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鶚《樊榭山房詩集鬻書和沈峙公》:“收處心常損,拈來淚欲垂。誰憐非長物,竟遣易晨炊。宿讀人難得,長貧我自知。只愁肉食者,還有鬼名嗤。”自注:“《南史》:‘人勸柳津聚書,答曰:吾嘗道士上章驅鬼,安用此鬼名耶!’”
彭光蓀《小謨觴館集賣書行》:“十家士人九不給,貧極捻書成俗習。萊蕪室內鳴饑腸,故紙堆中搜秘笈。當年甲乙重標題,萬卷遙知費編輯。蕓葉曾防羽陵蠹,錦贉或用波斯襲。浮云世事不可久,卻為兒孫覓升斗。遺業曾無八百桑,舊家自有千金帚。傾筐倒篋趨囗[魚覃]魚,載以兼兩薄畚車。易錢難比瑤華乘,書券分明博士驢。富兒有書不解讀,貧兒欲讀無其福。餅金輦致玩好同,插架牙簽手誰觸?白氏楊枝臨去吟,教坊后主新降曲。明珠脫手各傷心,同向豪家成一哭。東鄰西舍何紛紛,此厄不啻江陵焚。平生我亦書是癖,搜羅八索窮三墳。饑來貸盡監河米,獨抱遺經不求濟。請讀難窺中秘書,癡懷尚羨河間邸。年年乞食非良圖,此事寧保他年無!徑須急辦五畝區,去作識字耕田夫。倉箱謀卒歲,秔稻收東吳。穰穰但祝年屢豐,雖貧不賣杵與舂。人間長策無如農,農夫一笑稱未善,君不見鋤犁昨為輸租典。”
四○二、陳坤維【葉昌熾】
誰描蛺蝶繡鴛鴦,紙尾題詩欲斷腸。
自是簪花書格妙,新篇一一和琳瑯。
厲鶚《樊榭山房集》:“桑弢甫水部,買得元人《百家詩》,后有小箋黏陳氏坤維詩,蓋故家才婦以貧鬻書者,惜不知其里居顛末爾。讀之有感,次韻一首,并徵好事者和焉:姓字深閨豈易知?偶傳紙尾賣書詩。難追寫韻仙家事,應共牽蘿絕代悲。彤管更添高士傳,墨卿別注有情癡。回腸似共縑湘往,惆悵令人展卷時。附陳氏維坤原作:‘典及琴書事可知,又從案上檢元詩。先人手澤飄零盡,世族生涯落魄悲。此去雞林求易得,他年鄴架借應癡。亦知長別無由見,珍重寒閨伴我時。丁巳又九月九日,廚下乏米,手檢元人《百家詩》付賣,以供饘粥之費。手不忍釋,因賦一律。媵之陳氏坤維題。’”
汪遠孫《次閨秀陳坤維手題元人百家詩韻,詩在方云泉騭處》:“寂寞閨心一卷知,臨池親寫媵書詩。窗前風雨牽蘿恨,貧里光陰輟筆悲。破甑生塵空性巧,殘編惜別最情癡。百年遺墨流傳在,幾度重陽遇閏時。”
《兩浙輶軒錄》:“謝垣《買得漢隸分韻舊本,中夾繡針彩線花樣諸物》:‘章程墨妙慕無雙,狐腋千金集眾長。染練以憐描蛺蝶,縣針猶記繡鴛鴦。蔡邕遺法能傳女,衛鑠浮名空蔽王。欲使簪花臨筆陣,青牛文帳護琳瑯。’”
四○三、畢昇 華燧文輝 華珵汝德 華堅【葉昌熾】
(活字板一首)
范銅制出膠泥土,屈鐵縈絲字字分。
一日流傳千百本,何人不頌會通君。
《夢溪筆談》:“慶歷中,有布衣畢昇,為活板。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先設一鐵板,其上以松脂、蠟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范置鐵板上,乃密布字印,滿鐵范為一板。持就火煬之,藥稍熔,則以一平板按其面,則字平如砥。若止印二三本,未為簡易;若印數十百千本,則極為神速。”
邵文莊《公通君傳》:“會通君姓華氏,諱燧,字文輝,無錫人。少于經史多涉獵,中歲好校閱同異,輒為辯證,手錄成帙,遇老儒先生,即持以質焉。既而為銅字板以繼之,曰:‘吾能會而通之矣!’乃名其所曰‘會通館’,人遂以會通稱,或丈之、或君之、或伯仲之,皆曰會通云。君有田若千頃,稱本富,后以劬,故書少落,而君漠如也。三子:塤、奎、壁。”
嚴元照《書容齋隨筆活字本后》:“此翻宋紹定間所刻,每番中縫上方有‘弘治歲在旃蒙單閼’八字,下有‘會通館活字銅板印’八字,書后有華燧序。”
《天祿琳瑯》:“《白氏長慶集》,每卷末有‘錫山半雪嘗華堅活字銅板’印記。”
《無錫縣志》:“華珵字汝德,以貢授大官署丞。善鑒別古奇器、法書、名畫,筑尚古齋,實諸玩好其中,又多聚書。所制活板甚精密,每得秘書,不數日而印本出矣。”昌熾案:燧之子塤、奎、壁,名皆從土旁。珵、堅疑亦其群從,而珵為埕之誤。余所見錫山華氏活字本,又有《春秋繁露》、《蔡中郎集》,皆甚精。
校勘記:華珵不作華埕,華珵嘗刻有《渭南文集》,葉氏未見,故疑。
四○四、建安余氏【葉昌熾】
(書賈八首)
圣人詔下紫泥緘,海岳遣聞訪翠巖。
唐宋元明朝市改,一家世業守雕劖。
《九經三傳沿革例》:“《九經》世所傳本,以興國于氏、建安余氏為最善。逮詳考之,余本間不免誤舛,不足以言善也。”
《天祿琳瑯續編》:“《儀禮圖》,是本序后刻‘崇化余志安刊于勤有堂’。案宋板《列女傳》,載‘建安余氏靖安刻于勤有堂’。乃南北朝余祖煥始居閩中,十四世徙建安書林,習其業。二十五世余文興,以舊有勤有堂之名,號‘勤有居士’。蓋建安自唐為書肆所萃,余氏世業之,仁仲最著,岳珂所稱建安余氏本也。”又“《禮記》,每卷有‘余氏刊于萬卷堂’,或‘余仁仲刊于家塾’。”
《續東華錄》:“乾隆四十年正月丙寅諭軍機大臣等:‘近日閱米芾墨跡,其紙幅有“勤有”二字印記,未能悉其來歷。及閱內府所藏舊版《千家注杜詩》,向稱為宋槧者,卷后有“皇慶壬子余氏刊于勤有堂”數字。皇慶為元仁宗年號,則其版是元非宋。繼閱宋版《古列女傳》,書末亦有“建安余氏靖安刊于勤有堂”字樣。則宋時已有此堂。因考之宋岳珂相臺家塾,論書板之精者,稱建安余仁仲。雖未刊有堂名,可見閩中余板在南宋久已著名。但未知北宋時即行勤有名堂否?又他書所載明季余氏建板猶盛行,是其世業流傳甚久。近日是否相沿,并其家刊書始自北宋何年,及勤有堂名所自。詢之閩人之官于朝者,罕知其詳。若在本處查考,尚非難事。著傳諭鐘音,于建寧府所屬訪查余氏子孫,見在是否尚習刊書之業,并建安余氏自宋以來刊印書板源流,及勤有堂昉于何代何年,今尚存否。或遺跡已無可考,僅存其名,并其家在宋時曾否造紙,有無印記之處。或考之志乘,或徵之傳聞,逐一查明,遇便覆奏。此系考訂文墨舊聞,無關政治。鐘音宜選派誠妥之員,善為詢訪,不得稍涉張皇,尤不得令胥役等借端滋擾。將此隨該督奏折之便,諭令知之。’尋據奏,余氏后人余廷勷等呈出族譜,載其先世自北宋建陽縣之書林,即以刊書為業。彼時外省板少,余氏獨于他處購選紙料。印記勤有二字,紙板俱佳,是以建安書籍盛行。至勤有堂名相沿已久。宋理宗時有余文興,號勤有居士,亦系襲舊有堂名為號。今余姓見行紹慶堂書集,據稱即勤有堂故址,其年已不可考。”昌熾案:《四庫》著錄林之奇《尚書詳解》、黃倫《尚書精義》,亦皆建安余氏刊。其它見于各家書目者,不知凡幾。翠巖精舍所刊本有《玉篇》、《元文類》、《陸宣公奏議注》。
校勘記:翠巖精舍,乃元延祐間福建建陽人劉君佐的書坊,世代刻書,延至明萬歷年間,計二百七十多年。
四○五、陳起宗之 陳思 陳世隆彥高【葉昌熾】
臨安鬻書陳道人,蕓香累葉續蕓頻。
其他鞔鼓橋南宅,亦與江鈿共姓陳。
《瀛奎律髓》:“陳起睦親坊開書肆,自稱陳道人,字宗之。能詩,凡江湖詩人,皆與之善。嘗刊《江湖集》以售。宗之詩有云:‘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風楊柳相公橋。’哀濟邸而誚彌遠也。或嫁其語于敖器之,言者論列,劈《江湖集》版,宗之坐流配。”
戴表元《題孫過庭書譜后》:“杭州陳道人家印書,書之疑處,率以己意改令諧順,殆是書之一厄也。”
陳伯玉《寶刻叢編序》:“都人陳思,賣書于都市。士之好古博雅、搜遺獵忘以足其所藏,與夫故家之淪墜不振、出其所藏求售者,往往交于其肆,且售且賣。久之所聞滋多,望之輒能別其真贗。”
《夢蘭瑣筆》:“陳思匯刻《群賢小集》,自洪邁以下六十四家,流傳甚罕。鮑以文詩云:‘大街棚北睦親坊,歷歷刊行字一行。喜與太丘同里閈,蕓編重擬續蕓香。’注云:‘陳解元詩名《蕓香稿》,子名續蕓。’”
《楹書隅錄》:“錢心壺先生跋所藏《棠湖詩稿》云:‘卷末稱“臨安府棚北大街陳氏印行”才,即書坊陳起解元也。曹斯棟《稗販》以南宋名賢遺集刊于臨安府棚北大街者為陳思,而謂陳起自居睦親坊。然予所見名賢諸集,亦有稱“棚北大街睦親坊陳解元書籍鋪印行”者,是不為二地。且起之字蕓居,思之字續蕓,又疑思為起之后人也。’予案:《群賢小集》,石門顧君修己據宋本校刊,亦疑思為起之子。思又著有《寶刻叢編》,尤為淵博。蓋南宋時臨安書肆有力者,往往喜文章、好撰述,而江鈿、陳氏其最著者也。”
錢大昕《藝圃搜奇跋》:“元末,錢塘陳世隆彥高、天臺徐一夔大章,避兵槜李,相善。彥高篋中攜秘書數十種,檢有副本,悉以贈大章,大章匯而編之,世無刊本。”
《皕宋樓藏書志》:“《宋詩拾遺》二十三卷,舊鈔本,元錢塘陳世隆彥高撰輯。案世隆書賈陳思之從孫。”
《天祿琳瑯》:“《容齋隨筆》,目錄后記‘臨安府鞔鼓橋南河西岸陳宅書籍鋪印’。考《杭州府志》:‘鞔鼓橋在城內西北隅,當時臨安書肆,陳氏多著名。’”昌熾案:陳思所撰,尚有《書苑菁華》十二卷,《海棠譜》二卷,今皆存。
四○六、尹家書籍鋪 平水書籍王文郁【葉昌熾】
三輔黃圖五色描,別風枍詣望嶕峣。
尹家鋪子臨安市,平水書林正大朝。
《志雅堂雜鈔》:“先子向寓杭,收異書。太廟前尹氏嘗以采畫《三輔黃圖》一部求售,每一宮殿,各繪畫成圖,甚精妙,為衢人柴氏所得。”
《讀書敏求記》:“《茅亭客話》十卷,元佑癸酉西平清真子石京募工鏤板,此則尹家書籍鋪刊行本也。”
《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幽怪錄》四卷,臨安府太廟前尹家書籍鋪刊行本也。《茅亭客話》遵王記之,而此書絕未有著于錄者,可云奇秘矣。”
許古《新刊韻略序》:“平水書籍王文郁,見《禮部韻》嚴且簡,私韻又無善本,精加校讎,少添注語。仆嘗披覽,賢于舊本遠矣。”
錢大昕《跋平水新刊韻略》:“黃蕘圃孝廉得《平水新刊韻略》元槧本,前載正大六年河間許古道真序,卷末有墨圖記二行,其文云:‘大德丙午重刊新本,平水中和軒王宅印。’或即文郁之后。”昌熾案:道真序后署:“書于嵩郡隱者之中和軒”,則王宅即為文郁之后無可疑者。自正大六年巳丑至大德丙午,已七十余年,書林世業,亦北方之余氏矣。
四○七、童珮子鳴【葉昌熾】
高士南州以禮羅,前萇后珮接云蘿。
龍丘一葉藏書舫,臥聽煙波漁父歌。
王世貞《童子鳴傳》:“童子鳴名珮,世為龍游人。父曰彥清。子鳴少依父游,詩有清韻,尤善考證諸書畫名跡、古碑彝敦之屬。兄珊舉于邑,為諸生。子鳴歸,必就兄書舍買升酒相勞苦。高淳韓邦憲出守衢,行部過其家龍丘山塢中,索所輯唐故邑令楊炯、邑人徐安貞集,鋟梓行之,遂下教邑綱記:‘南州杜門,文舉首驂;北海為政,康成標里。’龍丘逸民之藪,前萇后珮,千載兩賢。萇猶托跡功曹,一試綦組,而童君比志云蘿,聲跡俱挫,可謂皭然不滓,瞻之在前矣。其樹楔左間,以風在野。子鳴卒年僅五十四,有藏書萬卷,皆其手所讎校。”
《少室山房筆叢》:“龍丘童子鳴家藏書二萬五千卷,余嘗得其目,頗多秘帙。”
《列朝詩傳》:“童書賈珮,字子鳴,一字少瑜。從其父以鬻書為業,往來吳越間,買一舫不能直項,帆檣下皆貯書,讀之窮日夜不休。”
王漁洋《跋童子鳴集》:“余觀南宋陳思撰《寶刻叢編》,嘆書賈中乃有嗜古雅尚如斯人者。龍游童子鳴,亦以賈書有詩名。其集吳郡黃河水所定,凡六卷。”
四○八、老韋【葉昌熾】
翁年七十瘦如柴,日走公卿一刺懷。
袖有奇書休問訊,老韋高價本難諧。
李文藻《琉璃廠書肆記》:“瑞錦堂即老韋之舊肆,本名鑒古堂,八年前韋氏書甚多。”又云:“延慶堂劉氏在路北,其肆賈即老韋,前開鑒古堂,近來不能購書于江南矣。韋頗曉事,而好持高價。查編修瑩、李檢討鐸日游其中。數年前,予房師紀曉嵐先生買其書,亦費數千金。書肆中之曉事者,惟五柳之陶、文粹之謝及韋也。韋,湖州人,陶、謝皆蘇州人。”又云:“周書昌嘗見吳才老《韻補》,為他人買去,怏怏不快。老韋云:‘邵子湘《韻略》已盡采之。’書昌取視之,果然。又嘗勸書昌讀魏鶴山《古今考》,以為宋人深于經學,無過鶴山,惜其罕行于世,書昌亦心折其言。韋年七十馀矣,面瘦如柴,竟日奔走朝紳之門。朝紳好書者,韋一見諗其好何等書,或經濟、或辭章、或掌故,能各投所好,得重值,而少減輒不售,人亦多恨之。”
四○九、陶正祥庭學 子珠琳蘊輝【葉昌熾】
儥畫者王儥陶顧,市印者吳市硯詹。
同與陶翁居近市,不言龍斷學雞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