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謂「繼文」，是，蓋武王也。

[一章]「下」，后也；「武」，繼也，也，即下「繩其祖武」之武。謂下世而能步武乎前人者維周也，以其世世有哲王也。傳、箋解此亦皆明。集傳忽云「『下』義未詳；或曰「曰」，原誤作「亦」，今校改。『字當(dāng)作「文」』」。無論詩多拗字，處處皆然。且下言「三后」中有文王，豈有下言「三后」而上又言文、武者乎此不通于文義也。其云「『下』義未詳」，吾患其「武」義未詳，豈止「下」義而已！此不通于字義也。自集傳為此猜疑之說，故嚴(yán)氏因?yàn)橹庠弧肝渫踔纳衔牟簧衔洹埂｀岛酰炔簧衔洌我灾u為武，而其樂亦名武乎武王取天下以武，故謚以武，樂亦名武，初未嘗諱也。下篇云，「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文王伐崇伐密且以武名，況武王乎！偽傳、說又因以「下」作「大」，尤謬。此皆「『下』義未詳」之說害之，故如此。

[五章]「繩其祖武」，兼祖、考言。集傳曰「或疑此詩有『成王』字，當(dāng)為康王以后之詩；然考尋文義」云云。按，此等不通稚論直當(dāng)遠(yuǎn)屏，不必載之篇簡(jiǎn)。乃有鯫生者拾其所吐棄，方奉為至寶，又不足嗤已！

【下武六章，章四句。】

文王有聲

文王有聲，遹駿有聲，遹求厥寧，遹觀厥成。本韻。文、王、烝、哉、！賦也。

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豐。本韻。文、王、烝、哉、！賦也。

筑城伊淢，作豐伊匹。匪棘其欲，遹追來孝。本韻。王、后、烝、哉、！賦也。

王公伊濯，維豐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維翰。本韻。王、后、烝、哉、！賦也。

豐水東注，維禹之績(jī)。四方攸同，皇王維辟。本韻。皇、王、烝、哉、！賦也。

鎬京辟廱，自西自東，本韻。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本韻。皇、王、烝、哉、！賦也。

考卜維王，宅是鎬京。維龜正之，武王成本韻。之。武、王、烝、哉、賦也。

豐水有，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本韻。武、王、烝、哉、！興也。

小序謂「繼伐」，以詩中「既伐于崇」而言；此詩豈重此句哉！集傳謂文王遷豐，武王遷鎬，是矣。

「烝」，說文「火氣上行」，贊其熾盛升進(jìn)之意。舊說謂「君」，非是「是」，原誤作「如」，今改。；「王后」、「皇王」即君也，又曰「君哉」，可乎！首二章詩中皆有「文王」字，故下贊之曰「文王烝哉！」末二章詩中皆有「武王」字，故下贊之曰「武王烝哉！」首末言「文」、「武」者，以見文始之、武終之也。中四章皆言武王，鄧潛谷說如此。今為推廣之：言「武王者，本其崩后之謚而言也。言「王后」、「皇王」者，本其在生為君而言也。四章詩中有「王后」字，故三、四兩章皆言「王后烝哉！」三章「作豐伊匹」，書洛誥「作周匹休，謂營(yíng)洛與周為匹，此謂營(yíng)鎬與豐為匹也。「聿追來孝」，孝文王也。四章「維豐之垣」，謂作豐之藩籬也。「維翰」，作豐之屏翰也。「四方攸同」，大君之象，惟武王可當(dāng)，文王不敢當(dāng)也。五章「豐水東注」，直言鎬在豐水之東也。六、七兩章始露「鎬京」字，正見文筆隱顯之妙。然七章始言「宅是鎬京」，則以前皆是營(yíng)鎬而寫其氣象如此也。八章，孔氏曰：「述用材也。豐水之傍以潤(rùn)澤生谷，喻養(yǎng)成人材也。武王豈有不仕之以官者，言無不用之，無遺材也。蓋欲傳其孫之謀，而燕安輔翼其子耳。」

或必欲標(biāo)此詩為成王時(shí)之詩，愚謂正不必。夫曰「武王」，人豈有不知為成王時(shí)詩乎！

【文王有聲八章，章五句。】

生民

厥初生民，時(shí)維姜嫄。本韻。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評(píng)]倒字句。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本韻。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shí)。維。后。稷。本韻。[評(píng)]借事見奇，古人為文已如此，又何疑焉。賦也。下同。

誕彌厥月，先生如達(dá)。不坼不副，無菑無害。本韻。以赫厥靈，上帝不寧。本韻。不康禋祀，居。然。生。子。本韻。[評(píng)]奇句。

誕、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隔二句與下「之」。[評(píng)]極其弄姿，迭出奇致。誕、寘、之、平、林，會(huì)、伐、平、林、二「林」同韻。誕、寘、之、寒、冰，鳥、覆、翼、之、見上。鳥。乃。去。矣。后。稷。呱。矣。實(shí)覃實(shí)吁，厥、聲、載、路、本韻。

誕、實(shí)、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本韻。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本韻。麻、麥、幪、幪，瓜、瓞、唪唪。本韻。

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茀厥豐草，種之黃茂。實(shí)、方、實(shí)、苞，實(shí)、種、實(shí)、褎，實(shí)、發(fā)、實(shí)、秀，實(shí)、堅(jiān)、實(shí)、好，本韻。實(shí)、穎、實(shí)、栗、即有邰家室。本韻。

誕降嘉種，維秬維秠，維穈維芑。恒、之、秬、秠，是、獲、是、畝、恒、之、穈、芑，是、任、是、負(fù)、以歸肇祀。本韻。

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釋、之、叟、叟，烝、之、浮、浮、載謀載惟，取蕭、祭脂，本韻。取羝以軷；載燔載烈，以興嗣歲。本韻。

卬盛于豆，于豆于豋。其。香。始。升。本韻。上。帝。居。歆。與下「今」。胡臭亶時(shí)！后稷肇祀，庶、無、罪、悔，本韻。以、迄、于、今、見上。

小序謂「尊祖」；大序謂「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集傳從之，謂「周公制禮，尊后稷配天，故作此詩」。何玄子謂此詩「郊祀后稷以祈谷也」，引左襄七年孟獻(xiàn)子曰：「郊祀后稷，以祈農(nóng)事也，是故啟蟄而郊，郊而后耕。」按詩言「以歸肇祀」、「誕我祀如何」及「以興嗣歲」、「上帝居歆」等語，正言后稷種谷成，始修祀事，興嗣來歲，如后世祈谷之祭然。鄭氏以大序言郊祀以后稷配天，即解詩中所言為后稷配天事，固紕謬無理，而后人以此詩為郊祀后稷以祈谷者，亦取詩義以證此詩之用。按詩語自詩語，詩用自詩用；今將詩語、詩用混而為一，吾未有以見其然也。集傳又謂「受厘、頒胙之禮」，詩中無一字及之，更不足辯。

此詩，周公述始祖后稷誕生之異，以及其播種百谷之功而肇修祀典也。

[一章]姜嫄，高辛氏之世妃，或云元妃，歷來相傳如此。然有可疑。高辛氏，帝嚳也，與堯?yàn)榈苄郑我詧虿挥枚词加弥蛟唬瑘蚬僦樱蝗缓箴⒅洚惾绱耍怯惺サ露擞刑煜乱玻ぶ觳恍ぃ尾粋鞯芏貍鳟愋找以姾尾谎缘蹏恐佣云淠附獘悾我泊私钥梢梢病！敢愿o子」，字拗難解，似謂弗使其無子。鄭氏以「弗」作「祓」，謂「祓除其無子之疾」，殊迂鑿。「履帝武敏歆」，按史記曰「姜嫄出野，見巨人跡，心欣然說，欲踐之；踐之而心動(dòng)如孕者。」史記必有所本，與詩句合；列子亦云。但列子偽書，在史記后，不足信。故鄭氏循之為解。又按魯頌亦述姜嫄事，括此詩為言曰「上帝是依」，其微辭正可想見，亦是明證。自歐陽氏以來，辨其不經(jīng)者多矣。然「履帝武」之義，如毛傳謂履高辛氏之跡，「從于帝而見于天」，亦自可通；其如「誕寘之隘巷」一章作何解豈有從帝禋祀所求而得之子，如是多方以棄寘之乎庶民之家尚不如此，奚況帝子！蓋棄之者怪之也，怪之者以其非人道之所感也。若鄧潛谷、季明德以為姜嫄未嫁而生子，則又過矣。人惟知駁解詩者，而于詩第三章則不敢于議論，何也或謂羊七月而生，此亦七月，故棄之。然曰「誕爾厥月」，則「如達(dá)」明謂易生，魯頌亦曰「彌月不遲」，可證。大抵上古世事本多奇異，而詩人形容或不無過正，如后人作文，喜取異事妝點(diǎn)，使其文勝耳。不如且依舊解，存其異，賞其奇文可也。

[二章]「居然生子」，「居然」二字非拗文也，其于無人道之感意亦顯然。

[三章]「腓」，芘同。「字」，乳之也。「會(huì)伐平林」，但言伐木，不言人收。「鳥乃去矣」，亦但言鳥去，不言人收。皆用縮筆，有意到筆不到之妙。

[五章]「即邰家室」，毛傳曰：「邰，姜嫄之國(guó)也。堯見天因邰而生后稷，故國(guó)后稷于邰。」孔氏曰：「邰國(guó)當(dāng)自有君；所以得封后稷者，或時(shí)君絕滅，遷之他所也。」羅泌駁之曰：「昔者帝嚳取于有駘氏，曰姜嫄，生后稷；而后稷之封亦曰駘。說者咸謂帝堯以其母國(guó)封之。然及太王復(fù)取于有駘氏曰大姜，是姜姓之駘至周猶在，豈得云以是而封稷哉！不知稷封之駘在于武功，而姜姓之駘在于瑯琊，固不同也。」何玄子曰：「瑯琊之駘，固齊地，乃有逢伯陵所居，大姜祖也。然大姜之『有臺(tái)』，據(jù)列女傳作『有呂』，『呂』、『臺(tái)』相似，疑但當(dāng)作『呂』耳。呂，姜姓也。國(guó)語云『堯胙四岳國(guó)，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嫄固姜姓，或是訛『有呂』為『有臺(tái)』，轉(zhuǎn)訛為『有邰』，未可知也」。羅說是，何說亦存之。

[七章]「軷」為祭行，月令冬「祀行」本此。「以興嗣歲」，祈來歲也。

[八章]「卬」，我也。鄭氏曰，「我后稷也。」終言「后稷肇祀」，至于今承而行之，幸得無罪悔也。以是作收，意淳辭質(zhì)。

【生民八章，四章章十句；四章章八句。】從集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