洋稅既減,洋債何償?況我愈餒彼愈驕,今曰二成、明曰二成,勢必至于無稅而后已。且各國群起效尤,咸動豆剖瓜分之志,勢更至于無地而后已。興言及此,能不痛哭流涕,泣血上言于我皇上之前哉!或曰和之為害,朝廷未嘗不知,特因相繼潰敗,舍和別無辦法;故茍安目前,聊以救禍耳。不知非無辦法、非無善策,因李鴻章始終主持掣肘,故雖有善策亦歸無用;無怪忠臣義士、勇將銳卒無從為國效忠,且甚至與葉志超諸人同受潰敗之名,抑似堂堂中國竟不能與人決一戰者。總之,如此定和,非惟無以救禍,適足以速禍,并茍安而不能。若不和而戰,急去李鴻章而易以公忠堅定之臣,則不惟能茍安,而且能自強。是又何必違天下之公論,而以數百年相承之基業棄之一旦而不顧耶!況咸豐末年,天下糜爛,發、捻肆擾,而夷氛之惡直逼京師,事勢之危過今百倍;然和約亦不過增通商口岸及千余萬兵費耳。今日者茍如此定和,不幾令英、法各國追悔從前之得利太輕耶?則無禮之要請,定紛紛在目前矣。且和之云者,兄弟之國修好息兵,化干戈而為玉帛之謂也;得失利害,不能大有偏枯也。昔宋臣富弼對遼主之言曰:『兩國既為兄弟焉,可使一榮一辱』?反復數百言,卒以至誠感悟遼主。夫富弼所謂榮辱者,猶僅得地、失地一事也。今議和乃如此定款,是則壞我之藩籬、翦我之手足、戕我之腹心;我若允之,直納款乞降之謂,受辱不足言矣,尚何和之云哉!總之,中國士卒眾多、人心固結,足以敵倭而有余;前此之敗,實由李鴻章主使之。故其最令人切齒者,一則以天險之旅順,令私人龔照玙駐守,退讓于倭,倭兵得由陸路攘取金、復、海、蓋及營口等處。一則人人痛恨奉旨拏問之丁汝昌屢次保留、仍統海軍,不轉瞬而以「定海」等兵艦公然悉獻于倭。即此二事而論,李鴻章用心所在與中國致敗之由,顯然立見;是猶得謂中國之真不能戰哉?及今大勢未去、人心猶固,依然金甌無闕、一統全盛之天下,猶可奮一戰,以杜群夷之窺伺,以振積弱之國威;幸勿延至不可收拾之時,則真欲戰而不能、自立而不得矣,不大可恐懼寒心也乎!
謹將戰勝之策,分為十款,臚陳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