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經下卷亦與上卷相同,自“降伏其心”起,須菩提以“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問佛,佛以應如是而生其心答之。應不著于聲色香味觸法而生其心,即能降伏而住矣。不著于六塵,即心清凈;心既清凈,自能無所住而住。不住于六塵即手段,不著于四相即工夫;心如龍虎,惟不住于六塵,方能降伏;既降伏矣,方能泯去四相而住,住即不動也,亦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之義也。“我應滅度三世眾生,然而實際無一眾生滅度”,因我若有度人之心,即有四相。以我度人,即有我相、人相,度即是修道之壽者相,非特不成佛,亦且不成菩薩。唯無度人之心,方能度眾生;眾生亦須離四相,方能受度而自度。三藐三菩提心,無上正覺之心也,實無法發動此心;其發動也,皆由自然,而不能加以他力。既無法發此覺心,即無法以之度人;必須眾生自發自度,在眾生亦不能存自度之心,以有心即有四相,度人度自,皆有所不能也。“須菩提,于意云何,我是燃燈佛所渡(應作度),我曾得法否?”答言:“不然。佛于燃燈時,無法可得;亦非燃燈佛所傳。”佛言:“如是如是!我彼時若有法可得,燃燈佛即不與我授記曰:‘將來當得作佛。’”若有法得,即有四相矣。彼時心心相印,正覺發于自然,所以得授記為佛。如來者,無來無去,以無為法,而不生不滅,諸法皆無生滅。亦有人說佛得三藐三菩提之法,佛實無所得;似有實無,空空洞洞,而在無實無虛之中。此中即三教圣人所說之“中”,中即空也,法在真空之中,所以無法。一切法皆是佛法,一切法皆非佛法,以法無來去、虛實故也。如來說“人身長大”,即非長大,是名長大;以既說長大,必有限度,一丈是長義,萬丈亦是長;長既萬丈,已極長矣;然既曰萬,即是限度,是非大身;唯無限度,如彼虛空,方是大身也。菩薩發愿渡眾生,既說我當渡眾生,即非菩薩矣。我即我相,當即人相;既有四相,何名菩薩!唯無有法,方名菩薩;離去四相,完全是空,方能降伏其心,而生清凈心,方可謂之曰“菩薩”也。菩薩有心莊嚴佛土,佛土即不能莊嚴;無心莊嚴,才是莊嚴。“通達無我法者,方為菩薩”;既無我,即無法,所以云“無法度人”。四相唯我最重,唯無我方可有法,而為真菩薩也。
佛問須菩提:“如來有天眼否?”天眼即天眼通也;“有慧眼否?”慧眼能周遍三千大千世界;“有法眼否?”法眼能照遍過去、未來世界,比慧眼進矣;“有佛眼否?”佛眼比法眼又進,性是真空,無所不照,先觀后照,而須菩提答言:“天眼、慧眼、法眼、佛眼,佛皆有之。”佛又言:“如恒河沙世界中,眾生之心,佛無不照。”因諸心皆不是心,所以如來“悉知悉見”;無心之心,佛悉知見。“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亦不可得。”此歸并三心也。過去即想,為事后追想;現在為思,未來是慮,皆不可得。人之本心,原為真空,故不可得;三心亦是三世諸佛,亦屬三千大千世界。三世本從心出,因而追想、深思、過慮;去此三者,即萬念皆空矣,惟空方是佛心。有此三心,即不能得三藐三菩提;唯其無之,先去過去未來,再去現在,方得心空。所謂“降伏其心”,亦即歸并三心之工夫也。以三千大千世界之七寶布施,其功德多矣;惟其以無心為布施,故說得福德多,有心即不多矣。
佛問須菩提:“可以色身見如來否?”答言:“不可。有色即無色,不得以色身見如來。”惟其無色,方能見之;以如來所說即法身,非有形之身所能見故也。又問:“可以色相見如來否?”答言:“有相亦不能見。”以相即無相,諸相皆空,方是真相;真空之中,無所不有;必須真空,方可發生造化。所謂“三十二相”,即真空中之變化也。佛又告須菩提:“如來之說法,無法可說,是為說法。”法本空也,法既無法,說亦非說;此時須菩提聽佛說法,智慧已開,因名為“慧命”。須菩提白佛而言:“后世眾生,頗有聞佛說法,而生信心否?”佛答“眾生”二字,實是強名;眾生性空,不但無眾生性,亦無佛性;同于眾生,即是眾生;同于佛即佛,能得空性即是佛;不解性空,即是眾生,故可以說是眾生,亦可說不是眾生。能解此經,則生信心者,即是佛,不是眾生。如來觀眾生,皆同于佛,而仍不離眾生,皆眾生自身之所招也。須菩提白佛:“佛得三藐三菩提,是無所得否?”佛言:“如是如是!如來于一切法皆無所得。”不但三藐三菩提,即一切法中之少法,亦無所得;必其一切空盡,一點不得,方是清凈心也。佛告須菩提:“佛法平等,無有高下。”以最上一乘之法,方是佛法。六祖曰:“佛法只一乘,余二即非真。”(見《壇經》)中、小皆非佛法,因去四相,心自清凈;自然神覺,本無大小高下。一切善心,即不著六塵之清凈心;“一切善法,即得三藐三菩提”之法。無有一法,方是善法;佛說皆比象而言,此中妙理,須細心體會也。
佛告須菩提:一世界有一須彌山,又謂須彌山為頂,在西域中;三千大千世界須彌山王之七寶布施,其功德可謂大矣。然以授持誦讀、為人解說此經之功德,尚不及千萬分之一也。此經全說無相功德,既是無相,即同太極;其心如是,其功德即無限也。人能無心,即與天地合德,日月并明。孔子曰:“天何言哉!”(見《論語·陽貨》)天惟無心,方成其大;人能無心,亦同于天矣,其功德豈有量乎!孟子曰:“萬物皆備于我矣!”(見《孟子·盡心上》)蓋放之則彌六合;人能去三心,泯四相而無心,則其功德與太虛同體;三千八百,一瞬已足,要非言語數目所能計量也。
“須菩提,我無是念,當渡眾生”;若有眾生為如來所渡,即著四相矣。“有我者,即非有我”,我非色身之我也;如來之我,空與太虛同體,空即我也,我即空也。“凡夫”對修道者而言,心能真空即佛,故曰“凡夫非凡夫,是名凡夫”也。“須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否?”觀即觀看之意,“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則轉輪圣王即如來矣”。轉輪王有金、銀、銅之分,不應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若以色相觀如來,即是邪道,而不能見如來。以色相是陰神,不能以此見如來;如來是空,故有三十二相也。“須菩提,汝應不泥于是具足相,或非具足相,得發三藐三菩提。”蓋泥于非具足相,發此正覺之心,則應諸法斷滅;正覺是清凈之心,即諸相具足,雖清凈而要非斷滅。得此而空同太虛,自然具足相好,而不生不滅,要不說斷滅相也。“須菩提,若有人以恒河沙等世界七寶布施,又有人以自身空盡,能成于忍。”既空四相,“一切法無我”,方能忍而不動,即支解其身為數段,以心不在身中之故,能不死而成其忍。若有心,則稍破其身,即不能受矣。此能忍之菩薩,其所得之功德,比前布施之菩薩大也。“以菩薩不受福德之故”,雖做功德而不著于相,心不貪著,是為真空;惟真空之功德,為最大也。“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為如來”。“若有人言,若來若去,若坐若臥,則為不解如來所說之法”;以如來皆空盡,而無去來故也。
佛告須菩提:“以三千大千世界,碎為微塵,此微塵眾為多否?”碎為微塵,即粉碎虛空之意也。答言:“甚多。”此微塵眾,是無中所生;性本虛空,方能粉碎而成為千萬億分,成微塵眾;若系實有者,即不能是此粉碎矣。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亦在心中,本非世界;若實有世界者,則此為一陽一陰幻化而結成之山河。“此為一合相,而實非一合相。”一合相者,神氣相合,心息相依之謂。陰陽混沌相合,心息相依之謂。陰陽混沌相合,為一合相;陰陽相見,即能相合。此一合相,無中所生,體本虛空,故謂“不可說”。無相而生有相,有無相合;然須有無不立,心中無有無無,方能合而為一;其不可說,亦以此故。“凡夫貪其事”者,凡夫易于著相,不著有,即著無;不著法相,即著非法相,所以不能成仙。必其有無不立,而成一合相,方為大覺金仙;具有有無相合而成之法身相,繼則粉碎之,為千百億萬化身,故佛最后明舉一合相,而繼之曰“即是不可說”。蓋實為無中有,有中無相合而成無形之一體也。
“須菩提,人亦常言,佛說我見、人見、眾生見、壽者見,不知若人能解我言中之義否?”答言:“是人不能解佛義。”以凡人所說“四見”,皆解為實有此見;如來所說,則無相之見,事來順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無見之見,此其異也。佛因順告之曰:“凡發三藐三菩提,得清凈心者,應如是知,如是見”,事來則應,事去則止。對于法之信解,亦須如此,不生法相,不生修道之心;火候既到,則即應之,本無成心。如來所說“法相即非法相”,無相之相,知見不生故也。佛告須菩提:“持經之福德,比布施更大。無量阿僧祗劫,須經無始劫來,無量數混沌,以滿無量阿僧祗世界七寶布施,其福德無量矣。然若受持誦讀,或為人演說此經,其福德尚勝于彼。”因其不取于相,對經無經相,受持誦讀,亦不著持經之相;心自虛空,如動不動,無動無靜,非空非不空,故其福德更無量也。
“一切有為之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過眼皆空,一切仙佛,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有為之法,皆視如幻化;我心之靈妙觀察,等諸法于空花,故一切僧尼,男女居士,下至地上之魔,皆聞佛說,而大歡喜,信受奉行也。三十二章之中,空一切相,由四相而法相、非法相,等等皆空;及至無中生有之一合相,為生天生地人物之根本;得此一合相,仍須有無不立,心中如如不動;方為合法。此為先天一炁,乾元祖性,無名天地之始,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既得此一合相,更打破之,為千百億萬之化身,則功成而事畢矣。學者須細參之。
第二十講
乾坤坎離顛之倒之
先天后天倒之顛之
“顛倒”二字,道書中所常用之言也;自來學道者,多不深知灼見其意旨之所在,因而發生邪說。以天下地為《地天泰》卦,其在人則以男下女,亦為顛倒,遂至發生誤會。其實此二字,含意甚妙;修道之作用,全在于此。由先天化后天,從后天返先天,皆不離于顛倒。人生自出胞胎,到破體之時,《乾》中一爻,陷于《坤》而為《坎》,《坤》之中爻上升而為《離》:從上而下,由下而上,此顛倒也。及至破體之后,修道者取《坎》、填《離》,欲以之補還童體,豈非又是顛倒乎!乾≡性也,坤≡≡命也;及至乾中一爻陷于坤,而為坎;坎中之一陽即命也,即先天真陽也。人生一日所用者,全是此真陽;一身之動作行為,皆是此真之作用。迨至愈用愈少,而人身變為純陰之體矣;此真陽為乾金,為天賦之性。后天色身,難以立命而全性;至十六歲破體之后,到六十四歲,而真陽剝盡矣。外間后天之氣,由人身空竅進入吾身,留戀先天之炁,保存真陽而得生;及至日用日減,用盡真陽而死矣。我輩身上真陽已虧,而尚未盡,多少因人而別。其虧者須補足之,其陷入于下者,須提之上升,所謂取坎填離,即提上之意也。此中有兩層工夫:一即采取,我輩已用去而不足,欲有以補之,必須采取虛空中之真陽,以補我真陽,使再返還童體,此其一也;一為提升,將陷入坎中之真陽,取出提上,返之于離,此其二也。唯下陷之陽,深不可見;必須虛空中之真陽,感到身上,沖動命門之真陽,互相策應,方交感而上升。若盡藉身上之陽氣,無能為力,不易提升也,故須內外雙修。若盡修內或修外,皆不易有成也。命門之真陽提升,顛倒也;采取虛空中之真陽,亦顛倒也。筑基采取,為后天中之先天;因我輩為后天之身體,已不完全,而由此提出,所以為后天中之先天,至大周天,則為先天中之先天矣。其實本是相同,因人身之不同,而有分別。第一步在還虛,虛極靜篤,真陽到身而采取之。夫在虛空中,純為先天,感到身上而覺,或覺陽舉,或覺酥麻,既感到身,是為后天;采取之后,先天變為后天矣。真陽生虛空中,為圓佗佗,赤倮倮之物,感到身上,合而為一,所以為后天。就相對說,則變為后天;就本體說,則為先天,所謂“先天變后天”,即此理也。蓋虛空中真陽,為父母未生以前所感來者,是為先天祖炁;迨真陽感到而精至,父母之精血包之,因成胞胎。此先天祖炁,即是元始祖性;現在虛空中所生者,仍為此物,今則采取此物以立命,而非性。父母未生以前為性,現今因此立命,性命二者,同為一物,不過名字之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