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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 寒山帚談
  • 趙宧光
  • 4660字
  • 2015-12-22 10:51:40

篆書之名尤為渾亂。自周太史籀始立篆名,秦相效作,謂之小篆。因秦書通行,遂但以籀稱大篆,亦已贅矣,何乃無古無今,概呼作篆?可怪也已。籀而前,但可以時代名,如古文、夏書、商書之類。籀而后,概呼作篆可也。何也?籀斯為后人趨步指歸,莫能出其圍范,即不得編討古昔,聊識其可摹者如左。一曰古文,始于象形,迄于夏商,代非一人,人非一體,但可作文字,未可合篇章也。二曰雕戈文,雕蟲篆刻,尚文之作,多不可解,亦難以下筆,漢章或稍一見之,亦未甚一律也。一曰籀篆,詛楚文、鐘鼎識及嘯堂錄以至楊氏書統所載,及古篆諸韻,取其合于許氏所取作籀書者采焉。一曰大篆,石鼓文是也。一曰小篆,繹山、會稽諸碑是也。從此流傳,變而弱者,一曰繆篆,唐、宋、元諸人如李陽冰、僧夢英,以至我明程南云、李東陽、文氏父子諸人是也。變而強者,一曰玉箸篆,如勝國周伯琦之類是也。任筆成文者,一曰飛白,篆貌隸骨,雜用古今之法。勉作草篆,為器所使,自我作之,不得不然也。一曰刻符,秦漢紅文印章用之。其前此任字略章者,璽書諸文皆是也。一曰摹印,漢白文印用之。后此章不攝字者,六代而下皆是也。以上十種,世俗通呼作篆,失之遠矣。因俗解釋,聊采二十五種,有心此道,取為法式,思過半矣。

學楷須先學圖字,大口小口,廣袤隨宜,豎得是,畫得是,轉得是,折得是,方合楷字。如以一點當小豎,一捺當小畫,又以一鉤一鏑當轉折者,皆市井小兒記賬體也,何以謂之楷乎?楷者,端正之稱。其原雖出于徒隸,至小楷則又從粗入細,返俗還雅,故命之嘉名。法具名中,可以想見。

行書之帶筆,乃其過脈處,鋒勢與本文必有節奏,其字始有骨力。若其渾去不分者,狂草則可,不然敗筆也。名家作家,但寧念本文,其鋒勢引帶無意得之。不知者先已寧意引帶,何暇分出本文?是以渾渾失之遠矣。即有意分出,意又雜亂,臨仿法書,至有引帶諸字,直臨本文,勿臨帶筆,本文成熟,帶筆自隨,隨正文出,自然節奏。此臨仿要訣,不可不知。

學行草,須審古人引勢來歷,方得不謬。若但依曲效直,不問創法所自,勢必以訛傳訛,一字字畫成花押,數傳之后,不知筆畫為何物。求來歷如何,不得于真,求之篆隸,篆隸又異,多從章草,章草則雜用古文奇字,如之類,因古今通行,不知其怪耳。否則佳隹不分,左右一致,其可乎?能解乎此,方能理會粗識篆義之語。

晉人行草不多引鋒,前引則后必斷,前斷則后可引,一字數斷者有之。后世狂草,渾身纏以絲索,或連篇數字不絕者,謂之精練可耳,不成雅道也。淳化帖第六卷首行蹈此失,其偽可知。至若懸針,用之絕少。后世妄書一篇數見者,不特非法,望之可憎。

行草書中,引筆作實而重,用者偶然失所,可也,若本體作引而輕拂者,漫興敗筆矣,未可也。果能意到,必無此失。世之皮相者,去彼取此,此何以故?后失近乎輕清,前失入于重濁。重濁乃書中大病,如是取裁,未為非是。但須甄別功過,方為賞識。

草書須剛柔相濟乃得佳。直則剛,曲則柔;折則剛,轉則柔;輕重捺筆則剛,首尾勻裹則柔。曲直轉折易見,輕重首尾難知。主客分明,心手聽令矣。字形實體,主也;顧瞻引帶,客也。客過重,可;主過輕,不可。

懷素自敘妙在骨力,是以人不可到。若但取狂蕩,真野狐矣。

學章草書多入粗俗險怪諸惡道,然草書之所必由也。作草祖章,便無苦氣。挑剔最忌苦氣。稍用章法,此病自遠。

書體流傳,法非一代,代非一人。然徒擁其名而不見其形者眾也。所可遵者,常取十體,欲著其妙,疏之下方。(詳于母原,刻在長箋第九十六卷,因欲廢彼,重錄于此,似為重出。)

一曰古文。本來之形,非古非今,不必始于何代。象其形似,交錯成文。世用者雖今亦存,不用者雖古亦略。旁搜奇形異狀,必有所據,始可下筆。或金石模糊,傳寫舛謬,乃得以意正之,雖未成書,而篆從此出。各體具在,不加強合,隨小大,任方圓,匠意為之。后人取其一文,定為法度,矯眾文而協同之,始有篇章結構。此文字之本原,不可廢也。

二曰古篆。三代之書,見于金石銘識,不能多有所考。虛象因篆而成形,實象因篆而廢形。篆者,傳也,傳物理以至無窮也。前此未始有篆,其名其義,至是始立。然體裁異同,竹帛興革,無法不具,世或求鐘鼎于一律,則知大謬。有附義而成文者,有舍義而成文者。夏、商延于象形,周末漸于大篆。今所取者,謂之古篆,若雕戈文之類。雖不盡出于圣人之手,想當文晟之時,賞鑒家有謂蚊腳鵠頭,定為夏書是矣。軌度典麗,即未必古始,斷非后及。籀斯由來,結構由立,惜不多見,有遺恨焉。采其散見彝器者錄之,聊備古法云耳。

三曰大篆。石鼓十章,相傳史籀作宣王獵碣,或謂秦穆公時文,雖無定據,必非秦下可及,即詞藻亦豈后世可攻。漢無篆,則又去之更遠,過此則益不能窺其門戶,其周季書無疑。累代播遷,剝蝕殆半,后大為寶重。世主有以金填其文者,胡人剔金棄石,或遭杵臼之厄,或經修斫之異。剝落之馀,猶有不易者,在信體結構,自成篇章,小大正欹,不律而合。至若鉤引紛披,作輕云卷舒,依倚磊落,如危巖乍闕。文施也異。用無定方,立有成法,圓不致規,方不致矩。可摸者僅三百馀言,賴前人釋文能補其缺,遂為書家指歸。

四曰小篆。秦斯為古今宗匠。一點一畫,矩度不茍,聿遒聿轉,冠冕渾成;藏妍婧于樸茂,寄權巧于端莊;乍密乍疏,或隱或顯;負抱向背,俯仰乘承,任其所之,莫不中律。大篆敦而圓,骨而逸,小篆柔而方,剛而和,筋骨而藏端楷。籀則簡縮,斯乃舒盈,書法至此,無以加矣。唐李陽冰得大篆之圓而弱于骨,得小篆之柔而緩于筋。后世莫不由此而出,各就偏長,別立門戶。及野火煨燼之后,泰山、繹碑可拓者二十馀言,世有徐鉉摹本,而先秦之文僅存百一矣,反為所掩也。

五曰繆篆。陽冰獨步,縉云廟碑可為概代冠冕,若謙卦強作,遂入惡道。其自許云:李斯之后,直至老夫,因五百年是執絕響。漢人獨印章擅美,而篆書無聞。雜王雜霸,刀筆如之。古篆隸真,一皆采摘,填滿為式,是其用心。昔人刻符填篆用于婚媾契書,以革盜偽,非淳古之作也。

六曰奇篆。采擇雜體,就簡避煩,趨逸去拙,其本來之形,與夫累代之制,皆不泥也。格借玉箸,體間碧落,情雜鐘鼎,勢分八分;點畫以大篆為宗,波折以真草托跡,規矩繩墨,終束于斯。昔之文字,因腳引垂,今此奇篆,因垂引腳,書法之變,此大謬也。所尚者,簡潔飛動,妍態取容,舉世尚奇,去彼取此。從茲而降,好古之士銳其垂而為懸針,注其垂而為垂露,縱其垂而為柳葉,收其垂而為倒薤,頓而為科斗,折而為蜩蟲,蹲墨為芝英,枯筆為飛白,龍蛇云鳥,轉宿偃波,此其濫觴也。而莫知其所由師,昔存其名跡則莫考,效顰臆說,書法外道,翰墨之厄。

七曰分隸。八分、散隸,合而為之也。篆籀相向成文,分隸背戾各分。其勢波折左右,其形結屈鉤連。篆勢有轉無折,隸筆有折無轉,分則兼之。杜甫聯稱八分、小篆,故知八分猶雜篆體。后世因是以小篆為八分,曲說有以為損大篆十分之二為小篆者。今按小篆茂密,而大篆簡易,其謬不辨而明。今隸宗匠鍾元常,八分之省便。而真書之效古者,古隸出于篆,今隸依乎真。漢孔安國以隸寫籀,謂之隸古。唐明皇不喜古文,凡不合開元文字,謂之野書,于是后人罕睹前人之跡。一變曰徒隸,再變曰草隸,人自為之,無論也。上不足考古,下不合時王,聊合為一說。分不駭族,隸不蹈時,以續古今脈絡可耳。然今之真書多有取是改作者。草、分隸之波折,真書變而為曲直,若分隸之起伏,真書變而為撇拂。鄭樵謂篆通隸僻,篆巧隸拙,真書則猶其流之逾深也。

八曰真書。近代時書,而國朝之所通行。古文邈遠,小學不興。無學者蹈俗忘本,稍通者束義背時。古今意義恒同,蹊徑每異。譬之三代文不得與秦漢合,漢魏詩不得與近體合。佛、老、莊、騷,饾饤入公車掌故家語,徒為知者噴飯。今擬古詞,肖而不奪;此學彼行,似而莫移。時王之制,何得己見妄為變更?若用古體作今書,不堪眩世,徒足自惑,不特義不可行,而勢亦難達也。但俗書之最謬者,與夫世俗之固加偏傍者,所當正耳。一以正俗,一以革古,而悉協于時中,真書是也。

九曰草書。起于削國,天下有事,急就為之。或起草他簡,然后正書,皆不暇致詳而作。漢人遂以名家,杜度、鍾、張飛揚俊逸,其圓轉得于篆籀,波折得于分隸,簡而有合,不大相離。上古結繩而治,刻契而與,丶識而別,剖竹而官,粗跡之于文故無足重,奚以草之去古為異乎?故文以達詞,詞以達志,草書雖去古而可達古文。且有真未必合,草未必離,如隹佳等字,古、草皆合,真書有愧矣。草鹿首岐,草山虛下。夜前垂乍,草正真訛。乃至臼舊秊(年)驅(駈)窻(窓)稱(秤)樂(樂)兩(刃)盡(盡),翻草書以成俗體,無以下筆,豈草之罪乎!

篆書一筆不得杜撰,而字字皆可變化。徒隸俗體雜陳,而一筆不可轉移。何也?古者萬國,人自為法,變是其本分耳。至于后世,作者不興,同文有禁,所謂依樣胡盧者非邪,此亦人之大不幸矣。

格調二

夫物有格調,文章以體制為格,音響為調;文字以體法為格,鋒勢為調。格不古則時俗,調不韻則獷野。故籀鼓、斯碑,鼎彝銘識,若鍾之隸,索之章,張之草,王之行,虞、歐之真楷,皆上格也。若藏鋒運肘,波折顧盼,畫之平,豎之正,點之活,鉤之和,撇拂之相生,挑剔之相顧,皆逸調也。

作字三法:一用筆,二結構,三知趨向。用筆欲其有起止,無圭角,結構欲其有節奏,無斧鑿,趨向欲其有規矩,無固執。

能結構不能用筆,猶得成體。若但知用筆,不知結構,全不成形矣。俗人取筆不取結構,盲相師也。用筆取虞,結構取歐,虞先歐后。結構易更,用筆難革,此筆一誤,廢盡心力。

學用筆法,能作一畫;學結構法,能作二畫三畫,已上可類推也。不然,千萬畫無一畫之幾乎道,千萬字無一字之幾乎道。始而鹵莽作字,稍聞此道,則見筆筆倔強,不知字字畸邪不合,才覺甚難,始是進德。未難即易,不足與言。

凡用筆如聚材,結構如堂構。用筆如樹,結構如林。用筆為體,結構為用。用筆如貌,結構如容。用筆為情,結構為性。用筆如皮膚,結構如筋骨。用筆如四肢百骸,結構如全體形貌。用筆如三十二相,結構如八十隨好。用筆如飲食,結構如衣裳。用筆如善書,結構如能文。

用筆、結構二法,取大字帖指示,以顯小字帖之閫奧,取真跡帖以臨墨本帖之懸殊,取古善刻參按,以辨翻摹之脫失,取學人自書,逐字逐筆褒彈得失,以便趨避軌范。如是教誨,未有不于俄頃間爽然自失,轉暗為明,轉無為有,轉妄為真,轉愚為慧者矣。若教工刻字,亦須此法。

近代時俗書,獨事運筆取妍媚,不知結構為何物。總獵時名,識者不取。正如畫像者但描顏面,身相容態則他人也;畫花者但描須瓣,枝干扶疏則異木也,尚可稱能畫乎!

字體有從中及傍者,如興水字之類;有從傍及中者,如中國之類。從中,須著念全體,然后下筆;從傍,則轉移其念,凡作左,著念在右,凡作右,著念在左。凡作點綴收鋒,又著念全體。此上乘也。若著念在闕漏處,此下乘也。任意完結者,不成書矣。

字全在流行照顧,勿得失粘。有去無來謂之截,有來無去謂之贅。截之失生,贅之失俗。生可熟,俗不可醫。○正鋒不難于橫畫,而難于豎畫;不難于右拂,而難于左撇;不難于點畫,而難于轉折。試觀傭書小吏,偃筆側頭,即使作前所易,直易從耳;設令求前所難,一筆不成文也。以此法考歐率更,則知全是側鋒,其橫畫之正者,乃偶合耳。或以為正側兼用,觀者忽之。

凡正側鋒,橫正豎側,已非佳書。近代此道茫昧,橫豎皆側,依然作大名士。世無人耳,悲夫!毋論字畫惡劣,即作書時橫側豎側,必其手腕筆札一皆臬兀不安,而后得成此字乎!習而弗察,亦勞止矣。一日有知,愧恨何已。

點畫不得著粗氣,運轉不得著俗氣,挑剔不得有苦氣,顧盼不得有稚氣,引帶不得有雜氣。永、蘇諸人不能無俗,米、黃諸人不能無粗,不妨各自名家,但苦稚雜亂,不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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