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罕17歲時,李莜園應皖北道馮煦之聘,主持由書院改辦的鳳陽官立經世學堂,擔任學堂漢文總教習,寫信招語罕去投考。
語罕得知,便一心一意地要去,母親積極置辦行裝,父親則不忍他遠離膝下。有個親眷對母親說:“你真舍得!把孩子送得那么遠!”
母親答道:“家道如此清貧,與其守在跟前,一事無成,莫如讓他遠走高飛,或可找到一條出路。我志決矣!”【注釋1】
語罕進鳳陽經世學堂,一半是李莜園的鼓勵及提攜,一半是受壽州公學的風氣影響。原來,孫毓筠因受了甲午之役與戊戌政變的影響,在壽州城內創辦公學,招收城鄉子弟進行教育,并親自管教,又選擇其中年長而有志趣的學生,資送他們留學日本,于是壽州教育呈現出一種活潑的氣象。正陽關距壽州城只有60公里,語罕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到壽州公學的神話式的影響。
語罕坐舅舅的船到了鳳陽經世學堂,參加考試。一篇三百字的文章,他連“之乎者也”也弄不清楚,勉強靠漢文總教習李莜園的力量,作了一名備取。備取不能馬上進學堂,要待正式考取的學生有缺額,才能遞補進取。語罕干著急也沒有辦法,只好拼命讀書。
未進學堂之前,語罕暫住李莜園家。李莜園天天教語罕讀《通鑒》,講《說文》,給他講宋明學者的語錄。他還讓語罕每天寫日記給他批改,日記只要送去,隨到隨改。李莜園在百忙中絲毫都不放松對語罕的教導,甚至吃飯的時候,還講解作文的法子。
好在時間不長,語罕等到了遞補機會,正式進入學堂。每星期日國文教習出題作一篇文章,根據文字好壞,列為等第,于下星期榜示出來以示鼓勵。初進學堂,語罕總是倒數第一。
語罕受這個刺激,發憤讀書,每天和衣而臥,在床前放一張小桌子,上面一盞油燈,醒了就把選的文章拿過來讀,不到一年,把“之乎者也”弄通了。語罕的名字在每次的榜示上,也從坐“紅椅子”(倒數第一名)到了前三名。
除了功課,學堂準許學生讀書閱報。當時,康有為和梁啟超正在宣傳歐美日本的君主立憲救國論。語罕受他們的影響尤其是梁啟超的影響至深,覺得梁啟超的《新民叢報》、《中國魂》就是自己的圣經。
在老師當中,李莜園對語罕幫助最大。他是一個經學家,有許多研究《詩經》的著作,語罕的國文根基和做人的門徑,大都是從他那里得來的。
另外一個歷史教習武竹平先生,對語罕的影響也非常深。武竹平為人非常拘謹,見人沒有話說。他相貌非常丑,高顴骨,凹眼睛,兩條修長而濃的眉毛橫在上面,鼓著嘴唇。同學們常在鳳陽城外皇覺寺看見明太祖朱元璋的畫像,覺得和他的相貌相像,私下里喊他“朱太祖”。
武竹平的歷史講義都是自己編的,參考了許多排滿的種族革命的歷史典籍,如當時的《國粹學報》、明末各種野史以及康梁的文字。他的每一次講授,同學們都細心地聽,沒有一個缺課的。每次講授之前,武竹平都提出許多歷史上的問題,讓同學們筆答。同學們也都借這個機會,把問題拉扯到種族問題上。
語罕后來回憶,“我在中學已受了某歷史教員的一點種族革命思想的熏染”【注釋2】,指的就是受了武竹平的影響。
【注釋1】高語罕:《九死一生記》第83期,載成都《新民報》日刊1945年11月6日第4版“雄辯”專欄。
【注釋2】高語罕:《韓蓍伯先生遺著序》,載韓衍:《蓍伯遺著》,華豐印刷鑄字所印1933年版,第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