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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方藥類(2)

陽痿。某集團公司總經理,素體康健。但中年以后得一隱疾,先見早泄,后成陽痿。中西醫藥調治數年而竟罔效,后經友人薦舉來就余診。診得六脈澀縮不暢,左關兼弦。與余言語對話之間,憂傷神色時有流露。余推測患者必有七情重傷,詢之果然。據其脈癥,病源當在肝氣郁滯,宜先疏肝解郁、條暢氣機。而觀其以前所服方,盡皆滋腎壯陽之品,無有出其范圍者。余取褚澄遺法:以白蒺藜500g,炒去刺,研為細末。日服二次,每次6g,開水送下。服完藥粉,患者欣喜來告,連稱“大效”,“自服藥以來從未見有如此良效。”復診脈見細軟,并無他征。改擬兩調肝腎、平補陰陽之方。服兩月,病情更趨好轉,已有正常性生活。但停藥半年,又見反復,臨場怯戰,嬌妻抱怨。再次來診,脈象又變,左手弦而有力,右手軟大,證現中氣虛餒、肝火內熾之候。逕予小柴胡湯原方,連進數十劑,服后陽道再興、人倫復常矣。

益氣升清話“補中”

名醫李東垣為金元四大家之一,生處戰亂之世,民多饑饉、寒冷與精神刺激。由足疾病叢生,以治傷寒之法治之往往乏效。東垣在其歷久之醫療實踐中,體察此等諸因最易耗人元氣,傷人脾胃。因而倡導“內傷脾胃,百病由生”之論,遵《內經》“勞者溫之,損者益之。”之義,強調理脾胃,升中氣,并自制補中益氣湯方。

補中益氣湯擅治勞倦傷脾、谷氣不勝、陽氣下陷陰中而發熱之證,為補中益氣、升陽舉陷之劑:方用甘溫之品升其陽氣,以達陽春升生之令,其中黃芪補益肺氣,肺氣有權則衛護皮毛而實腠理,自汗叮止。元氣不足,氣促懶言,補之以人參。心火過甚,煩熱內生,瀉之以汁草。白術健脾,當歸和血,陳皮調氣。升柴以清輕之質,引發胃氣上騰而復歸本位。全方能益脾肺之氣,散在表之寒,升下陷之陽。適用于脾肺氣虛而見發熱、自汗、少氣懶言、體倦肢軟、面咣便溏、脈洪虛軟、舌淡苔白等證。亦可治療氣虛下陷之脫肛、子宮下垂、久瀉、久痢、久瘧及諸清陽下陷之證。故此方屬于溫而兼燥,補而兼升之劑。于陰虛、陽虛、陰陽俱虛,上盛下虛及肝腎精血虧損之人則猶若冰炭之不相宜矣。

清·魏玉橫于《續名醫類案》中持有異議:“補中益氣湯為東垣治內傷外感之第一方,后人讀其書者,鮮不奉為金科玉律。然不知近代病人,類多真陰不足,上盛下虛者十居八九,即遇內傷外感之證,投之輒增劇。”

上述兩者之間其實并無抵牾,蓋東垣制為補中益氣湯,用以治療氣虛下陷之證,原不用以治療真陰不足。東垣生活于戰亂頻仍之年,且地處北方,氣候高燥,每易損傷脾胃而使陽陷入陰.其制此方,出于當時治療之需要,本無可訾之處。而魏氏生于清代升平之時,處東南卑濕之地、魚鹽之鄉,物阜民豐,淫欲日恣,則真陰易耗。凡此類者,固不可投補中益氣,即稍涉溫燥.恐亦不受。故魏氏又曰:“非此方之謬,要知時代稟賦各殊耳。”此為智者平心而論、見道之言也。

自古迄今,成方之多正不知其數者也。一方有一方之主治功能及適應證候,方本無過,全在醫家之善用不善用耳。魏氏所說雖確有至理,于今臨證所見,滬地自多真陰虧損、上實下虛之人.而適于用補中益氣湯治療者,仍不乏其人。然余于使用補中益氣湯之過程中,體會其有如下特點:其一是現今之患者少見單純之中氣下陷病證,每常兼夾他病,氣虛下陷僅為主癥或主因。故此類患者處方時不可純用補中益氣湯,宜隨辨證加減化裁。其二患者易見全身性氣虛證候或中氣不足,常難見到下陷征象。臨證時務必細心體認,方不致誤。其三氣虛之脈可見大而無力或細軟無力。氣陷輕微者,脈象常常不顯特殊,而氣陷嚴重者,可見寸弱尺強之脈。

今略舉病例五則,以說明補中益氣湯的部分功效。

(一)益氣升清,頭痛可醫

某商店藝徒楊女,數年來苦前額疼痛,時發時止,屢服川芎茶調散及西藥不效。一日痛復增劇,相邀余治。診見脈細苔薄,自訴略有感冒。余診此女中氣雖弱,而當時以治標為急。投疏表、祛風、止痛、化痰之劑不應,感冒亦無好轉。因思患者體倦乏力是中氣之衰微;額痛作止不常為氣虛清陽不升使然;而感冒之藥非借元氣以行其藥勢,則藥效難以發揮。故治療之關鍵當益中氣、升清陽以健脾胃、實腠理。投補中益氣湯加白芷,兩帖感冒解,頭痛大減,又三帖頭痛如失,后竟不復作。

按:《醫宗必讀》云:“頭為天象,六腑諸陽之氣,五臟精華之血,皆會于此。故天氣六淫之邪,人氣五臟之變,皆能相害。”因而頭痛原因有外感,有內傷,有虛有實。而虛證之中,氣虛下陷清陽不升,可見頭痛作止不常,且多綿綿而痛,兼見倦怠乏力,易于感冒。上述病證即屬此類,故用補中益氣湯補氣升清,佐白芷既除風寒又善治頭痛。古方神白散用白芷、甘草、姜蔥、豆豉治風寒外感,楊吉老以一味白芷為丸,治頭痛如神,名曰都梁丸,已成千古名方。加入補中益氣湯中,則標本兼顧而藥到病除矣。

(二)升脾化飲,痰嗽能治

于部徐某,年屆四旬,常患咳嗽,入冬輒發。每服開肺化痰之寧嗽露,可以漸安,因而發必服之,已成案頭常備之物。咳止后稍感寒邪又必復作。如此經歷數個冬天,病終不除。1975年2月間就治于余,詢知平素精神不振,胃納不馨,飽食即脹滿不舒、心下塞悶,大便軟溏,日行二、三次。脈則細小,兩尺軟弱,舌質暗淡,苔呈薄白。聞其咳聲輕淺無力,痰多而稀薄,斷為氣虛脾陽不運,兼水寒射肺而咳也。投補中益氣湯加干姜、五味子,三劑而安,后亦不發。方為:

黨參9g黃芪9g當歸9g焦白術9g陳皮4.5g升麻3g柴胡3g炙草3g五味子3g于姜1.5g

按:此為氣虛下陷兼有痰飲之證,故以補中益氣湯健脾升陽,配入干姜、五味化飲斂肺,雙管齊下故收捷效。

(三)氣陷腹痛,須仗補中益氣

會計王某,年過五旬,素來健康無病。是年于鄉下營建房屋,操持過甚。數日后,自覺臍下氣海穴內隱隱作痛,時輕時劇。脈弦軟,苔薄白。按其腹部綿軟,且得按則痛減,故慮其氣虛。予六君子湯,不效。更加歸、芍以調和肝脾,亦不知。余反復推究病情,思必因負重過度,而致中氣下陷。前方有益氣之能,而乏升舉之力,法當補而兼升。且用力不當每致氣滯,氣滯則血亦不暢,理宜兼顧。因此給予補中益氣丸及三七片同服。丸藥每日三次,每次10g。片劑僅服常量之半,日服二次,每次二片。三日后腹痛止。為鞏固療效計,囑續服補中益氣丸250g,三七片二瓶。以后直至退休,未聞腹痛重作也。

(四)子夜暈厥,應用瀉火升提

某商店經理甘先生,三十八歲。1978年診,患者形軀肥胖,素體尚健。然近年余以來,卻患一奇癥:每晚睡至半夜輒醒。四肢不能動彈,口不能言,但心中了了,外界之聲響及家人之活動,悉知悉見。如此經歷兩小時許,即自行復常,自晝除稍感疲勞外,并無他異。時至夜半,病必復作。循此規律周而復始。雖經中西醫藥多方治療,略無征驗。嗣后,在某區中醫院住院四十天,醫家從“怪病皆屬于痰”立論,藥用二陳湯加味,予以行氣化痰,服三十多帖,未見影響。出院后來就余診。余察其脈象細軟,而兩手寸脈尤見細弱.左尺搏大鼓指。推詳脈證,是“陽氣下陷陰中”之見證。夜半雖陰氣極盛,而子時為一陽初生之時,陽氣來復,陰霾漸退。值此陰陽交替之候,陽當漸壯而勝陰,緣患者陽氣下陷,滯于陰中,無力升騰,是故陽氣當升而不能升;又因陰中陽氣內郁,阻礙陰陽進退之路,故陰氣當退而不能退。如此便使陰陽之氣不能順利交替接續。而上述諸證見焉。經二小時許進人丑時,陽氣漸旺則陰氣漸退,由是正陽升發,則一切復常。既然病機若此,則本病之治療,當“升提下陷之陽氣,清泄下焦之陰火。”用補中益氣湯加黃柏治之。方為:

黃芪12g焦白術9g陳皮6g升麻3g柴胡3g黨參9g炙甘草3g當歸9g黃柏9g

服藥首劑,病即未發,連服_J帖,夜夜安然無恙。復診時左尺之脈已平,原方去黃柏,即單用補中益氣湯方,又服一周,病均未發,就此停藥。至今近二_卜年,夜夜安然人夢鄉。

(五)氣虛陽衰地道不通,溫潤益氣清升濁降

革命前輩徐大姐,于古稀高齡苦便秘不通。初服通便藥片,尚可勉強通下,久則失靈。余曾為之診治一、二次,用益氣通便之方,略有小效。彼則急于求成,訪求專家名醫,經友人介紹請一名醫診治,診后持處方向余咨詢,余見方大駭,全方藥有十余味,均是養血滋陰之品,如生熟地、天麥冬、川石斛、玉竹、沙參、柏子仁、火麻仁、全瓜蔞等,藥之用量每在15~20g之間。雖有甘草、茯苓之類。豈敵大隊滋膩之害。余勸勿服,終不聽之。服四十劑,復邀余診。余見其癱坐椅上,面色黃白相雜,全無血氣。語聲低微勉強,似難接續。自訴極度倦怠,氣短欲喘。大便艱澀,腹笥脹滿,五、六日方得便解一次。胃納甚差,每天僅食一小碗。切其脈大而澀滯不揚,按之軟而無力。舌質闊厚而歪向左側,舌色淡白,苔則白干厚膩。據此脈癥,顯是陰藥過度不僅使中氣受戕,脾失健運,痰濁阻滯致上下氣機不暢,而且阻遏下焦陽氣,陰寒凝滯,遂致地道不通。治法當健脾化痰,溫陽通便。投以香砂六君子湯合景岳濟川煎,服后僅大便略有好轉,胃納稍開外,并無他效,且覺口中干燥。但白厚膩苔漸變薄白微膩,可以測知痰濁漸化,中焦氣機復蘇。但疲乏無力不見改善,慮其高年氣衰,必有清氣虛陷之機。改擬補中益氣湯合濟川煎,自覺服后極為舒適,大便二、三日一行,量多質軟,體力漸復,胃納亦開。兩月后,生活學習,走親訪友均已恢復常態。前方服及一年,大便又漸干結,再合魏龍驤先生之白術通便方,競得幽通氣道,大便一、二日即行一次,自然而舒適。以后每日一一劑,常服不輟,至今已服及四年有余,稍稍停藥二、三口即感中氣不續,納差便澀,再進前藥,又可復常。悶前仍在服用中。所用方為:

黃芪30g黨參15g炒白術30g陳皮6g升麻3g柴胡4.5g炙甘草3g當歸9g淮牛膝15g澤瀉9g炒枳殼6g蓯蓉15g生地15g大棗30g

桂附八味丸方證散議

(一)桂附八味丸,首見于仲景《金匱要略》,但古今方名略有不同。本方于《金匱》書中凡兩見:先見于“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第六”篇,名曰“八味腎氣丸”。又見于“婦人雜病脈證并治第二十二”篇,刪去“八味”二字,僅名“腎氣丸”。因此方首出《金匱》,后世稱之為“金匱腎氣丸”,此名至今尚在沿用。現時之“金匱腎氣丸”與仲景原方不盡一致,已略有變動,故有改稱“桂附八味丸”者。

《金匱要略》之腎氣丸藥用:“干地黃八兩,山茱萸、薯蕷各四兩,澤瀉、茯苓、牡丹皮各三兩,桂枝、附子(炮)各一兩。”其所治證為“虛勞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及“轉胞”而“不得溺”者,用腎氣丸于補益腎氣之基礎上,“但利小便則愈。”可見桂枝于此方中不僅有協助附子以溫腎臟之效,更重要者在于增強膀胱氣化,以利小便。但后世之腎氣丸,多用以治療腎陽虛衰之證,常不兼挾水液代謝障礙,故不用桂枝而用肉桂,以增溫腎納氣、引火歸元之力,更有利于腎衰陽虛內寒或虛陽浮動之證。原方中干地黃改用熟地,則滋腎之功尤勝。古時之干地黃即今時之生地黃,古之生地黃則為今之鮮生地。故仲景之百合地黃湯方可用生地黃搗汁,職是故也。仲景何以于腎氣丸中不用熟地,余未加考證,似漢時尚未發明加工熟地之法。

熟地滋補真陰、攝納腎氣之功遠勝生地。如清代許松如于《診余脞談》中曰:“徐洄溪、陳修園輩,以熟地柔膩滯胃,宜人丸劑而不宜入煎劑,引古以為證,此拘牽之說也。余見腎虛宜填納而胃氣不弱者,服之利益甚大。佐以流動之品,絕不礙胃。且應用熟地之時,即以枸杞、女貞、龜版輩代之,效力亦遜,詎可懸以為禁,沒其功用乎?”許氏所說為臨證有得之言,皆從經驗中來。熟地滋膩礙胃之弊,除“佐以流動之品”而外,尚有重用一法。蓋熟地少用則滋膩,多用反不礙胃。所謂多用,即每劑或每次單服用至30g即可。此余臨證屢經試驗,乃歷歷不爽者也。世傳有用熟地拌砂仁之法,法非不善,而虛損癥常多脾腎雙虧、胃氣傷殘者,雖些少砂仁亦難接受,不如上法為妥。但熟地服用不當以致胃氣膩滯、經絡壅塞者,又非砂仁、沉香不能開。

有腎陰虧極、虛陽上浮者,舍熟地難能滋填攝納以歸窟宅。余曾治一虛損癥,真陰虛衰而致倦怠乏力,吸吸少氣,上重下輕,頭腦昏沉不清,腰酸肢軟,遺精頻頻,納差神呆,余于其對癥方中加熟地30g,首次服藥后即覺有氣自頭中下降入腹,立見頭腦清醒、精神倍增,腹笥充實,兩足有力。以后續服前方,胸腹經絡之間,常有氣機走動之感,不用熟地則不見氣感,此乃熟地招納虛陽下歸之效。由此可知,真陰虛衰者,要非熟地無以為用。無怪乎景岳好用熟地,致有“張熟地”之美名,不為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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