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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 滋溪文稿
  • 蘇天爵
  • 9346字
  • 2015-12-26 18:05:56

論臺察糾劾辨明之弊

嘗謂糾劾貪邪,在乎公天下之好惡;辨明誣枉,所以著一人之是非。好惡既公,則惡黨消而奸弊息;是非既著,則善類伸而治化興。欽惟世皇肇立臺憲,登明選公,欲四海人才之來集;揚清激濁,務一時公論之持平。比者風紀之司,論列涉于輕易,或因察識之未審,故致辨論之多端。自昔國家皆有國是,國是既定,則邪正判而公道行;國是不明,則是非雜而人心惑。宋宰相王曾語諫官韓琦曰:「近見章疏所陳甚佳,高若訥多是擇利,范希文未免近名。要須純意為國家事,斯其諫論之良法歟。」夫天生人才足周一世之用,作而成之則才常有余,沮而棄之則才恒不足矣。然公族貴冑必生于閥閱之家,而謀士軼才或出于山林之下。故伊尹聘于有莘,傅說起于版筑,孰曰出身之卑賤,豈論家世之寒微。此古者數路用人,未嘗滯于一也。

夫法令朝廷所定,廷尉天下之平,或笞或杖,受宣者必申稟于中臺;或降或黜,無例者必定擬于刑部。是慎重于守法,不敢輕于用刑。今動輒曰;「省、院、臺勿用」,則當用者宣政、資政之選乎?是降為雜職矣;又曰:「有選衙門勿用」,無選者孰敢用乎?是不復得敘矣。且職官犯贓,猶有一貫至三百貫之分,至論其罪,則有殿、降、敘、不敘之別。豈有一遭論列,或犯在革前,或事涉疑似,輒坐雜職任用之科,終身不敘之罪,豈法之平允哉!且犯罪者至于流遠,家屬尚留于京師;被劾者未至當刑,起遣即歸于鄉里。蓋緣無事可尋,瓊森于掇拾;潔白素著,特為之污染。致使高尚之人聞而退藏,有志之士亦為斂避,當路興乏全材之嘆,后世有國無人之譏,其于世道甚有關系。

夫孰賢孰否,在君子固自信而不疑;去泰去甚,當言者宜核實以詳審。今始者一人糾言其罪,次者一人辨明其非,三人共列于一堂,何以酬酢乎庶政。縱使不行報復,豈能消彌讎嫌。夫史官定千古之褒貶,臺諫判一時之是非,褒貶公則后世之人信,是非明則天下之人勸。今或好惡淪于所偏,邪正因以失實,輕則訐人之陰私,甚則誣人之父祖。是以清濁混淆,善惡錯亂,朝是而暮非,春劾而夏辨。奏請有煩于圣聽,辨論實撓于臺端。事至于斯,當究其理。大抵為治莫先于擇人,擇人貴在于守法。蓋諸人呈言并無罪責者,所以通上下之情;臺諫論事務得其實者,所以重耳目之寄。若不申其賞罰,何以端其本原。舉人不當,今有連坐之科;論事不實,古有抵罪之禁。今后論言人者,必須赦后為坐,果犯贓罪,并從臺憲追問。其余罪名,仍須法司定擬。如此則事不至于及覆,法必底于允平,奏請不煩于圣聽,毀譽弗紊于朝章。刑政肅而國體尊,是非明而人心服。公論幸甚,天下幸甚。

建言刑獄五事

蓋聞刑者輔治之具,非恃刑以為治者也。欽惟國家列圣臨御,其用刑也本之以寬仁,施之以忠厚,內則論議付之刑曹,外則糾察責之風紀。故治功表著,德澤涵濡。然法之所立,或有所未周,吏之奉行,或有所未至。當職猥以谫材,竊食重祿,粗有聞見,畧具敷陳。

一、到選官員,年六十五以上者,先行銓注。此國家優恤臣僚,宣力既久,恐其年不逮,恩德至渥也。照得各處推官專掌刑名,夫案牘之冗,全藉乎精神;審讞之詳,悉資乎耳目。案牘不差則吏無所欺,推審既詳則囚無寃抑。今路、府推官往往年老,或視聽不明,或神思昏耄,茍圖祿俸,姑侯引年。欲望刑政肅清,蓋亦難矣。夫「先行銓注」固明時之厚恩,而刑罰不中亦圣人之明訓。今后各處推官有闕,當選吏通儒術,儒習吏者,材力明敏,別無過舉,方許為之。其年六十五以上者,銓注別職。如此則庶幾刑罰得中,官無曠職矣。

一、民之犯罪,具有常刑,茍肆攘奪,理宜禁治。切見各處人民,或稱窩藏盜賊,或言收寄贓物,或因偽鈔攀援,或為私鹽致訟。凡一切刑獄等事,有司公吏巡捕人等,往往因其捕獲,乘隙肆為搶奪。所犯罪有輕重,家貲為之一空,甚至取其贓仗。其家因為得罪,蓋亦不敢告陳,有司亦不受理。江淮之南,此風尤甚。照得舊例:「諸被囚禁不得告舉他事,其為獄官酷己者聽之。」夫在獄被酷猶許陳告,況民之罪狀未明,一家已被其虐,不亦甚可恤乎!今后有犯此者,許其家人明立證佐,具狀陳告。合無比依搶奪民財估贓定論。官吏失于約束,亦合量情究治。如或挾讎妄告,抵罪反坐。如此庶幾愚民不至甚受其害,而巡捕之人亦知有所警畏矣。

一、至元三年七月內,中書省奏準節該:「除人命重事外,偷大頭疋等一切罪犯,贓仗完備,不須候五府官審理,令拘該衙門依律歸結。」欽此。夫民之犯刑或不得已,累朝欽恤具 【 「具」原作「其」,據元刊本改。】 有憲章。向者三年一次遣官審理,本為罪囚在禁淹滯。今次奏準偷大頭匹等罪許令拘該衙門歸結,則是人命重事直待三年五府官處決。誠恐獄內系伙,愈見淹延。照得立御史臺條畫一欵:「所在重刑,每上下半年親行參照文案,察之以情,當面審問。若無異詞,行移本路總管府結案,申部待報。其有翻異及別有疑似者,即行推鞠。若關人眾卒難歸結者,移委附近不干礙官司,再行磨問實情。若更有可疑,亦聽復行推問,無致寃枉。若有寃滯,隨即改正疏放。」欽此。今后內外重囚,擬合照依舊例,令廉訪司審錄。果無寃抑,移牒總管府結案,申覆詳斷。其三年一次遣官審理,既不得人,徒增煩擾,并合住罷。如此庶幾獄無淹滯,刑政肅清矣。

一、伏覩至元二年八月內宣諭圣旨節文:「內外有司官不為用心捕捉盜賊,縱有拿獲賊徒,取訖招伏,贓仗明白,指以小節不完,不行歸斷。今后但有捉獲強盜、偽造寶鈔賊徒,半年之內,依例 【 「例」原作「律」,據元刊本改。】 結案。偷大頭疋,三個月內須要結案。合該杖罪,依例 【 「例」原作「律」,據元刊本改。】 斷決。違者在內監察御史、在外廉訪司官驗事輕重究治。」欽此。謹按,易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蓋言獄者不得已而設,民有罪而入,不可留滯淹久也。今各處在禁重囚,或為賊盜寄贓仗于別所,或印偽鈔藏板具于他鄉,或指為首同伴在某處居止,或稱家屬證佐在某家隱藏,果有堪信顯跡事發,官司即須移文勾取,不得因而妄指平民。彼處官司倚恃不相統攝,往往不即追捕,以致賊徒在逃。又令毀棄贓仗,遷延歲月,虛調文移。蓋因官吏舞弄作弊萬端,以致刑獄淹延不能杜絕。江南州郡,此弊尤甚。今后如有承受各處公文,即當劃時追捕。若今賊徒等展轉在逃,贓仗亦不到官,合無比依不即捕盜等例,定立罪名。如此庶幾事得結絕,吏知畏懼,而州郡亦無留獄矣。

一、法制之立,既有成規,奸偽之滋,理宜嚴禁。照得舊例:「諸保辜者,手足毆傷人限十日,以他物毆傷者二十日,以刀及湯火傷人者二十日,折跌支體及破骨者五十日。限內死者,各依殺人論。其在限外及雖在限內以他故死者,各依本毆傷法。」參詳此法,古今遵守,別難更易。今江、淮以南,或辜限已滿,其被毆者身死,有司往往比依元貞元年孟福被死事例,加等科斷。若皆如此遵行,是辜限為不可用。破已成之法,開奸弊之門,誠恐刑獄日滋,深為未便。照得孟福事例,通制既已不載,有司似難奉行。今后鬪毆傷人者,止 【 「止」原作「正」,據元刊本改。】 合依辜限之制,或在限外雖無他故死者,合無止依本毆治罪。其孟福例擬合遍行禁止。如此庶畿奸偽不滋,法制歸一矣。

山東建言三事

審天下之勢者,當謹其微;論生民之治者,當究其本。夫審勢而不謹于微,至于著則不可為矣;論治而不究其本,求其末則又何益矣。欽惟國家布列臺憲,蓋以重內外耳目之寄,達遠近聞見之詳。惟茲山東奄奠齊、魯,控制千里,按臨百城。爰自去歲以來,諸處盜賊竊發,始則潛形涂面,猶恐人知,甚則鳴鼓樹旗,不畏官捕。郡縣聞風而避,弓兵望影而逃。生靈遭其荼毒,府庫恣其攘奪。致煩朝廷遣官,中外始獲寧息。比者各州盜竊復有,或二十為羣,或七八作黨,白晝殺人,刼其財物。昔人有言:盜猶火也。火之為災,撲之于將然則易為力,救之于已熾則難為功。故小盜不滅,則大盜不絕,可不豫防之乎。伏望朝廷恤民以安其生,選官以責其治,錄囚以除其惡。且山東御盜之方,前后言者不一。有曰浚治城池者矣,有曰繕修兵備者矣,有曰分軍鎮守者矣,有曰申明賞罰者矣。夫言之甚者,人則以為張皇;言之緩者,人或以為迂闊。是以言者甚難,而聽者不可不審也。今茲畧陳當行實事,尚冀采擇焉。

一、恤民。夫好生而惡死,趨安而避危,人之常情也。今山東之民,往往甘就死亡起而為盜者,蓋有其由矣。始于水旱傷農,而貧窮歲無衣食飽暖之給;次則差役頻并,而官吏日有會斂侵漁之害。此其為盜之原也。昔有人言蜀人樂禍貪亂者,或對曰:「蜀人積弊,實非一朝。百家為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十有八九,束縛之使旬有二三。貪亂樂禍,無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雞,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錢絮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蘇、張巧說于前,韓、白按劍于后,將不能使一夫為盜,況貪亂乎!」然則后世民之為盜者,豈非饑寒之故歟!茲者山東田畝不加于前,戶口日倍于昔,年谷既已不收,衣食至甚不足。初則典田賣屋,急則鬵子棄妻。朝廷雖嘗賑恤,一家能得幾何。兼以去秋大水,今春疾疫,無牛者不克耕耨,下種者不克耘鋤,致使田畝荒蕪,蒿萊滿野。即目秋成,民已無食,不知來春,又將若何。欲民之不為盜,難矣。夫國家之設刑名,本不欲民犯法。小民至愚而神,又豈不知法之不可犯乎!蓋犯法而為盜則死,畏法而不為盜則饑,饑餓之與受刑,均為一死,賒死之與忍饑,禍存遲速。則民之相帥為盜,是豈得已,長民者可不為之深念乎!惟望朝廷明示六部、百司,凡山東軍兵征行之苦,站赤走迎之勞,食鹽辦課之重,和顧和買之煩,土木不急之工役,食用無益之貢獻,但是可以動眾擾民者,皆當一一簡其號令之出,量其科派之數,節其緩急之用,優其輸送之期。俾民普受其實惠,皆不至為虛文。庶幾生靈得以休息于田里,官吏不能大肆其奸貪。大抵安民之術,不奪其時,不傷其財,能禁其為非而去其為害,則民皆按堵矣。

一、選官。夫官不必備惟其人,蓋言三公之選。其余庶官各有所治之事,不可一日而缺也。況在山東,頻年水旱,盜賊竊發,民多貧窮,可不選官撫治之乎!昔漢宣帝嘗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嘆息愁恨之聲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今國家守令之選,不為不嚴,但廟堂銓選有時,而各處闕官無已。即目山東見闕宣慰使二員,濟南、東平、濟寧、東昌、益都見闕總管五員,高唐、海寧、沂州見闕知州三員,其余佐貳之職闕者尚多有之。且年六十五以上者先行銓注,固為令典,然多系老耄疾病之人。日暮途遠,但知求公田俸祿肥宗飽妻子而已,其能潔己奉公勤力于政務者幾何人哉!方今山東郡縣達魯花赤俱系投下,守令見闕者十居二三,老病者又居其半,然則欲治化之興行,盜賊之屏息,其可得乎!宜從朝廷將山東按治所屬宣慰司、各路州縣等官,下及鎮店巡檢捕盜之屬,但是見闕守闕,省除、部注共為一選,作急銓注。仍須選擇年方盛強、歷練政務、無大過犯、附近籍居,見闕者勿候宣勑,即便赴任。如此則郡縣有人,庶可責以政務,政務既修則善民獲安,惡人知懼。仍須今后但有急闕,隨即申達補注,庶不闕官撫治其民矣。

一、錄囚。夫刑者詰奸禁暴,所以輔治也。近年以來,郡縣或不得人,刑政因以失度,民怨傷于和氣,水旱因以為災。年谷不收,實原于此。且陰陽爕理,雖根本于廟堂,而政化承宣,實責任于郡縣。故東海殺一孝婦,枯旱三年,及表其墓祭之,天立大雨。此一郡休咎之征,豈非守令所當責乎!今山東郡縣罪囚除憲司審理疏決外,在禁常有八九十起,枷鎖不下數十百人。罪狀昭著者不得明正典刑,事涉疑似者不敢輕易釋放。豈惟淹延囹圄,誠恐別生事端。且如去秋大盜王五十等刼畧開、濮等處,脫放禁中罪囚,同惡相濟,往往得其死力,是則所系蓋甚大也。宜從朝廷聞奏,選差五府通曉刑名官員,前來山東,一一審錄。如果無疑,比及春分,各正其罪。庶幾刑政肅清,惡黨警懼。傳曰:「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夫以戰國之時,明其政刑,大國猶知畏之,況今山東草竊有不知畏者乎!

論近年無辜被害之家宜昭雪改正

欽惟圣天子臨御天下,仁澤及于臣民,然猶遣使宣布德意,而明詔有曰:「和氣未臻,災眚時作。」夫政化既布于多方,而災異尚軫于圣慮,蓋天人之間,其理本一,故人氣和平,則禎祥斯格,人心憂郁,則災異疊見。東海殺一孝婦,枯旱三年,及表其墓祭之,天立大雨。斯其已往之明征,可為后來之規監。我國家承平百年,中外無事,爰自近歲屢興大獄,或值誣枉陷于極刑,或涉嫌疑輙被流竄,多出一時之好惡,孰思天下之至公。伏覩至正五年二月初四日詔書內一欵:「近年無辜被害之家,仰中書省分揀昭雪改正。」欽此。中外聞之,咸曰圣天子一視同仁,無間于親疏遠邇。則臣民之家或誣枉于人言,或橫罹于非命,某家今當昭雪,某人今當改正。若家貲已散當敘復其官職,若子孫或亡當嗣續其宗族,或在遠方當召歸于鄉里,或人已沒當追贈其封謚。庶幾生死之無憾,必至瑞應之鼎來。夫詔令既頒于九有,分揀責在于中書。然惟至公可以服人心,惟至平可以召和氣,當自某年以后,其未昭雪改正者,早為從公取勘,一一子細分揀。使圣恩普洽于幽明,公道大伸于天下。然后和氣斯臻,災眚不作,年谷豐稔,黎民雍熙,不勝幸甚。

禁治死損罪囚

洪惟圣朝,奄有中夏。深仁厚澤,普洽于黎元。明罰祥刑,務存乎寬大。然自近歲伊始,有司或不得人,以致刑獄滋章,重使生靈雕弊。無辜者牽連受刑,有罪者僥幸獲免。舞文弄法,悉快于奸貪;肆虐逞威,尤便于皂隸。始則因事以織羅,次則受財以脫放。及聞審囚官將至,卻稱被罪人在逃。縱欲陳告其取受,卻緣本宗事未絕。設計害民,無所不至。其有結案之囚,當使明正其罪,今縣未嘗申解于州,州未嘗申解于路,或畏刑名之錯,或因結解之難,不問罪之輕重,盡皆死于囹圄。斷遣者既未曾有,平反者蓋所絕無。夫廟堂宰輔惟恐一夫失所,而州縣官吏輒敢恣意殺人。感傷天地之和,蓋亦莫重乎此。

近因欽奉詔書,巡行畿甸,詢民疾苦,疏滌寃滯。念國家治安既久,本欲生全其民,今中外一歲之中,死者不知其幾。其在江南,猶稍知懼。結案幸達于中書,判送悉歸于刑部。議擬方在吏手,囚徒已死獄中。且重罪飛申,先使知事之元發;有司月報,又欲考事之施行,今皆視為虛文,一切置之不問。夫朝廷作法如此,郡縣慢令可知。京畿積弊如此,天下之事可知。故憤怨蘊于人心,災異形于天變。水旱大損于禾稼,生靈日入于貧窮。聞者可以傷心,見者當為痛哭。

傳曰:「國家間暇,及是時明其政刑。」今海宇承平百年,正當申明刑政,感格和平。而乃因循茍且,隳廢如此,欲望禎祥駢臻,黎民安乂,蓋亦難矣。宜從都省明白聞奏,今后內外輕重罪囚,某事一起,自某年月日到禁,某年月日申解所司,或斷訖笞、杖等罪,或審復結案待報;某事一起,自某年月日到禁,某年月日因患某病,某醫用何藥餌,竟因某病身故。年終通行開寫畧節情犯緣由,次年三月以里申達省部。選委刑部文資正官一員妨職子細披詳,如有淹滯刑獄,決遣不當,妄申急證死損數多,皆當驗事輕重,依例治罪。庶幾朝廷明其政刑,天下知所警畏,有司不敢生事擾民,罪囚不至寃濫死損。

乞詳定鬬毆殺人罪

蓋聞國之重者,莫先乎刑。刑之重者,莫大乎殺。且立法在于可守,用刑貴于適中。夫法不可守,則徒法不能以自行;刑不適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是以古昔之用刑,必也隨世而輕重。故殺人者死,雖有定名,然鬪殺之情,至為不一。若皆置之死地,或情有可恕;欲悉為之斷放,則死者何辜。照得大德十年八月刑部郎中趙奉政牒:「鬪毆殺人,輕重似少詳論。本部議得,鬪毆殺人,所犯不一,原情議罪,事各有異。若許一例斷放,被死之人寃何由雪!又恐官吏乘此弄法,漸生奸弊,甚于刑政不便。如準所言,但犯鬪毆殺人,追勘完備,依例結案詳斷,庶免差池。」都省準擬。又照得至正五 【 「五」原作「正」,據元鈔本改。】 年五月中書奏準節該:「鬪毆以手足毆人,及頭撞擊,或用他物于人非要害處毆損致命者,或因間擊非虛怯處,痛氣攻心邂逅致命者,并為本無殺心,擬合杖斷一百七下,并流三千里。其因鬪用刃及他物于人虛怯要害處毆擊,登時而死;或非因鬪爭無事而殺,并被毆者元無忿爭,止辯已事,因而致命;若鬪毆罷散,聲不相接,去而又來,毆人致命身死者;以其即有害心,并從故殺之法,依例結案待報。」欽此。夫以法制平允,則永遠可以奉行。如或執一,則刑獄必至淹滯。近因欽奉詔書,巡行畿甸,詢民疾苦,疏滌寃滯。所歷州縣等處,或有鬪殺之囚,原情比附新例,往往不克斷遣。蓋禁奸止暴,固宜嚴肅,然哀死恤刑,尤當慎重。且今村野人民,素無教養,誤犯刑憲者多。而郡縣官吏貪污茍且,通知法律者少。夫既不能詳情審問,又復不肯追勘結解,致使囚徒淹延,一切死于囹圄,豈惟玩舞刑政,實為感傷中和。書曰:「罪疑惟輕。」易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宜從都省詳定其法,務使允平,庶幾天下在獄之囚,幸得以生全,國家好生之德,普洽于遠邇。

論河南脅從詿誤

自昔國家信賞必罰,敷揚治化,惟務安輯于九有;宣布號令,是欲彰信于兆民。夫治化清謐,則民晏然受惠;號令反復,則事紛然弗寧。故治大國若烹小鮮,夫魚擾之則亂,民撫之則安,此古人之格言,實有國之明鑒。欽惟皇元,奄奠中夏,列圣相繼,于今百年。蓋以忠厚得民心,以安靜養民力,中外無間,號稱治平。近因至元五年,盜起河南之境,造謀起意,不過范孟等十余輩,脅從詿誤,連及趙文鐸等七百人。賴上天垂佑民社,而渠魁旋即誅夷,惟余詿誤之徒,迄今議擬未絕。比者承詔,奉使京畿,詢民疾苦,疏滌寃滯。省部時政一二耳目之所見聞,若復循默不言,是負朝廷委托。夫事或涉疑,人誤犯者則情有可矜;法已至明,人故犯之則罪在不宥。然時有變通,人有眾寡,而為治者亦未始不致察焉。

昔者中統之初,李璮叛亂,震驚河朔,殘擾山東。伏讀當時詔赦節文,有曰:「豈期逆璮,幾陷全齊,遂愚爾眾,咸蹈禍機。顧其勢之使然,豈吾民之得已。今者天討既平,人心尚惑。奚暇偏枯之恤,庶令反側之安。除將逆賊李璮父子并同謀者并正典刑訖外,知情脅從詿誤及逃移他所流亡外界之人,赦書到日,并皆原免。」欽惟世祖皇帝圣神天縱,臨御中國,既誅逆賊李璮,即將知情脅從詿誤逃移流亡之人,并皆原免。蓋當是時,中原初定,江南未附,國家仁厚寬大,海涵養育,所以收人心安反側者如此。邇者河南范孟之徒偽造中書之奏目,矯為行省之文符,路下之州,州行之縣,詐稱朝廷之使者,未嘗明言其叛謀。一言之出,其事急于星火;數日之內,何暇辯其偽真。是以圣天子上體世祖之寬仁,下軫民庶之昏愚,至元六年三月十八日因頒詔令于天下,特出專條以赦之。河南之民,歡呼鼓舞,帖然安定,始獲更生之賜。經今已是數年,議擬猶或未決。竊慮遠近民有未安,誠恐中間事有未便。書曰:「令出惟行,弗惟反言。」號令之出,不可壅逆而不行也。禮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王言如綸,其出如綍。」言其已行而不可反也。

又至元四年正月初一日欽奉詔書內一款:「反賊棒胡、朱光卿、韓法師等明正典刑外,其余未獲詿誤之徒,并免其罪。」蓋有國家者本欲百姓治安而已,故或罹水旱之災,則加賑恤之恩,視之惟恐其如傷也。或遭過誤之罪,則行寬宥之典,撫之惟恐其不至也。且以李璮之叛,其知情脅后詿誤者并皆原免;棒胡之反,未獲脅從詿誤之徒亦免其罪。今范孟等盜殺宰臣,亦已伏誅,而脅從詿誤之人既已赦之,又復罪之,是反汗也,是示以不信也。夫以堂堂朝廷之尊,而號令反復若此,既有損于國體,又輕失其人心;豈惟致疑于多方,復恐貽譏于后世。宜從都省早為明白聞奏,將河南脅從詿誤之徒,欽依已行詔書,并許赦原,以斷天下之疑,以絕四方之惑。使海內之民,信朝廷之號令,而無反側之心;沐國家之德澤,而安承平之治。不勝幸甚。

乞差官錄囚

欽惟祖宗混一區宇,既有民庶之眾,尤宜刑政之修。蓋發政施仁,固朝廷之急務,戢奸禁暴,亦郡縣所當為。是以司刑官吏允 【 「允」徐刻本作「尤」。】 貴得人,若官不得人,則乏推鞠之明;吏不得人,惟務文深之害。或無罪枉陷于刑章,或有罪僥幸以茍免,以致下有寃抑之苦,則必上干陰陽之和。故累朝以來,數差官審決,蓋欲刑政肅清,臣民畏懼故也。

竊惟本省控制四道,總轄三十余路。至正八年十二月分共計見禁輕重罪囚一千三百一十五起,三千九百三十六名。每歲約支囚糧七八千石,冬夏衣鈔若干百定。夫以江浙四道,固曰地大民繁,犯法者眾。若使官吏得人,治化清簡,則獄訟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考其罪囚在禁月日,有十五年者,有二十年者。又至正八年之內,四道共計死損罪囚五百余人。夫既不能明正典刑,皆徒死于囹圄,何以為奸惡之勸乎!況兼本省之地,東南與海相接,近年海中為盜者眾,除已招安為民、各居鄉里當差外,其余在禁之人,亦合一體明白審錄區處。

且以累朝審囚條目,具載憲章。伏覩圣天子即位以來,所降詔書,屢以罪囚為念,其惻隱之仁,欽恤之意,可謂至矣。元統二年十月內一欵:「刑期于無刑,蓋以弼教而助治也。議刑之際,可不慎歟。司刑之官,宜加詳慎,務在平允,毋使寃濫,致傷和氣。」又一欵:「內外見禁重囚,中間若有贓伏未完、尸傷不明、證佐爭差、累審累翻、禁系三年不能決者,仰監察御史,肅政廉訪司官用心詳讞,果是疑獄,即與疎放。」至元四年正月內一欵:「各處見禁重囚,果有贓證不明、事情疑似、累審累翻、虛實難辨、三年不能決者,從監察御史、廉訪司詳讞疎放。」至元六年七月內一欵:「各處刑獄寃濫,蓋因捕盜官迫于期限,推問官暗于刑名,審復之司不加詳讞,以致在禁之人輕則淹延歲月,破蕩家產,重則死于非命,朕甚憫之。在內監察御史、在外廉訪司即與有司正官詳加審理,輕者與決,寃者辨明。累審累翻、果無顯驗、在禁日久、疑不能決者,即與疎放。具所放緣由,申達上司。如無寃抑,依例結案。」至正三年十月內一欵:「比來獄犴滋多,中間寧無寃濫。其有累審累翻、別無證驗、在禁日久、疑不能決者,在內監察御史、在外廉訪司研窮審理,具由申達省部,詳讞疎放。如無寃抑,依例結案。」至正五年二月內一欵:「內外獄囚,有司不得其人,中間不無寃濫。仰監察御史、廉訪司詳加審理,輕者疎決,重者依例結案。寃抑不能自明者,即與明辨。累審累翻、三年疑不能決者疎放,具由行移有司,申達省部。」至正七年七月內一欵:「諸禁囚枷鎖監收,飲食治療,具有成法。近年有司失于奉行,畏上司之審錄,惡上司之駁問,往往將病囚不即治療,無糧者弗與飲食。甚者托以患病,其實抑死獄中。使為惡者失正其罪,寃抑者含恨九泉。監察御史、廉訪司嚴加究治。」又當年十二月內一欵:「刑獄之重,民命系焉。死者不可復生,傷者不可復息。各處見禁罪囚,恐有淹滯,詔書到日,所在有司即與用心推理。合疎決者疎決,合結解者結解,毋以小節不完,淹滯囹圄。其有在禁五年之上、累審累翻、疑不能決者,在內監察御史、在外廉訪司更為讞疑狀昭著釋之,仍具所由申達省部。」欽此。

夫以圣上好生之德見于明詔者一一可考,然自元統二年至至正九年十有六年之間,不知各處辨明疎放者幾人,結案待報者幾起,司刑者獨可置之不考其故乎!是以徒見囚徒日益以眾,文移日益以繁,有傷圣明仁厚之至化,以致雨旸連年之失時,當國者可不為之深思長慮乎!

宜從都省聞奏,精選通曉刑名官員,先將各省見系罪囚多處一一審錄。比及立春,使罪狀明白者各正其罪,情犯疑似者悉與辨明。庶幾國家刑罰見于施行,民庶知所畏懼而不敢犯,寃抑淹延亦得寬釋而無怨恨矣。務施圣上恤刑之實惠,勿為有司一切虛文,不勝幸甚。易曰「君子明慎用刑而不留獄」,又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此之謂也。本省除將輕囚行下各處依例斷決,重囚催督追會完備聽候,死損者行移究治外,[乞差官錄囚,以昭慎重。] 【 [乞差官錄囚以昭慎重] 元刊本及其它各本均缺,據徐刻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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