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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亡何,而金陵之敗聞。公方受新安之降,乃返蕪湖。初,公語延平:師老易生它變,宜遣諸師分巡郡邑。留都出援,我則首尾邀擊;如其自守,我則堅壁以待。倘四面克復,收兵麇至,金陵如在掌中矣。廷平不聽;自以為功在漏刻,士卒釋冰而嬉,樵蘇四出,營壘為空。大兵諜知,以輕騎襲破前屯,延平倉卒移帳;質明,軍灶未就,大兵傾城出戰。兵無鬪志,大敗。延平亦遂乘流出海,并徹京口之師而去。公之聞敗也,亦謂軍雖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揚帆;即揚帆,必且退守鎮江。故彈壓列城,無有變志。遣人至延平,請益百艘,天下事尚可圖也。已而知其不然。大兵千余艘截于下流,歸路已梗;引舟趨鄱陽,以集散亡。八月七日,次銅陵,與楚師遇,兵潰。有言英、霍山寨可投者,乃焚舟登陸,士卒尚數百人。十七日,入霍山界。縣有陽山寨,寨在山巔,可容萬人,饒水泉,故義師所據,彼受招撫。聞公至,拒之。英山有將軍寨,轉而至;已渡東溪嶺,追師奄至。士卒皆竄,公相依只一僮、一卒,迷失道;土人止之,幺賂土人為導,變服夜行。天明而蹤跡者眾,導脫身去,蹤跡者得賂乃解。然茫然不知去向,念有故人賣藥于安慶之高河埠,求一人導至其所。至則故人他往,而故人之友識公為張司馬,憐其忠義,導公由樅陽湖出江,渡黃盆,抵東流之張家灘。陸行建德、祁門兩山中,公方病瘧,力疾零丁;至休寧,買棹入嚴陵。浙人熟公面目,改而山行,自婺之東、義,出天臺,以達海壖。樹纛鳴角,散亡復集。

庚子,駐師林門。辛丑冬,入閩海,遣客羅子木至臺灣,責延平出師。時延平方與紅夷構難,殊無經略中原之志。公作詩誚之云:中原方逐鹿,何暇問虹梁?明年,滇事敗,延平師既不出,公復歸浙海。

甲辰,散兵居于懸岙。懸岙在海中,荒瘠無居人;山南多〈氵義〉港通舟,其陰巉巖峭壁。公結茅其間,從者為羅子木、楊冠玉,余惟舟子、役人而已。于時海內承平,滇南統絕,八閩瀾安;獨公風帆浪楫,傲岸于明、臺之間。議者急公愈甚,系累其妻子族屬以俟。公之小校降,欲致公以為功;與其徒數十人,走補陀,偽為行腳僧。會公告糴之舟至,糴人謂其僧也,眤之。小校出刀以脅糴人,令言公處,擊殺數人,而后肯言。曰:雖然,公不可得也;公畜雙猿以候動靜,船在十里之外,則猿鳴木杪,公得為備矣。小校乃以夜半出山之背,緣藤踰嶺而入,暗中執公,并及子木、冠玉、舟子三人。七月十七日也。十九日,公至寧波。方巾葛衣,轎而入;觀者如堵墻,皆嘆息以為晝錦。張帥舉酒屬公曰:遲公久矣。公曰:父死不能葬、國亡不能救,死有余罪;今日之事,速死而已。后數日,送公至省,供帳如上賓。公南面坐,故時部曲皆來庭謁。司道郡縣至者,公但拱手,不起;列坐于側,皆視公為天神。省中人賂守者得睹公面為幸。翰墨流傳,視為至寶;每日求書者,堆積幾案。公亦稱情落筆。九月七日,幕府請公詣市。公賦絕命詩:我年適五九,復逢九月七,大廈已不支,成仁萬事畢。遂遇害。子木、冠玉、舟子三人,皆從死。子木名綸,溧陽人。冠玉鄞人。公生于萬歷庚辰六月初九日,年四十五。娶董氏,子萬祺,先公三日戮于鎮江。今以再從子鴻福為后。

公精于六壬,兵屯東溪嶺,占得四課空陷;方大驚,而追騎已及。糴舟未返,占課大兇,主有非常之變;徘徊假寢,卒遭束縛。聞嘗以公與文山并提而論,皆吹冷焰于灰燼之中,無尺地一民可據;正憑此一線未死之人心,以為鼓蕩。然而形勢昭然者也,人心莫測者也;其昭然者不足以制,其莫測者亦從而轉矣。唯兩公之心,匪石不可轉;故百死之余,愈見光彩。文山之指南錄、公之北征錄,雖與日月爭光可也。文山鎮江遁后,馳驅不過三載;公丙戌航海、甲辰就執,三度閩關、四入長江,兩遭覆沒,首尾十有九年。文山經營者,不過閩、廣一隅;公提孤軍,虛喝中原而下之。是公之所處為益難矣。

公父刑部嘗教授余家;余諸父皆其門人,至余與公則兩世之交也。念昔周旋鯨背蠣灘之上,共此艱難;今公已為千載人物,比之文山,人皆信之。余屈身養母,戔戔自附于晉之處士,未知后之人其許我否也?

銘曰:廬陵之祠,四忠一節。文山自許,俎豆其列。誰冠貂蟬,增此像設!曰惟信公,終焉是揭。西湖之陽,春香秋霧。北有岳墳,南有于墓;公亦有言,窀穸是附。同德比義,而相旦暮。前之廬陵,后之甬水;五百余年,三千有里。一時發言,俱同讖語。天且勿違,成人之美。

·碩膚孫公墓志銘

順治丙戌六月二十四日,孫公碩膚卒于海外之滃洲。滃洲尋為界外,殊絕內地。康熙乙丑,還滃洲于定海;其孫訥渡海,載公柩歸葬燭湖。蓋公墓之不作寒食者,四十年矣。余與公共事時,膂大方剛;今癃殘頑鄙不死,始得銘公之墓。

公諱嘉績,字碩膚,燭湖先生孫應時之后。五世祖燧,巡撫江西右都御史;死宸濠之難,謚忠烈。高祖墀,尚寶司卿。曾祖,上林苑監丞。祖如游,文淵閣大學士,謚文恭。父,工部郎中,妣胡氏、屠氏,俱封太淑人。公刻苦為學,業舉子,以才稱。登崇禎丁丑進士第,授南京工部主事。時徐忠襄為應天府丞,為公分別邪正,開張聞見,公從捧手而受之。本兵聞其名,調為職方司郎中。適有風塵之警,傅城閉壘,皆不測其進止。公曰:此不難知,當俟后隊南下耳。既而果然。高奄起潛求世蔭,公覆疏格之。起潛恨甚;烈廟于觀德殿較閱軍器,讒之下獄。會石齋先生逮入,上怒其面折,意欲殺之,廷杖而入獄門;幞被藥裹,一切摭攔,公徹己服用,遇之甚謹。稍間,從而受易。凡與先生通往來者,楊嗣昌皆指之為福黨。因取同獄黃文煥、文震亨等及公雜治之,多睚眥戟手以分涇渭;公獨曰:昔黃霸之在獄,受經于夏侯勝,史傳以為美談。今又何必諱乎?同事者皆愧其言。

清獄詔下,司寇徐忠襄遂出公。踰年,起為九江道僉事。未上而國變。乙酉,大兵東渡,郡邑望風迎附。然數百年故國,一旦忽焉。當是時,人心恇擾未定,但觀望未敢先發。公方買書筑室,欲老泉石,而書卷橫胸,利害智力,倉卒不暇較量。閏六月九日,于空然無恃之中,創為即墨之守。黃鐘孤管,遂移氣運,東浙因之立國一年,顧不可謂無益興亡之數。血路心城,豈論修短?陳壽即仇諸葛,不能不紀蜀漢;宏范雖逼崖山,未嘗不稱二王。從來亡社雖加一日,亦關國脈。此說蓋在成敗利鈍之外者也。

當公丁丑赴試,縣令梁佳植夢公廷對第一,榜發不驗;及卒滃洲,適葬張信墓道之南,信固明初之第一也,前定之矣。東浙歷官左僉都御史、東閣大學士。

公生萬歷甲辰九月十四日。配陳氏,封夫人。子延齡,中書舍人;從亡海外,歷官司農。孫男六人:訥,州同知;訓、諤,諸生;誠、謚、詮。孫女幾人;其一嫁太學生黃正誼,即余子也。公詩法孟、王,其文集散失,止存數十首。此外,則五世傳贊、存直錄。

銘曰:越唯忠烈,抗節武廟。嘉靖名臣,文恪為邵。萬歷三宰,正色清簡。光、熹之際,文恭是顯。大廈已傾,一木血指。明之世臣,嗚呼孫氏!

·戶部貴州清吏司主事兼經筵日講官次公董公墓志銘(乙巳)

嘗讀宋史所載二王之事,何其略也!夫其立國亦且三年,文、陸、陳、謝之外,豈遂無人物?顧聞陸君實有日記、鄧中甫有填海錄、吳立夫有桑海遺錄,當時與文、陸、陳、謝同事之人,必有見其中者;今亦不聞存于人間矣。國可滅,史不可滅;后之君子,能無遺憾耶?乙酉丙戌,江東草創,孫公嘉績、熊公汝霖、錢公肅樂、沉公宸荃,皆聞文、陸、陳、謝之風而興起者。一時同事之人,殊多賢者;其事亦多卓犖可書。二十年以來,風霜銷鑠,日就蕪沒!此吾序董公之事,而為之泫然流涕也。

公諱守諭,字次公;漢孝子黯之裔,由慈溪徙鄞。曾祖瀾、祖曄。父世登,贈戶部主事;母陶氏,贈太安人。公以孤童,自奮身于學。十七歲,補弟子員。其為制義不茍襲蹈,排奡邊幅之外。甲子,舉于鄉。于時文體一變。浙所指名者,翁鴻業、姜思睿,其一公也。七試南宮,不第。然達官高第,海內庸有不知,而無不知甬中董次公者。東江初建,公猶偃息衡門。李司農白春譙政府曰:今小朝廷殊非多士,如董某者,寧可聽其不出乎?國命倚于餉司,非董某不可。乃以戶部貴州司主事召之。

當是時,孫、熊二公皆書生,不知兵;迎方、王二帥,拱手而授之國成。凡原設營兵衛軍,俱隸方、王,而召募奇零之街卒田兒,則身領之。方、王既自專,反惡諸公之參決,而分餉、分地之議起。分餉者,以諸公之師謂之義兵,食義餉;以方、王之師謂正兵,食正餉。正餉田賦所出;義餉,勸分無名之征也。分地者,某正兵支某邑正餉,某義兵支某邑義餉也。有旨會議,方、王司餉者皆至,殿陛嘩然。公厲聲進曰:公等今日所為何事?而不為咫尺天威地乎?于是跪奏王前曰:分餉、分地非也,當以一切正供悉歸戶部,核兵而后給餉,核地而后酌給之先后。所謂義餉者,雖有其名,不可為繼。義兵食義餉,是散遣義兵之別名。王以為然。方、王諸帥雖怒,無以難也。

無何,王帥請稅漁舟。謂其客胡中書曰:今日所恃者,人心耳。科及漁舟,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昔吳越王有西湖漁稅,由羅隱之詩而罷,至今以為美談。傳語武寧,使某得繼隱之后塵可乎?王帥又請塞鄞之金錢湖為田,又請行稅人法,又請官賣大戶祀田。三疏既上,兵士抽刃公門以待覆。公疏湖不可塞,祀田不可官賣,稅人必至激變。王帥大怒,謂行朝大臣尚不敢裁量幕府,何物豎儒,乃爾事事中格乎?上言:得孟軻百,不如得商鞅一;得談仁講義之徒百,不如得雞鳴狗盜之雄一。遂折簡召公。王雖惜公甚,不能為力,陰使公避之。公慷慨對曰:餉司命吏,生殺聽于主上,非武寧所得端。桓溫、劉裕,何許奸雄,亦必托言晉陽之甲,無敢擅出一檄,執朝臣而去者。臣歸死上前,武寧能以臣血濺丹墀則可。舉朝忿忿,皆言若武寧殺餉司,直反耳;何復義旗?王帥亦迫大義而止。

丙戌三月十九日,思陵大祥,廷議寂然。公請朝堂哭臨,三軍縞素;君子以為知禮。武林陸行人培、王同知道焜皆死節,廷議謚培不及道焜。公爭曰;兩人同死,何由分其優劣?豈以道焜非進士乎?今之進士而賣國者,累累也。道焜乃得謚節愍。王累欲遷公官,而難于代者,乃兼公經筵日講。

江東內附,異時宦為大官者,皆自削去。舉人則復求會試;公曰:嘻!吾故司農也,焉能為還魂舉人哉?掃軌著書。一日,滃洲破,張相國之俘入;其孤欲還里,無有為之保者。公作而曰:此吾事也。入言于監司。公之干涉當道者,二十年中,惟此而已。

公生于丙申十月初四日,卒于甲辰十二月二十日,年六十有九。兩娶皆陳氏,贈封安人。嗣子諸生道權。女子二,長字庠生余遵生,先卒;次適貢生邱承嗣。孫一,孫符。女孫三,長字戴煊,余幼。

啟、禎間,社文盛行,甬中知名者,公與陸符文虎、萬泰履安三人。而公之議論,務不欲與人同;故雖與文虎、履安同里相好,其意見時有出入。海內望之者,亦知三公之俱為正人;然文虎、履安則牽連而舉,公則孤行。豈知公之不欲同同社者,其后即不欲同方、王,不欲同諸失職者之所為乎?公自此遠矣。公苦心易學,聚古今言易數十家,考其異同。甲午冬十二月,余訪公。公自言丙戌以前所讀書,不脫場屋余習;丙戌以后,始知有讀書一事耳。已又以草廬易纂言為問,余疏其卦下之義答之。以余之固陋,而公不棄之如此,則無以見公之不欲與人同也。所著有讀易一抄、二抄、卦變考略、易韻補遺、春秋簡秀集、公車錄;公車錄僅存,董集藏于家。

某年某月某日,將葬公于某處。道權撰次行實,介萬言貞一以志銘見屬。余雖不足以知公,猶冀傳其十一。后之君子,網羅放失,必有取乎此也。銘曰:北都巍巍,溫、陳屠之;南國渠渠,馬、阮俘之。于時董公,七上公車。蕞爾江東,公理軍輸。人身虎齒,環以武夫;履而不咥,易道不孤。翠華不返,滄海為桔。公侯卿相,直視如奴。董公突兀,故官舊儒;非官為重,重此身軀。曰董,春秋特書。

·鄧起西墓志銘

君名大臨,字起西,別號丹邱;常熟人,鄧黻曾孫。黻舉于鄉,以母老不上春官;及母歿服闋,黻仍不上。曰:吾向以母在不往,今往,是利母之歿也。時稱為真孝廉。起西幼孤,稍長,即能力學,從游于江陰黃介子毓祺。

歲乙酉,江陰城守不下,介子與其門人起兵竹塘應之;起西募兵于崇明。事敗,介子亡命淮南,以官印印所往來書,為人告變,捕入金陵獄;起西職納橐饘。獄急,介子以其所著小游仙詩、圜中草授起西,坐脫而去。當事戮其尸,起西號泣守喪鋒刃之中,贖其首聯之于頸,棺殮送歸;有漢楊匡之風。當時稱介子之門有徐趨、鄧大臨;趨則抗節而死者也。

起西師死之后,遍走江湖,欲得奇才劍客而友之,卒無所遇;遂侘傺而死。聞者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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