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答明石源助
- 朱舜水文選
- 朱之瑜
- 1051字
- 2015-12-26 15:02:15
(明永歷十五年、魯監國十六年辛丑)
遠辱書問,自應作答。蓋士君子之相接也,有情、有文、有禮,未可茍焉而已也。如其茍焉而已,則亦何以異于市井負販、百士伎術之徙哉!是以君子慎之禮,三擯三介而后相見,不然則已褻;三揖三讓而后升,不然則已逼。古之君子豈好為煩瑣而不近于事情,緣禮不可瀆耳。不佞雖亡國之遺民來此求全,情、文即不能備;然而不敢隕越者,徒以禮為之防也。不佞總角時,恒見先人與士大夫相接,冠裳濟濟,言論豐采、進退周旋,皆雍容彬彬焉;斯時太平氣象,致足尚也。其后士大夫好為脫略而惡言禮,以為厭物、以為王道(所謂王道者,非尊之也,亦借名斥絕之辭耳);未能二十年而國已淪亡。前年至廈門赴國姓之召,見其將吏并寄居薦紳皆佻達自喜,屏斥禮教以為古氣、以為骨董;不佞知其事必無成,故萬里端行不投一刺而返。不幸果無所濟,今紛紛未有所底。可見禮也者,不特為國家之精神榮衛,直乃為國家之楨干;在國家為國家之干、在一身為一身之干,未可蔑也。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知禮之國,當藉君卿大夫愛惜保存之;未知禮之國,當賴明哲賢豪講求而作興之,以登進于有禮。不然,其何以自異于椎結箕踞、雕題鑿齒之屬哉!禮者乃天理自然之節文,初非苛禮多禮之謂也。然講求而作興,非博覽旁搜寤寐孜孜焉,不可得已;故學問之道為貴也。
來諭欲絕今而學古,懼其死于茅茨之下恐無了期;恐之誠是也,懼之誠是也!若實實如此,氣亦奮而志亦苦矣;誠可嘉尚!「書」曰:『學古有獲』。「志」曰:『懵前經而不恥,語當世而解頤』:是言不知古之可恥也。可恥,則宜恐、宜懼矣。氣恒奮而不靡、志恒苦而不弛,何腳跟之不能立定而圣賢之不可幾及哉!最吃緊者,無如「我亦秉彝之民,不可不行」之語。誠知其在我,則亦何必他求!若使饘于斯、粥于斯、歌于斯、哭泣于斯,則亦世俗之民爾已,非所貴乎豪杰之士也。夫千人之中、萬人之中翹翹特拔,謂之豪杰;混混然隨波逐流、同聲附和,謂之鄉人。二者惟足下擇而安焉爾!
前書卻回,后書作答。足下既不尤人,復能痛自刻責,書辭又質實不潤;非由此一念而充之無已,則子路可希、堯舜可為,豈斯文之不可與而懼其始終見絕于先生誨人不倦。不佞竊嘗奉教于君子,足下不自絕于長者,長者何為而絕足下哉!且貴國初知向方,不佞雖閉門卻掃乎,然獎進之意多、責備之意少。故昨暮發書,今早欣然作答;非謂足下之盡出于禮也,亦喜其誠耳。柳川安東省庵者,其貴國豪杰之士;學行俱超超足尚,其苦心刻志更不可及。足下同產一邦,猶未之知見耶?友一國之善士,其謂之何!倘有晤言之日,當略陳其梗概也。草率附后,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