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 兩漢開國中興傳志
- 黃化宇
- 4931字
- 2015-12-20 18:17:48
時值暮秋陰雨,路旁有一禹王廟,遂下馬入廟避雨,天晚就于廟中歇息。將及二更,文叔睡覺。忽然廟門自開,履聲漸近,文叔心驚,起立視之,見一壯士至于面前,納頭便拜曰:“主公受禮。”文叔問曰:“壯士是誰?”壯士答曰:“某潁川峽縣人也,姓姚名期,父名姚猛,曾任桂陽太守,因莽篡位,抱忠而亡。某與老母窘居此地,日前有一仙長曾言:三日后當(dāng)有真命帝王至禹王廟內(nèi),爾當(dāng)迎之。因此某特夜靜來接主公也。”文叔大喜,遂與姚期同至莊上,期母果然倚門伺侯。文叔入莊相見禮畢。須臾食罷安宿。次早期謂文叔曰:“主公寬心住歇數(shù)日,某向城中探聽消息如何。”文叔應(yīng)允,姚期自去。不防鄰近后生數(shù)人,私地商議曰:“夜來姚大郎引一面生之人至家,敢是妖人劉秀?”逕來問姚老母,母答曰:“此是老身親屬,特來相謁。”眾人不信,內(nèi)有社長高萬細(xì)看文叔良久,大聲曰:“此人正與朝廷圖畫一樣,真是妖人劉秀也。”眾人聽言,一齊向前將文叔縛定。姚母再三哀告,高萬不從,與眾簇?fù)砬叭ァR茣r姚期回歸,母將前事細(xì)說,唬得姚期傍徨,謂母曰:“老母且往姊家居住,兒往追救主公。”說罷挽弓佩劍,躍身上馬,飛奔大道而來。
且說高萬眾人押送文叔赴縣,于路不勝欣喜,前至酒店,眾人買酒賀喜歡飲,俱已半醉。忽一人自外入店,其人身長九尺有余,面如闊獬,須若鋼針,一進(jìn)店中,先覷文叔,次問眾人曰:“爾等為甚歡悅痛飲?”高萬曰:“吾等因獲妖人劉秀,押送縣去請封受賞。”其人聽罷點首而去。眾人復(fù)推文叔前行。原來先在店中問者,乃馬武也。心要奪救文叔,卻因人煙輳集,手無兵刃,故含怒出店。行不數(shù)里,正待尋思救主,猛見一人乘馬如飛至前,便問馬武,武曰:“壯士莫非救文叔否?”期曰:“然。”武曰:“吾適在店內(nèi)本欲救之,奈此地人稠,又無兵器,正在煩惱。壯士既來,吾當(dāng)同往。”期大喜,遂與馬武拍馬忙追,及至一座上崗,眾人方才趲行。姚期望見厲聲叫曰:“眾人住著。”高萬慌謂眾人曰:“有人來奪千金賞萬戶侯也。”馬武姚期大怒,同至近前,取弓搭箭望高萬一射,高萬應(yīng)弦而倒,其余眾人各自逃散。姚期下馬解釋綁縛,與武同扶文叔上馬,護(hù)送數(shù)十里外。姚期辭別文叔,曰:“主公此行且回白水村中,待期老母百年之后,期當(dāng)來助主公也。”馬武亦辭曰:“武今此去聚義,他日主公興事,武必引軍數(shù)萬來助主公也。”文叔曰:“吾今日若非二公,性命幾不保矣。今回莊居,一以稼穡為務(wù)耳,尚安敢有異圖。”言訖三人垂泣相別。后人有詩日:
君臣乍合處分離,豈是龍飛未及時。
造化安排緣數(shù)定,分毫端不許差移。
宛城會遇李通興義
卻說文叔自與姚期、馬武分別回至白水村,入莊拜見叔父劉良,二兄劉寅、劉仲相見禮畢。良曰:“吾為爾去后不知兇吉,甚是憂煩,且喜回來,不勝欣慰。”文叔將往返長安之事,且訴一遍。良泣曰:“似此何日得報冤仇?”泣止又謂文叔曰:“日前嚴(yán)子陵先生令人送一柬帖與爾,可開視之。”文叔曰:“想亦只為此事。前者聽信其言至長安,累叔父劉唐全家誅戮,從今再勿信惑,惟務(wù)事業(yè)而已。”良乃折開其柬,與之看其詞日:
應(yīng)時真命隱藏難,權(quán)在南陽白水村。
若到南陽兵散后,嚴(yán)光此日救明君。
看罷劉良曰:“吾兒休要性燥,當(dāng)以祖宗社稷為重,但依先生之言,姑且待之,終必伏興漢室。”叔侄正話間,忽宛城二人至莊,入與劉良相見,坐定。良問曰:“二公何來,有甚賜教?”二人曰:“吾乃宛城人氏,聞長者有子三官未娶,特來與之作伐。”良曰:“誰家女子?”媒人曰:“即吾宛城上戶陰長者之女,小字梨花,婉娩幽閑,相貌非俗,長者為女擇婿,特配三官。”良曰:“既荷長者盛心,成親之后,改日納禮。”媒人曰:“陰長者亦如尊命。”良乃大喜,遂選吉日與文叔娶妻陰氏。過門次日,良命家僮裝裁糧食數(shù)車,文叔親自押赴宛城出糶。文叔方才出門,忽見一隊人馬前來,為首三人入莊,問劉良曰: “此莊何名?”良曰:“白水村也。”又問老人姓甚。良曰:“姓金。”又問:“爾家有甚后生?”良曰:“老夫三子,長曰金寅,次曰金仲,幼曰金和。”三人曰:“吾乃甄父、梁丘,此是陰陽官蘇伯可也。奉官司差來挨捕妖人劉秀,既無其人吾等即去。”劉良聽得又驚又喜,拜送三人出莊去訖。(按:蘇伯可認(rèn)得文叔形相,但設(shè)其為真命之主,當(dāng)日分明遇見,亦隱藏不說。后文叔破莽擒獲伯可,竟赦之,封為司天監(jiān)丞。)
文叔引車逕至宛城市中糶賣。宛城人民因荒兢起相奪糧食,車夫與之爭斗。文叔亦難主張,正欲入衙訴于縣宰,適縣宰自外回衙,文叔向前具訴其情。縣宰顧見文叔一表非俗,不像莊農(nóng)之人,遂與禁止攘奪,明白糶賣給與。回衙復(fù)遣心腹密召文叔至于私宅,設(shè)席飲間,問其姓名。文叔答曰:“姓金名和字文叔。”亦問縣宰。宰曰:“吾姓李名通表字次元。公謂姓金,乃詐也,吾聞小兒讖言日:‘禍全福全白水升天,劉氏復(fù)興李氏副焉。’爾若非金龍護(hù)體劉文叔,吾必不請公言事也。”文叔見通狀貌魁偉,心存忠實,乃具以實情告之。通即下拜曰:“主公乃真命也,若起義時,吾當(dāng)相助壯軍五百。”二人歡悅,飲酒至晚。文叔曰:“吾此來為娶陰氏之女,糶米以納聘財,其事且勿在念,未知成否何如?”通曰:“此間有一星士,姓蔡名少翁,推卜俱驗,人皆呼為仙長。明日吾跟主公往謁之。”文叔依言,當(dāng)晚歇宿。
次日李通引文叔出衙至其鋪內(nèi),見鋪門上大寫兩行曰:今日不過午,定籌一龍虎。文叔李通二人看畢,遂與仙長施禮坐定。李通曰:“特來求占一課。”仙長命寫年庚。文叔寫與仙長。占訖斷日:真命帝王之造也。文叔曰:“村莊一夫,焉敢望此?”仙長曰:“公休隱諱,吾既不先知,如何令姚期伺候接駕。”文叔遂以實言。仙長忙呼萬歲。文叔曰:“吾夜得一夢,疑其不祥。”仙長曰:“請主公言之,吾為主公推測。”文叔曰:“夢與王莽交戰(zhàn)。吾卻大敗。步行見羊五只,四只走了,吾上一羊背,手拿其角,角落,手拿其尾,尾又落。覺來夜正將半,未審主何吉兇?”仙長曰:“主公可先得南陽五縣:桂陽、昆陽、胡陽、棘陽以為發(fā)跡之所,手去羊之角尾,乃王字也。”文叔忙取卦錢相謝。仙長曰:“臣不愿受卦錢,但主公他日登位,臣乞掌司天監(jiān)也。”李通曰:“爾說何時殺得王莽?主公何時即位?”說聲未盡,忽門外一人喝曰:“誰人敢出此等大話?”踏入門來,李通大喝一聲,其人慌忙回去。文叔驚問:“此人是誰?”通曰:“吾弟李益也。此人不足與謀。”言訖與文叔辭別少翁,轉(zhuǎn)至衙內(nèi)。通謂文叔曰:“主公既然完娶,吾贈此財物。”即令左右搬運二十大箱裝于車上。文叔大喜,辭別李通,回至姐姐劉元莊上。劉元置酒飲待。文叔痛飲酣醉。元命鄧辰與之同回。
二人坐于車上,行至中途,見一隊軍馬前來攔,吆喝車住著。文叔帶酒言曰:“爾豈不知輕讓重耶?”其官長曰:“爾倒不知賤讓貴。”文叔曰:“爾何貴於吾,吾又何賤于爾?”其官長曰:“吾是鳳城官宦子。”文叔曰:“吾是龍閣帝王孫。”官長曰:“俺爹爹是朝中宰相。”文叔曰:“俺公公是國內(nèi)官家。”官長怒曰:“吾乃蘇獻(xiàn)丞相之子蘇和是也,領(lǐng)兵緝捕妖人劉秀,此人必竟是矣。”遂喝左右將文叔、鄧辰拿下車來,推至新香亭上勘問,唬得車夫皇忙推車走回白水村,具將此事說與劉良。良大驚,命將車上箱子抬下,打開看之,并無金銀,盡是衣甲、槍刀、弓箭。劉寅劉仲商議統(tǒng)集莊客田夫共五七十人。或持短刀,或執(zhí)木棒奔投新香亭上去救文叔。行至亭邊,正見蘇和勘問曰:“誰是妖人劉秀,好實說來?”鄧辰曰:“此人果是姓金,名和,父患風(fēng)魔,人皆知其病癥,乞憐饒命。”蘇和不從。劉寅、劉仲與數(shù)十莊客一齊跪告,蘇和仍不肯放。劉寅、劉仲忿怒,拔出利刀趨步向前,將和斬訖。大呼眾人將和手下小卒盡皆殺死。眾人隨即齊聲叫叛,喊殺連天,驚動地方百姓。文叔對眾言曰:“吾非金和,實劉秀也,自此起義以報平帝之冤。”說罷領(lǐng)眾莊客回至白水村中。
時有胡陽縣宰堅鐔聞得蘇和在此,正以羊酒來看,方至中途人報反了,白水村殺死蘇和,堅鐔大驚,忙回本衙點齊軍兵前來白水村征戰(zhàn)。劉良父子聽知,亦點集莊夫百十余人,并執(zhí)刀棒,就以莊門排列寨柵以防迎敵。劉寅披掛方才上馬,官軍已至。縣宰堅鐔出馬,劉寅挺槍拍馬交戰(zhàn)。
有詩贊劉寅日:
南陽起義非尋常,全憑匹馬一枝槍。
英雄獨有巴山力,再立中興小霸王。
二馬相交戰(zhàn)至良久。劉寅敗回,堅鐔趕至。文叔在于樹上吶喊,堅鐔抬頭看見,取弓射,弓落于地,又見文叔八爪金龍護(hù)身,乃問曰:“何人也?”文叔曰:“吾劉秀也,將軍可念漢世冤仇,若肯相扶,富貴當(dāng)共。”鐔思文叔果是真主,遂下馬與文叔曰:“主公勿憂,吾愿相助同興漢室。”文叔大喜,邀潭入莊設(shè)席相待。潭曰:“主公欲興大謀,當(dāng)先設(shè)太宴會召集鄉(xiāng)中壯士,無論同姓異姓俱令相從,吾與主公布一營寨,營中堅立大旗,招募英雄,屯糧積草,然后進(jìn)兵攻取州郡,方可成事。”文叔聽罷,喜曰:“公誠高論也。”遂依其言,一面命潭設(shè)立營寨,一面安排筵席,聚集村中父老及精壯之士,盡皆許諾聽從。次日堅鐔結(jié)成五花營,營中旗鼓整整肅,就于營前立起招軍旗號。半月之間,招軍二千余人。潭遂教習(xí)操演,但少兵器甲仗。
文叔乃詐妝客人,單馬逕至宛城,入衙謁見李通。通接入后堂,直至私宅相敘。通問曰:“主公別來何如?”文叔將殺死蘇和及堅鐔歸順村中聚義之事細(xì)說一遍。通曰:“如此卻好。”文叔曰:“軍有二三千人,只少衣甲器械,故來見公,求買應(yīng)用。”通曰:“此何難哉。”隨引文叔至于后園,開一房尾,內(nèi)中盡是衣甲軍器。文叔笑曰:“公何備造若此之廣。”通曰:“乃是王莽詔令宛城備造軍器,故俱儲積于此。”又至一屋,內(nèi)有壯士百十余人。通曰:“此皆驍勇敢死之士,來日令彼相助主公。衣甲器械悉與此人披掛帶將出去。”文叔大喜曰:“既有良將則要健弓。”通口:“吾與主公同去局中收買。”二人逕至見局官申屠健曰:“硬弓回買一張。”健即取一張付與通曰:“此石五之力。”通又曰:“更有硬的,再買一張。”健又取一張兩石之力,文叔看畢大喜,又問:“還要一張。”健大怒曰:“此莫是妖人劉秀也。”通曰:“總管是何言歟?”旁有局匠令史亦解之曰:“縣宰兄弟數(shù)人待破妖人劉秀,則要硬弓使用。”通曰:“然也。”令史曰:“尚有硬弓三百張不曾造完。”遂喚弓匠王立責(zé)曰:“弓可完得否?”立貴曰:“一時未完,難以應(yīng)買。”通曰:“限三日要三百弓完,吾盡要買。”文叔、李通與令史辭別回去。
次日局官申屠健又問王立貴曰:“官弓完備不曾?”立貴曰:“昨來李縣宰要造三百硬弓至緊,因此停住官弓。”健聽言大驚曰:“李通必然造叛,昨來引其漢子定是劉秀。”隨即上馬去見尉司龐能具言李通之事,適又草城封尉崔亭亦至。龐能遂與商議招集兩縣弓兵。龐能令人急閉四門,與崔亭、申署健領(lǐng)兵逕至李通宅上。李通知之,遂與文叔披掛,再令五百敢死壯士,每人身披三副鎧甲,頭頂重盔,各佩刀劍,持槍執(zhí)戟盡出衙來。通與龐能廝殺一會,引軍沖向東門,東門閉上,轉(zhuǎn)向西門,西門亦閉。再征南北,南北俱閉。軍兵四散,閃下文叔一人復(fù)往西門,正無走路,忽城上一人下來,用劍劈開關(guān)鎖,放出文叔。文叔問其姓名,其人曰:“吾乃弓局令史任光是也。”文叔得出城門,放轡而走,背后一軍趕上。文叔橫刀立馬告曰:“小可劉秀為平帝報仇,望兄下可憐冤屈。”其人曰:“放爾去時壞了吾千金賞萬戶侯。”文叔曰:“爾乃何人?”答曰:“是太常卿劉唐家人,揭榜擒爾,爾走脫,只得草城縣尉。”文叔大怒罵曰:“背主忘恩之賊,還敢多言,斬爾以報叔父之仇。”崔亭欲走,被文叔趕上一刀斬之。勒馬正行,龐能、申屠健軍又追至。文叔與戰(zhàn)二十余合。能用暗箭射中文叔坐下馬死,文叔即拖刀步走,躲于大林之中。健與龐能引軍圍住。天色將晚,文叔仰天祝曰:“劉秀他日若與平帝子嬰冤仇,重興漢室,便出得山林。”祝訖,忽然一陣清風(fēng)過處,一只獨角紅牛立于面前。文叔上牛背輪刀出林,又遇龐能交戰(zhàn)。文叔斬龐能于馬下,健與眾軍俱退。文叔遂得龐能所乘之馬,以牛向前,騎馬隨后,行無半里,其牛不行。須臾有一老翁,松身鶴體,白發(fā)龐眉,至前言曰:“公去留下吾牛。”文叔下馬施禮曰:“翁若肯賣此牛,不吝高價買去上陣。”老人曰:“公背后有誰來也?”文叔回頭一望,老人與牛俱化清風(fēng)不見,只留片紙上有四句詩日:
立起南陽蓋自然,赤牛騎坐做征鞍。
皇天若不垂洪佑,誰立炎劉二百年。
文叔收起此詩,上馬尋路回歸,信步行近一山。山下有一草庵,庵上中有人語聲。乃至門外,聽得一人歌曰:
對月彈長琴,當(dāng)天作短歌。
文叔不會面,何日起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