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上,她還不斷生著悶氣。
直到皇帝將她抱到懷里,伸指點點她的鼻頭,問“在想什么?”
“我可不可以不去太學堂念書?。 痹魄邠u晃著他的衣袖問道。
“太后下旨,你敢不去?”皇帝道。
“那……可不可以過了年再去?”
“當然不行?!被实坌Φ霉殴纸^倫,“除非你可以通過太學考試,只不過這么多年來,只有一人,在五歲的時候通過了太學考試。你不要問朕這個人的名字,因為朕不高興提起!”
其實我比他更牛叉更變態的,云沁翻了個白眼在心里叨咕。
她沒再開口說話,只是把目光放在迷離的夜色里,闌珊的燈火,迤邐向遠方,燒得似乎有些暗紅。
云沁突然想起,今日家宴似乎沒見成王。
莫非他還未從山北關歸來?
皇帝有點冰的手掌輕觸了一下她的小臉。
她撫上去,握住他的雙手。
他忽而笑了,“沁兒的手……好溫暖呢?!?
被人從床上挖起來的時候,天色尚且灰蒙蒙一片。
云沁不停點頓著小小腦袋,左搖右晃任人擺布著洗漱梳妝。
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旁嗤一聲笑了,云沁迷迷糊糊地撐開一只水眸,瞄了楚慎一眼,繼續先前混沌的狀態。
楚慎笑吟吟地伸指戳戳她的小腦門,隨口囑咐了一句便轉身走了。
說實話,云沁這混沌的大腦,根本米接收到他任何信號。
他前腳剛跨出門,她就一下癱倒在床上,再度四仰八叉,呈個大字型躺平了……
甜兒無語地望著這位難纏小主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連哄帶騙把她給送上了車輦,往太學堂而去。
云沁最討厭下雨天,更討厭下雨天出遠門,這種陰雨連綿的天氣讓人的心情變得糟糕至極。
出了華順門后居然開始下暴雨,劈劈啪啪的雨像是倒豆子似的摻在車窗上,一下把簾子浸得濕透。
云沁恨死這一天了!
這太學堂建在西南一隅,離云沁的鳳鸞宮還是滿遠的,對云沁同學來說,這就等于是下雨天出了趟遠門。
給人從車上扶下來的時候,雖有人不停提點,還是踩了一腳泥濘,半邊身子都給雨水打濕了。
好不容易給人半拖辦拉,邁著小短腿跑上太學堂門前石階。
云沁低頭望著自己的小鞋子,哭喪著臉道,“鞋子都濕掉了!”
甜兒與幾個宮女忙忙亂亂地給她試抹著身上的雨水,勸慰道,“好在沒有遲到,娘娘稍稍忍耐……”
“怎么忍耐啊?”云沁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我不要忍耐!我要回去換鞋子!”
“???”
“我不要這把傘,這把傘長得好丑啊!”云沁低頭瞧著自己的小腳,滿臉不高興,“我最喜歡這雙鞋子了,現在被淋濕了,還這么臟,叫我以后怎么穿呀,都說今天不來了!你們真是討厭!”
言罷,舉步返身往回走。
此舉可把甜兒等人嚇壞了,忙上前攔住,惶恐道,“娘娘別,這太后下的旨,是違抗不得的。大不了這樣嘍,奴婢回頭幫娘娘多做幾雙同一款式的鞋子,可好?”
“這次我要繡個米奇?!痹魄邠u了搖手指,“還要給我裁一件睡衣,我喜歡粉紅色的!”
甜兒等人無語地翻了翻眼睛,點頭連聲應是。
于是,云沁嘟著個嘴,在心里咒罵一聲死老太婆,抬腳折回來,不期然迎上一雙布滿笑意的黑漆漆瞳眸。
云沁認識此人,不就是名劍山莊的傅清月傅公子嘛?他那雙探究的桃花眼,真夠讓人瞧著生氣的!
云沁沒好氣繞給他一個大白眼,邁著小短腿從他身邊蹭蹭過去了。想到日后要跟此人朝夕相對,讓他教自己所謂的琴棋書畫,就沒來由煩躁透了!
太學堂的張光祿張老夫子,據說是以嚴厲出名的。他曾經教導過兩代帝王,論起資格來,沒人比他老。
這么多學生當中,誰敢不買張老夫子的面子。
誰敢當著他老人家的面,明目張膽呼呼大睡?
矮案前二十多位學子,年齡均在七歲到十二歲上下,皆用奇怪的眸光盯著那個趴在案上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家伙。
陪學的小豆子已經在他小主子耳邊叫過三次了,扯了幾下,小主子一無反應,照樣睡得昏天黑地。
小豆子訕笑著看了看走到自家小主子面前的張光祿,大著膽子卯足勁用力踢了云沁一腳。
云沁“哎呀”一聲蹦了起來,滿臉興奮地叫道,“收工收工,回家吃飯,小豆子小包子,收拾收拾走人!總算這老頭念經念完了,都快累死本娘娘了!”
一群世家貴胄小朋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有更欠揍地甚至還笑得捶桌子。
混球!云沁這才注意到老夫子那張黑得堪比煤炭的老臉,兀自咧開小嘴嘴嘿嘿傻笑兩聲,“夫,夫子……”
“豈有此理!”老夫子駢出二指怒斥某某,滔滔不絕說得停都停不下來。那個引經據典,從太祖太宗開國一直說到現在……那個啰嗦煩的程度,讓云沁嘆為觀止。
夫子念念念,念個不停轉過身去,云沁便負起一對小爪子,跟在夫子身后踱著方步,學夫子的樣兒,伸出胖胖的小手指在半空中圈圈點點,搖頭晃腦袋,口中還嚕嚕蘇蘇說個不?!?
其他小朋友們笑暈了,個個捧著小肚皮,瞧著云沁東倒西歪的。
夫子一個轉身,云沁立刻垂下腦袋,裝出一副誠心悔過的樣子。
夫子便步上臺階,繼續念叨不停。
云沁揭過一張紙,在上面草草畫了幾筆,回頭丟給她身后一名八歲光景的小男生。
那小男生長得唇紅齒白劍眉朗目,很是討人喜歡,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笑得不著邊際的家伙。
云沁還沖他眨了眨眼。
小男生低頭一看,忍不住嗤一聲笑了。
后頭另一個十歲光景的孩子便忍不住把他手里的紙搶過來,看了一眼,捧腹大笑。
這時,有一個七歲左右生得明眸皓齒的小女孩突然抬手站了起來,蹬蹬蹬跑上前,將云沁畫的東西呈給夫子,還斜了云沁一眼,“夫子,是她畫的?!?
結果,當夫子瞥到云沁畫得那副戴瓜皮帽唐僧圖案,并且發現那唐僧的面目與自己極為相似后,他氣得臉都綠了……
是……
她承認,她不該藐視夫子,也不應該給夫子畫一張那么挫的人物肖像圖。
可是夫子也用不著把太祖皇帝都抬出來教訓她吧,太祖皇帝都死了多少年了啊,這事兒跟他八竿子打不到邊兒,真不知道老爺爺怎么念念念就念到太祖皇帝頭上去了。
舉著一塊悔過牌站在書院外頭的屋檐下,煩躁地望著傾盆的大雨,云沁百無聊賴,抓耳摸腮。
忽聽一道輕笑聲傳來,“怎么悔過都不老實?猶在東張西望,看什么?莫非想看看皇上會不會過來救你?”
云沁瞪大一雙杏眼兒轉頭望去,從鼻子里很不客氣地哼了一下,“本娘娘用得著皇上過來救我?哼!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