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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雜說類(4)

友人謂余曰:「近來覺利心都盡,尚余名障耳。」余謂:「此孔圣人所難者,子奈何易之?」友人驚曰:「圣人尚有利名心耶?」曰:「昔孔子不恥執(zhí)鞭,豈非利乎?疾沒世而名不稱,豈非名乎?試內(nèi)省種種思念,循種種意根,果有離名離利時否?竊恐一刻無名利,則外之耳目口鼻,內(nèi)之心知意識,幾于泯滅無遺,惟就枕鼾睡,或者暫閑。而紛紛得失,復(fù)現(xiàn)夢境。然則人雖睡夢,尚恐未能離名利也,而況醒乎?何也?其眼耳鼻舌等為之祟也。有眼即欲察色,有耳即欲聽聲,有鼻即欲齅香,有舌即欲嘗味。有名即有利,有利即有種種可意聲色香味以悅諸根,無名則賤,賤則無利,無利則窮餓以死,遑悅耳目口鼻乎哉!則人雖欲不好名不好利也,亦不可得矣。是故餅餌者,稚子之利也。布縷者,婦人之利也。谷粟者,農(nóng)之利也。取直者,工之利也。積貸者,商之利也。華膴者,仕之利也。閑適者,隱士之利也。功伐者,志士之利也。形體漸大,好利彌廣,然俱是餅餌之初心所變化耳。稚子而譽以慧,則悅。婦人而譽以賢,則悅。農(nóng)夫而譽以勤,則悅。工譽以巧,則悅。商譽以良,則悅。仕譽以卿相,則悅。隱士譽以巢、許,則悅。志士譽以皋、傅,則悅。形體漸大,好名彌奢,然俱是悅慧之初心所暢發(fā)耳。稚子好其小,壯夫好其大。知者好而巧,愚者好而拙。小則易見,大則不覺。拙者可厭,而巧者難知也。安見小者為好,而大非好耶?拙者為好,而巧非好耶?」「然則古有揮金塵玉者,彼豈好利人乎?」曰:「此精于利者也,好其大而忘其小,故逃名之士,名轉(zhuǎn)附焉;雖曰逃之,其實就之也。」「然則名利固無害耶?」曰:「大有害。季倫以利殺身,而嵇康以名殞命,其余不可勝數(shù)。名利至毒,何可好也。」「然則凡民不可好,而圣人又奈何好之?」曰:「惟圣而后能好。圣人之于利名也,我情既爾,恒物當(dāng)然。各安其利,共享其名。孔子之所絜以治平也。洞燭利源,窮極名根。好與不好,煙銷冰釋,瞿曇之所住以度世也。」

界有定方,東南西北,乃可分耳。無起無止,寧有定方。無定方則世人所號東南西北者,我不信也。時有定限,今古修短,乃可分耳。無初無終,寧有定限。無定限則世人所號古今修短者,我不信也。

古人云:「若取自己自心為究竟,必有他物他人為對治。」精哉!攝<;楞嚴>;五陰之魄,追<;圓覺>;四相之魂矣。嘿契斯語,乃有趨向。

吳尚之問:「六塵虛妄,我知之矣,奈此目前山河大地何?」余曰:「<;楞嚴經(jīng)>;云『根塵同源』,子知六塵之虛妄,而不知六根之虛妄,何也?」

擁爐次,忽聞咄咄之聲,細聽乃出湯瓶中。童子曰:「何也?」余曰:「地水火風(fēng),激而為此聲也。」童子曰:「人之咄咄嗟嘆,誰激之乎?」余曰:「亦地亦水亦火亦風(fēng)也。我也,爾也,湯瓶也,此三物者等耳。」

里中某,兇人也。或曰其家門風(fēng),或曰其家陰地應(yīng)出惡人,或曰其宅門有某星合生此人,或曰其人火病發(fā)時兇狠尤甚,或曰某八字應(yīng)破家。或曰某人面肉橫生,那得不性兇。余曰:「諸君惡之否?」曰:「甚惡之。」余笑曰:「此不由渠也,渠如一傀儡耳,而掣其左右者又系大幻師,其人欲不兇惡何可得乎?」曰:「惡之非耶?」曰:「我亦惡之,但渠為惡不可奈何,我與諸君之惡惡,亦出于不可奈何。」諸君皆大笑。

學(xué)未至圓通,合己見則是,違己見則非。如以南方之舟,笑北方之車;以鶴脛之長,憎鳧脛之短。夫不責(zé)己之有見,而責(zé)人之異見。豈不悖哉!

或曰:不執(zhí)己見是乎?曰:既有見,安得是;既有是,安得不執(zhí)。無見可執(zhí),亦無是非。

笑獨臂之異,而不知兩臂之未嘗不異也。嘆濕化之奇,而不知胞胎之未嘗不奇也。觀此大地五谷蔬果,感濕感熱,茁焉怒生,如雨后菌蕈,尤易生易萎。人身亦然。從精血醞釀生,亦濕熱所化也,與菌蕈奚異?夫以忽然濕熱所化之軀,噉濕熟忽然所化之物,以延剎那之命,而于其中競長競短,不亦可恥之甚乎!

農(nóng)工商賈,廝養(yǎng)皂隸,所作之事,日化月遷;所說之語,亦日異月殊,以其新也。惟俗學(xué)終身在人涎沫下作生涯,無一新語,大可厭。

<;楞嚴經(jīng)>;曰:「因明立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無能異中,熾然成異。」又曰:「如是三種,顛倒相續(xù),皆是覺明。明了知性,因了發(fā)相,從妄見生。山河大地,諸有為相,次第遷流。因此虛妄,終而復(fù)始。」嗟夫,嗟夫!明了之毒,一至此哉!學(xué)道之人,惟恐不明,惟恐不了。定要分疏得下,解脫得通,可謂錯用心矣。

學(xué)道者取圣人,而不知有取非圣人也。舍凡夫,而不知有舍即凡夫也。以圣人求圣人,以凡夫脫凡夫,惡乎可!或曰:無取無舍,即圣人耶?余曰:若即圣人,仍不離取;若非圣人,仍不離舍。嘿契而已,非言可詮。

東坡知揚州,夢行山水間,一虎來噬。方驚怖,有紫衣道人揮袖障公,叱虎使去。明旦,一紫衣道士投謁,曰:「夜出不知驚畏否?」公咄曰:「鼠子乃敢爾!」道士惶駭而退。宋徽宗游神霄等夢,亦此類。化人令穆王神游,固非奇事也,然亦可笑。心識之,不為我有矣。

<;癸辛雜識>;云:今時風(fēng)俗薄甚。昔日投門狀有大狀、小狀。大狀則全紙,小狀則半紙。今時之刺,大不盈掌,足見禮之薄矣。然此說所非者,正今之所是。所謂薄俗者,正今之所謂厚俗也。是非厚薄,寧有定論。

宗門中戒律甚嚴,不貪佛,不貪法,不貪涅盤,是持不貪戒。不嗔生死,不嗔凡劣,是持不嗔戒。不起念,無念障;不求佛,無佛障;不求法,無法障;是持不癡戒。不離析名相,不割裂道理,是持不殺戒。偷心冥絕,不犯他人苗稼,是持不盜戒。不染著真如,不浸淫妙理,是持不淫戒。不贊佛祖,是持綺語戒。不訶下劣,是持惡口戒。生佛不二,是持兩舌戒,此名真戒。十地菩薩、大阿羅漢,猶是破戒人。

或曰:「某學(xué)佛無進,奈何?」余曰:「非君不學(xué)佛之過,過在不信有佛法。」其人忿然作色:「我至誠歸依,心中達于面目,有那一毫不信?」余曰:「君信面上有眼耳否?」曰:「何消信?」余大笑曰:「君才信得有眼耳及。」

或問:「某某是一流人,為什么一人平生快活,一人平生極不快活?」余曰:「快活有什么強似苦惱?」又問:「快活與苦惱受用迥別,如何一樣?」余笑曰:「受用又有甚么強似不受用?」其人怒曰:「公甚胡涂!」余曰:「不胡涂有甚么強似胡涂?」其人大笑而止。

慧遠畜一鵝,每聞講經(jīng),即入堂伏聽。若聞泛說他事,則鳴翔而出。法欽養(yǎng)一雞,不食生類。隨之若影,不游他所。欽入長安,長鳴三日而絕。

「逢人問難字,遇節(jié)著新衣。」此詠村漢詩也,出<;瑣碎錄>;,極妙。

程泰之<;考古編>;:「知好色則慕少艾」,遍思經(jīng)傳,無以艾為好之文。艾,刈也,刪也。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減于孺慕之時矣。至有妻子,則慕妻子;孝衰于親,不止稍艾已矣。此說甚有理。

<;稽神異苑>;稱江陵衣冠藪澤,琵琶多于飯甑,措大多于鯽魚。甚新。今措大益多于昔,琵琶遂為麟角矣。

從來文士名身顯赫者固多,無過白樂天者。雞林重價,歌女倍直,姑無論矣。荊州街葛子清,市儈耳,自頸以下,遍刺白樂天詩,每詩之下刺一圖,凡三十余處。人呼為「白舍人行詩圖」。嗟夫,異矣!

張子韶曰:「觀世無非幻,而人處幻中不覺,乃認喜怒哀樂為真。不知喜怒哀樂從何而生?以為本有,則非物不形;以為本無,則不可責(zé)之于木石。」此數(shù)語甚精,若以此注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真破的矣。子韶有<;心傅錄>;,乃其甥于恕所編者,似此入理深談絕少,無乃于氏河漢其語不之載耶?殊可惜也。于恕嘗疑佛氏之徒,未能泊然無欲,蓋指大慧之徒也。子韶語之曰:「佛氏一法,陰助吾教甚深,未可薄之。吾與呆和尚游,為其議論超卓可喜也,其徒寧得皆善?吾甥所見者,其徒之不善者耳。」又曰:「吾自來知吾甥惡之,此意執(zhí)得堅時亦好,但恐見不透反為其徒所冷笑,且更窮究。」子韶直是沒奈何,微辭引之耳,然亦可見于恕之鈍矣,其不能識阿舅精語,無責(zé)也。

楊朱自是一種討快活得便易人,楊王孫正是他的派。后來<;高士傳>;中人,亦是他一派。但此等打不過名障,姑尋世間一種幽閑清適之樂,以自徜徉度日,還是楊朱之二乘弟子。然較之常人,真有仙凡之隔。

與王則之、陶周望、顧升伯共看月道院閣上。則之指月曰:「世間乃有此等可愛可玩之物。」余曰;「秦淮海有言:『凡悅可人耳目者,皆善想所變。』夫閻浮提中,善想所變,當(dāng)無逾此。顧此時此景,披襟飽玩者幾人?」周望因極談往在西湖看月之趣,相與嘆賞者久之。

<;癸辛雜識>;云:揚州分野,正直天市垣,所以兩浙之地,市易浩繁,非他處比。又云:近世乃下元甲子用事,正直天市垣,所以人多好市井謀利之事。然則人之嗜利無厭,無亦天實為之耶!

<;江鄉(xiāng)志>;末卷,記佛日大師宗杲,每住名山。七月遇蘇文忠忌日,必集其徒修供以薦。嘗謂張子韶曰:「老僧東坡后身。」子韶曰:「師筆端有大辨才,前身應(yīng)是坡耳。」世傳東坡為五祖戒后身,然未有稱其為妙喜前身者,亦奇聞也。但考杲公生七年,坡公方卒,恐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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