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話(下)
大道無方靈妙不測非分別之所能解唯其造道之士識量自殊隨量而止則互有淺深于無盡海中妄生有盡之見自執自是矜慢茍安致令圣賢眼不耐見極力呵斥從井救人其知者以為大法綱宗不容混濫不知者反謂諍論是非之未忘吁可惜哉余猥跡窮山學疏才淺自救尚虧烏能為物但念斯時祖庭秋晚叢社凋殘司法柄者務于門庭而忽于陶育參玄理者急于機解而昧于躬行致令末流愈熾狂妄紛然言超佛祖之先行出凡庸之下此予之所以岌岌然常抱法道無窮之憂而慨開堂樹法者之不足以恃為安也今既相逢狹路未免曲盡婆心帶水拖泥廣辨邪正使初發菩提之士有所趨則焉爾知我罪我我何辭哉。
圓覺經云一切眾生性本清凈平等平等無有三乘頓漸外道天魔等別由逢知識依彼所作因地發行爾時修習便有頓漸若遇如來無上乘禪根無大小皆成佛果是知我眼本正因師故邪可不詳慎而忽忽哉故予以為出家學道不求真正明眼師承期了曠劫難了之生死大事者反不如三家村里一個老實農夫事親敬長之為愈也何則割愛辭思披緇削發君王不拜父母不供屈膝投師服勞奉養所為何來方今惡俗禿民師之所以求徒徒之所以求師者不過衣食房舍田園資業而已矣于是貪狠兇徒凍餒賤莩皆得以插足法門茍圖安逸種性既惡發心又邪此昏昧而求出家彼昏昧而希服役因果不知理義不識貪瞋日長資業日深所言所行與俗無二頭白齒黃不知戒定慧之為何物經律論之為何言代代互坑愈卑愈下相牽相引同沒污泥上累父母檀那下辜自己凈性是豈非萬倍之不及俗人之無此罪哉我今不惜口業普告后來好心出家須擇師范小小技藝尚假師成況出世大道不遇明師而能得者無有是處蓋師有多種僧相是同習行各異不可不知也如古音和尚所謂有持誦師依文課讀有文業師耽情翰藻有苦行師枉疲身形有瑜伽師誦持印咒有住持師專事家緣有擔板師只見一邊有應緣師為人忘己有外道師修養丹術有外術師應驗吉兇有貪利師饕餮積畜有勝負師空腹高心有清客師圖書詩畫有福緣師利養廣多有攀緣師交結貴顯有邪佞師面是背非有正直師言行清白有善巧師醫相地理有有相師裝點模樣有無相師善達無為有講法師惟明教相有解義師專談義理有枯禪師長年打坐有悟解師見道未徹有門庭師惟圖熱鬧如是諸師各住一方皆有名聞學者起因發腳不可不審當察其道德體其心行訪其功業若合理者方可皈依不可以世禮所礙將就投禮無益師也古云打頭不遇作家到老翻成骨董打頭若遇明師開示正路不遭邪師所惑步步得其正功進修日久自然無法不通無理不透今生便須頓了何須更歷僧祗其為師者又須各知弟子種性根行正邪志念虛實隨根善誘令入正道是故師當思其所以為師之道徒當思其所以為徒之道故為師者當思忖自己解行何如法力何若果能度彼出世否果能徹底無疑否果能為人師范受人禮拜供養否為徒者亦當思忖我棄了君王父母妻子眷屬不管顧供養而反屈膝禮拜于人所求何事豈可為些小名聞利養身衣口食而甘作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哉既不其然則我之所以服勞奉養于師者為求出世大道開我曠劫之迷云示我超乘之正路決擇生死之大事紹隆佛種之宏規千苦萬難了無疲厭痛劄深錐銘恩刻骨一言半句粉體莫酬奉養服勞唯恐緩怠稍或不然皆惡業因緣怨家合會耳何出家之有哉。
既知擇師先須立決定志志不決定則易因循縱有修行只增虛妄試看今時若僧若俗其始發心也莫不各言為生死大事而竟因循茍且隨習波流而卒歸污下者何哉皆其無決定志之立爾奉告諸人來此同居不必更學諸方機辨問答虛滑自瞞唯以立決定今生必要徹證佛祖地位之志而后可以學道道也者心也凡厥有心皆可成佛吾何為獨不然如是憤憤不甘與犬馬癡頑同受生死輪回之苦而必欲與佛祖同其力量同其雙嚴是為立志立志者卓然屹然而不可移之謂也稍有畏難求易之私則雖有志而不至于立矣立非可起可歇者所能到也。
立志既真當思生死事大欺凡壓圣籠古罩今不是說得些無古今無生死的道理所能了脫不是念得一句佛熟持得些經咒作得些頑福所能了脫應思無量劫來如夢如醉前波后浪流轉無窮逗到今生得為佛子如囚出獄似鳥脫籠再莫因循貪圖安遙依舊輪回去也然欲斷其流但息其源欲絕生死先悟正因方成佛種若不信有頓悟的事縱有禪定智慧盡是生滅邊事譬如畫餅不可充饑今既不避嫌疑豈可半遮半現索性將近時樂病一一點明不辭忒生絡索只貴不墜宗風。
近時阿師有謂見聞知覺木天然活物不受牢籠致令學人認個轉動的為佛性于是擎拳豎指拂袖揚眉進前退后如傀儡一般此等謂之識神影子古人斥之為弄無尾巴猢猻一番惡病到來管取噬臍無及。
有謂本分事上無形無相絕理絕言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執一非余向陰界鬼窟中作活計日久月深成邪外種。
有一向舉古舉今征人下語致令學人串習口頭三昧熟記機緣穿鑿商量稍有如螢火般見解便與印破面門縱有理會不去處不是渾侖吞棗便百計千方思想出個道理來珍重寶惜既已自瞎又去瞎人此等謂之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
有不肯參禪耽味止觀專修禪定趨靜惡喧坐在無魂必死之鄉無慧自救終成邪外。
有謂明教方可修行如夜行須炬一向刺頭經本里口喃喃地念言記語以為參學浸潤多年學文學詩攀緣名聞交結貴豪人我日深體面愈重此等謂之自暴自棄拋卻黃金抱碌磚。
有正念輕微我見熾盛自負公正競氣爭能甄別是非甘淪業海縱然正直信施難消拽耙牽犁許伊有分。
有起止不恒乍疑乍信忽怠忽勤更不知羞道我已作到不提自提不舉自舉時節了也只是不得大悟此正所謂小見狐疑轉急轉遲既無真疑決定之功焉有一念純真之用火急見人方有可救。
有自無正眼為人死煞教人看話頭長年竟月將心用心拒散除昏愈治愈亂唐喪光陰終沉死水又有以自己所得瞥脫一著子決定不許人看話頭教直下承當致令學人因循放逸認賊為子者是二等俱屬固執夫古人孜孜切切惟為生死一大事因緣故其于參師訪友之際胸中的有一種憤憤不平牢不可拔之真疑所至沖口便問言下便領或觸事融通或逢緣頓悟皆其因真果正之驗也后來知識見學者心不誠至隨語生解不發真疑不得實悟故不得已以無義味話與之咬嚼使其偷心不期死而自死妄情不期凈而自凈日久月深冷灰豆爆廓地通天自然無法不通無理不透故云一句通千句萬句一齊通豈有已透未透之次第是皆情識意想之參非真參也且道如何是真參待你脫卻業識來即向汝道。
有教人看話頭不必太急切悠悠看去自有悟時不知心力既弱現行波騰焉有六國安和太平無事之境須是死盡偷心干卻現行那時更說甚么話頭不話頭急切不急切之夢語。
有坐久輕安忽忘身世便謂本來無事自矜自是反誚精勤為無益者斯皆為理所縛不解變通輕篾律儀撥無因果。
有見華嚴論所明一切佛菩薩名號皆為表法而無實有等語遂起豁達空見殊不知世出世間皆是假名但表法而無實有果生故非無因滅故非有故云唯一堅密身一切塵中現也如論明孔子顏回等皆是表法而無實有可知善無實相人天以表善而實無人天惡亦無實三途以表惡而實無三途推而至于一切名相所該無不皆表法而無實有也何獨至于空而執之。
有專怕落空之禍遂執實實有佛可成實實有道可得斯亦智眼尚盲自背天真枉成限量。
有偏守局見惟懼多聞好為人師不肯虛心習學文義不通見人筆舌非其所及反生謗毀謂他是文字師我不曾讀書不通學問只悟得本分事祖師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那有許多語句云云宗鏡有兩人同看一紙契書之喻謂識字者見文契四至分明不著契書便能管業不識字者但見一紙文字取舍徒為今更示之曰達磨西來不立文字已是吐舌吐肝拖泥帶水了也更道個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好與三十棒還有知得者個消息者么如無三十年后不得道山僧教壞人家男女若向者里薦得則知三藏十二部各住各位有什么文字可立萬象森羅熾然常說有什么文字可除是故當知妄見自殊元無文字元無文字則文理常通豈盲徒摸象之言所能惑哉。
有譚禪譚道說佛說心但言觸目無非佛法頭頭盡是道場觀其所行不如流俗全無實悟只學虛頭口口譚空步步著有自不責業力所牽便說飲酒食肉不礙菩提行盜行淫無妨般若生遭王法死墮阿鼻有以不立知見解會為道說本來無一毫事但飯來便吃屎急便屙經不須看佛不須禮謂之蕩蕩無礙任意縱橫無不天真盡是妙用見佛祖說明心見性窮玄極妙之理便云此是建立法門本分事上還著得者些閑言語么一向坐在無事甲里一朝風火相煎四大分離時者個主宰作不得了也。
有教人一切放下不必參究念起即歇歇之既久意識昏疲念絕即亡精神化為土木金石斯皆熱藥成病墮落偏邪。
有見古人道忘機即佛道分別即魔軍遂乃閉目藏睛做死模樣全無分別此如斬頭求活忒煞愚癡不速見人將沉魍魎。
有見古人道不思善不思惡任運應緣等語遂住意忘緣謂之善惡兩亡了事漢子觸事逢緣認為無心應用如將藥永以為真金不入紅爐焉知錯誤。
有謂只要自己用工不必參問盲參瞎做若不沉迷癡慢即甘棄下愚。
有專看四家呯唱及天奇直注等書埋神見網而為得旨或抄記方言專斗語句唯資唇吻但顧出身反淪識海。
有謂宗門不通意路開口即差似擊石火如閃電光不容擬議那許參尋信口胡談以為得旨者此等日用中常為見礙反墮陰城不知言本無言須知差別一句有滯千途不通豈有明與不明之異耶。
有謂古人言句無非斷人意根全無意旨不肯參究夫古人垂手之際片語不虛一處通去千處萬處光輝與他從上圣賢如鏡對鏡豈有顢頇卜度之病乎當知以毒攻毒方便最良自拶自搜水清月現絕后再蘇方知此旨。
有參一時禪又去看看本子看看本子又去坐一時香此等信根不固夾雜心多主宰徒興終難成片。
有參到不奈何處進不得退不得處正是好消息卻自心慌生出許多憂慮恐怕落空自謂根行淺薄遂去勤求佛加懺罪除愆反成散緩。
有見古人謂八處出現及即今好個時節等語便認個識神以為妙用謂之轉識成智又謂之識得不為賊一向流布將去謂之活祖機瞎用盲拈行棒行喝說禪說道自害害人有志之士寧可饑死凍死幾十世參而不悟決定不食這般狐涎鬼沫也。
有見古人謂平常心是道便謂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穿衣吃飯任運平懷無不是者個更妄引古人吃粥了洗缽盂等為證柏樹子麻三斤等謂之即事明心附物顯理邪知謬解下喝下拳做盡惡態癡狂亂吠。
有參禪只求速會如猜謎一般三三兩兩浩浩商量學拈學頌互相瞎印譬如賣柴漢子將條扁擔向十字街頭告人皇帝宮中今日商量甚么事徒自猜疑終無是處。
有深思細想將古人機緣穿鑿配合以為深得宗旨自高自是反謗他人宋人得燕石以為至寶賈胡一見呵笑寧堪。
有私相傳受立咒立愿以表不妄傳人者此等邪流他時后日截舌泥耕未是苦在。
有狐毒深入躲跟一世而不肯知非者或縱有知非而怕受鉗錐矜惜體面甘心淪溺者貪目前之逸樂失萬劫之良緣志士明人決不墮此。
有謂昏沉乃生死根本專遣昏沉高聲唱喊番身打滾跳腳擎拳謂之煉魔起參不知昏沉根本由于散亂散亂由于妄情妄情由于不覺縱然終世不眠又中何用。
有見教中道即色即空作而無作等語乃一向勞形佛事五色命根未斷色空皆是夢語縱有營為只增妄果。
有以束身為律動止安詳終日唯見他非輕慢一切戒罪邪見雖似修行步步起罪經中判入五利使中良有以也。
有年高臘長空腹高心好議他非矜惜體面如三家村土地威福不遠眼光落地深悔徒為。
有掉得一知半解便去深山窮谷住個茅庵竊比古人長養圣胎日久月深高慢愈增無明愈重成魔伴侶。
有妄起色身之見而迷本法身謂之空無作用專事有為以為實行認影為真影像滅時方知不實。
有見教中謂一切法畢竟空等語遂謂一切皆空修行何益是為斷滅惡見永劫癡迷。
有悟得本法身隱隱地有個見處為礙而不肯涉事是為理障所縛。
有為理須頓悟事須漸除一向專興造作若果真悟則一一事皆如理融通三際明徹本源豈更見有個事又有個理之謬解。
有謂人法本來自爾境智本和同無生無滅無去無來遂一向任情恣習見緣尚在生死寧空死水生蠱停囚長智皆其病也。
有謂萬法唯心依正無礙乃耽戀色身及所有依報而念念輪轉不生厭離者或有深厭生死而不了本無自縛遂乃一向精求解脫不依真照枉隨輪回勤怠雖殊流轉則一。
有斤斤因果毫不敢違愛佛厭魔動輒得礙雖名正信爭奈本體云迷不肯知非終成幻業。
有見經中所贊持經功德不知是佛方便開權引實之旨執一不舍如小兒執砂為米奪之則啼長大回觀方知癡謬。
有專習教乘不信頓悟直超之事執事迷理執理迷事既不自信焉信他人諸佛菩薩所說無非直指明心心茍不明與理為敵喃喃竟日終世仍迷。
有專慕禪宗輕斥教義夫禪乃教之體教乃禪之用體用雖殊不思議一也豈禪外更有教可輕教外更有禪可重乎。
有鉆味言句勝解現前生快足想我王庫內無如是刀好肉無瘡勿傷之也。
有提個話頭經年不悟便謂全無滋味懼信施難消不如老實念佛看經希求福利高推上圣自鄙下凡枉涉岐途自暴自棄。
有見不須莊嚴本來清凈若起心精進是妄非精進若能心不妄精進無有涯等語一向守凈居閑坐在法塵窠臼里棄舍修行才有所重便成窠臼執藥成病依舊如迷。
有見經中贊嘆般若無相行不能消歸自己專為人說勸人持誦以希功德佛言汝等以緣心聽法此法亦緣非得法性。
有見宗師舉揚格外玄譚起奇特想思惟心擬求玄解咄錯了也不見古人道汝自反照密在汝邊豈容汝外更生玄妙。
有起憤求心精進心勤思切究縱然想得悟得與汝了不相似若要直截根源只須于向來迷處下手最第一也。
有見說煩惱即菩提無明即佛性等語作任真無事會五蘊本空會功夫未盡心魔未絕任之斷之皆成過患。
有深信正宗而自無智眼不能甄別正邪乍疑乍信者或明解依稀而不信自心圓具成外取空者斯皆信解偏枯不遇明師終成大病。
有謂眾生與佛無殊遂生增上慢見見佛不拜逢僧不禮輕毀三寶交結貴豪甘投魔冒教中所謂飲醍醐而成毒者是也。
有專尚圓頓尊重禪宗遂指一切方便權巧之門為無益者不知實因權立權為實施實既非實權亦非權塵毛剎土處處菩提法語妄言悉是真實何重何輕皆是迷情妄生取舍耳。
如上所宣皆是打頭不遇作家到底只成骨董欲升反墜求脫偏纏是以不忍冷觀袖手遂致緣古證今入水拖泥廣斥邪路直示歸程若問程而不行與未問者何異山僧今日偶然不惜眉毛引起這般絡索可謂開眼作夢撒屎撒尿不識好惡若向衲僧面前不過一場笑具耳何以故為眾竭力禍出私門也。
居士問經中謂不住相布施功德最多五度如盲般若為導色見聲求是行邪道和尚何故令人布施修福念佛修行而不直引入薩婆若海哉答曰布施修福等何曾有分毫聲色到汝分上汝自眼見空華耳居士不諭旨再四請問師曰般若能守護一切善法故得入薩婆若薩婆若者即般若異名五波羅密福德入般若中即得清凈清凈故得佛道佛道即薩婆若也智度論云一切法雖畢竟空眾生顛倒深著若不以方便力則不可得度方便者所謂六波羅密相好光明神通變化能以一指動十方國土梵音說法一切種智大慈大悲等具足無量諸法然后能教化眾生眾生必能信受得如是力假令妄語人猶當信何況實語故經云雖知諸法實相能人涅槃但為眾生故行檀等諸波羅密如經廣說乃至不可以異事度眾生又畢竟空中諸波羅密無差別若無般若亦不能知是畢竟空得波羅密名以入般若故無差別如眾流入海故世人不可但為說諸法實相聞則迷悶生于疑悔故以第一義為心用世俗語言為說分別有諸波羅密教化眾生眾生實無有法亦本空不生不死不退不起色聲諸法亦然又諸波羅等一切善法和合能破煩惱得菩提而般若于中功力最大以一切法自性無故不取相故不取故不舍以不憶念取相故即是三解脫門三解脫門即是諸法實相是知水未入海則不咸境不歸心則不等但壞假名而顯實豈容棄有以投空空有見亡塵塵佛國正好向色聲香味觸法諸剎土中成等正覺轉大法輪度一切眾生入無余涅槃皆人人分內事耳何色見聲求之有哉。
次日又問昨承師示猶未了了更乞不吝慈悲微細剖悉曰山僧昨日了無所說居士亦無所聽無聽無說是名般若更何疑焉曰此語更增迷悶尚乞布施慈悲曰山僧實無有法為居士說居士不必憶念無憶念則無著無著則無生無生則無三界善惡身心處所可得更有什么不了曰我今方知一切皆空即是般若曰般若正破者等邪見以你們內著我外著空不依般若慧故破空得般若今言汝知一切空何異開眼作夢近時有等邪見眾生見經中道一切空無性便一向死嗑呾地打坐更不肯修行作諸功德以為一切即空復何修行此等謂之焦芽敗種不可抹治又有謂我不著空無性而能行諸善行是為正道此等望上心不息亦是邪見以其不求佛道則不能行一切善法故若思念分別謂一切法不取相則畢竟空畢竟空不可取以此開示于人亦為大病若謂我是凡夫生死未盡云何便能得般若但隨佛語自不分別而定心為人說不取一切相是佛法等亦是大病若了諸法畢竟空而亦不住空見亦無不住之解如是而行則無過失以無所得故不貪貴佛不輕余人于諸眾生其心平等于一切法不生心亦無不生之見是名行般若波羅密余五波羅密皆隨從故云般若為導師五度如同伴在果則為轉輪圣王右手輪寶等如布施時先籌量分別斷一切著然后行施是則般若在前導如輪寶在四兵前導輪住余寶亦住降伏四天下已常在王宮虛空中住如般若破諸魔軍煩惱已入薩婆若中住無所分別何以故因緣一切法性本無能作所作故子但一切無求識心寂滅無一動念處即是正覺以正覺智行諸世間任運利生無有剎那頃不是得菩提時無有芥子許非是舍身命處復何疑哉。
有律主聞師說戒提唱有戒相如虛空及空空互相保是名戒清凈等語憤然來見曰和尚上堂便合提宗若弘戒須依古制才是若只純提空義恐不是佛旨有誤后來不可輕易答曰山僧自來不識什么空義也不識如何是古制你試道道看僧擬對乃咳嗽云者個是古是今僧云和尚也不可輕易曰山僧近日傷風咳嗽也不得僧無語曰你也不可輕易有誤后來僧又無語良久又問和尚何時得戒云佛未出世時山僧也曾為汝摩頂授記了也你如今為什么根本戒也不持僧云此等說話五部律中出自何部望乞引佛語為證曰汝豈不見佛說決定毗尼經中有偈云一切戲論從心起不應分別法非法如是見法不思議彼人處世常安樂凡夫迷惑隨心轉多劫輪回諸有中若知法性皆無性是名真實不思議若有比丘念諸佛非善思惟非正念于佛妄生分別想而此分別無真實若有思惟于空法如是凡夫住邪道但以文字說于空文字與空何可得若有思惟寂靜法是心非有本無生心行覺觀皆戲論無念名為見諸法一切諸法無思念有思有念盡皆空若人愛樂觀察空于此無念勿生念法同草木無知覺若離于心不可得眾生自性無所有一切諸法亦如是又云了知法性無所有假名安立示世間又云諸法自性無所有當于何處言得證所說得證為無得如是了知乃名得眾生得果為殊勝我說眾生本不生尚無眾生而可得云何當有得果者過去無數百千佛無有能度眾生者若此眾生真實有畢竟無能得涅槃一切諸法能寂滅未曾有法可生者若能如是見諸法彼人已出于三界此等正旨無教不宣今特舉律宗以釋大德之疑其他經論所詮浩如淵海一一皆指歸此處幸細心體會方知從前所執甚是粗浮戒定尚未窺藩權實焉能甄別佛言聊引惟貴知時律師于是稽首受之而退。
余單丁行腳時友人遺聞師為予言其鄉有陳老僧其為人卓有至德足不涉城市者五十余年有上首正上座執弟子禮甚恭謹師壽屆古稀而親炙者鱗至屋僅數椽甚隘陋側有數楹為裨販之流所居適此僧以不戒受訟求售于正上座上座告其俗弟子林某林喜甚問其價幾何以二十金對林即如數與之其人感激將謀徙居林氏擬重構庵以迓焉正公以其事白之師師知其價之厚也甚悅已而嘆息者再正公訝焉請問老師嘆曰吾念因彼之急而買其居彼訟已過則將何以為棲乎縱彼謀棲得所而數十載之舊居頓鬻于人寧無戀戀之情乎我務守本分至老而遽易其所守寧不有愧于中是以嘆耳正公愕然曰和尚勿慮弟子當留其仍舊也遂返身取券璧還師又喟然曰吾想其價用去矣若之何正公曰某甲并價不取可也老師于是管爾笑曰善哉善哉誠得我心也吁今之柄法樹剎者為師為徒尚不免有巧取之譎況其下此者乎聞正公師弟之風得不愧于中哉。
劉千里居士因閱湛然和尚禪宗或問末載有達觀大師招殃傳質之于余余見其內有陶居士論老人不行權變高據師位一切宰官無論信與不信一向端坐受拜致招酷禍云云湛師謂老人乘大愿力擔荷法門理應如是但議其剃發師退道返俗老人誘勸還僧遂禮老人為師而祝發焉又謂其親近大千和尚而不嗣其法是皆其師承背亂故天特速嚴其罰以示警于人云云嗚呼是何足以知老人哉夫老人生平之所以自行化他者唯此一著是吃緊余俱閑話耳子不觀其誨人惟諄諄以假借四大以為身之半偈又其自治稍有誤犯必痛自苦責曾聞其一日因誤犯過午之餐便呼人責以巨板三十人或輕之老人則奪板而責其人鮮血溢流乃曰下下仿此乃可是皆痛治情根煉空相應使刀割香涂了無苦樂之實行也非大有過人骨力者其孰能與于斯而乃以情識測度能不發老人之揶揄哉且人生禍患固有定數苦樂順逆道在其中唯至人能善用之為證道之門飲之如甘露之味苦逆現前全體受用真金百煉愈見光輝遂令因緣果報虛設無權平日所譚玄妙法道于此湊泊不來真偽判然烏容掩飾而謂之天嚴其罰可乎且老人之參大千和尚錄中曾不見有付囑老人之說老人之不敢承虛接向茍嗣大千者正見其尊重師承不敢輕易處而謂之背師承可乎至于剃發之師律中位在四種阇黎之一又有師戒在沙彌不得受具戒弟子禮拜之說況其不道至于返俗十余年而尚謂之師哉是皆俗流淺見之論非湛師之所宜有也或曰斯說也后人集之未知孰詳因筆之以示同志。
與中牧閱東坡詩次牧云某甲曾聞蘇公乃凈戒禪師轉世觀其一生學問聰明妙思雄辨真足為文人吐氣但不知于向上關捩可曾蹋著也無答云若蹋不著爭解恁么若蹋得著爭肯恁么牧云如今文人才士名公鉅儒多從三寶中來固爾未審如今知識既了生死還如此么云你將謂一了生死便永謝世緣不來三界游戲神通闡揚佛事耶若爾與二乘小果何異當知世界無盡眾生無盡菩薩行愿亦無盡盡未來際證無量圣身亦不是棲泊處在何得以管見測天乎若使無菩薩常游生死海濟渡攝化則眾生焉有出苦之期故知眾生本有佛性是正因若不逢善緣啟發則永縛使纏故大士輩或現僧或現俗或現國王或現宰官或現愚迷或現穎悟皆是游戲神通行菩薩道使一切眾生同得同證而后已牧曰然則畢竟如何曰亦無什么畢竟只是東舞來西舞去把六道所有一切眾生舞得成佛了便罷牧曰眾生界無限量如何有舞得了的時節云汝既知眾生無限量菩薩行亦無限量你與么問的亦無限量我恁么答的亦無限量無限量亦無限量既無限量還有眾生可得么牧曰無可得云眾生既不可得菩薩亦不可得說的聽的亦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有甚么度不了的牧禮拜。
因二堂課誦眾多不齊召眾至方丈而告之曰爾等當知這兩堂課誦乃是古人極則提持為人發機處不見此旨者遂指為應合常住接引初機視為浮泛不切之務吁可惜哉夫法法天真隨見成異通之則塵塵皆正修之路迷之則在在皆塵勞之門迷悟由心非關事理經云厭離有為功行是為菩薩魔業又云不可離有為說無為無得非居得外等語是皆指蹤方便若約山僧看來即這二堂功課便是超佛越祖之談了也若有絲毫能所心在凡圣情量未忘動便著有無之境靜則醉昏沉之鄉總無自山分于是見有禪可是有教可非有有為可輕有無為可貴取之舍之枉成限量而不自知耳你但內不住心外不住境則句句全句法界聲聲盡證法身魚鳴磬向啟發真詮拜跪稱揚普現三昧在世出世收攝無余互攝互融功歸法界何有一毫頭不是西來大意無有剎那頃不是得菩提時而乃視為泛常虛應故事威儀雖具意驟多端全無誠敬之心反增懶慢之罪虛消信施唐喪光陰粗義尚乃不知玄旨焉能透徹開口便談過分操履不及庸流業識茫茫不知自愧反將涕吐誤飼后人妄論他非只占己長終無是處汝等既來相依須是絕諸滲漏務實修行若見有一毫頭事則被事礙見有一毫頭理則被理礙皆非本分修行實為自欺自昧嗚呼獅子捉兔如捉象皆用不欺之全力尊者一彈指而能降五百業龍只因持一突吉羅與四波羅夷等耳故如來按指海印發光汝暫舉心塵勞先起皆由見惑致隔天淵汝等可自證知休將大海納牛跡等閑虛度好時光眾禮拜而退。
(覺明師 霞石 匪一 云居 震初 應元 無礙 師普 不息 弘潤 東溟 玉奇 小隱 悟空 白巖 凈明 念申 孤松 本初 弘誨眾師捐貲助刻神鼎云外和尚語錄第十五卷 康熙乙巳夏月塔院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