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學仕遺規補編
- 陳宏謀
- 2645字
- 2015-12-26 19:10:41
國家選法。初授者。以考定先后為序。升遷者。以厯俸多寡為序。一出于至公矣。乃出缺有限。選途日艱。宜執事鰓鰓以壅滯為慮。而欲求疏通之法。為鼓舞之道也。然愚以為今日之銓政。當以鼓舞為疏通。不必以疏通為鼓舞。鼓舞之道。莫若于循格之中。行破格之典。使中才不得越次而進。以守銓法之常。而英流閑得超擢以登。以通銓法之變。天下之士。將爭自磨厲。以求赴上之意。而不見有壅滯之形。竊以為凡今在籍候選之人。宜令所在督撫。每歲各以其職業考之。舉其最者一人。上送吏部。使得越次而選。而郡縣有司。亦令督撫歲舉其最者一人。使得越次而升。越次而選者。一省不過歲一人。既無礙于選法之常。而英流之士。得以及鋒而用。中才者。亦將勉自砥礪。而不至于委靡自棄。選授之期雖遙。而皆有旦夕可升之望。則不見其遙。升轉之途雖難。而皆有旦夕可升之望。則不見其難。如此。尚何壅滯之足慮哉。此所謂于循格之中。行破格之典。以鼓舞為疏通者也。
若夫就疏通言疏通。則又有其道矣。一曰入仕之途宜清也。夫仕路之壅者。以流品之太雜也。自科目而外。有任子。又有例監。有投誠。有府史雜流。此固朝廷所以廣用人之途。不可偏廢也。然其中豈無冒濫而當核者乎。宜嚴其例。使一才一藝。皆得踴躍于功名。而不至開僥幸之門。一曰考課之典宜嚴也。夫不肖者安于其位。則賢才不得上升。宜令督撫察所屬貪污者。不時糾參。考課之時。不特一二等之擢者。不得濫施。即平常留任者。亦必奉身寡過。有吏習民安之便。而后使之久于其任。一曰辟召之法宜參用也。漢法。長官得自辟曹掾。一時文學才俊之士。皆出其中。宜仿其制。令天下長官。得辟有出身。士人為掾吏。既可息奸猾之風。而士之未就職者。亦得少展其才。此三者。皆今日疏通銓政之道也。
談吏治者。舍錢谷刑名。而講安民之術。迂矣。然置安民而止求全乎錢谷刑名。恐民不得安。而所謂錢谷刑名。亦不可得而全也。善為吏者。求錢谷刑名于安民之中。不求錢谷刑名于安民之外。故其始也。見有民不見有錢谷刑名。其繼也。民治而錢谷刑名無一之不治矣。然則課吏之法無他。亦惟以民之安不安。課其錢谷刑名而已。今錢糧稽遲者有罰。刑名失出者有罰。此亦欲其就安民之中。兼全乎錢谷刑名。非欲其舍安民而止求錢谷刑名也。奉行者不察。止顧錢谷。不問民力。止顧刑名。不哀民命。茍可以合考成之條。則朘民膏而不惜。茍可以免降謫之科。則致民枉而不悔。此甚非所以奉宣朝廷德意。而致天下于治平之域者也。
夫治必隨時而變。法必因弊而革。向者明季之吏治。弊在徇名而忘實。為吏者借安民之名。而置錢谷刑名于不道。究之錢谷日耗。刑名日弛。而民愈不得安。國家立法。不得不重錢谷刑名。所以求安民之實效。而無溺乎安民之虛名也。今之吏治。弊在徇末而忘本。為吏者以錢谷刑名之故。而日困其民。究之民困于錢谷。而錢谷愈不可治。民困于刑名。而刑名愈不可治。故今之立法。又不得不重在安民。重在安民者。所以正錢谷刑名之源。而無徇乎錢谷刑名之流也。則所以稽吏治能否。而合于古之所謂察吏者。其法有二。一曰于錢谷刑名之中。課其安民之效。夫錢谷催征固急矣。然必催征有法。而不至以催征病民者。方為錢谷之最。刑名問擬固急矣。然必問擬平允。而不至以問擬病民者。方為刑名之最。此則就錢谷刑名為安民者也。一曰于錢谷刑名之外。課其安民之效。夫錢谷固不可緩。而錢谷而外。如勸農課桑諸務。獨不可舉而行之乎。刑名固不可輕。而刑名而外。如讀法憲老諸務。獨不可舉而施之乎。此則舍錢谷刑名為安民者也。夫如是。將民安而錢谷日足而無虧。民安而刑名日簡而不濫。總在察吏安民者。一舉而振之耳。
反復推論。總見得錢谷刑名。無非為安民起見。安民正錢谷刑名之實政。得則均得。不愧循吏矣。
明代靖難之事。無異建成元吉之事。君子不以貞觀之治。而輕恕于太宗。則亦不能以永樂之治。而曲諱于成祖。雖瑕瑜不掩可也。曹石之事。無異五王之事。然五王以行權而再造夫唐室。曹石以行權而啟釁于明時。雖謂之無功有過可也。以興獻為異于濮園可也。而入廟稱宗則已過。以國本而阻其并封可也。而語侵宮禁則已誣。三案之興。主之者未必皆小人。而不覺其為小人所附會。東林之起。主之者實皆為君子。而其始也。不免以君子而過激。其繼也。不免以非君子而妄入。此亦紀綱之壞。風俗之衰。勢激使然。而非盡諸臣一時一日之咎也。夫紀綱與議論。相為盛衰者也。紀綱盛則議論衰。議論盛則紀綱衰。其始以議論而絀紀綱。其繼且以紀綱之屈。而無所庸其議論。得失之故。亦可鑒矣。若夫二正之宜亡而不亡者。輔理之得人也。神熹之宜覆而不覆者。祖宗之德澤尚未絕也。末季之正氣衰靡者。追其本則由于靖難。而考其弊亦由于正學日衰。人心日漓。洙泗濂洛之說。不信于天下。而浮文以夸于世者多也。
于對策中議論史事。暢所欲言。足征經史實學。稼書先生。說書講義。為學者宗仰。官止縣令。卒于御史。未竟設施。或疑其長于講學。而不長于論治。今閱其鄉會試文策及論述。居今師古。援古證今。無非經史精液。不事藻采。總歸平實。其令靈壽嘉定。牧民政績。御史風裁。至今卓乎可傳。猶是策文中所已言。毋謂策文不可見實學。舉業不可得真材也。
熊伯龍【字次侯湖廣漢陽人順治己丑榜眼官至內閣學士】
治天下而不察郡縣之吏。求其致太平。難矣。置御史監諸郡。自秦始。然吏治近古。莫如漢。既設部剌史以六條問事。剌史居部九載。稱職者。舉為守相。其初固以下大夫臨二千石。中閑或謂輕重不相準。更為州牧。卒從朱博之議。以為秩卑加賞。咸樂功勸進。而置剌史如故。及八使分巡。剌中有罪。亦得奏聞。權更重矣。明之各省按察。比古剌史而秩過之。其舉劾專達。終不敢望御史。而御史考滿。則或參于藩臬。或出為太守。蓋猶然舉為守相之遺意焉。古之以遣使為下策者。惟蘇文忠言最痛。蓋有激于當時四十余輩興利之使。而非今之察吏比也。
官方淆雜。由來者漸。每念古人無失名譽之言。問遣洛中之事。竊嘆為吏之難也。意者吏信紀綱。察吏者信誅賞。則雖仍是官。仍是人。而未嘗不效。而不然者。人心風俗如故。胥吏格例如故。而堂上易一大吏。遂大異于前者之為矣。自古明圣。未有廢刑而治者。肉刑始于蚩尤。厯數代圣人。因之不能廢。至漢乃除。有虞氏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不犯。諸葛武侯以蜀刑不肅為戒。而欲威之以法。寬嚴之異。時勢使然也。一律令也。劉向引古之議事以制。則以鑄書譏僑。【鄭子產】鄭昌懼后之政衰聽怠。則以刪定啟漢。一贖金也。唐虞好生。而施之鞭撲何其慎。穆王髦悔。而并及五刑何其寬。一赦宥也。肆赦著于典文。不以為惠奸而賊良。委轡喻于管子。則憂其小利而大害。是蓋古今異宜。而輕重殊勢。不可以一定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